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贗品(9)
“喔,說我不是顧子朝,那麽,我是誰?”
房門被推開,顧子朝笑著走進來,他還拖著張玄的替身,那個替身的狀態不怎麽好,一臉的醉意惺忪。
“該死的蝙蝠精,連這點兒小事都做不好!”
張玄低聲咒罵,顧子朝看到他,表情僵住了,又看看拖回來的人,“怎麽會有兩個你?難道你也……”
他隨即笑了,把羿推到沙發上,自己也隨意坐下,道:“你千方百計靠近我,果然是有所圖謀啊,身後有大名鼎鼎的聶氏總裁撐腰,難怪你有恃無恐了。”
聶氏總裁?
張玄和聶行風對望一眼,又同時看顧子朝。
“你看得見?”
“我當然看得見,雖然我不明白原本應該躺在醫院裏處於植物人狀態的聶先生怎麽會出現在我這裏,不過這不重要,這世上無法解釋的事情很多,我比較感興趣的是你們大半夜跑到我這裏來,想幹什麽?”
“董事長,他居然能看得到你啊!”
張玄吃驚地看聶行風,聶行風則去看旁邊的鏡子,鏡子裏果然映出了他的身影。
他恍然大悟,他剛才摸過銀器,多半是銀器發揮了作用,再看顧子朝,顧子朝遊刃有餘的表情說明,對於他們的出現,他並不吃驚。
“大半夜你不回家睡覺,卻跑到辦公室來,是不是又想做什麽壞事?”
張玄反唇相譏,語調義正詞嚴,仿佛這間辦公室是他的,眼前這位心理醫生才是不速之客。
顧子朝沒生氣,從抽屜裏掏出一個小晶片扔給張玄,“這是你偷偷放在我身上的吧?我本來想今晚還給你的,沒想到去的是個冒牌貨。”
“知道我有目的,你還讓我接近?”
“不接近又怎麽能知道你的目的呢?”顧子朝把玩著手機,又瞟過他手裏的銀器,“如果我現在報警的話,私闖民宅,竊取財物的罪名是跑不掉的,你這輩子就完了。”
“你不會打電話的,就算你把一切都做得很巧妙,但未必一點兒破綻都沒留下,警察一定可以找到你肢解屍體的線索,這世上沒有完美犯罪,而你也根本不是真正的顧子朝!”
聶行風反擊道,顧子朝的笑終於收斂了,看著聶行風,歎了口氣,“聶先生,為什麽你要趟這渾水呢?所有的事都與你無關啊。”
“與我無關,那試問你為什麽要打暈我?不,當時你是想殺了我的,因為你擔心我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
顧子朝不說話,聶行風又說:“實際上我什麽都沒看到,還把你當成了受害人。我們第一次在糖果屋碰見時,我跟你打招呼,你的反應很奇怪,不像平時那樣稱呼我的名字,那時你還不認識我吧?你隻不過是個冒牌貨。”
“我不是冒牌貨,我本來就是受害人!”顧子朝大吼,手機甩了出去,擦著聶行風撞到鏡子上,鏡子玻璃碎了一地。
張玄忙將聶行風護到身後,不過顧子朝沒再攻擊他們,笑了笑,恢複了最初的優雅。
“打暈你的人的確是我,本來是想殺掉你的,可當時事情發生的太突然,我亂了手腳,後來想想,你植物人的狀態也不錯,反正你什麽都不知道,沒想到你會雇傭偵探來查我,不愧為聶氏總裁,這麽快就看出我有問題了。”
張玄查顧子朝純屬巧合,如果當時他接的不是許可真的案子,可能聶行風到現在也不會懷疑到顧子朝身上,隻能說凡事冥冥中自有結果,聶行風問:“你殺的人到底是誰?你為什麽要殺他?”
“咦?你們不是都靠它做出贗品了嗎?為什麽還問這個問題?”顧子朝看看醉倒在沙發上的羿,眼神又瞟向銀器。
“看來你們還沒完全掌握它的功效,所以贗品也做得這麽差勁兒,其實隻要用對口訣,你可以創造出來一個跟你完全相同的化身,比雙生子還要相似的人體,令人驚歎。”
“完全相同到……就像複製黏貼的那種?”張玄問。
“不錯,複製黏貼用得再精確不過了,複印出來的文件會跟原稿一樣,包括原稿上本來有的瑕疵甚至缺漏,都會絲毫不差的複印過去,就算再敏銳的觀察力都無法看出它的不同。”
聶行風恍然大悟,難怪警察無法在現場找出一絲線索,那是因為複製出來的人體跟顧子朝完全無區別,包括容貌,指紋,血液,也通通一樣,所以冒牌貨不需要做任何現場偽裝,他隻要把死亡的人塞進那個暗格中,再編出一番沒太多漏洞的措辭出來,就能騙過警察了。
不過……
“不會是完美無缺的相同吧?總會有不同,就比如你被創造出來後發生的經曆。”聶行風說。
複印文件雖然跟原稿一模一樣,但之後在原稿上追加的東西複印件是不會有的,譬如顧子朝在創造出這個贗品之後所經曆的事情,贗品就不會知道。
顧子朝給聶行風診病應該是贗品出現之後的事,所以在糖果屋初遇的那次,他不認識自己,如果自己早些注意到這一點的話,馮勇也許就不會死,而贗品也會露出破綻,可惜現在太遲了,在這段時間裏,贗品足以將顧子朝之後的經曆完全了解到,別忘了他的智商也來源於顧子朝。
顧子朝點上一支煙,深吸了一口,看著銀器,眼神有些陰鬱。
“一個多月前,秦照來看病,說他自從買回了這個銀器後,身邊就出現了許多詭異的現象,他被那些幻覺弄得抓狂,希望我能幫他,我當時沒當回事,這種病例太多了,無非是心理問題,為了證明自己沒病,他把銀器送給了我,後來可怕的事情發生了……”
他不敢回想那段經曆,陰森的空間裏,出現了他無法置信的景象,辦公室並不冷,但當時他就隻覺得自己身處在冰窖裏,散發冷意的正是那個銀器,在他的神智被銀光籠罩時,他發現了站在鏡子前的那個和自己一模一樣的人,那人戴著和他相同的紫框眼鏡,衝他微笑。
“複印就這麽簡單嗎?連按鍵都不用按的?”張玄被顧子朝的話吸引住了,緊追著問。
“秦照跟我說過一些咒語,說是賣家的祖上傳下來的,和銀器一起代代相傳,賣的人不懂是什麽意思,但精通古董的秦照懂,我當然嗤之以鼻,就隨口念了。”
顧子朝起身,從辦公桌的抽屜裏拿出一個筆記本,撕下其中一張,扔給他們。
“喜歡的話,就拿去研究吧,反正你們做偵探的最強的不就是好奇心嗎?”
聶行風搶在張玄前麵拿到了那張紙,紙上寫的詞句隱晦深奧,語意也不連貫,如果顧子朝那段世代相傳的話是真的,那就是原本擁有銀器的人家其實並沒有保存到真正的咒語,薪火相傳本來就會有紕漏,在曆經千百年後,咒語的可信度不值一提。
“憑空多出了一個和我一模一樣的人,你可以想象當時我有多震驚,而且他不是死物,而是跟我智商相同,喜好相同,甚至連DNA都相同的活生生的人。我有種預感,他將取代我的地位和成就,他也是這麽做的,在我出現的地方任意出現,結交我熟知的朋友和客人,終於我爆發了,在這個房間裏,我們發生了劇烈的爭吵。”
聶行風皺皺眉,當時他聽到了爭吵和毆打聲,還有顧子朝的求救,現在想來,他不知道那個發出求救的究竟是誰,他們兩個人擁有完全同樣的東西,也包括嗓音。
“後來發生的事聶先生你都知道了,我把一切都解決得很完美,可是可恨的是,棄屍時被馮勇那家夥看到了,我實在沒想到會有人跟蹤我,後來事實證明他隻是誤打誤撞,不過結局都一樣,我是個完美主義者,無法容忍計劃裏有一點點瑕疵。”
“所以你就故伎重施,殺人滅口。”
“別說得那麽恐怖,聶先生,我隻是在保護自己,如果馮勇不是貪得無厭,來向我敲詐,這一切都不會發生,別以為他是為了幫許可真才來要挾我的,他除了許可真之外還有不少情人,他隻是單純的想敲詐錢而已。對了,你們來還想找到馮勇拍的那些照片吧?很抱歉,我在拿到它們後就馬上銷毀了,包括馮勇複製的部分,要誘他說出備份在哪裏很簡單,誰讓我是心理醫生呢。”
“我小看你了。”張玄恨恨道。
“別把我看得那麽蠢,在非常時期,任何意圖接近我的人我都不會掉以輕心。”
“你的催眠術是在國外留學時學的?”聶行風問。
“當年因為好奇所以接觸了一些,沒想到會學以致用。”
“用學到的知識殺人,這也叫學以致用?”聶行風冷冷道:“去自首,減輕你的罪行。”
“自首?”
顧子朝挑了下眉,煙抽完,他又重新叼起一根,順便從口袋裏掏出一支銀色手槍,對準對麵的兩個人。
聶行風忙將張玄護住,誰知張玄也做出了相同的動作,顧子朝嘖嘖道:“真是有情有義。”
他扣下手指,槍口竄出一道藍色火苗,他悠閑地將火苗對準叼在嘴上的香煙,臉上露出計謀得逞後的笑。
“我知道,你們很想我殺人,這樣你們就可以抓到我的把柄了,不過,抱歉,我不會給你們這個機會的。”
被輕鬆耍了一道,聶行風和張玄的臉都黑了,顧子朝說:“開個玩笑而已,你們不用這麽生氣吧?這隻是個心理測試,看看關鍵時刻你們這對搭檔是否靠得住,恭喜,你們都合格了。”
“那麽我也恭喜你,你將在牢獄裏度過下半生。”張玄拿起身旁的電話,“如果你不自首的話,我就報警,到時你罪加一等!”
顧子朝沒有阻止,張玄按下電話鍵,按了兩個後,他往聶行風身邊湊湊,小聲問:“報警電話是多少來著?”
聶行風沒回答,取過他手上的聽筒,放回了座機上。
“看來還是聶先生更聰明些,如果打報警電話,先被抓的該是你們吧?”
顧子朝一臉得意,張玄越看越生氣,又問聶行風,“你剛才玩的鑒證結果呢?浴室裏一定留下血跡了,先把他抓起來,我咱們闖民宅的事回頭再搞定。”
“沒有。”
“什麽?”
顧子朝接過了話茬,“聶先生的意思是,他什麽都沒找到,而且就算找到了那又怎樣,血液DNA是我的,而我還活著,你說警察憑什麽信你們的話。”
“你很囂張。”聶行風冷冷道。
“至少我不會留下任何可以威脅到我的線索。”
“看來銀器除了可以複製出一個完美的贗品外,還能複製出人心中隱藏的惡魔,引發人心最黑暗的一麵。”
“也許吧,聶先生,我很佩服你,不過是一點點毫不相幹的小線索,你就能抽絲剝繭,查到我這裏,你比那些警察聰明多了,不過即使如此,我還是要很遺憾地告訴你,這場仗的贏家是我,因為你沒有任何證據可以證明你的推論,這個世界要給人定罪畢竟是要證據的不是麽?”
“許可真會精神混亂導致墜樓也是你的傑作吧?”張玄問。
“其實……我想殺的是秦照。”猶豫了一下,顧子朝給了回答:“他很了解銀器詭異的地方,在看到事件後也許會懷疑到我,正巧許可真來找我,我就將計就計,本來是想利用她除掉秦照的,沒想到出事的卻是許可真,隻能說人算不如天算吧。”
“真夠卑鄙的!”
張玄氣憤地說,相比之下,聶行風就冷靜多了,隻有眼裏隱約閃爍著怒火,顧子朝想到自己贏了大名鼎鼎的聶氏總裁,突然覺得很興奮。
“別說得那麽惡毒,我隻是在自救而已,而且這種事不會再做了,反正秦照也活不了多久,他癌變擴散,能撐過三個月就是奇跡了,可惜許可真不知道,否則她就不會這麽急著跟我打聽秦照的事。”
張玄的第六感又百分百靈驗了,不過這種場合,他實在開心不起來。
聶行風無視顧子朝的微笑,冷冷道:“世上沒有完美犯罪,我會找到證據的。”
“我期待著,正義的使者。”顧子朝的口氣中充滿了揶揄,翹起二郎腿,笑道:“不過還是希望聶先生你記住,在這場對弈中,贏家是我,也永遠會是我。有時候就算有錢有地位,甚至有最敏銳的頭腦,都比不過一份運氣。”
“運氣?你在說你自己嗎?變態?”張玄不客氣地回敬。
“嘖嘖,看在你還挺順眼的份上,我給你個忠告吧張玄,你今後要是想往上爬,就改掉這個老說髒話的習慣,否則光有張好看的臉是辦不成大事的。”
把大名鼎鼎的聶氏總裁將了一軍,顧子朝的心情分外愉悅,難得的侃侃而談:“你們都是聰明人,所以我奉勸一句,得收手時且收手,否則隻會自找難堪,不過如果你們一定要堅持,我也絕對奉陪到底,反正日子很無聊,對於這種高智商挑戰,我非常有興趣接受。”
聶行風不想再看他這副小人得誌的嘴臉,拉著張玄離開,顧子朝叫住了張玄,指指銀器。
“這東西對我來說已經沒用了,送給你吧,算是我們認識一場的紀念品。”
不用白不要,張玄痛快收了,揣進背包裏離開。
走到門口時,顧子朝突然說:“聶先生,有件事我一直沒向你澄清,你的推理有一點說錯了,死的那個才是贗品,我是真正的顧子朝。”
聶行風腳步略停,卻沒回應,徑直走了出去,張玄停下腳步,笑嘻嘻地看著顧子朝,說:“有句古話說人善人欺天不欺,人惡人怕天不怕,我把這句話送給你。”
“說得真好,這是你的回禮嗎?”
“不,這個才是!”
張玄臉色一冷,顧子朝還沒反應過來,就覺眼眶劇痛,張玄的拳頭狠狠擊在他的左眼上。
“該死的……”他氣得大叫。
張玄心平了,轉著手腕,微笑道:“不爽就去告我啊,不過這是個凡事講求證據的世界,要告我之前先找好證據。”
他說完,扯過還在沙發上昏睡的羿,開門揚長而去。
聶行風站在走廊上等他,“原來你這麽暴力啊。”
“我那一拳是替你打的,現在心情是不是好些了?”張玄抓住靠在自己肩頭上的贗品用力甩,“奶奶的,你還真重,馬上給我變回來!”
小蝙蝠嘰哇了幾聲,在張玄的劇烈甩動下變回了原形,接著就被粗暴地塞進了背包裏。
電梯到了,聶行風沒進去,而是轉身去了盡頭的樓梯,張玄跟上去,見他心情不太好,便沒話找話:“董事長你說,顧子朝說自己不是冒牌貨這話是不是真的?他把一切都交代了,好像沒必要再說謊吧,不過他和你在糖果屋見麵時,又好像不認識你……”
“我也不知道。”
顧子朝究竟是不是贗品,其實並不重要,他隻知道不管那個人是誰,都無法抹掉他所犯下的罪行!
太陽穴跳了跳,有些痛,聶行風放棄了繼續思考,心情從未有過的沮喪,不是因為剛才被譏諷,而是明知道真相卻無法幫助被害人的挫敗感,還有那些肮髒陰暗的心理和為了自己而不惜犧牲無辜生命的瘋狂,讓他痛恨,同時又很無奈。
“沒想到那家夥會這麽痛快地和盤托出,早知如此,我就提前準備錄音筆了。”張玄惋惜地說。
“沒用的,照顧子朝的機警,他該早想到這一點,而且心理醫生的辦公室一定有某些特殊配置,以防止被錄音。”
樓梯很長,微弱燈光隻能照到腳下的路,下麵的就變得模糊了,隻看到階梯一圈一圈的螺旋延伸,似乎永無盡頭。
“前途雖然很暗,不過這麽一階階的走下去,其實也沒那麽難走了。”
張玄一語雙關,聶行風笑了,張玄平時雖然糊塗又跳脫,還三句話不離錢,不過他偶爾說的話都很有哲理——與其被眼下的黑暗所以困擾,不如往前走,總會找到出路的。
兩人默默走了一會兒,張玄問:“董事長,我們是不是遇到鬼打牆了?為什麽走這麽久還走不到盡頭?”
“呃,不是鬼打牆,隻不過顧子朝的辦公室離一樓遠了些……”
“遠了些?那是第幾層?”
“你上樓時沒看到嗎?他的辦公室在二十樓。”
“啊……”
幾秒鍾的寂靜後,張玄大叫一聲,撲上去掐住了聶行風的脖子。
“二十樓你讓我陪你走樓梯,董事長我要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