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我不知道我是誰(I don’t Know who am I)
1.我是來告別的
安崎墅?!
我把手機接起來,忽然一隻手伸過來搶掉它。
我下意識叫:“易麟朔,你搶我手機幹嘛?”
“回答之前,不準聽電話。”
他霸道地關機,眼神波瀾不興,看著我,等待我的回答。
從未見過他這麽認真的樣子!
我立即有些發窘,撇開頭,撓撓頭發,整衣角,腦袋又被他扳回去。他垂首,額前的一縷劉海掃著我的眉目:“說話。”
我抿了抿幹巴巴的嘴唇:“明天再告訴你。”
聲音很小,我自己都不太聽見,估計易麟朔就更加……
“什麽時間?”他竟意外溫柔地問。
“啊?”
“明天休息天,上午9點……我們第一次見麵的橋邊見。”
“嗯……好。”我敷衍著。
被攥著的肩膀放開,他將手機放回我手裏:“我等你。”還沒等我反應過來,主動為我打開門,“早點休息。”
剛剛真的是易麟朔麽?不是長得一模一樣的別的人?我懵懵地走出男生宿舍,吹著冰涼的夜風,好久,空白的頭腦才慢慢變得清醒。
好險,剛要不是安崎墅那個突如其來的電話,我差點就要答應易麟朔了。安崎墅……
拿出手機,正要回撥,一陣沉穩的腳步聲由遠而近響起。
路燈下,在一排昏黃的燈光中,少年邁著輕捷的步伐從對麵走來。如綢緞的黑發,深色的褲子,白色短袖上衣,在夜風中被吹飛了領帶,以及他嘴邊那一抹漫不經心的笑。
安崎墅?!
我愣在原地,安崎墅走到我麵前,笑容在暗夜裏發亮。
“路初菲,好久不見。”
我收起手機:“你怎麽在這?剛你給我的電話不是我掛的,我……”
“我知道。”他望著我,“所以我過來找你。你們和好了,是嗎?”
“和好?”他怎麽知道我跟易麟朔吵過架?
安崎墅不說話,隻是靜靜看著我,盛滿笑意的眼睛仿佛有星星在閃爍。
月光如水,路邊的梧桐在夜風中搖擺,飄下片片樹葉。
我被他看得不自然,抱住胳膊:“喂,你很奇怪,一直看著我笑什麽?!對了,你剛打電話找有事?”
“有。”
“什麽事?”
安崎墅的笑容愈發離奇:“嗯,我是來向你告別的。”
這一刻,世界變成一個有回音的空曠操場,我聽見安崎墅的聲音,像被做了音效一遍遍地在耳邊重放。
“下個月二號,也就是十天後。”
“……”
“路初菲?”
“埃?”
“你會幸福的,對嗎?”
我抓了抓腦袋,瞪了安崎墅好久,腦子一片空白,好像聽不懂他在講什麽。
“路初菲。”他又叫我,這回終於斂去笑容,聲音卻格外低啞,“發什麽呆,我在問你話。”
“那……那很不錯啊,你要走了,去哪?出國念書?!”我笑得十分勉強,“哎呀,其實你不用特意為這種事跑來跟我說啦!搞得這麽正式,很別扭!”更別扭的是我的心情,為什麽胸口好像被一隻大掌死死地摁住怎麽也透不過氣?
用力呼吸兩口,我別開臉,不敢再看他那雙明亮的眼睛:“是突然決定的?為什麽這麽倉促。”倉促到我完全都沒有心理準備。
“嗯,突然決定的。“安崎墅有點逞強的聲音,“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什麽問題?”
“你會幸福吧?告訴我,選擇他,你不後悔。”
我為什麽要後悔?
這樣的回答,本來是理所當然的,我竟然猶豫了一下。
越來越多的事情在指正我錯位的身份,我的心變得不確定。如果……萬一……我真的是北黎裏,跟安崎墅有感情,那該怎麽辦?
不!絕不會有這種“如果”和“萬一”!
我咬緊牙齒,不給自己任何退路地說:“我從來不會為我的行為感到後悔。”
安崎墅點點頭,沉默著。過了好久,他好像想起什麽,從褲袋裏掏出一支筆:“這是錄音筆,裏麵有我想對你說的話。”
他把筆交到我手裏:“本來想在電話裏說,可你讓我失去了信心。”
夜風有些冰涼,我收緊錄音筆,隱約猜到了筆裏的東西。
“安崎墅我……”
“你可以不聽。”安崎墅又展開了笑容,隻是目光那樣破碎,“選擇權在你,要不要聽,你自己決定。”
“可就算我聽了,也不代表會有什麽改變。我是路初菲,我——”
“就算你聽後仍回不來,也沒關係。至少,我努力過,該做的都做了……”他看了一眼路邊婆娑的梧桐樹,“下個月二號前,請告訴我結果,如果他是你最後的選擇,我會死心,不再等待。如果……”他停頓了下,目光深深深深地望著我,眼眸裏出現一種我所看不懂的閃亮物質,“我會告訴你許多事,有好的,也有不好的,我隻想跟你說。”
我咬住唇,感覺胸口更悶更堵。
“路初菲……讓我抱抱你,好麽。”
我還來不及說什麽,整個人就跌入一個溫香的懷抱。
眼前的景象在迷蒙的夜色中模糊,我……我想我一定是中蠱了。不然,為什麽我會這麽依戀這個懷抱,再不想分開。
不,這是不對的。易麟朔的麵孔適時在腦海中閃過……
就算過去有什麽牽扯,我已經是路初菲,已經有了現在的生活。而安崎墅,隻要我放手,他也很快會追求自己全新的生活。如果我的身世真的有什麽不解之謎,為何一定要挖掘,讓千瘡百孔的真相攤開,傷害一些我不願傷害的人?而我,到時又該以何種麵目,去麵對另一個自己?
沒有那樣的勇氣去承擔,那麽就讓一切……都終止在這個暗夜裏吧……
“對不起,我不想聽,還給你!”把錄音筆塞回他手裏,我艱難退後兩步,要逃。
安崎墅一把抓住我,苦笑:“當初你離開我,我以為這是我一生中最痛苦的時光,但我告訴自己:隻要愛還在,我就有機會重新奪回你。可是你忘了我,我嚐到了什麽是下地獄的感覺,支撐我活下去的唯一信念是:隻要我活著,我就有機會讓你重新愛上我。可現在你毫不猶豫選擇了易麟朔,判我死刑……”
“……”
“路初菲,我不甘心這是結果。可我確實無能為力。”
一道銀色的閃光,錄音筆從安崎墅手中脫離,落入暗黑的樹叢裏。
安崎墅的眼睛一圈紅:“再見。”
2.永遠不會愛上你
半夜,不知何時下起了雨,雨絲斜打在玻璃窗戶上,彌漫出淡淡的白霧。
我把身體翻過來,翻過去,坐起來,看一會窗外的雨,又躺下去。
淩晨五點,我走出宿舍,回到那條小道鑽進樹叢裏一陣摸索,天黑地滑,沒有找到錄音筆反被雨水淋得透濕,隻好又匆匆地爬回宿舍。
“這麽說……遊喜歡的是她了?遊喜歡路初菲,是嗎?”
聲音混著窗外的雨水滴答,慢慢滲入我的頭部。我抱住頭,閉上眼,思緒在下沉……
夢裏一陣嘈雜,我站在閃耀著霓虹燈光的入口。
舞池裏全是人,然而我的視線卻穿過層疊人頭,筆直落在一個人身上。他穿著白色的燕尾服,黑亮如緞的發,正姿態優雅地挽著漂亮舞伴旋轉。
燈光是閃爍的,地毯血紅。
少女銀色流線型裙擺在空中曳起,他們跳舞的模樣那麽登對。
我慢慢朝前走去,腦子茫然雙腿卻不由自主地向前。兩個侍應生上前來攔住我,我撥開他們往前走,他們再度攔住。
“對不起,小姐,北少爺說不想見你。”
“我來……隻是想問他幾個問題。”
又來了兩個侍應生,拽著我的手腳,一起將我往外趕。
我掙紮著,七手八腳地被推倒在地上,堅硬的地麵讓我的後腦勺有半晌的失神,但我死死抓著身邊的台柱,怎麽也不肯離開。
“讓我見他,我要見他!”
四周的人都看到我,包括北上遊。他已經停止跳舞,左手卻依然挽著他的舞伴——路初菲,兩人金童玉女地站在光芒最閃耀的地方。
被推倒時膝蓋劃到了利器,鮮血勻染在白色的棉布裙子上。我剛站起來,雙腿又無力地栽回地上去。可他就那樣冷冷地站在那裏,仿佛在欣賞一出無聊的鬧劇,沒有一點要幫我的意思。
侍應生又來拽我了,我隨手抓起一個玻璃杯摔過去:“別碰我——”
“都在幹什麽?”就在這時,一襲銀色亮片禮裙的路初菲款款朝我走來,聲音像黑暗中飄落的羽毛,帶著清冽的香氣,“放開她。”
“是。”
“對不起,讓你受驚嚇了。”她走到我麵前,朝我頷首微笑,那弧度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地恰到好處,就算生為女人的我都差點攝去呼吸地驚豔,“你就是傳說中的那隻洋娃娃——北黎裏妹妹吧?長得真可愛。”
我張了張嘴,混沌的腦子根本說不出話。
“要我扶你起來嗎?”
“謝謝,我自己可以。”
“你來找遊?他見到你一定很高興。”
北上遊靠在吧台前,手裏端著一杯香檳,眼眸冰寒,沒有一絲表情。
他高興嗎?完全看不出來……
路初菲朝他招手,於是他走過來:“怎麽樣,為我們介紹一下吧。”
“我想沒有這個必要。”
北上遊眼神冰寒,將我帶到舞廳後邊的一個包間裏,關上門。他給自己倒了杯酒,放上冰塊,若無其事地回頭看我:“找我有事?”
他的身後是一片銀白的鏡,襯著銀白的燈光,明晃晃的刺眼。
然而卻不遠及北上遊看我的眼神刺眼……
我走到他麵前,輕輕摸了摸他的留海,指尖順著他的額頭撫摸到眼角,再順著鼻梁到漂亮的下巴,一點點地描摹:“沒什麽事,就是想你了……”
北上遊拿開我的手,表情裏有一絲厭煩。
“為什麽不接我電話,不見我,為什麽要這樣隔絕我?我做錯了什麽?”
北上遊將杯裏的酒一飲而盡:“我們分手吧。”
好幹淨利落的句子,是我等待了這麽久的答案。
我咬住唇,用力搖了搖頭:“是不是她知道我們的事,威脅你必須……”
“我無法喜歡你了。”
“騙人,你這麽做一定有苦衷的,我知道一定是——”
他猛地將酒杯重重摔在茶幾上:“我討厭你的幼稚、懦弱、天真!討厭你異想天開,自以為是!討厭你動不動生病,受一點挫折就哭泣的軟弱!”
一字一句像尖銳的錐子,狠狠刺到我的心裏。
淚水終於還是沒忍住,大顆落在光潔的木質地板上,我用力擦去,嘶啞著嗓音:“可是遊,你明明說……你不是說你喜歡我嗎?”
“我也以為我喜歡你,交往後我才發現很累。或許,我根本不明白什麽是喜歡,這麽多年你都陪在我身邊,我把習慣誤認為成了喜歡。”
“誤認為了喜歡?”我喃喃著,不敢置信,原來我尊為生命的愛情——隻是誤解!
這多麽可笑啊。
我笑著喘息:“為什麽你現在知道是誤解,為什麽不在一開始知道呢?”
北上遊別開臉:“認識路初菲後我才知道,我喜歡的女孩應該是她那樣的:她聰明智慧,不用我說也懂我的思想,知道我的需求;她能理智地麵對生活,堅強麵對挫折,她可以照顧好自己,不用我每天為她擔心;她不會空洞沒有思想,她有自我,有性格,有主見……”
“我也可以的。”我咬住牙齒,把被淚水洇濕的頭發撥到耳後,“如果你討厭我幼稚,我會學著長大成熟;如果你討厭我懦弱,我會越來越堅強;如果你討厭我的天真,我會……”
“夠了!”北上遊絕情地吼道,“就算你學會了又能怎樣?你還是你,北黎裏,你永遠不是路初菲,所以我永遠不會愛上你!”
抓起沙發上搭著的外套,他轉身要走。
我衝上去,從後麵死死地抱住他:“遊……你知道,我沒有親人,沒有朋友,我什麽也沒有,從小到大就隻有你了。你是我的世界,如果連你都不要我,那我……該怎麽辦呢?”
他用力抽開我的手:“還有,我更討厭你沒自我!你知道什麽是夢想?除了愛情以外,還有很多東西也同樣重要!一個人如果連自己都沒有,那和失去靈魂的洋娃娃有何區別?北黎裏,別心甘情願受人擺布,別再在北家做沒有思想的傀儡,你走吧!”
可從我記事起,我的存在,就一直是他的玩具,一隻以他的全部為生活中心的洋娃娃。
我要如何學會有自我,如何從他的世界裏走出?
我的手用力地摁著胸口,卻依然痛得呼不過氣。
他走出房間,我想要追上去,酸軟的腿卻再也邁不動一步,隻好依著門沿喊:“遊,我不要你的愛了,就照你說的——我們分手!”
他的腳步一頓。
“我們分手……讓一切回到最初,回到我是一隻玩具的時候。我會很乖,很安靜,絕不會來打擾你……和路初菲小姐。隻希望你不要把我趕走,好不好?”
“……”
“這個——”
我從指間艱難拔下那顆瑩綠的翡翠戒指,卻因為手指的顫抖,抓不穩摔在地上。
我撿起來,搖搖晃晃地走到他麵前:“還給你。”
幾個月前那天,我剛過十五歲生日,他拉著我的手順著河流一路向北,搭上北開的輪船。棉花雲低低地在頭頂浮動,仰頭可以看到陽光金線一樣落下,描金了白帆,描金了桅杆,描金了皓海。視野一片寬廣,輪船轟鳴著發出刺破海麵的聲音。
在被風撫摸的甲板上,他將戒指套在我的指上,垂下眼簾,柔聲道:“今後,我保護你。我會帶你離開這裏。”
“可是你的家……”
“北黎裏,你記住,我北上遊這輩子非你不娶!”
天空蒼茫,浪花撞擊著橋頭碎開,如四處散亂的珍珠紛飛。陽光映著他微垂的臉,形狀秀美的輪廓就像名家精心描繪的油畫。
在那個時刻,我們許下一輩子不離不棄的承諾
雖然,還沒逃出這座城市就被勢力龐大的北上集團追緝回來,但那三天兩夜的旅程,是我一輩子也忘不了的快樂時光……
……
翡翠戒指帶著我手指的餘溫,閃爍著一絲沉痛的暗光,落在北上遊的手裏。
他輕輕將戒指握在手心,麵容平靜,聲音仍聽不出一絲情緒:“謝謝。”
我的眼睛再度模糊,北上遊轉身離開。
“等一下——”
我像被人操縱的木偶一般無法自控走上前,踮起腳,用力吻了他的臉。淚水落在他的臉上,脆弱不堪地滑落:
“祝你們幸福。”
……
好像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裏有關於我的過去,有關於安崎墅。可是到底具體夢了些什麽,爆痛的腦袋一點也想不起來。
4:56PM。
糟糕,我居然睡到現在!
一骨碌爬起來,隨便洗漱一下,披上外衣衝出門去。下到宿舍樓門口,才看到壓低的天空,雨勢居然從昨晚持續到現在,瓢潑地下著,不時閃下兩道雷,頗有恐怖片的氣勢。
我咬咬牙衝進雨裏,跑了沒幾步,發現自己居然還穿著家居拖鞋!“靠”了一聲後,折身回去換鞋,順便帶傘。
跑到約定地點,已經5:16了。我撐著傘,急切的目光搜尋視野每個角落,可是沒有人,空曠的橋廊隻有幾支煙被碾碎在地上,煙頭早已扭曲變形得看不出原來的形狀。
看來,易麟朔那個脾氣火爆的家夥,一定因為我失約而生氣了!我轉身往回走,一個高挑的人影在模糊的雨霧中由遠至近而來,我的心一陣狂跳,不由停住腳步。
頭發濕潤,水珠滴在前額上,他整個人罩著一層溫潤的光自雨霧中走來。
隨著走近,他的臉越來越清晰,就像泛黃陳舊的老電影。
3.答應做你女朋友
一束白色的香水百合出現在我麵前,透著一股露水的清新和花香。我一呆,易麟朔麵無表情,強勢地將花塞到我手裏。
他不會一直都等在這裏吧?
仿佛猜到我的疑惑,易麟朔看看手表說:“沒有等太久。”
“對不起我……”
“不用感到抱歉,今後的約會希望你會守時。”
“易麟朔……”我的聲音幹巴巴的,喉嚨也幹巴巴的,眼前是漫天的雨簾,“我來,不是答應做你女朋友的。”
易麟朔一滯。
“我覺得我的腦子很亂,等待我的還有許多未解的謎。在我沒有搞清楚以前,我輕易答應你,就是對你的不負責。也對我的人生太草率了。”我咬了咬牙,更堅定自己的想法,“所以,我來是想告訴你,我們做普通朋友好不好?”
易麟朔看著我笑了,笑的時候隻有一邊的嘴角在翹,很帥氣也很傲慢:“撒謊,你來是為了告訴我:你答應了。”
“什麽?”
“因為沒有人會拒絕我。”
這是什麽破理由啊!
我把花束摔回他手裏:“我沒有在跟你開玩笑,我是認真的!易麟朔,我拒絕你,我們隻做普通朋友好了!”說完我轉身往回走,易麟朔拽住我的手,我掙紮,他索性將我夾在腋下,雨傘脫離我的手,倒著傘尖在地上打了個漂亮的圓圈。
“我不接受拒絕,路初菲,你來了,就必須答應我!”
他的身體整個濕透,甚至在發抖,雨勢越來越大,完全模糊掉他的容顏。
我被瓢潑的雨淋得睜不開眼睛:“易麟朔,你瘋了?放開我!”
他扳起我的臉,不由分說就要吻我。
我把臉別開,他扳回來,我又用力別開。幾個回合下來,我耗盡了力氣,情急之下一腳狠狠踩中他的腳:“放、開、我!”
易麟朔居然真的放開我,胸口大力一咳,一口血吐在橋板上!而他那張臉,就跟錫紙一樣地變成冷銀色。
我一怔,被這突如其來的戲劇化一幕震懵了。
易麟朔自己也是一怔,擦了下嘴巴:“沒事。”
“易麟朔……”我張了張嘴,好半天才找著自己的聲音,“你怎麽了?”
“沒你看到的那麽恐怖。”
“可是……”
他輕描淡寫:“也許內髒被打破了。”
話音剛落,又是一口血吐到地上。
雨水衝啊衝的,血散開在橋板上,場麵看起來巨詭異。我……我暈血……
“星光”醫院。
易麟朔躺在病**,薄薄的唇抿成一條倔強的線。血跡還停留在唇邊,幹涸著,變成凝固的暗紅色……
就在這時,病房門被打開,有著標誌性爆炸頭的昂流帶著一個純情的小護士登場。
“聽說你在表白一半的時候吐血?”那家夥沒心沒肺,幸災樂禍笑得嘴巴都要咧到耳朵邊去了,“啊呀,這多傷情調,多有失浪漫!”
消息未免傳得太快,才發生的他就“聽說”了?!
易麟朔坐起來,不自然地拿出一根煙叼在嘴裏,正要打火。我一把扯過來:“內髒都被打破了,你還抽煙?不要命了!”
昂流聞言響指一打:“甜心,給他檢查一下。”
跟他一起進來的護士立即放下儀器設備,打開病床的支板,又把病床搖上來。
易麟朔在被扶起來的瞬間,輕輕掃了護士一眼:“換了?”
“嗯,上星期住院時勾搭上的,正點吧。”他奸笑,“像我們這種受傷為家常便飯的**,身邊備個護士女友多省心省力啊。朔,你要的話幫你也介紹一個?”
“不必。”
“這次玩真的,想當情聖?”昂流的目光忽然梭到我臉上,挑剔地上下打量,“怎麽還是上次那個,沒胸部、沒屁股,一副沒發育完全的四季豆模樣。我還以為是什麽極品靚妹讓你下了狠心拋棄明熙妃,還因此答應被六個男人齊K不還手的BT分手條件!”
話音剛落,易麟朔眼神像一把刀插在昂流的臉上。
“什麽?”我的腦子有些短路。為了我?
“你不知道?”昂流手支在床欄上,“朔最近行為古怪,他……”
易麟朔冷冷截斷:“你很吵,去找別的女朋友玩吧。”
“什麽叫‘別的女朋友’,我現在也是情聖,我可專一可專一了。”昂流聳肩,笑眯眯地對護士女朋友眨了下眼,“是吧,甜心?”
“地球人都知道……”護士眯著眼笑了笑,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你濫情。”
“是啊是啊,地球人都知道我顧昂流濫情,易麟朔無情——可那已經成為曆史。”昂流眼神意味深長,“朔現在都是情聖了,我就不能也當情聖~?”
“走開,別擋在這裏做檢查。”護士用筆敲了下昂流的腦袋,不忘在病例本上記錄症狀,“你們兩的病史可真夠光輝的,因為打架,膽囊割了,闌尾割了,胃部做過三次修補手術,最近一次還是……”
易麟朔漫不經心地打斷:“這些我都知道,這次有什麽問題?”
“不是什麽大問題,不過……”
“不是什麽大問題就不是問題了。甜心,辛苦你了。”昂流一把將護士撈到腿上坐著,也不介意旁邊有人,真是……
“因為打架,膽囊割了,闌尾割了,胃部做過三次修補手術?”我懵了又傻,傻了又懵,“易麟朔,這怎麽回事?”
麵對我驚愕的表情,昂流不以為意:“身為拳擊手,很容易受傷。何況朔喜歡打架,身上傷口大大小小加起來,至少有十幾處吧。”
說話口氣那個理所當然……
“這些我都不知道……易麟朔,你身體還有哪些地方受過傷?”
易麟朔不語。
昂流搭腔:“這個問我比較合適。”
“昂流,你很閑?”易麟朔聲音低沉,“閑到想從窗口被扔下去?”
“OK!反正也檢查完了,我這就走!”他臭屁地捋了下頭發,“甜心,我先走了,這情聖交給你照看,晚上一起吃飯。”
“沒問題。”
關上門的前一刻,昂流仍然X嘴裏吐不出象牙地說:“對了,我甜心在這做護士,短期內我不打算更換女朋友……你下次入院我還能順道來看你。”
這是什麽狗屁朋友啊!
不過他一走,病房裏就陷入了絕對的安靜,等護士調節好藥水滴速器離開,病房就更是詭異的安靜……
“為什麽不還手?”
好久,我才聲音低低地問:“為什麽這麽不懂照顧自己。易麟朔,你這個任性自大的白癡,總是想幹什麽就幹什麽,一點也不會顧慮別人的心情。”
“……”
“以後不準再去打架,也不準讓自己再受傷了!”
“……”
“我在跟你說話,你聽到沒有?”
“……”
“易麟朔,喂!”
易麟朔看著我,表情一直是空白的,好像在神遊太虛:“交往?”
他在說什麽啊。在這種時候……
“交往嗎?”
可惡!心忽然一陣扯痛……
“交往我或許聽你的。”
易麟朔的眼睛就像晶透的玻璃球,照著小小的我,熒熒發亮。
我的思想在腦海中進行天地之戰的掙紮,最終一方獲勝,我咬了咬牙齒:“我答應了。”
“……”
“是因為覺得不能放著你這樣一個人。易麟朔,你太不會照顧自己了,一定要有個人照顧在你身邊才對。”我現在的臉頰一定燒紅,“所以我答應做你的女朋友。”
易麟朔慢慢回過神,失笑:“我批準了。”
4.我們是家人
全身好像被羽毛絨包圍著,溫柔的,溫暖的。
耳邊聽到一陣刀叉碰撞的聲音,然後是濃濃的飯菜香。我揉揉困倦的眼,張開眼,看到一雙白皙修長的手把餐盤放下,再抬首,是一雙藍天皓月般的眸子。
我剛要說話,他就俯下身吻我。
我的腦子暈得很,身體又熱又燙,根本搞不清楚目前的狀況,差點被這個吻逼得透不過氣。一陣無力的掙紮,易麟朔放開我,我這才發現我在易麟朔的宿舍,身上蓋著厚厚得被子。
易麟朔開始擺弄餐具,我發懵地看了他好一會:“我為什麽在這?”
在醫院我答應了做他女朋友,然後打完藥水我們回家,再然後……?
發展不會這麽快吧,啊啊啊啊啊!我下意識抱緊被子。
“你有點發燒,回來的途中昏睡過去了。”易麟朔回答得輕描淡寫。
原來如此。
一定是昨天那場雨,我的體質還真是差勁:“那正好,我們再回醫院。醫生也建議你……”
“我說了是老毛病。”
“可是——”
他把餐叉放我手裏:“餓了?下來吃東西。”
我的確餓了,聞著濃濃的菜飯香,又看到麵前擺放的美味佳肴,我驚訝:“這些都是你做的?易麟朔你居然會煮吃的?”
他挑眉:“有問題?”
“沒有,隻是跟我想象有出入。我以為你這種不會照顧自己、不會打掃房間的人,一定也不會煮吃的。”說話間,我叉了一塊牛排放嘴裏,“唔……好吃?!”
更是意料之外!這水平,沒有個三年五年的修煉,怎麽可能達到這種水準?
易麟朔開了一罐啤酒。
我搶過來:“難道你媽媽沒教育過你,喝酒有害身體健康?”
易麟朔手指一頓。
“對了,你爸媽幹什麽的,工作很忙?你在經常打架住院他們都不管的嗎?昨天也沒有去醫院看你。”我嚼著牛排,“我好像很少聽你講家裏的事,也很少聽你講你自己的事。”
好久都沒有得到回應,抬首,易麟朔的表情怪怪的。
“易麟朔……”
“吃東西,別多說。”
我也不想說話,可……完全不知道該怎麽相處。盡量想向以前那樣自然和他交談,所以才挑起話題,不然沉默的氣氛很窒息。
忽然易麟朔站起來,掐掉煙,往身上套了件秋大衣……
我奇怪地問:“你去哪?”
“買藥。”
我的眼睛下意識梭到掛鍾,不看不知道,一看居然半夜三點了:“這麽晚了?!外麵好像在下雨,我發燒感冒也很經常,通常睡一覺就會沒事了。”
易麟朔毫不遲疑地拉開門鎖——
“易麟朔,我決定做你的女朋友本來是想照顧你,可現在好像反過來了。我不希望這樣,我不想自己像個沒用的人!”
易麟朔皺眉:“在我需要照顧的時候,你照顧我。在你需要被照顧的時候,我照顧你——這才是家人的定義。”
家人……
易麟朔,他已經把我當做家人了嗎?
我一愣,嘴裏的食物也甜甜的:“我說沒事就沒事啦!雨下得這麽大,你傷勢又沒痊愈,要是出什麽問題我會不放心的。易麟朔,你不想讓我擔心吧?”
易麟朔好像也愣住了。
窗外的雨,雷聲時不時炸響,轟隆隆的,就好像有厚重的大錘正在撞擊屋子。
“你會覺得擔心嗎?”
我笑著眯起眼睛:“當然,你不是說,我們是家人嗎?!”拋棄逞強和倔強,就讓自己坦然一次麵對自己的心吧。
易麟朔點頭,額前的發垂下去,遮住他的眉目。
“今後,你就是我的家人了,不管發生什麽事我們都一起承擔。”說著這句話時的他仿佛變了個人,神情是那樣的溫柔,我從未有見過的溫柔,像仲夏夜的星光。
第二天早晨。
“國王退學了?”
還沒進宿舍,在門外就聽到裏麵傳來“哇啦哇啦”的說話聲——
“你們從哪裏打聽到了,是不是誤報?”
花輪的聲音:“不是打聽而是事實,人都退學了,連出國手續都辦好了,好像是下個月出國。”
掃把插一嘴:“我聽說他要訂婚來著,怎麽又要出國?不訂婚啦?”
“當然先訂婚後出國,你傻的呀。哎,有錢就是好,想出國就立馬出國了,簡單得像上廁所……找到了,你們過來看。”
我開門進去,看到掃把和鍋蓋以花輪為中心圍在電腦桌前,一邊唧唧喳喳地討論,一邊刷著網頁。而電腦屏幕上不時變化的畫麵,都是關於北上遊訂婚的新聞。
我的腳不自覺退了兩步,很快又關上房門,走出宿舍樓。
不知道為什麽,聽到安崎墅要離開的種種消息,我總會有要逃避的衝動。而且心情……也是五味交雜。
不知不覺又走到了那條林蔭道,站在我和安崎墅對話的位置。
“當初你離開我,我以為這是我一生中最痛苦的時光,但我告訴自己:隻要愛還在,我就有機會重新奪回你。可是你忘了我,我嚐到了什麽是下地獄的感覺,支撐我活下去的唯一信念是:隻要我活著,我就有機會讓你重新愛上我。可現在你毫不猶豫選擇了易麟朔,判我死刑……”
打住,就到這裏!我已經選擇了易麟朔,就要有決心和擔當割舍下從前的一切。不要再猶豫,也不要再想關於安崎墅的一切!
轉身,我逃也似的要走,一個熟悉的聲音從旁邊的樹叢裏傳來:
“一切就到此為止。明熙妃,放棄你那些纏人的伎倆,再敢動歪腦筋,我會對你不客氣。”
“朔我……”
“別再來找我。”
“真的可以一切到此為止嗎!朔,你恐怕是在自欺欺人吧。”明熙妃的聲音一改往常的順從,“你以為她會放棄北上遊選擇你?等她想起一切……”
“閉嘴!”
“你心裏很清楚,你們是不會長久的。所以沒關係,我就當作你去了一趟遠行,我會在原地等你回來。”她的聲音輕輕停頓了一下,“隻有我是你的最終選擇,因為我最了解你——並且永遠不會丟下你。”
為什麽……聽他們的談話好像他們都知道隱情的樣子?他們都知道我是誰,隻有我自己不知道我是誰?!
我是誰???
這個問題現在對於我重要嗎?不重要嗎?……或許,並不是那麽重要,一切就讓它順其自然發展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