第50章 勸解
韓鈞是個明白人,自然覺察出氛圍有點微妙,但礙於謝保平緊跟上來,他也沒空向薑默打聽始末,隻得裝作無事發生,快步來到辦公室。
作為經理,薑默的辦公室並無誇張的陳設,甚至稱得上簡陋,十來平的房間裏,放著一張辦公桌、一個文件櫃,還有三張椅子,辦公桌上擺著一台小型飲水機,除此之外連綠植都沒有。見人到齊,她連寒暄都省了,開門見山地說:“沒別的事,主要是討論下葉星臣的去留。韓鈞你覺得呢?”
上來就被點名,韓鈞一愣,先看了謝保平一眼,見他似乎並不介意薑默有些冷淡的態度,才正色說道:“先說結論,有缺點,不過我覺得可以接受。最起碼,他保殘血脆皮做得不錯,整場打完我留意過,小林和順子的陣亡次數不多。然後目前看出來的缺點有兩個,一是大局觀有欠缺,特別是均勢的團戰,他肯定會選擇優先奶殘血的人,自己不太有判斷,不知道怎麽做取舍,這個好糾正;再一個,輔助的指揮能力還是很重要的,尤其是團戰的把握,什麽時候開團,什麽時候做敗戰處理,這些都是需要輔助決定的。但是他這方麵做得不夠好,或者說沒想明白,隻要有人開團他就跟,放到比賽這樣絕對不行,輔助得有自己的思考,不能完全跟著隊友的思路走。哎喲,說得有點多,教練怎麽看的?”
“啊?”一直作沉思狀的謝保平像才睡醒一般,看看他,又看看薑默,幹笑著說,“我跟你想的一樣。”
薑默聽他這麽說,笑得愈發意味深長:“教練,我記得你之前說特別希望他留隊,所以相信他必然有過人之處。不過要是真像韓鈞說的,他的優點隻有保人不錯這一條,張總那邊恐怕不太說得過去。你也知道我沒什麽經驗,萬一張總問得詳細,我肯定答不上來,沒準還會搞砸。要不這樣吧,你整理個評估報告給我,後天我拿著報告去跟他談,應該能行。”
謝保平臉色不太好看:“不用這麽麻煩吧?你就跟張總說,葉星臣基本功很好就夠了。”
“那怎麽行?”薑默一本正經地反駁,十分刻意地敲了敲桌子,“我們的母公司是做金融的,講究的是事務指標化、數據化,所有的決策都要建立在紮實的論據上。遊戲競技你比我懂,前幾天我做的數據分析你也覺得可行,正好這次把我們的特長結合一下,讓張總看到我們的工作成果,別總搞得像我們靠拍腦門做事一樣,對吧?”
雖然薑默講的是普通話,但在場的韓鈞和謝保平都被她一通高大上的理論繞暈了,麵麵相覷,不知該如何作答。而她也表現得很有耐心,笑吟吟地叉著手盯住謝保平,打定主意要等他答應。
謝保平顯然不想接下這個差使,幾番欲言又止,奈何論講道理,特別是講大道理,戰隊無人出薑默之右,他拒絕的話在嘴裏打了幾個轉都沒說得出來,隻得認栽,悻悻地說:“既然經理你這麽說,那我先寫,要是寫得不好,你就看著幫我改改吧。”
爭取到想要的結果,薑默很滿意,但她也聽出謝保平的推脫之意,當下再度緊逼,完全不給他留餘地:“那不行,我入行時間太短,什麽都不懂,怎麽能改你寫的東西?”
這話算是把謝保平架住了,既不能說薑默可以,因為她的水平擺在那,但他也沒法後退,畢竟後路讓薑默堵死了。沉默半晌,他才不情願地點頭:“行,我盡快寫出來給你。”
薑默這才點點頭,臨了還不忘補充一句:“對了,張總對文字材料的要求比較高,所以我建議你寫報告的時候用詞書麵化,不要寫成聊天記錄。啊,忘了你是張總任命的,這些你應該都知道。不好意思,是我多慮了。”
她每說一句,謝保平的臉色就難看一分。等薑默說完,他陰沉沉地看了她一眼,隨即“砰”地摔門而出。
對此,薑默報以冷笑。沒等韓鈞發問,她又像沒事人一樣,微笑著說:“那葉星臣的事算是定下來了,你呢?考慮得怎麽樣了?”
韓鈞滿腹疑問,一直沒找到機會提,這時又聽出薑默的回避之意,隻能順著她的話回答:“我還有點猶豫,準備這段時間先做恢複訓練,畢竟如果決定複出,那一定是奔著冠軍去的,要是狀態恢複不到該有的水準,耽誤自己也耽誤戰隊,所以得特別慎重。”
薑默點點頭:“這個由你決定,不過我個人建議,你不要總把年齡當成複出的障礙,沒這回事,至少OD的強度,你目前的狀態完全可以應對。”
韓鈞苦笑:“這話說的,一聽就知道沒少吃小林的洗腦包。”
“你想錯了,一直是我在告訴他,年齡不是決定選手能不能打的最重要原因。你別笑,我做過功課,哪怕是OWL,年齡在25歲以上的選手也不是沒有,說明什麽?守望先鋒的比賽考的不光是選手的操作和反應的速度,經驗和態度同樣重要。在我看來,其他各方麵條件相差不多的情況下,我一定會優先讓考慮態度更踏實的人上場。”
這番話讓韓鈞多少有些觸動,他不自覺地想咬手指,又覺得這個舉動會暴露他的糾結,便不自然地轉成摸摸鼻子,低頭沉思半晌,才點點頭:“我知道了,近期會給你答複的。”
看出他已經十分心動,隻差一個機緣讓他最終下定決心,薑默的臉色才徹底放鬆下來。她拿起手機看了眼時間:“喲,都九點了。韓鈞你今晚是留在這,還是準備回家?要是回家現在就得走,不然又沒車了。”
“趕我走啊?”韓鈞開玩笑。
薑默連忙擺手:“哪的話?我巴不得你留下呢,正好檢查下林仲龍的訓練成果,不然全隊沒人管得了他,上天了快。”
“玩笑而已,別當真,”他笑著擺擺手,“唉,你說你們每次拉我打比賽總是著急忙慌的,今晚要打,上午才告訴我。不然我趕早把活弄完,現在就留在這了。下次提前點,哪怕是訓練賽也留一天的富餘,你們也好做做針對訓練。”
韓鈞說著,起身要走,薑默連忙跟上想幫他開門,終究還是沒快得過他。走到基地門口,薑默忽然問道:“你是不是要跟林仲龍打個招呼?不然沒送上你,他又該鬧情緒了。”
“不用,我還有事想單獨跟你聊,”韓鈞推了下眼鏡,望著園區大門口昏黃的路燈,慢慢地說,“你跟教練之間,是不是有什麽不愉快?”
薑默的眼神閃過刹那的鋒銳:“你是在問原因,還是在問結果?”
韓鈞了然地笑了笑:“沒別的意思,就是上次來的時候感覺還挺和諧的,這回完全不一樣。不知道你跟他平時是不是也這麽說話,有點……不太好吧。隊員們都不是傻子,如果你跟教練之間鬧大了,可能會影響全隊的狀態。”
薑默沒有回答,她雙手插在口袋裏,用力夾緊胳膊,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其實韓鈞說的問題她也有想過,一方麵覺得犯不上和謝保平這種人計較,但每當這時,她又會記起乍一聽說他在背後搞小動作時的尷尬和氣憤。道理人人都懂,戰隊的管理層互相使絆子不是好事,問題是,先動手的是謝保平,搞得她無比被動,花了很大力氣才在張玉然麵前把這事圓過去。
人家都要騎臉輸出了,難道她還得當聖母,事事以戰隊為先,不計較這事的惡心程度,往後繼續對謝保平笑臉相迎?
她實在做不到,隻在工作範圍內適當地提個醒,讓他長點記性,以後再想搞事得先掂量掂量後果,這已經是薑默最大的慈悲了。
“我先問你個問題吧,”沉默許久,薑默總算壓住心頭那股惡氣,淡淡地開了口,“你在俠客行的時候,有沒有人會把你們做過的事通通告訴教練或者助教?”
“那倒沒有,不過教練助教他們平時基本上跟我們在一起,該知道的都知道了,沒有這個必要,”韓鈞一琢磨就聽懂了她的意思,詫異地回頭朝訓練室的方向看了一眼,猶疑地問,“你是說,教練他……”
薑默冷笑一聲:“他想靠打小報告跟老板套近乎我也不反對,畢竟我沒做見不得人的事,但底線是搞清楚再說,別由著自己的想法胡說八道。你放心,這是我和謝保平之間的事,不會影響到戰隊。”
說到這裏,她猛然反應過來,韓鈞不是個喜歡管閑事的人,突然提及她和謝保平暗中的交鋒,難道是變相暗示?
薑默不由得有些心虛,小心地觀察著韓鈞的臉色,問道:“我的做法會影響你的決定嗎?”
韓鈞詫異地看了她一眼,立刻明白她的意思,笑著搖搖手:“別想多,我還沒考慮到那麽遠。而且你的想法我也能理解,工作的時候遇到這種人確實鬧心。隻不過我聽說,教練是老板的人,你要是真跟他杠,未必占優勢……”
這時,韓鈞打的車到了。拉開車門,他想了想,又對薑默說:“你放心,這事我不會告訴別人。今天比賽的錄像記得傳給我,我幫你捋好,複盤的時候可以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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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開辦公室的門,薑默就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天氣一天比一天冷,尤其是她的辦公室,充斥著中央空調都頂不住的冷氣。她稍一思考,果斷收拾好電腦,衝進訓練室。感受到那股夾雜著一絲詭異怪味的暖氣,她放慢呼吸,又過了一會,終於感到渾身都暖和起來,手也不再像方才那樣,抖得跟帕金森似的。
訓練室裏唯二空著的兩張桌子,一張挨著林仲龍,一張靠著謝保平,這讓薑默很是為難。兩害相權取其輕,她掙紮許久,認命地歎了口氣,選擇了林仲龍。
還沒坐下,林仲龍發現她過來,趕忙朝門口張望,問道:“鈞哥呢?”
“走了啊,”薑默接上電源,打開電腦,“剛就是去送他的。”
“臥槽,”林仲龍滿臉不樂意,“那你不叫我?你是不是故意不讓我和鈞哥多交流,好疏遠我倆的關係,你趁機插足?”
薑默差點沒忍住用電腦砸他那張傻得冒泡的臉。
發覺她的臉色有些難看,林仲龍立刻反應過來,雙手抱胸腳下一滑拉開身位,嘴裏還不依不饒地叫囂:“幹嘛?想滅口啊?”
薑默陰惻惻地看他一眼,冷冷地說:“有在這瞎胡亂想的工夫,好好考慮下你的未來吧。大家都在張羅你複出的事,別到你這拉了胯,求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