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天罰(6)

一切沒有太糟糕,隻是有點麻煩而已,至少在聽到焚火事件與娃娃有關之前,張玄是這樣想的。

他們來到精神病院,銀白嫌麻煩,沒有跟去,張玄把兩隻動物留下來看車,他跟聶行風進了醫院,說:“銀白好像知道些什麽,至少他對天眼有了解。”

“昨晚他的反應你注意到了?”

“我2。0的眼睛可不是隻用來看鈔票的。”

“他應該知道得不多,這次又幫了我們的忙,別太逼他,許多事情,等他想說時,告訴你的會比你想知道的更多。”

“我明白。”

蕭蘭草早等候多時了,看到他們,帶他們去病房。

病房裏有兩個隔間,透過外麵的單麵玻璃,可以看到裏麵病人的情況,醫生正在安撫病患,不過從男人過度猙獰的表情和掙紮中可以看出效果並不顯著,如果病人的手臂不是被固定住,他可能會掙紮得更激烈。

除了精神亢奮外,男人身上還有不少燒傷,最明顯的是脖子上的劃傷,雖然纏了厚厚的紗布,還是有血滲出來,傷口可能損壞了氣管,導致他的叫聲沙啞低沉,勉強可以聽出是‘對不起師父、再不敢了、饒命’之類的話。

這個人有點麵熟,張玄想他應該是常跟隨在林純磬身邊的弟子,屬於法術較高的那類,沒想到他會突然瘋掉,問:“他做了什麽虧心事?嚇成這樣?”

“暫時狀況不明,不過根據其他弟子的證詞判斷,他們是深夜在林純磬的書房裏遭遇意外的,現場還留下了林純磬的尾戒。”

蕭蘭草趕過去的時候火已經撲滅了,確切地說,是火燒完後自行滅掉的,大家聞聲趕去,把兩名弟子抬出來時,他們已被燒得慘不忍睹,詭異的是,作為火源的書房反而沒被波及到,現場狀況跟餐廳火災很像。

聽完後,張玄問:“什麽尾戒?”

“就是林純磬入棺時手上戴的戒指,居然在他死後又出現了,真詭異。”蕭蘭草嘟囔道。

聶行風記得吊唁那天,林純磬的小拇指上的確戴了尾戒,再看看弟子身上的那些傷口,他說:“先送他去外科治療比較好吧。”

“我已經找了專門的外科大夫來診治他,相信我,這裏的環境對他更有利,至少可以保證他的安全。”

外窗上豎著鐵柵欄,上麵還貼了驅邪符籙,與病人進出頻繁的外科大醫院相比,這種幽靜的場所的確更適合平複情緒,聶行風問:“起火原因是什麽?”

“還在調查,目前沒找到起火點,”蕭蘭草請他們坐下,把在現場拍的幾張照片給他們看,“這個人還算幸運,另一個更慘,跟餐廳的焚火受害人一樣,被燒成了木炭,我趕過去時,他還沒斷氣,一直在叫。”

蕭蘭草打開錄音筆,現場雜音很重,勉強能聽到那個人斷斷續續的叫聲,一直在重複著相同的幾個字,張玄聽了半天,問聶行風。

“眼鏡小孩?是什麽意思啊?”

“不,他是說——小孩、眼睛、小孩、眼睛。”

“啊!”想起洗手間玻璃窗上的古怪投影,張玄叫起來,“天眼!”

“什麽天眼?”蕭蘭草臉色一變,立即問。

“這個回頭再解釋,那個人現在呢?”

“如果你去停屍間的話,還來得及見他最後一麵。”

也就是說掛了,張玄本來想問為什麽不驗屍,看了蕭蘭草手機裏的照片他明白了,人燒成炭狀,驗不驗屍都沒什麽區別,相比之下,林純磬的書房損毀程度相當輕。

“要迅速火化是林麒的意思,那名弟子死於非命,怨氣很重,林麒說暫時用法術鎮住了他的怨氣,但撐不了很久,隻能通過火化來超度他離開。”

蕭蘭草解釋完,又說:“具體情況的報告我還在整理,如果你們著急,可以先去現場看一下,林麒也很希望你們去。”

“為什麽?”張玄很驚訝。

門派有別,沒人希望自己家門的事被外人介入,現在林家主動邀請,讓他忍不住懷疑對方是不是有什麽陰謀。

蕭蘭草沒說話,調出一段錄像給他們看。

那是林純磬出事後,林麒命人在門庭前設置的監控器錄下的影像,在時間走到淩晨兩點時,一個小身影慢慢進入鏡頭,進門時他仰頭看了看監控器,不知是反光還是攝像角度的問題,小孩的眼睛竟是火紅色的,像兩團火焰在深夜中燃燒。

張玄叫起來,聶行風的臉色也變了,接著他們就看到鏡頭開始劇烈晃動,影像消失了,隻留大片雪花顆粒閃爍,顆粒時多時少,隨著閃爍慢慢形成一個扁長的圖形,兩邊泛白,中間是個大大的黑洞。

蕭蘭草用手在鏡頭前比劃了一下,問:“看,像不像一隻眼睛?屏幕小還好,我們當時看大鏡頭時,很多人都被這隻眼睛嚇到了。”

“我隻想知道娃娃怎麽會出現在林家?”

“我也很想知道,據說其它弟子也在起火現場見到過這孩子,他們沒點明是娃娃,但大家心照不宣,這也是林麒想要跟你們見麵的主要原因。”

“娃娃不會做這種事!”張玄沉下臉,說:“上次慶生的事,大家也都說是他,結果如何呢?根本跟他沒關係。”

“我想林家要知道的不是真相,而是在恐懼會不會因娃娃的出現而遭致災禍,那隻眼睛他們說是天眼,如果它是屬於娃娃的,那將會很糟糕。”蕭蘭草看著聶行風,意味深長地說。

“我明白了,謝謝告知。”

天眼是災難的示警,也是懲戒,所以它的出現必將跟死亡緊緊相連,聶行風讀懂了蕭蘭草的暗示,林家的人怕娃娃,但又忌於聶家,不敢多說,所以這時候要怎麽處理很重要。

“我們剛查到一些消息,也跟林純磬有點關係,”張玄把奮鬥了一夜拿到的資料給了蕭蘭草,“我會證明娃娃是無辜的。”

蕭蘭草看著資料,聶行風說:“金大山已經死了,焚火案卻還在延續,所以勒索殺人的設想可以推翻了,我們暫時還不知道空穀焚屍跟整個案子的關係,也許那具焚屍是第一個受害者,也許是它化成怨魂來複仇。”

“肯定不是它在複仇,屍體沒有怨念,焚屍的魂魄也沒有來找我。”張玄不爽地嘟囔。

不說這個他還不生氣,居然敢趁他不注意給焚屍做法引魂,聶行風冷冷說:“它要的是報仇,不是去跟你喝下午茶。”

張玄心虛了,沒事人似的把頭轉開,聶行風對蕭蘭草說:“我覺得林麒說得沒錯,死於非命的人還是盡早火化比較好,而且出了這麽多事,不管是否與空穀焚屍有關,那具焚屍都不適合再留下。”

蕭蘭草也這樣認為,但怎麽燒是個問題,他雖然是妖,卻不會驅鬼超度,便問張玄怎麽做,張玄看看聶行風的臉色,把原本要報的金額咽了回去,掏出幾張道符給蕭蘭草,告訴他焚燒的方法,交待完畢後,又強調說:“骷髏頭務必也一起燒掉。”

“骷髏頭是多年前的東西,你擔心有牽連?”

“不知道,但它的存在讓我不舒服。”

想起連在骷髏頭上的生鏽的鏈條,蕭蘭草也覺得發毛,不知當年它的主人是在怎樣的一種狀況下被釘入鑽頭的,歎道:“人一旦狠毒起來,任何野獸都自歎弗如。”

情報交換完後,兩人跟蕭蘭草告辭,離開時聶行風又看了眼房間裏神智恍惚的病人,問:“他會好起來嗎?”

“我已經幫他請了最好的醫生,不過能不能熬過來,還要看他自己的意誌。”

出了醫院,張玄問:“你在想什麽?”

“在想——林純磬的弟子半夜去他的書房做什麽。”

“偷東西,林純磬可是個有錢人,他的收藏隨便拿一件出來賣,都能賺大錢,或者偷法術秘籍,總之二者必居其一。”

在某些方麵,張玄的直覺還是挺敏銳的,聶行風覺得他說得有道理,可是林純磬的尾戒為什麽會遺落在現場?弟子們看到了什麽,從而導致慘劇的發生?

路上,聶行風讓張玄給爺爺打電話,問下娃娃的情況,接電話的是聶睿庭,一問才知道,爺爺出去旅遊了,娃娃也不在,顏開也不見影了,家裏就他一個。

“顏開去哪了?”

“不知道,那隻鬼最近不知是叛逆期到了還是更年期到了,一整個的不對勁,整天繃著臉心事重重的,問他也不說,對了,你們不用找娃娃了,他被爺爺扔進了某個封閉式學校裏,除非事先預約,否則見不到的。”

“啊?爺爺為什麽這麽做?”

“不要問我,我什麽都不知道,爺爺說已經這樣決定了,讓我不必再管。”聶睿庭憤憤不平地叫道:“真不知道爺爺是怎麽想的,娃娃才兩歲多,這輩子沒出過遠門,突然被扔到一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要是被人欺負了怎麽辦?”

沒人敢欺負你兒子的,不被他咬死燒死就不錯了,張玄慢悠悠地說:“你衝我吼有什麽用啊,有本事去吼爺爺。”

對麵不放聲了,看來衝爺爺大吼,聶睿庭還沒那個膽量,半晌,嘟囔:“我都不知道爺爺去了哪裏,問他他也不說。”

張玄開了外放,聶行風都聽到了,他猜想爺爺應該是覺察到娃娃的古怪,所以才會這樣決定,他問了娃娃住的學校的名字,又勸了聶睿庭幾句,掛了電話。

“這什麽學校啊?根本是孤兒院吧?”

張玄上網查學校,結果發現那是家叫常運的小機構,它是以收留孤兒為主的,偶爾也有沒撫養能力的人家會把孩子寄養在那裏,網上查不到設施的具體資料,連地址都沒有。

張玄找了半天,才看到一張坐落在山間的建築物截圖,圖片很模糊,看樓麵還算大,但外觀陳舊,所以,富家小孩被扔進去的相信隻有娃娃這一例,難怪聶睿庭會鬱悶了,連張玄都覺得無法想象。

“爺爺不會是因為娃娃跟普通人不一樣,要扔掉他吧?要不要給爺爺打電話問一下?”

“爺爺如果會說,睿庭問的時候,他就會解釋了。”聶行風比張玄更了解祖父的為人,安慰道:“別擔心,今後也不要在爺爺麵前說扔掉娃娃這類話,老爺子一定會很惱火。”

張玄沒有擔心,其實他心裏想的是——如果真要扔掉的話,請一定扔給他,這樣他的關門弟子就有著落了。

晚飯後,張玄跑去網上,根據鍾魁提供給他的資料查尋家徽戶主現在的去向,不過不順利,查了半天隻查到兩家,這兩家還都移民了,可以暫時忽略不計。

張玄查煩了,轉去找常運的情報,準備明天去看娃娃,誰知常運的搜尋難度跟家徽不相上下,網上情報倒是不少,但都和娃娃寄宿的地方對不上去。

“張玄,你怎麽對我以前住的地方這麽感興趣啊?”鍾魁走過來,好奇地問。

這句話對正要打退堂鼓的人來說,真是久旱逢甘露,張玄差點跳起來,世上事不會這麽巧合吧?他問:“你以前住的地方也叫常運?”

“是啊,我是在那裏長大的,到我上大學為止,一直都住在那裏,這個我好像跟你說過吧。”

“你沒有!”

“哦,那就是我記錯了,反正也不是什麽重要的事。”

“怎麽不重要啊?那裏麵可住著將來的小天師!”

“啊?”

“別廢話了,快把地址報上來。”

“我不知道地址,”張玄眼瞳厲光射來,鍾魁說:“不過我可以帶你去,那裏很偏僻,沒人帶路,很容易走錯的,可是你為什麽要去那裏?”

“因為娃娃,也就是你的小學弟,他現在就住在這家機構裏。”

鍾魁的眼睛瞪大了,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很難將張玄的話完整消化下去。

第二天,聶行風先開車去常運學校,托鍾魁的福,他們沒走彎路,順利地到達了處於一片綠蔭當中的建築物門前,樓棟看上去相當大,卻連個牌子都沒有,看著前方緊閉的漆彩斑駁的大鐵門,張玄狐疑地問鍾魁。

“這就是常運?”

“是啊,不過我們要拐去後麵才能見到娃娃,沒預約不認識人,看門爺爺不會給開門的。”

鍾魁給聶行風指了方向,讓他拐進旁邊一條偏僻小路。

聶行風把車開進去,張玄忍不住問:“等等,誰說沒認識的人?你不就是從這裏出來的?”

“我上大學離開時,院長跟我說,離開這裏後,就不再屬於這裏,他不需要我的報答,我也不需要再回來。”

“你沒問為什麽?”

“沒有,”鍾魁給了他一個理所當然的表情,“大家離開時院長都會這樣說,至少那些被領養的孩子,後來我都沒見過他們再出現。”

這很奇怪吧,這種慈善機構巴不得多做宣傳,讓社會人士都知道,這樣才能募捐到更多的錢來維持它的經營,除非設施經辦人本身就是富豪,可是從建築物的外觀來看,張玄覺得這個可能性不太大。

在鍾魁的指點下,車開到了樓房的後麵,一個被樹林遮掩住,卻可以觀察到後院情況的地角。

車停下後,張玄往裏張望,透過爬滿綠藤的鐵門,可以看到後院有個頗大的草坪,草坪修整得很幹淨,卻一個人都沒有,鍾魁看看表,說:“這個時間段孩子們都在裏麵學手工,再等十分鍾他們就會出來玩了。”

“你記得可真清楚。”張玄看著風景,歎道:“好辛苦,小孩子還要學手工。”

“會的東西多一點,再乖巧一點,被領養的機會就會增大,所以不管做什麽,大家都很用心,不過我除外,”說起往事,鍾魁哈哈笑:“我常趁他們學習,偷跑出去玩,有一次還避開看門爺爺,偷偷溜出了大門,後來被暴打一頓。”

“你不想被領養嗎?”等人的時間最無聊,張玄開始對鍾魁的過去有點好奇了。

鍾魁收起笑容,沉默了一會兒,說:“不想,比起去一個完全不熟悉的家庭,我更喜歡這裏,而且院長也從來沒有給過我機會。”

每次有人來領養小孩,院長都會叫很多孩子去給他們看,但他從來不在其中,記憶中隻有一次有客人來拜訪,院長破天荒把他叫進去倒茶,那人還問了他一些問題,讓他心驚膽顫地以為自己要被領走了,可後來什麽都沒發生,他如願,一直在這裏長大成人。

聽著鍾魁的敘述,張玄更覺得這裏古怪了,問:“你沒問院長為什麽嗎?以你的長相,小時候一定很受歡迎吧。”

“沒有,要是問了,被送走怎麽辦?”

“那院長是個什麽樣的人?為什麽要在這種偏僻的地方建孤兒院?”

“不知道。”

“你不是在這裏住了十幾年嗎?怎麽什麽都不知道?”

“我知道這裏的地形啊,閉著眼我都可以轉出來,但你問的這些問題,你認為院長會對一個孩子講嗎?”

原來這個人的狀態外思維是與生俱來的,麵對鍾魁的反問,張玄徹底沒話說了,衝聶行風攤攤手,表示他無能為力了。

還好時間到了,鍾魁看著手表,叫:“孩子們馬上就出來了,照娃娃的個性,他一定會跑出來玩的。”

果不其然,沒多久,一群小孩子跑到了草坪上,娃娃在最後,平時穿的名牌小服裝都被換掉了,穿了一件不是很合身的T恤製服,小布袋還隨身挎著,隨著他的奔跑一顛一顛的。

草坪上的遊樂器材不多,娃娃看中了角落裏的秋千,但秋千板比較高,他爬得很費事,遭致周圍孩童們的嬉笑,可憐的孩子長這麽大還沒被這樣嘲笑過,不敢再爬,失措地退到一邊,眼睜睜地看著中意的秋千被別的孩子搶走了。

“搶回來啊笨蛋,對付慶生時的彪悍勁哪去了?”

張玄看著眼裏,好笑中還有點恨鐵不成鋼,忍不住給他打氣,可惜他的激勵沒傳達過去,娃娃羨慕地看了一會兒,低頭翻自己的小布袋,以他平時的做法,車裏三個人馬上都明白了——這小東西又想用錢賄賂人!

娃娃翻了半天,什麽都沒翻出來,看來聶翼在送他進來的時候,把他的零花錢也禁了,他沒有可交換的,隻好繼續可憐巴巴地地瞅著人家玩。

聶行風看在眼裏,不由笑了,覺得爺爺這樣做很好,小孩子不可以太嬌生慣養,至少要讓娃娃明白,鈔票不是任何時候都有用的。

張玄舉起手機,調整好焦距,給娃娃來了張近照,雖然娃娃看起來很可憐,但爺爺的決定他也不敢違抗,隻能期待這種寄宿是暫時性的。

終於孩子們玩夠了,一股腦跑走了,娃娃這才有機會玩秋千,一個人努力地爬上去,在掌握住平衡後,開心地**起來,張玄趁機又給他拍了幾張照片。

鏡頭一直對著娃娃,他像是感覺到了,轉過頭,期待地張望過來,張玄放下手機,就見娃娃從秋千上跳下來,卻因為腿短,沒踩穩,噗通一聲,腦門重重磕到了地上。

娃娃沒在乎,爬起來,跑到鐵門前,衝著他們叫:“玄玄!玄玄!我在這裏呀!我不喜歡這裏,玄玄!”

那一跤跌得很重,張玄看得都心疼了,再聽他叫得那麽傷心,不由轉頭看聶行風,聶行風心裏也不好受,卻搖搖頭,示意他不要衝動。

得不到回應,娃娃的叫聲中帶了哭腔,繼續叫:“我知道錯了,以後都乖乖的聽你們的話,帶我回去吧!玄玄!爹爹!”

最後那個詞觸動了張玄,再也忍不住,開門就想出去,聶行風喝道:“別衝動!爺爺比你更疼娃娃,他這樣做一定有他的理由!”

“我不管爺爺有什麽理由,現在娃娃叫我爹,我能不管他嗎!?”

“別激動,娃娃叫的是我,不是你。”

淡漠話聲在車裏響起,三人同時嚇了一跳,張玄回過頭,見出現的人竟是顏開,這才明白娃娃為什麽那麽叫,他被打擊到了,問:“你怎麽來了?”

“我這兩天一直都在這裏,”顏開給聶行風低頭行了禮,說:“剛才怕打擾到你們,就沒敢現身見麵,請主人見諒。”

張玄問:“那娃娃過得好嗎?”

“就是你現在看到的樣子,他聰明著呢,每次感覺到我的氣息,他才會叫,感覺不到的時候,他就特別聽話,他平時被寵慣了,隻是對新環境不適應,等過段時間就好了。”

果然,在叫了很多聲卻不見回應後,娃娃停住了,把小臉蛋貼在鐵柵欄上,抽抽搭搭著四處張望,像是在努力感覺他們的存在,張玄噗嗤樂了,說:“小鬼。”

聶行風問:“這幾天娃娃有沒有像以前那樣半夜出走?”

“好像沒有,送他來這裏也是老太爺突然決定的。”

顏開居然不知道娃娃曾出現在林家火災現場!

張玄和聶行風對望一眼,越發覺得事情有古怪,就在這時,一個男人從裏麵匆匆跑出來,他長得人高馬大,看長相有些年紀了,肩上掛著一部獵槍,順著娃娃的視線往門外看了看,把獵槍拿到手裏,拉開槍栓,衝著他們就是轟的一槍。

娃娃嚇到了,仰頭呆呆地看男人,車裏的人也都震驚了,張玄大叫:“靠,這家夥從哪兒冒出來的,隨便開槍射人!”

“別怕別怕,他是這裏的保安錢叔,開的是空槍,嚇唬人用的,裏麵沒子彈!”

見張玄一副要下車迎戰的架勢,鍾魁慌忙拉住他,解釋:“院長不喜歡外人偷窺,遇到這種情況,錢叔就會開槍警告,是我不好,一開始沒跟你們說。”

“這更奇怪吧,一家孤兒院居然讓保安隨身帶槍,至於裏麵有沒有子彈,鬼才知道。”

張玄嘟囔著,就見錢叔拉著娃娃的手帶他回去,娃娃沒敢再堅持,乖乖跟隨他離開了,卻一副不情願的樣子,可憐兮兮的一步三回頭,像是期待張玄會衝出來,把他帶走。

“這裏到處都古裏古怪的,院長到底是什麽人啊?”

張玄問顏開,鍾魁搶著說:“院長是好人!”

沒人理他,顏開說:“我一直沒進得去,還沒見過院長,不過這裏氣場澄淨,有種強大的淨化念力,偶爾還會看到一些妖獸為了吸收點念力靠近樓房。”

氣場澄淨張玄也感覺到了,但這跟氣息古怪是兩回事,好奇地問:“你怎麽會進不去?”

顏開看了聶行風一眼,猶豫道:“建築物四麵都做了很大很強的結界,沒人引領,妖鬼精怪是進不去的,我道行太淺,試了幾次都被結界神力攔住了。”

顏開是無數怨靈化成的惡鬼,要是他的道行也算淺,那其他鬼怪都沒得混了,張玄無法想象攔住他的結界該是怎樣的強大,聶行風也覺得不可思議,但同時也明白了爺爺會把娃娃送到這裏的初衷。

雖然跟家人分離,娃娃會受點苦,但這裏的念力足以保護他不受傷害,也不會因為他的存在而給某些心有邪念的人留下攻擊他們的口實,隻是爺爺怎麽會知道這個地方,又是怎樣說服那位古怪的院長收留娃娃的?

“什麽結界啊?為什麽我從來沒感覺到?我以前偷著跑來跑去不知道多少回了,我還知道密道……”

“那是因為那時候你還是人。”

張玄繼續無視鍾魁,對顏開說:“是怎樣的結界,為什麽從外觀看不出來?”

“到上空俯覽的話會一目了然,事實上,這方圓百裏都在淨化氣場裏,而建築物正位於氣場正中,這麽大的結界不像是人為,而是天生存在的,剛好形成一個特有的圖標。”

聽他說到圖標,聶行風心一動,往回開著車,問:“能把圖標畫出來嗎?”

張玄提供紙筆,顏開稍微思索了一會兒,將圖案畫了出來。

圖案很簡單,外沿像梭子一樣往兩邊長長的延伸,建築物在梭圓的正中,很普通的長方圖像,與外沿的圓相互交錯,其中有很多山林石塊間斷點綴著,並沒有十分特別,也不在金大山畫的那些圖符裏,如果硬要說像什麽,聶行風覺得它比較類似一隻眼睛。

張玄沒想太多,見圖符不認識,便把它從金大山一案中剔除出來,嘟囔:“爺爺真是老狐狸啊,這麽神奇的地方都能被他找到,還故意瞞著我們不說。”

“我想爺爺不是故意不說,而是不希望我們再卷進娃娃帶來的是非中,這裏有足夠強大的靈力保護他,還有顏開守護,應該沒人能從這裏把他帶走。”

聶行風看看顏開,顏開會意,躬身道:“請主人允許我繼續留下。”

雖然聶行風從沒把顏開當仆人看待,但顏開一向對他十分尊敬,等他點頭後才離開,鍾魁看著眼前瞬間消失的人影,一臉豔羨,歎道:“什麽時候我也能像他這樣任意飛來飛去?”

車順原路回到了建築物的前門,深灰色的樓棟靜靜坐落在綠蔭遮蔽的空間裏,普通卻又恢宏,見聶行風一直凝望大門,張玄問:“要直接去問一下嗎?”

聶行風答應了,既然行蹤已被發現,就沒必要再掩飾了,相比之下,他現在更想會會這位神秘的院長先生。

鍾魁沒跟他們一起去,說沒有院長允許,他不可以擅自登門,張玄心想他不執著是件好事,就連顏開都無法進入的地界,鍾魁怎麽可能進得去?

“鍾魁的神經粗得可以跑火車了,在這裏住了十幾年,有那麽多不合情理的地方,他都從來沒有懷疑過。”走開一段路後,張玄歎道。

“這是他活得自在的一個原因吧。”

鐵門近在眼前了,竟有丈高,站在它的前方,凝重莊嚴又沉寂的氣息向他們壓迫而來,張玄聳聳肩。

“說得也是,許多事知道太多的話,說不定他早被滅口了。”

看守大門的是個年過花甲的老人家,態度和善,說話卻很固執,一口回絕了聶行風想看娃娃的請求,告訴他既然孩子寄宿在這裏,他的一切事情都會由他們全權代理,就算是聶翼要看娃娃,也要事先預約,這是當初合約上規定的。

聶行風交涉了半天沒結果,隻好放棄了,轉而提出拜見院長,同樣也被回絕了,老人說院長不在,即使在也不會見外人,在他眼中,聶行風和張玄的突然造訪跟入室搶劫的強盜沒什麽兩樣,所以老人盡管措辭委婉,卻一直對他們保持戒備狀態。

兩人無功而返,回到車上,張玄打電話給同事,請他們幫忙搜索這家福利院的情報,他就不信自己查不到院長的身份背景,鍾魁在旁邊一副不出所料的神情,勸道:“院長的脾氣是這樣的,習慣就好了。”

“他以前也很少會客嗎?”往回走的路上,聶行風問。

“很少,就算有人來領養孩子,也是底下的老師代為處理。”

這麽奇怪的一個人,讓聶行風不免對他的存在多了幾分好奇,終於忍不住給爺爺打電話,卻接不通,語音提示請他留言。

算了,就相信爺爺的判斷吧,他沒解釋,一定有不解釋的理由,聶行風對張玄說:“我們先把眼前的麻煩解決掉,娃娃的事回頭再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