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尾戒(7)

“……張玄,這是怎麽回事?”

鍾魁眨眨眼,詭異的一幕讓他的大腦混亂起來,一瞬間丁許虹的死亡、梯架上的尾戒、墨鷹說話、在車中意識騰空,各種影像攪合到一起,在腦子裏不斷閃動。

他無法辨別哪些是真相哪些是虛幻,哪些是人哪些是鬼,慌亂中隻記得張玄,跑回去,衝著剛從長青館出來的張玄大叫:“那保安是鬼麽?為什麽他會穿過我?他看不到我……”

張玄剛才藏在門裏麵,隔了一道門,他沒看到保安是人是鬼,上下打量鍾魁,說:“老實說,我也有點迷糊了,不過有一點我可以肯定,如果你再大叫,我們很快就會被發現。”

鍾魁馬上閉了嘴,張玄拍拍他肩膀,以示安慰,又帶他去隔壁的美甲店,掏出萬能鑰匙,邊開門邊說:“其實很多人死了都不知道自己死了,有些是因為還有心願沒了,有些則基於責任心,還有些是對這個世界抱有留戀,所以他們死後,會一直在生前住過或工作過的地方徘徊,如果那個保安是鬼,那他肯定很喜歡這份工作,所以死了還不忘堅守崗位,但遺憾的是,他沒錢賺。”

話語清亮,漸漸平息了鍾魁心中的驚疑,問:“那不知道虹姐會不會……”

“原則上我不讚同這樣,人有人的世界,鬼有鬼的世界,要是大家死了都不走,那豈不是要天下大亂?”

張玄把門打開,走進去。

已是淩晨,也是一天中最陰的時辰,他一進去,就發現裏麵很陰冷,鍾魁也感覺到了,頭一抬,看到對麵和側邊鏡子裏都是自己的影子,不由激靈靈打了個寒顫。

美甲店裏的玻璃裝潢太多了,白天還好,到了晚上夜深人靜的時候,鏡子相互反射出的景物就變得詭異了,陡然看到房間裏突然出現好幾個自己,那簡直是對心理承受力的挑戰。

“你的通靈感應比普通人要強得多,所以即使是白天來,也會感覺不舒服。”張玄打量著房間,對鍾魁解釋道。

“可我以前從來沒見過鬼啊。”

笨死了,他說鍾魁通靈感強,又沒說他有陰陽眼,這完全是兩個不同的概念,這種遲鈍的家夥,就算他見過鬼,也不會發現的。

張玄轉頭看看他,笑了,“別擔心,以後你會有很多機會的。”

鍾魁的臉唰的白了,正要問為什麽,張玄已經去了裏麵的隔間。

百葉窗沒有拉上,窗外月光正好,斜照在窗台和商品貨架上,各種精巧的玻璃容器在月光下泛著熒光,漂亮的色彩,**著人去觸摸。

鍾魁忍不住伸手過去,被張玄半路截住了,拿起他們曾評論過的那個骷髏頭香爐,扔給了他,又自顧自地打量起鎖在玻璃櫥窗裏的物品。

鍾魁不知道張玄給自己香爐是什麽用意,來回擺弄著看了看,頭顱器皿做得精細,比想象的要重,香精滴在顱骨裏側,用來散發香氣,他摸著骷髏上雕琢細致的牙齒,問:“你是想讓我知道,它做得有多逼真嗎?”

“不,我隻是要告訴你,它不是逼真,而是那本來就是真的,看大小,應該是兩歲多孩童的。”

鍾魁撫摸頭骨的動作停下了,在弄懂了張玄的話後,手向前一揮,骷髏頭就破空而出,棒球一樣的投了出去,張玄聽到身後風響,忙向一旁閃避,嘩啦一聲,骷髏頭砸破了眼前的強化玻璃,跟玻璃碎片一起落到了地上。

寂靜深夜裏,這聲音格外的響亮,張玄轉頭看看鍾魁,對傻了眼的人說:“謝謝,省了我開鎖的時間。”

“抱歉,我是不由自主的,會……不會驚動保安啊?”

回應鍾魁的是再一次的撞擊,反正櫥窗玻璃已經砸碎了一麵,也沒必要再偽裝了,張玄索性屈起手肘在其它玻璃窗上也撞了兩下,卻不是很成功,他低頭瞅瞅滾在一邊的骷髏頭,撿起來,衝著櫥窗一通亂砸,這玩意兒太好用了,玻璃窗輕易就被砸碎了。

鍾魁在旁邊看著,很想說把頭顱當錘子使,對死者太大不敬了,可還沒等他提醒,張玄已經敲得差不多了,把櫥櫃裏的美容用品拿出來,打開幾瓶,將裏麵的**或粉末倒在地上,掏出一枚道符燃起,拋在上麵,就聽嘶啞叫聲響起,一團團黑霧從地上騰起,化作人形在空中扭曲掙紮,鍾魁看得心驚肉跳,向後退開兩步,結結巴巴說:“這些都是……”

“是被害死的亡靈,人冤死的話,會怨氣衝天,她們就用這個辦法把亡靈拘禁起來,分別在各種藥液中使用或販賣,這樣怨氣就會一點點的分散,就算留下一些也不足為懼……算了,相遇是緣,我就做件好事,超度你們離開吧。”

鍾魁聽得毛骨悚然,看看壁櫥裏還有很多,想到這些人枉死後,還被拘禁在這裏,隻覺得他們很可憐。

隨著張玄念動符咒,黑霧逐漸化開,消散在空中,鍾魁猜想這就是所謂的超度,不由得熱血沸騰,衝過去將櫥櫃裏的貨物都拿出來,一股腦砸在燃著的道符上,生怕還有漏掉的,又衝到隔壁,將可能附了亡靈的東西都搬了過來,堆到一起,轉眼間,張玄麵前就堆成了一個小山丘。

“喂……”

看著鍾魁螞蟻搬家,張玄欲哭無淚,他後悔為了貪方便帶鍾魁來了,這家夥根本是在幫倒忙,他來這裏是要查內情,不是來做義工的,一個兩個還好,這麽多亡魂,超度到明天早上都超度不完啊。

原來有個智商在線的好搭檔是多麽幸運的一件事啊,他不就這一次踢掉董事長獨自出來做調查嗎?這報應也來得太快了!

張玄憤憤不平地想著,看到越來越多的亡魂在道符的化解中飄出,已經無需鍾魁特意把實體搬過來了,它們都自行漂浮過來,空間多了這麽多陰魂,容不得他再多想,一轉頭又看到那個萬能的小骷髏頭,抄到手中,另一隻手拈起收魂道符貼在頭顱上,將頭蓋骨後的缺口衝向魂魄聚集處,喝道:“歸!”

由道符罡氣指引,再加上這聲震喝,暗夜中陡然出現了一道光束,那些無主遊魂便如看到了引路燈塔,紛紛隨著光束鑽入骷髏頭裏,鍾魁看得脫口讚道:“好厲害!”

“閉嘴!脫衣服!”

“啊?”

“讓你脫衣服!”

骷髏頭上有洞,魂魄又太多,以張玄現在的靈力,單純用道符封不住太久,眼神掃過鍾魁身上的T恤,那是哈斯給他的簽名衫,他喜歡得不舍得脫下來,張玄本來還嘲笑他拿了個T恤當寶貝,沒想到現在剛好派上用場,喝道:“不想我們都死在這裏,就快脫!”

鍾魁不知道張玄在誇大其詞,急忙把T恤脫了,扔給他,張玄伸手接過,等遊魂全部進入骷髏頭裏後,揚起T恤將整顆頭骨包起來係緊,淩空一旋,繞成一個完整的圓形物體,又跑到鍾魁麵前。

鍾魁已經解開了褲帶,褲子脫到一半,張玄快被他氣暈了,怎麽有人可以蠢到這個程度?他罵道:“大晚上的耍什麽流氓,沒錢賺的!”

鍾魁被罵得定在了那裏,張玄懶得跟他解釋,扯過他的左手,道符劃過他的食指,指尖頓時被鋒利的紙邊劃出了一道口子,張玄蘸著他手指上的血,在封住骷髏頭的T恤上迅速畫下封印訣——鍾魁別的好處沒有,就這身罡氣很正,他的血比那些黑狗血管用多了。

鍾魁扯著腰帶的手被拉了過去,褲子掉到了腿彎上,等他感覺到身下涼颼颼的時候,張玄已經把符咒寫完了,掃過他一眼,吹了聲口哨。

“身材真不錯啊,不愧是當模特的。”

“啊!”

鍾魁發現自己的窘態,慌忙抽回手把褲子提起來係好,叫道:“明明是你要我脫衣服的……啊,我的汗衫!上麵還有我的偶像簽名,你賠我!”

“好好好,回頭陪你一件。”張玄抬起手看了下時間,隨口敷衍。

鍾魁看他的反應就知道他沒放在心上,吮著作痛的手指,氣呼呼地說:“不是賠T恤,是賠我的偶像簽名!”

“不就是一個簽名嗎?我賠!”

張玄沒好氣地晃了晃手裏的T恤圓球,哈斯的簽名好巧不巧地遮在骷髏頭凹下的眼睛部分,月下看不清楚,隻覺得那字胡亂勾勒,像鬼畫符,他歪著頭看了半天才看懂。

“馬靈樞?馬鈴薯!哈哈……”張玄笑了起來,“搞了半天,你的偶像是土豆啊,那不就是洋芋?難怪是從國外回來的,回頭我賠你一卡車土豆,這總行了吧?”

鍾魁沉下臉,怒瞪張玄,“我不會拿你尊敬的人開玩笑的!”

笨蛋認真起來也是很難纏的,張玄不想在這個時候跟鍾魁糾結地瓜土豆馬鈴薯的問題,從善如流,“對不起,下次絕不再犯!”

見他乖乖道歉了,鍾魁反而不好意思,覺得自己語氣太重,正想陪個不是,忽然聽到附近傳來怪異聲響,他側耳聽去,噗通噗通噗通,像是鼓點,卻又比鼓點緩慢,有節律地跳著,震響了這片空間。

“是什麽?”他覓聲望去。

張玄反應比鍾魁快,發現聲響是從窗台上一個四方小盒裏傳出來的,那是個很普通的木盒,剛才他的注意力都放在化妝品上,現在才發現木盒放置的地方恰好是西北戍位,這個時間可以完整接收到月光沐浴,但見清冷的月光罩在盒身周圍,像蒙了一層薄霧,使其陰氣蘊育滋生。

他剛發現木盒的怪異,薄霧就消散了,冷風傳來,一隻慘白的手骨悄無聲息地出現在窗前,又以極快的速度探向盒子,張玄哪肯讓它奪走,索魂絲揮出,銀光彈在白骨之上,它慘叫著縮回手,張玄趁機將木盒搶過來,抱在了手中。

“把東西還我!”

隨著尖叫,一個女人的身影出現在窗口,這是大廈頂樓,她就這樣突然冒了出來,一身白裙衫,半倚在窗框上,長發隨風飛舞,倒也有些姿色,當然,要忽略她剛才被索魂絲擊到的白骨手臂。

發現兩人的眼神都盯住自己的手骨,女人一改最初的狠厲,放下衣袖,身子向前微探,露出雪白酥胸,向張玄投去一個嫵媚的笑。

“好哥哥,把東西還我吧?”

聲音溫柔嬌媚,張玄卻被嗆到了。

“不要這樣套近乎,大媽,你有好幾百歲了吧?我還不到三十呢。”

一句話就把女人氣白了臉,見張玄要開木盒,她尖叫道:“不要打開!”

張玄的好奇心有多重?女鬼不說還好,聽她這樣說,他就算本來沒興趣,也一定要看看了,啪的一聲按開了彈簧鎖。

隨著盒蓋的打開,噗通噗通的聲音愈發清晰,鍾魁的好奇心也被勾了上來,探頭想看,張玄卻在下一刻關上了盒子,把盒子塞進背包。

“是什麽?”鍾魁忍不住問。

“是可以讓你再扔一次棒球的東西。”

張玄一臉平靜地回複,如果鍾魁看到裏麵是顆正砰砰跳動的鮮活心髒的話,相信他一定會再表演一次投擲技能的。

對麵的女鬼被張玄氣得火冒三丈,罵道:“不長眼的三流貨色,不交出東西,你們今晚別想離開!”

隨著她的尖叫,周圍空氣驟然一冷,幾道鬼影出現在空間,圈成一個圓向他們逼近。

張玄眼神沉下,好久沒人敢說他是三流的了,看來今晚他要好好給這些鬼上一課。

他將封印陰魂的骷髏T恤放進背包,遞給鍾魁,示意他靠後,然後懶洋洋地看了眼攀在窗前的女鬼,微笑說:“大媽你看上去有點麵熟啊,好像是給我修指甲的老板娘,不過才一天不見,你怎麽憔悴成這樣了?奉勸你一句,女人上了歲數,出門一定要上妝,三更半夜的你不化妝就出來,人家還以為你是鬼,當然,你的確是鬼,對了,你叫什麽來著,俞……”

“俞晴!”

俞晴用百年時間就修成了人形,自認靈智容貌都無人能及,見到她的男人更是無一不被她的美色所迷惑,現在卻被一個三流道士挖苦,氣得渾身發抖,再也忍不住,揚起冷森森的指甲,翻身向他撲來。

張玄避開了,又恍然大悟地說:“對對,我想起來了,是叫俞晴,這名字起得就跟你這個人一樣的路人甲,難怪記不住。”

俞晴快氣瘋了,另一隻手也化作白骨,指甲陡然間竄出十幾厘米長,向張玄臉上狠狠劃下。

想到這張俊美的臉即將毀在自己手上,她興奮地咯咯直笑,不過張玄動作很快,輕鬆就避開了她的連番攻擊,順帶還了她一掌,還好他掌上罡氣不足,隻是將她打飛。

其它鬼魅則攻向鍾魁,妄圖奪下他身上的背包,它們動作迅速詭異,鍾魁被逼得連連後退,腳下被剛才扔的一堆雜物絆倒,摔了好幾個跟頭,不過張玄交給他的背包他卻護得死緊。

那些鬼魅強行去奪,手剛碰到背包,就尖叫著飛開了——辟邪符咒在背包上隱現,以金墨寫成,陰氣下散出澄淨的金光,鬼妖承受不住罡氣震懾,碰到的地方頓時現了原形,變成森森白骨。

“一群骨妖,難怪這麽喜歡骨頭。”

張玄在旁邊看到,不由冷笑,見鬼魅不甘退後,又聯手向他衝來,他隨手抄起身後的骨製門簾,將一顆顆雕刻渾圓的骨珠握在手中,道符燃起,金光中骨珠激射而出,化作數道金光,擊在眾鬼身上。

被骨珠上的罡氣擊中,鬼魅們齊聲發出慘叫,道行淺的已化作白骨,散落了一地,隨即黑氣從散開的白骨上飄出,張玄將道符甩過去,黑氣被火光圍住,瞬間燒了個幹淨。

“你找死!”

看到同伴被打得神形俱滅,俞晴急紅了眼,指甲猶如十道利劍,不斷攻向張玄,張玄要護著鍾魁,不小心發鬢被掃到,發絲隨著白骨利劍飛向空中。

感覺到指骨劃過臉頰,他眼神一冷,剛才他對俞晴留情,是想捉活的問內情,但現在他不想問了,因為俞晴把他惹火了。

索魂絲騰起,相互一絞,輕易就將俞晴的雙手指骨勒在了當中,四目相對,張玄看到女人眼裏竟是空洞洞的,難怪要戴色瞳了,原來是怕別人發現她沒有瞳孔,他冷笑:“大媽,歲數大了就好好戴老花鏡嘛,學人家年輕人戴什麽色瞳?”

俞晴雙手被鎖住,索魂絲的法力震來,她隻覺得從手到心口都痛不可擋,無法掙脫,情急之下飛腳向張玄踹去。

張玄正要還擊,胸前背後突然傳來疼痛,熟悉的痛感,他知道不好,急忙隨俞晴一起躍起,兩人身影同時在空中翻過,張玄借翻轉之際避開了俞晴的重擊,彈出索魂絲。

生死關頭,他使了全力,龍神被喚出,咆哮著向俞晴衝去,虯應雙龍猙獰可怖,俞晴的法力無法與之抗衡,尖叫著現了白骨原形,化作黑霧逃散。

她一逃,其他鬼魅也不敢再逗留,隨之紛紛逃離,張玄哪裏肯放,索魂絲淩空揮出,龍神咆吼,在空中幾個翻卷,帶出的火光將那些鬼影籠罩當中,瞬間燒得幹幹淨淨,隻聽碎片叮叮當當落下,猶如玻璃震碎時的脆響。

響聲中張玄身子一旋,單腿點地翻落下來,鍾魁在旁邊看到,驚叫道:“張玄!”

舊傷發作,張玄此刻全身疼痛難擋,他無力答話,索魂絲失去了法力牽引,龍神歸位,隨法器一起落回他的手中,他伸手握緊,疼痛的感覺在逐漸加重,讓他重新體會在誅仙陣中被一劍劍劃下的痛苦。

手背胸口的舊傷重現,一道道傷痕像蛛絲網一般瞬間蔓延全身,半響,張玄抬起頭,鍾魁看到他半邊臉布滿的蛛網傷痕,嚇得跳了起來,張玄的眼瞳在疼痛下轉成墨黑,那是妖魔才會擁有的色彩。

鍾魁不敢怠慢,忙從背包裏掏出道符拍到了他胸前,罡氣震懾下,張玄稍微舒服了一些,伸手抹了把額上的冷汗,喘息著問:“我現在的樣子是不是很難看?”

鍾魁看看他的臉,又順著去看他身上,遲疑道:“不難看,就是挺可怕的。”

他發現昨晚見到的怪物又重新從張玄身上浮現出來,兩條怪獸碩大的身軀相互糾纏在一起,將他緊緊絞在當中,隨著它們的緩慢移動,張玄身上的傷痕也一條條重新浮出,鍾魁慌忙又掏出幾張道符,也不知道該怎麽用,就順手貼在了怪物身上。

鍾魁碰巧撞到的是白色的那條,它被罡氣燒灼,嘶叫一聲昂起頭顱,黑暗中鍾魁隻來得及看到一對銅鈴大的碧青光芒射來,就被另一條墨黑精怪的尾巴掃到,跌了出去,道符隨著他的跌倒落了一地。

張玄看不到繞在自己身上的怪東西,隻覺得全身被緊緊勒住,劍傷逐一閃現,又慢慢退下,疼痛隨著傷痕隱現不斷侵蝕他的感覺,他忍不住抱著頭縱身一躍,站到了房間正中。

美甲店的四壁都是鏡子,張玄一站穩,就看到纏繞著自己的兩條怪獸,昨天房間陰暗,他又被攻擊得猝不及防,沒來得及看清怪物的模樣,今天拜鏡壁所賜,前後左右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隻見兩條丈長的大蟒繞住自己的身體,相互絞纏,要不是它們是靈體,光這個身長就可以輕鬆將人壓趴下了。

不過它們恐怖之處不是體重,而是散發出的陰氣,陰毒極易觸發張玄身上的劍傷,所以它們一旦現身,那份戾氣就讓他痛不欲生。

張玄觸摸不到靈體,隻能眼睜睜看著它們在自己身上肆虐,疼痛中又忍不住抱頭翻滾倒地,體內的戾氣被引發了,他握住索魂絲發泄般的抽了出去,四周擺設被震得粉碎,連鏡子牆壁也搖搖欲墜,房門被風波及,哐當一聲關上了,讓原本就不大的空間形成了密室。

張玄站在鏡前,呼呼喘著氣,看著鏡子裏如狂如魔的自己,猛地甩出索魂絲,將散落地上的道符卷起,甩給鍾魁,喝道:“貼到牆角。”

“哪、哪個牆角?”

“所有!”

困住的空間加重了陰氣散發,鍾魁在旁邊凍得瑟瑟發抖,他聽從張玄的指令,手腳並用圍著地板貼了一圈,剛鬆口氣,就聽轟隆一聲巨響,張玄被蛇頭擊到,翻身摔到了他麵前,他忙上前扶住,看到雙蛇還要繼續攻擊,慌忙把剩下的道符胡亂往它們身上拍,又對張玄說:“現在你臉色更糟了。”

“我知道。”

張玄抬頭,付之以微笑,跟他的墨藍雙瞳對上,鍾魁冷不丁地打了個寒顫,他看到了那對眼瞳裏遊離出的金線光芒,像天然鑽石,最精美,也最冷漠。

鍾魁不由恍惚了一下,隨即手腕被握住拉了過去,指尖傳來疼痛,張玄攥住他的手帶著他站起來,立在了鏡壁之前。

寬大的鏡麵上清晰映出兩人的身影,包括盤繞在張玄身上的詭異靈體,張玄的頭發在掙紮中散亂了,半邊臉及頸部布滿細碎傷痕,他撕開自己的襯衣,胸前同樣也滿是斑駁傷痕,蛛網痕跡在鏡中隱現移動,襯托著他的雙瞳,猶如來自地獄的魔鬼,看到自己這副形象,他唇角勾起,浮出滿意的笑。

魅惑的笑,卻讓人不寒而栗,仿佛感覺到危險將至,黑色的蟒蛇張開大口,向張玄的喉嚨咬來,誰知剛到近前,就被一道極強的罡氣阻住了,鏡麵上燃起金色火光,烈火熊熊騰起,燒灼了它身上的鱗片。

另一條銀蛇看到,慌忙撲來滅火,可惜火光燃在鏡中,它們的靈體也在鏡中,縱有神力,此刻也什麽都做不了。

張玄冷冷看著鏡麵上騰躍叫喧的兩隻戾獸,狼狽神情一改,用平靜的口氣說:“你們真以為將靈體附在我的身上,我就拿你們沒辦法了麽?”

說著話,他握住鍾魁的指尖彈向鏡麵,血珠在他的法力催動下,箭一般的射在了鏡子上,張玄上前,雙手齊出,並指蘸著流下的血,同時在左右兩方飛快寫下符籙。

驅妖鎮邪兩道符隨著血色浸染發出淡淡金光,張玄畫完後,向後連退數步,看著鏡子裏的影像,微笑道:“剛才忘了說,我今晚來這裏,最主要的目的就是要除掉你們,要殺靈識,這個鏡屋真是再合適不過了。”

四麵鏡壁,將符籙映出十幾道投影,法力自然也是成倍增長,金光沿道符勾畫迅速回旋,將整個空間的罡氣相互連接到了一起,形成五芒星陣。

看著黑白雙蛇在法陣罡氣下痛苦掙紮,張玄的瞳孔眯成了一條線,瞳中金線遊離得更快,麵向符咒舉手做出殺伐結訣。

那神物知道厲害,不敢再將靈體攀附在張玄身上,仰頭高嗷,迅速脫離了他的身體,化成實物向外逃竄。

可惜剛碰到牆壁,就被上麵泛出的金光彈了回來,這才發現四壁的角落都貼了道符,讓整間房屋形成了一個完整的空間結界,再回頭看到張玄的手訣已拈起,它們知道一旦法咒落下,將再無生還,隻得繼續用力撞門,奈何道符堅固,玻璃被震碎了數片,卻絲毫無法撼動結界。

雙蛇體格龐大,為了能成功逃離,身體已縮小了很多,但即使如此,也比普通蛇類要粗壯,兩條蛇纏在一起,蛇尾亂擺,將周圍的東西撞得四處翻飛,鍾魁趴在地上,一邊躲避飛來的器皿,一邊叫:“別撞了,我用鑽石膠貼的符,怎麽可能這麽容易撞開啊?”

用鑽石膠貼符,這做法該獲本年度最佳創意獎。

張玄沒想到自己隨手放在背包裏的鑽石膠會被鍾魁用在這種地方,他很無語,不過不管怎麽說鍾魁做得挺好的,看著雙蛇還在空中拚命掙紮,他冷笑一聲。

身上少了神物戾氣的催發,傷痛減輕了很多,臉上蛛網痕跡慢慢消下,取而代之的是冷漠殺氣,張玄喚出索魂絲,揚手射出,金光將雙蛇纏住,卷上它們全身,一圈圈繞過,就像它們之前對付自己那樣,用索魂絲將它們愈纏愈緊。

黑蛇頸部被勒住,渾厚的法器罡氣幾乎扣入它的肉裏,金光之下,它不僅無法呼吸,全身也像燒灼般的難過,終於忍不住,痛苦地仰頭嚎叫,銀蛇看到,不顧勒住自己的繩索,張口咬住同伴頸上的法器,想幫它先脫困,可惜它們靈體已經受了傷,此刻更難與索魂絲上的龍神相抗衡,很快,鮮血順唇角流下,溢滿白色的軀體。

“有點可憐啊,”鍾魁在旁邊看得心有不忍,站起來,對張玄說:“要不放它們一馬?”

張玄不答,眼眸陰沉,並不想接受鍾魁的懇求。

終於,黑蛇弱了下去,頭垂下不再掙紮,銀蛇見狀,隻好轉向張玄,向他不斷躬身叩頭,似是乞求寬恕,張玄冷笑:“現在知道怕了,你們害我的時候可沒想過手下留情吧?”

銀蛇不答,隻一味地點頭,如果不是被索魂絲困住,隻怕它會趴在地上叩首,張玄看得不耐煩了,聽到外麵傳來警笛聲,擔心再逗留下去會多生枝節,揚手收回索魂絲,黑白兩蛇被罡氣擊打後,變成了細長小蛇,仍然被困在龍神法陣中,張玄彈了下手指,雙蛇便不由自主隨罡氣飛了過來,他伸手攥住,將它們送入尾戒中,用法術封印住了。

“把我折騰了這麽久,用死來做賠償太便宜你們了。”盯著小指上黑白相交的尾戒,他說。

“張玄,你太厲害了!”鍾魁在一旁用無限崇拜的口氣讚道。

“差不多去了半條命。”張玄嘟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