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寶刀記(十)

鎮威鏢局可不簡單。據老輩子說法,從前明那算,京城的鏢局有四十八家之多,因明末局勢混亂,不少保鏢學武的不是參加了闖軍,就是參加了明軍,大清入關定鼎燕京,戰火連綿,隻有京畿還算安穩,隻是各家的人手缺額太多,剩下幾家又不敢應承上官差遣,隻有鎮威鏢局和威遠鏢局仗著家底厚,見機行事,東家又有兵部候補的官身,當時便拜見攝政王多爾袞,給鏢局攬來了往前方押送軍餉糧草的業務。

那當兒河北直隸剛定,其餘各省都在明軍、闖軍駐守之下,鎮威鏢局仗著自己人頭熟,地理更熟,竟是隨著大軍一路開拓,很是得朝廷器重,由此興旺發達。到了康熙年間,康熙爺三次禦駕親征西域沙漠,開疆拓土,押送一應糧草銀兩的重任便交給了鎮威鏢局,幾次大征伐下來,鏢局不僅賺得盆滿缽滿,那金字招牌更是響動四方,遍布大清十八行省,連張家口、承德府、玉門關內外的業務,別的鏢局不敢接,鎮威鏢局都當仁不讓,傳到如今,已然七八輩子嘍。

鎮威鏢局的總局,在南城麻線胡同,三進大四合院子,裏頭吃喝耍把式的地兒一應俱全,其實呢,有那需要保秘、特別貴重的物件,都得去通州商談,原因麽,自然不能為外人道了。

小馮一進門,先進行了拜師大典,拜在胡大爺門下學規矩。胡大爺,直隸滄州大有莊人氏,五十開外年紀,身高馬大體壯如牛,四方大臉,黃微微一張麵皮,連鬢絡腮胡須,二目如電,脾氣火爆粗中有細,在鎮威鏢局已然三十多年了,走南闖北嶺南沙漠都去過,幾乎從未失過手,跟三山五嶽的綠林豪傑,江湖好漢,也大都是朋友,如今做了總鏢頭,平常的買賣不去,隻在家裏坐鎮,平日裏帶帶徒弟,練練拳腳,也是京城有名的一位好漢,老少爺們等閑不敢小看他,為啥?除了他滿身武藝,是頂有名的“尖掛子”,仗義正直,就是他那位有名的大師兄名聲在外,在京城裏一提起他師兄大刀王五爺,哪個不敬仰有加?

胡大爺很喜歡小馮,看他身子骨結實,便不斷打磨他,閑暇時聊起這行的規矩,更是教導有加:“孩子,咱們保鏢這行,說高不高,說低賤可絕不低賤,為嘛?咱們是‘金評彩掛’上四行裏有一號呢!”

原來老時年間,江湖各大門派之外,不入真流者又分“八大門”,上四門說的就是“金評彩掛”,金是算命打卦先生,評就是評書門,彩是變戲法的,這掛,指的就是練武的行當。俗稱“掛子行”。

再細分呢,又分四小門兩派:一門“支”,是那些為豪門大戶看家護院的武把式;二門“戳”指的是教場子裏的教師,三門“拉”既是保鏢行,四門“點”說的是打把勢撂地賣藝的武把式。

“兩派”是區分真假功夫的“尖掛子”和“腥掛子”:若是下過真功夫,練出響當當真武藝者,行裏稱“尖掛子”,一真降十假,那些撂地的刀槍架熟套子,看似武武紮紮眼花繚亂,實際上都是蒙騙外行人的把式,自然就是“腥掛子”。

俗話不是說嗎: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胡大爺練的便是有名的鐵砂掌和大力鷹爪功,另有一手密不傳人的八卦萬壽刀,堪稱武林絕學。其餘刀槍劍戟斧鉞鉤叉十八般武藝,也算樣樣精通。由此才得了一個“胡萬勝”的江湖大名。

經過胡大爺的特意**,五年以後,不到十六歲的小馮就成了響當當一條硬漢子,身子骨倍棒,雖說武藝還未出師,但脾氣性格及為人處世,像極了胡大爺,行俠仗義敢作敢為,爺倆處的親如父子,下頭人都說:“胡大爺這身武藝,早晚是小馮繼承呢!”

話雖如此,小馮一點也不敢在人前顯擺,他知道自己是個“外來戶”,從沒出過鏢差事,吃的都是師兄們走鏢賺得份兒錢,大家看在胡大爺的份兒上,嘴上不說,心裏可沒少埋怨,如今胡大爺年事漸高,底下的徒弟們也慢慢做大,自己可不能顯山露水給師父和自己結怨找不痛快。

小馮也乖巧,從來穩穩當當不爭不搶,踏踏實實練武,給師兄們端茶倒水伺候地無微不至,到底是習武之人,師兄弟們盡自心裏不太樂意,瞅著他聽話老實厚道,也不太計較。

東方的大夢終於醒了,這種天朝上國的美夢,一直做了數千年,無論四夷賓服或是萬國來朝,都能讓最普通的老百姓們熱血上湧慷慨激昂如癡如醉,可如今一朝夢醒,隻落得昨日黃花盛況不再,一股又酸又辣又羞又惱的情緒在各行四溢流竄。

練武的“掛子行”,就是最早醒來也是最不願醒來的行當之一,其實說起來,自打庚子年武藝高深的八卦掌高手程師傅眼見洋鬼子燒殺搶掠,當即挺身而出用絕學遊身八卦掌劈死德國兵,被槍殺在前門外,習武之人的夢,就已然漸漸蘇醒,隻是眾位老少爺們憋著勁兒,死命用汗水心血練就的功夫狠狠抵擋了這些年,終於抵擋不住了。

無數的洋槍洋炮從一個個港口運入內地,藍瓦瓦油光閃爍的機槍子彈,總比刀槍把子和十八般兵刃好使,無論內外功夫再高深強大,也抵不過子彈炮彈的威力,一條條高大健壯的漢子,用冬練三九夏練三伏練出的功夫,麵對瘦弱地小雞子似得常人伸出的一個個槍口,也得噤若寒蟬,威風不在。掛子行塌了半邊天,“支、戳、拉、點”四門,能順勢而為的都不再練習本門功夫,有的去當了兵,有的也去練了槍法,“支”字門最警醒,也最靈活,從關東到江南,看家護院的都配了槍械,打扮地威風凜凜。其他三門可塌了架落魄啦:教師爺們常常為流失的徒弟生源頭疼,打把勢賣藝的,身上的花架子玩的再溜,看得人隻要扔下一兩句冷話,總氣得窮哥們弟兄尷尬不已,最可憐的是保鏢門,原本興旺熱鬧了數百年,如今卻門可羅雀,無人問津。

明擺著,年頭不一樣了,規矩也變了。當年中規中矩的綠林江湖規矩,由於無數流民和盜匪的混入,一下子鬧得雞飛狗跳麵目全非,這些“老杆兒”們根本不在乎什麽“行話”“黑話”和綠林義氣江湖規矩,哪怕押鏢的再“喊山”“亮嗓兒”,即便金鏢黃家亮出禦賜的黃龍旗,也根本沒人認,他們隻認錢!

行裏呢,漲價自然是不敢漲,越漲越沒客,降價更不敢降,一是行規不許,得照顧大家的麵子,二呢,一個鏢局得支應呐,人吃馬喂的也是不少錢。三呢,保鏢的不論鏢頭還是“趟子手”,都是真正的練家子出身,豪氣又局氣,打小練的是真玩意兒,都沒玩過洋槍洋炮,誰也不想用洋人的“拐棍”打自己老祖宗留下的“拐子骨”。加上更換裝備行頭,一支槍的價碼就頂一個“趟子手”小半年的薪水,誰也拿不出那麽些錢。

外行呢,那些大人老爺豪門財主們,瞅著洋槍洋炮好使,世麵上又有了又快又穩的火車輪船,更瞧不上這些傻不唧唧的漢子們背著刀槍把子慢騰騰押送。因此,死撐了多年,等到老佛爺七十四萬壽這年,京城裏大大小小的鏢局,隻剩了入不敷出的四五家還在苦苦支撐。

胡大爺最近很憋氣,他另一位師兄,神秘又武藝高深的邵大爺歇業回家納福去了。邵大爺不是凡人,頭些年提起來還了得?!一套三十六路子龍槍出神入化威震大江南北,連塞外蒙古西域一帶的英雄好漢們,也對這位老師傅恭而敬之,多少也賣給他些麵子。諾大名氣支撐了這些年,如今也歸隱田園,好似大冬天一桶冰水嘩啦啦澆在剩下的幾家鏢局頭上。

“哎,往後的日子怎麽辦呢!”一向沉穩持重,神采奕奕的胡大爺老是背著手,叼著京八寸歎息,他是總鏢頭,上頭得向東家負責,下頭得顧及著一幫子手下徒弟徒孫的生計,頭些日子,就已經有些年輕的小夥子躍躍欲試,話裏話外的想辭工去外頭闖闖,叫他臭罵了一通兒,倒不是胡大爺保守小氣看不得年輕人出門闖**的朝氣,誰還沒年輕過?隻是年頭不對,如今市麵上千變萬化五花八門,人心大壞,手底下這幫人呢,都是走鏢出身,江湖道溜熟門清,可別的行當是兩眼一抹黑一無所知,萬一出去遭了難,殞命沙場或被人暗算,連哭都找不著地方。

大徒弟宋大榜老實敦厚,專練硬功,脾氣也直,見胡大爺煩悶,陪著小心說:“師父,活人哪能叫尿憋死?我聽見說,張三爺保劉大人去藏地,來回一趟,既長了見識,又賺了錢,咱們能不能改一改規矩,也跟‘支’字門通融通融,也是個法子。”

“通融?”胡大爺虎目圓瞪轉身問:“怎麽通融!各門有各門的規矩,哦,咱們把人都撒出去,像西河沿‘老媽所’一樣,把大家夥一個個都雇出去做貼身保鏢?怎麽打招牌?怎麽立文書?叫行裏老少爺們知道了,怎麽糟改咱爺們?!”

宋大榜被訓得臉通紅,那麽大個頭杵在當地不敢答應,胡大爺接著說:“你這個法子,根本就是亂彈琴!人家張三爺本來就不是咱們門裏人,練的是外一路的絕頂輕功,又是下三門的元老,就是南霸天於老三見了也得讓他三分。咱是鏢局,賺得是辛苦錢,我知道你也是為了你那些師兄弟們著急,可也得想個穩妥的法子呀。就是東家那裏,我也得有交代……”

爺倆正談著,門外腳步匆匆,小馮一挑簾進來了,施禮道:“師父!二師兄有急事。”,“叫進來!”。工夫不大,由打外頭走進來一人,矮墩墩身材,濃眉大眼,雙目炯炯,瞅著跟挑水的水夫一樣不起眼,可行裏人都知道,這人就是胡大爺頂器重的二弟子,綽號金剛夜叉的徐老二。

“怎麽了老二?”胡大爺問:“是不是有生意?”

“是!”徐老二就勢打千,站起來衝宋大榜點頭致意,這人瞅著敦厚,其實極為聰明,心裏明白,嘴上嚴實,不然胡大爺怎麽看重他?他笑道:“師父,有單買賣,人家沒去通州總櫃,直接找了咱。我就趕緊來聽您老的示下。”

“買賣?不找總櫃,不合規矩啊。”一聽這話,屋裏幾人都有些興奮,胡大爺搖搖頭又點點頭招手:“小馮,給你二位師兄倒茶。你也在一邊聽聽!”

小馮手腳不停,知道師父心裏高興,平常日子,眾人哪有在胡大爺麵前喝茶的規矩?因此立馬一麵沏茶,一麵聽二師兄說話。

“說來也巧,這人跟我一個朋友認識,此人是鎮國公載大爺家的管事,姓烏,說是有幾箱東西和一個人,要咱們送到河南陳州府,價碼好說,隻要平平……”

“等等!”胡大爺接過小馮遞過的茶杯剛要喝,猛地一愣:“你說什麽?幾箱貨倒還罷了,一個人?什麽人?由打頭百十年,這路‘客鏢’咱鏢局就沒做過了,犯忌諱也容易出事!這事,他該去找‘支’字門啊,這人懂不懂規矩!”

“是、是。”徐老二趕緊起身點頭:“我跟他說了咱們這行的規矩,烏管事也是外場人,他說了,咱們鏢局名聲在外,您老又是武林中的前輩,別的家信不過,就信得過咱們鏢局,再者,價錢好說,訂金可以先付一半!徒弟想,載大爺跟萬歲爺是連襟,又著實得老佛爺的看重,這事兒不好推辭呢。”

宋大榜說:“老二,我覺著這事蹊蹺:他既然明白規矩,怎麽還要咱保人呢?再者,這箱子裏的物件是明鏢還是暗鏢?到時候真碰上硬茬,是保貨還是保人?訂金先付一半,這也太離譜了,不是我說,自打我跟著師父入行,從來都是訂金三成,到地平安付全款,除非……”

“哼!”胡大爺冷笑一聲:“除非他是有見不得人的事!老二,你拿了他多少銀子在我麵前說合?”

“師父聖明!”徐老二也不辯白,從懷裏掏出張銀票雙手捧過來:“這是他私下囑托我的,二百銀子,徒弟膽子再大也不敢瞞師父!我想最近大家夥手頭都緊,他們當官的親貴都有錢,先弄倆花花嘿嘿。師父,您老笑納。”

胡大爺也不看銀票,隨手擱在桌上笑了:“你啊,耍什麽小聰明!我早跟你們說過:不能見錢眼開,要多長個心眼,要記住:一,這錢是什麽人給的,二,這錢幹不幹淨。他給你這二百銀子,就是個‘魚鉤’,想勾著咱爺們呢。”

“那您老的意思呢?”徐老二忙問。

“你說的也不錯,既然是載大爺的麵子,咱們也不能嗆著人家。給他要個高價吧,叫他知難而退就得了。”胡大爺伸出一巴掌示意道:“要這個價,這銀票還給他。我估摸這裏頭還有別的事,如今這世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甭亂摻和。”

“是!我跟大師兄一起去回了他。”徐老二拿起銀票,拉著宋大榜匆匆而去。小馮默默在一旁瞧著,心裏盤算著師父師兄們的言語,很受啟發。

“孩子,瞅見了沒有?現而今的事,沒個準譜。你以為我不想賺錢?誰不知道載大爺是老佛爺跟前的紅人,隻是這趟鏢來曆不明,又不合規矩,為了大家夥,隻好如此嘍。”

“師父,我在想要是人家照價給錢呢?”

“不能夠,即便從京城到口外一個來回,五六百銀子頂天了,他說去河南陳州府,中原大郡,一路之上還算安靜,我給他要了十倍的價,他也不是傻子,怎麽能答應?”

小馮點點頭,琢磨此事高價推辭,恐怕並不妥當。剛要說話,宋大榜、徐老二匆匆進來了,徐老二驚喜交加,施禮道:“師父!您猜怎麽著?”

“他應了?”

宋大榜忙點頭:“他連個磕巴都沒打,一口價,紋銀五千兩!說好了,先付一半訂金兩千五,等回來再付另一半,而且人家說的很明白:送了人和貨物到陳州府,交給他們的人,咱們空身回來,不必等人接人,也沒有其他差事。您瞅,這是銀票,哎,這一來,把我們哥倆到給嗆住了。”宋大榜恭恭敬敬遞過了銀票,徐老二勸道:“師父,事到如此,再怎麽推辭呢?”

胡大爺瞅了瞅銀票,確實不假,想起方才高價推辭,實在不妥,可人家已經滿口答應,江湖人又講究個誠信,一口唾沫一個釘!這下怎麽辦呢?想了半晌,隻好先見了人家再說。

“有請烏爺!”宋大榜嗓門極洪亮,挑簾相迎。由打門外進來個四十來歲的中年人,藍綢大褂,外罩暗灰馬褂,團團臉,肉鼻小嘴,一臉微笑對胡大爺拱手:“久仰久仰!胡爺,今兒不揣冒昧,特來拜訪。”

胡大爺是什麽人?江湖上行走多少年啦,一瞅這小子就是渾身按了彈簧摁哪兒哪兒動彈的人物,還別說他,就是京城裏有名的王公貝勒府邸的管家、管事,沒點機靈勁兒哪兒成!趕緊抱拳回禮:“不敢!烏爺大駕光臨,請!”

換上新茶,胡大爺簡略說了此事,烏管事還是那套話,而且舉動親密,言談更為和藹,笑眯眯說:“這事兒甭說您老,就是我也納悶呢?為嘛呢?我雖然在載大爺府上伺候多年,可也愛交朋友,江湖上的規矩多少也知道一點,您既然問到這兒了,我不能藏著掖著,到時候叫兄弟們為難!可我若是胡沁亂講,壞了我們主子的事,也對不住我們主子。所以,我知道多少說多少,您諸位多包涵!”

胡大爺聽這外場話,知道他不是小氣人,忙道:“這是自然!烏爺,咱們都是四九城的爺們,不怕實話,就怕掖著。您有什麽難處,既然找到我門上來,就請直言相告,因為您是主家,說出來大家商量,能辦,沒說的我們一定效勞。”一席話說的滴水不漏,烏管事心中暗服:果然夠份兒,後頭都留著話頭呢。

烏管事越發陪著小心,說了緣故:原來今年是慈禧老佛爺的七十四萬壽,各地督撫大員文武百官進貢了不少金銀珍寶,載大爺是朝廷親貴,又是萬歲爺的連襟,更得盡一份孝心,已經預備了不少中國西洋的珍玩珠寶,隻是送禮的人太多,顯不太出來。不知在哪兒聽人說,河南陳州府下轄的項城一帶,出了幾隻萬年靈芝草,夜晚祥光萬道瑞氣騰騰,是千年難見的仙草奇葩,便找了個會鑒賞草藥的先生,派人送到那兒,挖掘仙草,給老佛爺祝壽用。其餘並無他意。

“胡大爺,您琢磨琢磨,老佛爺的事,誰敢耽擱?她老人家十月初十的萬壽,今兒都三月了,我們主子為了這個才趕緊叫我來請您幫忙。這趟鏢您可千萬甭推辭,您的名號我知道,江湖上赫赫有名,再者我保證,咱們這都是‘明鏢’,絕沒有什麽夾帶,載大爺也用不著啊。這保的人呢,您放心不是女眷,是個會堪輿看地理風水,懂草藥奇花的年輕先生。陳州知府大人,是我們載大爺的包衣出身,我們主子早有信過去,叫他好好接應招待。您諸位爺隻要把兩箱尋找靈芝的家夥什工具和這位先生送到陳州府就得,既不用跟他下縣,也不用等他回來。隻要您諸位拿著回執平平安安回來,除了原定的五千兩銀子,我們主子還有外賞。話說到這份上,胡大爺,我想您絕不會叫我坐蠟!”說完起身又是一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