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借壽(8)

張玄在外麵轉悠了一下午,等傍晚回到家,大家都回來了,他剛進去,就聽到某人響亮的大嗓門。

“這椒鹽香魚是我剛學的,嚐嚐看,味道夠足吧?你們做模特兒的也不能成天吃素啊,娃娃,你先來一塊。”

廚房裏傳來久違的肉香,張玄感動得都快熱淚盈眶了,眼神掃過放在門口的大旅行箱,他警覺起來,幾步跑進廚房。

魏正義剛把一塊魚肉夾進娃娃的嘴裏,抬頭看到張玄,他熱情地打招呼。

“師父,我回來了,有沒有想我?”

“沒有,”張玄直截了當地給回答,“你怎麽在我家?”

“小白把我趕出來了,我隻好來投奔師父您。”

“如果我沒記錯,好像出門右拐,五十步之內就是你家。”

魏正義仰頭看天花板,不說話,張玄替他答了,“要是你怕碰到喬,那我告訴你,他根本沒回來。”

“啊!可是他說……”

“你為什麽要相信一個壞人說的話呢?”漢堡站在水晶燈上,譏笑:“說不定他還在意大利呢,當大哥的都是很忙的。”

“好了,既然來了,就一起吃吧,正好我也有事要問你。”

看在桌上幾道葷菜的份上,張玄拍拍徒弟的肩膀,收留了他。

葷菜的味道都不錯,張玄吃著飯,讚道:“你去意大利住了段時間,廚藝這是蹭蹭蹭的往上漲啊,有什麽訣竅,教教我唄。”

“張人類你不知道,某人惹到師弟的時候,隻有這招可以保命,他能不努力練嗎?”

漢堡剛爆完八卦,就被魏正義彈來的一道劍光從燈上打了下來,它揚起爪子要反擊,張玄拍拍桌子。

“吃飯吃飯,漢堡你去準備一下,明天不用去監視林純磬了,我要跟娃娃去做道場,你陪娃娃。”

漢堡很不爽,叫:“為什麽我要給一個小鬼當保姆!?”

它口中的‘小鬼’當然是另外的意思,張玄抬起頭,不悅從眼中散出,漢堡不敢再說什麽,踱著方步,像沒事人似的去了銀墨兄弟那邊。

飯後,張玄把娃娃拜托給鍾魁,他帶魏正義去書房,先問了他的情況。

魏正義這段時間一直宅在小白那,最後實在賴不下去了,才回來找張玄,至少在張家,喬要動手還有幾分顧忌。

“你能躲多久呢?早晚還是會被報複,還不如早點承認錯誤得好。”

張玄說了警局內部調動的事,魏正義的眼睛瞪大了,看來他知道的還不如張玄多,張玄嘲笑道:“出了這麽大的事都沒人聯絡你,可能你的位子被頂了,你都不知道。”

“位子被頂是小事,如果我的頂頭上司掛了,那我不就真成無間道了?不行,我要問問我爸,看是怎麽回事。”

魏正義父親的手機打不通,他又打去家裏,接電話的是傭人,說他爸媽出門旅行去了,周末才回來,父母有心情旅遊,看來問題不大,魏正義放下手機,說:“我明天去局裏問問情況。”

“警局回頭再去,你先找個熟人打聽一下,昨晚或者近期有沒有出租車司機被虐殺的事件。”

張玄說了自己的遭遇,又說:“我明天上午有個道場,準備帶娃娃去見識見識,你也去好了,參加的人可能會很多,那邊的傭人我不放心,到時你幫我照看下娃娃。”

“做道場為什麽要帶娃娃?”

魏正義從鍾魁那裏聽說了娃娃寄宿張家的原因,奇怪地問:“網上的流言還沒完全清除,你就不怕多生是非?”

“董事長說就是因為那些流言,更應該帶娃娃到處走走,免得讓某些人借題發揮,再說,娃娃都快三歲了,多學點東西也是好的。”

是快三歲,不是快十三,再說師父你那些近乎坑蒙拐騙的東西也沒必要學吧?

這些吐槽在魏正義的嘴裏晃了晃,打死他都不敢說出來,點頭應下。

當晚張玄擔心的事沒有發生,娃娃睡得很香,小呼嚕一直打到早上,反而是他自己,因為心裏有事無法睡沉,清晨才眯了一覺,睡得正香時就覺得胸口出奇的重,娃娃趴在他身上,拽著他的衣領,大叫:“玄玄起床啦!起床啦!”

這簡直就是個天然大鬧鍾,每天同一時間執行叫醒服務,張玄把被往頭上一蒙,隻當聽不到。

見他沒反應,娃娃又扯他的被角繼續叫,張玄被那個一聲高過一聲的音量震得耳朵疼,鑽在被子裏苦著臉想——他一定盡全力把麻煩解決掉,趕緊把這小祖宗送走,這樣持續下去,他會神經衰弱的。

還好,娃娃吵了一會兒,被聶行風進來抱走了,張玄得以再睡個回籠覺,等他起來時,大家早飯都吃完了,聶行風看看他的臉色,說:“要不我跟陳文靖打個招呼,把做壽往後再延兩天。”

“不不不,臨時改約,會影響我的天師聲譽的。”

張玄一口否決,他可不會說為了帶娃娃去見世麵,他把孩子的專用製服都準備好了。

吃完飯,張玄拿出改好的製服給娃娃換上,是一件金黃色的小道袍,還配了帽子和同色的小布袋,縫製得體的道袍穿在娃娃身上,看得眾人一齊掉下巴,張玄得意地說:“這本來是小離的,以前這種祭祀都是我們兄弟一起上陣的,現在換父子檔了,怎麽樣,娃娃很可愛吧?”

“張玄……”聶行風欲言又止。

他怎麽感覺張玄所謂的帶娃娃去見世麵是借口,實際上他是真心希望把娃娃培養成天師後備軍,要是那樣的話,爺爺會殺了他的……

張玄還在那兒興致勃勃地給娃娃擺弄衣服,又整理頭發,聶行風就沒掃他的興,抱著僥幸想,反正這家夥做事三分鍾熱血,這次多半也是心血**吧?

張玄很快把娃娃打扮好了,一身小黃道袍,可愛中還帶了幾分滑稽,鍾魁噗嗤笑了。

“張玄,你們這是要去唱大戲嗎?”

“要說是唱戲,也算是了。”

所謂做冥壽,對身為天師的張玄來說,的確是演一場讓生者心安的戲,他在衣服外麵套上道袍,拉著娃娃來到聶行風麵前,問:“怎麽樣怎麽樣?”

聶行風沒說話,拿起手機對準他們,張玄亮出勝利的手勢,娃娃有樣學樣,也擺了個相同的姿勢,合影後,他仰頭問:“玄玄,為什麽我們要穿得這麽奇怪呀?”

周圍傳來竊竊笑聲,張玄沒理他們,對娃娃說:“幾十年前我們都是這樣穿的,現在流行複古,走吧,我帶你去賺人生第一桶金。”

一大一小的金黃道袍,像是很合拍的套裝,聶行風看著他們離開,不自禁地想起曾經那個吊兒郎當的師父和懵懂不知的小徒弟,他有點明白張玄的心情了,把剛拍好的照片設成手機桌麵,提醒道:“小心。”

張玄向他揚揚手,走了出去,漢堡跟在後麵,叫:“我也去道場,有沒有第一桶金啊?”

“做得好的話,我會買一桶鳥飼料給你。”

“你這個小氣的神棍!”

大家在爭吵中出了門,聶行風合上剛看完的報紙,正準備去上班,手機響了起來,他接聽了一會兒,臉上的笑容消失了,說:“我知道了,有進一步的消息,請馬上通知我。”

魏正義的及時出現讓張玄免去了自己開車的麻煩,坐在車上,他美滋滋地想,當年收徒弟果然是最聰明的決定。

魏正義照張玄的吩咐把車開去東郊陳家的別墅,這是陳文靖特別交待的,說那是陳家的舊宅,他們做冥壽的道場曆來都設在舊宅裏,所有壽辰物品也都準備好放在那邊了,讓張玄直接過去就行。

去郊外的路很長,漢堡覺得無聊,飛到座位上方,問坐在後麵的兩個人,“我們打個賭吧,看看黑道大哥有沒有回來。”

魏正義握方向盤的手一晃,要不是他在開車,一定握住漢堡甩個漂亮的手球,張玄卻非常感興趣地加入討論:“我賭喬還在意大利,他要是回來了,以他的脾氣,一定第一時間過來殺人。”

“這隻是遲早問題啦,所以警察叔叔處境還是很危險。”漢堡故意扭頭問魏正義,“要先找好合適的墓穴未雨綢繆嗎?”

這次魏正義沒忍住,抓起擱板上的骷髏裝飾向漢堡扔去,漢堡及時躲過,骷髏飛到了後座的張玄身上,張玄伸手接住,待看清那是之前他為了裝遊魂,從骨妖那裏拿來的小骷髏頭後,嚇了一跳,問魏正義。

“你怎麽還留著它?”

“哦,小白把遊魂都超度了,說骷髏頭沒用,本來是要埋掉的,我覺得挺好玩,就留下了,師父你要是喜歡,就送你。”

“免了,我是天師,又不是鬼師,幹嗎在車裏弄個骷髏頭當裝飾物啊。”

娃娃卻很喜歡,伸手把小骷髏頭抱過去,翻來覆去地擺弄著,像玩橡皮球那樣,又伸出小指頭摸摸它的牙,說:“好可愛。”

“啊哈!”

張玄不知道該給什麽回應,正常小孩都不會認為頭顱好玩的,尤其這還是真的,他不想娃娃跟這些陰物接觸太多,正要拿回來,就見娃娃玩著骷髏頭,說:“大哥回來了。”

“大哥?”張玄愣了一下,才明白娃娃說的黑道大哥是指喬,問:“你怎麽知道?”

“知道就是知道啊。”

娃娃解釋不出來,隻能不斷拍胸口,證明自己可以感覺得到,又把骷髏頭推給魏正義,說:“警察叔叔不要怕,送禮物給大哥道歉,大哥就不生氣了。”

送禮物?

魏正義看著滾到自己腿上的骷髏頭,眼睛一亮,對啊,事情過了這麽久,那家夥的氣應該也消了大半了,再送個獨一無二的東西給他,應該可以應付過去吧,對,就這麽辦!

“娃娃我愛死你了!”

興奮之下,他踩緊油門,車箭一般的飆了出去。

陳家舊宅座落在郊外半山腰上,周圍都是蔥蘢山林,車一路行來,幾乎沒看到其他車輛。

別墅背靠山峰,地角有些荒涼,還好到達後,前麵是一大片空地,一座宅院建在正中,庭院很大,前方是仿古磚紅色大門,青磚鋪地,一路延伸到道邊,台階兩旁錯落栽種著翠竹,竹身碧青,給炎熱夏季帶來幾許涼意,雖然地處偏僻,但如果想避暑的話,這裏的確是個不錯的選擇。

“很冷清啊。”魏正義在門前停好車,跳下車,打量著大房子說。

以陳文靖的家世,做冥壽,來參加壽宴的親友一定不少,可是庭院前隻停了三輛車,他問張玄。

“師父你沒記錯地址?”

“他有可能說錯,我絕對不會記錯。”張玄把娃娃抱下車,無比肯定地說。

魏正義對張玄的話半信半疑,跑過去按響門鈴,不一會兒,一位滿頭華發的老人家把門打開,走了出來,他先看了看魏正義,又把眼神落在跟在後麵的張玄身上,原本戒備的神情緩和下來,微笑問:“這位就是張玄先生吧?”

“是我,我跟陳先生約好今天來這裏做道場,不知……”

“陳先生已經到了,請隨我來。”

老者做了個請的手勢,頭一低,看到跟在張玄身旁的迷你版天師,他嘴角抽了抽,問:“這位是……”

“這是我的司機,”張玄一指魏正義,又指指娃娃,“這是我的弟子,跟我來見習的,這隻鳥是平時算卜問卦用的,別看它長得挺肥,但非常靈驗,老先生要不要來一卦?”

“謝謝,暫時不用。”

看到停在孩子肩上的那隻肥肥的鸚鵡,老者的嘴角抽搐得更厲害,為了不讓自己失態,他轉身前頭引路,把張玄等人請了進去。

宅院寬敞,從前庭到大廳有段很長的走廊,張玄一路走來,發現宅子裏靜得出奇,不僅沒遇到來祝壽的親朋,連其他傭人也沒見著,宅子裏流淌著陰濕之氣,是房屋長期空置導致的冷寂,看來這裏平時很少用到,不過在做大壽的時候還這麽冷清,就有點奇怪了。

張玄跟在老人身後,心裏犯著嘀咕,就聽娃娃小聲說:“狼狼……”

他順著孩子指的方向看過去,就見不遠處的廊下拴著一隻白色小狗,看模樣像是柴犬,發現有外人經過,小狗弓起身發出警告性的吠聲。

“那是我家老板在山上撿到的,小狗可能是被主人遺棄的,又被獸夾夾到,老板見它可憐,就把它帶回來養著了,可憐的小家夥。”

張玄看到小狗的左後腿是瘸的,雖然包了紗布,但包紮得不太細心,小狗在跳躍時把結頭蹭開了,有一段紗布脫落下來,被它踩在腳底下,都踩髒了。

小狗叫得很大聲,娃娃被吸引住了,眼睛閃閃發光,嘴巴張開,張玄早有防備,一把捂住他的嘴——小家夥的嗓門可以把鶡狼嚇到退縮,他要是現在喊出來,小狗會被嚇出心髒病吧?

“別亂叫,否則回頭不帶你去遊樂園玩了。”他小聲威脅。

這道殺手鐧很奏效,娃娃乖乖閉上嘴,跟在他後麵走進了客廳。

陳文靖已經在客廳等候了,他今天穿了一套純黑色西裝,非常鄭重的打扮,臉上帶了幾分焦慮,不過在看到張玄和娃娃一身金黃色道袍後,他的嘴巴裂開了,忍住笑上前簡單寒暄了幾句,就步入正題。

“時間不早了,我們可以馬上開始嗎?”

“可以是可以……”張玄轉頭看看周圍,實在找不出這裏除了他們之外的其他人,他試探說:“那麻煩你把大家都請去道場。”

陳文靖臉露尷尬,“這裏就我們幾個人,場地我已經讓人置辦好了,請跟我來。”

張玄一愣,大家做道場各有各的規矩,但做冥壽不請客大肆操辦的,他還是第一次遇見,以為陳文靖不懂,他解釋說:“做大壽就是要熱熱鬧鬧的,這裏已經很冷清了,再不請客人捧場,那跟不做有什麽區別?”

“這是叔叔的意思,說這種事沒什麽好張揚的,私底下辦辦就是了……你侄子好可愛,正好家裏準備了不少點心,這裏風景不錯,我讓管家帶他去轉轉。”

陳文靖特意岔開了話題,張玄覺得今天的壽辰辦得有點微妙,不過既然主人家這麽說了,他也沒再多話,陳文靖不想道場有外人出現,看來娃娃的第一桶金賺不了了,他順著對方的意思,給魏正義使了個眼色。

“你帶娃娃去玩吧,法事我一個人就行了。”

魏正義也看出不太對勁,把張玄帶來的法事器具遞給他,掃了陳文靖一眼,說:“那有事隨時叫我。”

陳文靖等張玄交待完,就匆匆走了出去,張玄跟著他來到宅子後院。

道場神壇設在院子正中,布置得很華麗,神壇兩旁放有各種貢品及錫箔衣物,上方搭著很厚的純白麻布,麻布四邊用木架撐住,張玄發現木架的四角都釘在陰位上,白麻遮住了頭頂射來的陽光,讓院中顯得格外陰涼,這種做法是為了保持這裏的陰氣,以便先人上來會麵。

神壇中間擺放著先人牌位,壇上掛滿彩帛做成的旗幟,上麵寫了引路度鬼的符咒,看到這種布置,張玄眉頭微皺。

表麵上看去,陳家對法事流程很熟悉,但仔細觀察就知道他們隻是一知半解,百年冥壽的規矩是旗幟上要寫各路道仙名號,請仙家給予方便,好讓先人可以順利進入輪回。

可弄些鬼符在神壇上,這是要搞什麽啊!

張玄不了解內情,沒有冒然詢問,走到神壇前,先行了禮,又將法事器具很恭敬地一一擺好。

通常這種時候,法師先跟在場眾人說一些開場白的行話,法事就可以開始了,不過今天整個場地裏就張玄跟陳文靖兩個人,陳文靖又一臉嚴肅地站在神壇旁,態度看似恭謹,但隻是在做樣子,那種‘趕緊走走過場,做完了事’的情緒強烈地傳達給張玄。

這讓氣氛多了幾分滑稽,張玄隻好拿起寫有先人生辰的符紙和經文,把各路尊神圖像掛起來,再掛長生靈符,最後懸起簽有自己名諱的帝君品命像,將經文道貼遞給陳文靖,以備到時他可以隨自己一起唱經,又簡單說了做法,問:“可以開始了嗎?”

“請等等。”

陳文靖把道貼隨手放在神案上,從口袋裏掏出一本邊角泛黃的線裝書。

說是書,其實那隻是個很薄的小本,他遞給張玄,說:“叔叔說其它安生咒語都不用念,你隻念這個本子裏的就好了,再配合招魂咒語,念完後跟貢品一起燒給曾祖,冥壽法事就算完成了。”

張玄本來要祈火的手縮了回來,這種要求他還是第一次碰到,接過書來打開一看,那是本寫了經咒的手劄,前麵畫了各種怪異的符圖,後麵配有相應的咒語。

當看到開頭那句凶煞提解,壓劾皆除於酆都的詞句時,他微微一怔,再往下看,越看越吃驚,最後啪的把書合上,抬頭向陳文靖喝問:“這東西你從哪裏得來的?”

見慣了張玄笑嘻嘻的模樣,突然被他厲聲質問,陳文靖一抖,差點被酒瓶砸到的記憶又湧了上來,安全起見,他向後退開兩步,說:“是叔叔給我的,說每次法事都會用到這個道貼,曾祖看到一定會很開心,有什麽問題?”

“有什麽問題?”

張玄冷笑,要是真把這副道貼照念一遍,把鬼妖請上來幫忙,到時陳家會為此付出怎樣的代價,那就不得而知了。

他將小冊扔回給陳文靖,說:“這根本就不是做冥壽,是借壽,跟惡鬼借壽,你們嫌活得不耐煩了嗎!?”

“啊!”

陳文靖一臉呆滯地聽完,見張玄開始脫道袍,一副要收工的樣子,他忙上前攔住,問:“這是怎麽回事?你跟我說清楚,叔叔也提過借壽,但借壽給曾祖在陰間享受也沒什麽吧?以前我們請的道士都是這麽做的啊,大家都沒說什麽。”

“借壽有很多種,這種法事我也做的,但不包括跟惡鬼談交易。”

借壽的話題之前張玄也跟聶行風聊過,其實任何一種借壽都是一種咒,早晚都要當事人自行承受,但如果當事人認可,做道場的道士們通常不會多加幹涉,不過這道貼太古怪了,上請酆都裏不入輪回的惡鬼借命,那到時又要如何去還呢?或者這根本不是借貸,而是各取所需?那又是誰將背負那份無法還清的債?

張玄不知道之前陳家跟鬼妖之間有什麽契約,但這個借壽注定了最後家破人亡的厄運,見陳文靖還要糾纏,他把道袍脫下,將之前收的十萬支票拿出來還給了他。

“這種陰毒的法事我是不會做的,如果你的家人不死心,那就另請高明,不過看在朋友的份上,我奉勸一句,這法事有逆常倫,就算惡鬼借壽給你們,保你一時平安,也不過是將債期延長而已,最終散錢折壽是小事,隻怕陳家最後家破人亡,個個不得好死!”

陳文靖聽到最後,也火了,把支票一把推開,喝道:“張玄,我也是看你是朋友,信你,才跟叔叔力薦你幫忙的,你不做就算了,怎麽可以這樣詛咒我們!?”

被他喝罵,張玄反而笑了,他難得說一次實話,卻反而被罵,真是個滑稽的世界,他把陳文靖不要的支票扔到神壇上,扯下靈符撕掉了,拿起法器離開,不過出於良心,臨走時他還是說了一句。

“好自為之。”

“喂,張玄!張玄!”

陳文靖發完火,見張玄揚長而去,他又慌了,他費了好大勁才找到人幫忙,現在張玄甩手走掉,他該怎麽去跟叔叔解釋啊?跑過去,大聲請他留步,張玄卻像沒聽到似的,沿著來時的路大踏步走了出去。

他態度堅決,陳文靖也不敢強行阻攔,隻能跟在後麵,再三懇請他留下來想辦法解決,張玄無視了,向前走得飛快,穿過大廳,在經過一個房間時,裏麵傳來詢問聲。

“收了錢,你就打算這麽走掉嗎?”

異常蒼老的嗓音,拉住了張玄的腳步,隔著房門,他不知道裏麵的人是誰,隻能從略微打開的門縫裏看到一隻手,男人的手在鼻煙壺上來回撫摸著,這個動作表明他有些年紀了。

“抱歉,這法事我做不了,錢還給你們。”

“年輕人做事不知天高地厚,”聽了他的話,男人壓低嗓音嘿嘿笑道:“潑出去的水可以收回嗎?你接了這差事,就等於跟我們定了契,除非你去執行,否則……”

“你就是靠這個去威脅別人幫你召鬼的嗎?”

男人沒回答,像是默認了他的話,張玄冷冷道:“那就來吧,我也正閑得慌呢。”

他說完就走,屋裏傳來木杖撞擊地麵的響聲,男人氣急敗壞地說:“你這個不入流的貨色,要不是林純磬重病不愈,你以為我會找你嗎!?”

林純磬重病?

張玄的腳步再次頓住了,問:“以前都是他幫你的?”

“這些年老爺子的大壽都是他擔的,什麽降妖伏魔匡扶正義,還不是隻要有了錢,什麽都可以去做的嗎?”男人冷笑。

張玄沉默了一下,又向前走去,男人沒想到他仍然不改主意,氣得在房間裏用力頓手杖,喝道:“你到底要多少錢才幫我這個忙!?”

“看順眼的,一分錢我也會幫,看不順眼的,千金也請不動我,這是我的規矩。”

聽到屋裏傳來抽氣聲,張玄輕聲一笑,走出了庭院,把男人一連串的咒罵聲拋在了腦後。

魏正義正站在前院門口東張西望,見張玄一臉陰沉地出來,他急忙迎了上去,張玄沒看到娃娃,問:“孩子呢?”

“捉迷藏呢,在竹林那邊。”魏正義指指院子盡頭的小竹林,小聲說:“漢堡跟著他呢,沒事。”

有漢堡跟隨,張玄本來是不擔心的,但剛才的意外發現讓他對這所宅院提起了戒備,飛快跑去竹林,就聽娃娃很興奮地在叫:“狼狼,狼狼!”

那隻小白狗不知怎麽掙脫了狗繩,跑進了竹林裏,娃娃也跟著追了過去,換來的是報複般的犬吠,小狗看起來很怕娃娃,不斷向後退,卻因為腳被紗布絆住,無法跑快,隻好衝著孩子發出更大的叫聲。

這純粹是小孩跟狗狗在玩捉迷藏,難怪魏正義沒跟過來了,就連漢堡都無聊地停在竹枝上看熱鬧,娃娃手裏還提了個小餅幹袋,但他對狗狗的興趣遠遠超過了食物。

張玄跑過去把娃娃抱了起來,叫:“小祖宗,你就不能有一刻老實點嗎?”

“唔……”娃娃聽不懂,被抱著往回走,他還拚命轉過頭,指著後麵,叫:“玄玄,看狼狼。”

“那是小狗,不是狼狼!”

張玄對孩子見到毛皮動物就認為是狼的認知很無奈,轉頭隨便掃了一眼,白狗不知跑去了哪裏,竹林盡頭隻有一座半人高的動物石像,有錢人家常在家裏放置一些類似看門犬的石雕,寓意鎮宅平安,這沒什麽稀奇的,見娃娃還一個勁兒的盯著不放,他隻好說:“你乖乖的聽話,回頭我送隻更漂亮的狗狗給你。”

“討厭狗狗,要狼狼!”

“是是是,買隻最漂亮的狼給你。”

張玄隨口敷衍著,抱著娃娃走出陳家大門,魏正義跟在後。

剛才鬧得不愉快,陳家沒人來送,直到他們坐上車,給他們帶過路的老人家都沒再露麵。

“他們太沒禮貌了,”路上,魏正義憤憤不平地說。

“不怪他們,”漢堡就事論事,“一定是件了不得的大麻煩吧?否則以張人類貪財的品性,不會幾十萬的傭金不賺,還做得罪人的事。”

要說漢堡這隻鳥別的不行,觀察力還是挺厲害的,張玄把剛才發生的事簡單說了,魏正義聽完就大叫起來。

“跟惡鬼借壽?虧他們想得出來!師父你不用擔心,要是他們敢威脅你,我替你出頭!”

張玄沒擔心這個,沉吟了一下,打電話給聶行風,聶行風聽了他的聲音,問:“不順利?”

“我剛聽到一個消息,林純磬好像身患重病,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是真的,有人幫我打聽過,昨晚林純磬在家中過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