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精變(三)

當晚霍離離開時,張玄給他戴的天罡鐲上多加了一道護持,又交代他最近盡量少出門,少管閑事,霍離頂著一腦門問號答應了。

他們走後,張玄坐在客廳看電視,手機響了起來。

“師父好,我有事找你。”

自從上次張玄小施神威,幫魏正義驅鬼後,這個熱血警察就把他黏上了,自動自發、莫名其妙地成了他徒弟,還三天兩頭跑來給祖師爺上香,儼然一副天師傳人。

一聽是這塊牛皮糖,張玄頭大了,“有什麽事明天再說吧,我現在很忙。”

“有人托我請道士招魂,我馬上想到了師父你,不過要是你忙的話……”

“我突然對你說的很感興趣。”一聽有生意上門,張玄眼睛發亮,飛身坐起。

“師父你看了前天的新聞嗎?有個明星出車禍死亡,委托者就是他的女朋友。”

張玄打手勢讓聶行風去取報紙,聶行風把報紙拿來找了一會兒,很快在副刊上找到了明星沈健的車禍新聞,報道還提到了沈健的女友是房地產業的女強人溫楚華時,張玄打了個響指。

“生意我接了。”

“那好,回頭我通知你見麵的地址。”

張玄放下電話,眨眨眼看聶行風,一臉諂媚的笑:“董事長,你看,這個……”

“在不妨礙正職的前提下,我沒說不讓你接生意,少做這種笑臉,想害我再做噩夢嗎?”

第二天上午十點,張玄照魏正義給的地址來到一家高檔咖啡廳,溫楚華和魏正義已經先到了。

溫楚華是個很漂亮的女人,身穿白色西服裙,戴著墨鏡,看上去隻有三十出頭,不過張玄昨晚查過資料,她至少有四十了。

溫楚華是這幾年房地產業界的佼佼者,半年前開始跟沈健交往,確切地說,是包養。沈健除了長相外一無是處,可是死後還能讓對方如此牽腸掛肚,張玄不得不佩服他的本事。

張玄上前和溫楚華握了手,又遞上名片,自我介紹。

溫楚華摘下墨鏡以示禮貌,卻露出了微紅的雙目。在征得張玄同意後,她點上煙猛吸起來,煙霧中浮現出一張淡漠的女人的臉。

“我的要求不多,隻想知道他的真正死因,那些警察我信不過。”

魏正義坐在旁邊一臉尷尬。

溫楚華是他母親的閨蜜,當聽她說要請高人招魂,魏正義就舉薦了張玄,一是為師父賺外快,二是為他們局長解決麻煩——這幾天溫楚華逼著局長找出死亡真相,把個老頭逼得腦袋上的毛掉了一大半。

張玄聽魏正義說了屍檢結果,說沈健在出事前磕過藥,導致停車失誤,車自動滑下陡坡將他活活擠死。

“他從不磕藥,他是個嚴謹的男人,而且他從我家離開後就直接開車回家,根本沒有磕藥的時間,是有人害他!”溫楚華夾煙的手指發著顫,激動地說。

磕藥不需要花很多時間的,邊開車邊磕都行。

想起昨晚在網絡上看到的有關沈健的花邊新聞,張玄挑了下眉,想說如果那也叫嚴謹的話,那他就是聖人了。

魏正義張張嘴想要反駁,張玄給了他一個打住的眼神,有時人不需要真相,他們隻想要個讓自己覺得安慰的說辭。

“那溫小姐認為是什麽人要害他?”

“和他同一公司的前輩、還有他的前女友……對了,最近他跟經紀人搞得也不愉快,這些人都有可能……”

動機也許有,但未必會付諸行動,見溫楚華胡亂猜測,張玄決定放棄跟她溝通,還是直接把沈健的魂招來,讓他們自己去溝通吧。

“請把沈健的生辰報給我,招魂需要。”

溫楚華把事前準備好的紙遞過來:“陽曆陰曆我都寫了,你看還需要什麽?”

張玄看看紙上的生辰,眼瞳閃過一絲詫異。

七六年一月二十三晚上十點

命柱依次是丙辰、庚寅、甲辰、乙亥,居然四柱都應在十靈上,這種命盤的人要麽天生行運,要麽黴運蓋頂,因為離陰魂磁場實在太近了,見鬼跟見人一樣方便。

“張玄。”

招呼聲打斷張玄的沉思,聶睿庭從旁邊走過來:“溫小姐,魏警官,你們也在,這麽巧。”

聶睿庭和溫楚華有過生意上的來往,彼此認識,魏正義也因為上次聶行風被關押事件,跟聶睿庭有過接觸,見他們三人湊在一起喝咖啡,聶睿庭很奇怪。他拍拍張玄肩頭:“我跟朋友來談生意,一進來就看到你們,我大哥呢,他怎麽沒一起來?”

一道強光在眼前閃過,張玄心神一恍,心口不受控製地悸動,抬頭看聶睿庭,他天蔭明亮,沒有陰氣附身,可手上卻帶了股怪異的妖氣。

張玄迅速看向四周,遠處角落隱約有一團赤霧,但瞬間散開,看來聶二少是被髒東西盯上了。

溫楚華久混商界,見有外人,表情很自然地換成微笑,向聶睿庭點頭回禮。

聶睿庭也識相,打了招呼就離開了,張玄追上他,拉過他的手,在他的掌心畫了道天罡符。

“你氣場不太對勁,這兩天少混酒吧。”

“是不是見鬼?”一想到見鬼,聶睿庭很害怕,“我也感覺到了,最近我身邊都怪怪的,還經常幻視幻聽。”

如果幻視幻聽是指小白說話的話,那屬正常範圍,張玄拍拍他肩膀:“沒那麽嚴重,你隻要別太晚回家就好,我把這邊的事解決完後就去找你。”

等聶睿庭離開,張玄回到座位上,溫楚華看他的眼神有些古怪:“你跟聶家很熟?”

——很熟,熟到住一個屋簷下。

“工作上有些來往,不過請放心,我不會因此泄漏客人的個人隱私。有關招魂法事的時間,可以定在今晚,溫小姐覺得怎麽樣?”

“非要夜間嗎?我想盡快見到他。”

“子午二時陰氣最盛,易於作法,不過白天也沒問題,在亡者生前常出入的地方作法即可。”

“那就定在下午三點,在我的別墅裏。”溫楚華說了別墅地址,又從包裏拿出支票寫下金額,簽好名遞給張玄,“這是定金,請笑納。”

張玄做了個招牌性的微笑,目送溫楚華離開,就立刻低頭去數支票上的位數。

大手筆啊,定金就這麽多,那事成後還了得,這錢賺得比在董事長那裏輕鬆多了。

“怎麽樣師父,我夠義氣吧?”

“幹得好!”張玄拍拍魏正義的肩膀,這警察很招財,他決定收下這個小徒弟了。

透過玻璃窗,看著溫楚華開車走遠,張玄歎道:“沈健那家夥很厲害啊,能讓溫楚華對他這麽著迷。”

“這一招隻要九字真言就能做到——長相好,嘴巴甜,功夫高。師父你要是出馬,一定橫掃千軍,所向披靡,比做小助理輕鬆多了。”

“我也是這麽想的,唉,就是不知道還有哪裏比董事長身邊更好混的。”

下午三點,張玄準時來到溫楚華的別墅,那是棟帶遊泳池的三層小洋房,周圍綠陰環繞,偏僻幽靜,看來是溫楚華和沈健平時幽會的地方。

“師父你在箱子裏放了什麽?這麽沉。”

魏正義提著法寶箱跟上,他今天輪休,自然要趁機開開眼界,道士開壇施法,現在很難看到的。

“我的行頭。”

招魂法事也分三六九等,既然人家錢都花到了,張玄當然也不能含糊,更何況有人幫忙提運,累不著他。

溫楚華在客廳裏恭候,她換了套黑色衣裙,首飾都褪下了,看來對這次法事很重視。

張玄把招魂場地選在一間背陰的大廳,擺開祭壇,今天老天爺也照顧他,是個大陰天,真正的天時、地利、鬼和。

魏正義照要求把法器拿出,陰香燃上,張玄則套上道袍,一襲道袍罩身,招魂鈴在手,倒也筆挺灑脫,魏正義卻看得直皺眉,湊過去小聲說:“師父,我們不是在演僵屍片,穿黃道袍好像挺怪的……”

“少廢話,你見過穿西服走罡步的道士嗎?我這叫敬業!”

張玄拿過招魂幡杆,幾下抽拉,短杆變長杆,然後掛幡揚旗,看到折疊傘一樣方便的鋁製招魂幡,魏正義再次感歎:“師父你這裝備還真與時俱進啊。”

法器備齊,張玄站在祭壇前口念招魂咒語,腳踩九宮方位,跟著金劍亮出,搖轉飛舞,劍尖挑起寫有沈健名字生辰的道符,淩空點燃,喝:“鬼門開,陰路行,亡者回魂,不得稽停,急急如律令!”

冷風平地驟起,魏正義打了個寒戰,退到一邊,緊張地四處張望。

風越旋越大,將牆上掛的裱畫刮得呼呼作響,大廳正中的吊燈也應景似的忽明忽暗,鬼片場景打造得淋漓盡致,偏偏美中不足,亡靈就是不捧場,死不現身。

場麵搞得再驚悚,鬼不出現也沒得玩啊,人家花錢是為了跟情人相聚,又不是來看鬼片的。

張玄折騰了半天也不見沈健現身,練得最嫻熟的法術關鍵時刻不靈光,他有些惱火,咬破中指,一滴血彈在道符上,喝:“現身!”

陰香當中斷開,一股強大邪氣撲來,張玄藍眸微眯,封劍攔住。

最近沒少打點各路神仙小鬼,見他招魂,大家不會不給麵子,看來是哪裏出了問題,就像上次離魂事件一樣,不是他招不來魂,而是有人提前控製了沈健的魂魄。

陰風更疾,溫楚華突然一聲尖叫,彎腰捂住心口。魏正義去扶她,卻見她猛地抬起頭,一雙血紅雙目狠盯住自己,狂亂而邪惡。

“溫小姐……”

腰間一緊,溫楚華從魏正義的腰上拔出配搶,指向祭壇。

“師父小心!”

高喊和子彈同時發出,張玄閃身躲避,長劍揮起,**開了射來的子彈。

砰砰砰!

子彈連聲射出,好好的祭台供品瞬間被射得稀裏嘩啦,倒黴的天師二人組同時以神速避到祭台後,這台子架得好,擋子彈正合適。

“這女人瘋了……”

魏正義從靴子裏又拔出一支槍,這是他的習慣,配雙槍有備無患,事實證明的確如此。

誰知槍剛拔出,溫楚華就衝了過來,黑洞洞的槍口正對準他的眉心,漂亮麵孔扭曲著:“去死吧!”

魏正義慌忙就地滾到一旁,身後招魂幡被子彈擊中,華麗麗地折成兩段。

張玄順手用劍將幡杆一端撥向溫楚華,趁她無法視物,飛腳將她的槍踢飛,魏正義跟進,架住她的手將她製住,溫楚華目露凶光,張嘴想咬,一道符及時貼到她的額上,她安靜了下來。

“沒事了吧?”

魏正義心有餘悸地鬆開手,去拿地上的配槍,誰知溫楚華又吼叫著跳起來,張玄沒防備,被她踢到一邊,魏正義還沒摸到槍就被她撞開,眼睜睜看著她將槍搶到手中,並迅速轉向張玄,撥動扳機。

砰!

尖銳槍聲中飛來一抹鮮紅**,溫楚華尖叫著拋開槍,摔倒在地,隨即一股黑氣騰空散開。

魏正義驚魂未定,看著滿地的鮮血,大叫:“師父你受傷了?”

“是黑狗血。”

張玄將盛狗血的小瓷瓶扔到一邊,上前扶起溫楚華,她臉上身上都是血,已暈了過去。

剛才情況太緊急,他沒注意是什麽東西上了溫楚華的身,不過可以輕易破他的道符,肯定不是普通陰魂,還好關鍵時刻黑狗血起作用,否則他又要挨槍子了。

溫楚華很快就醒了過來,當看到自己全身是血,嚇得尖聲大叫,張玄安撫她:“這隻是黑狗血,剛才有髒東西上了你的身,不過已經沒事了。”

“這麽說一定是有人害死了沈健,怕我們招到他的魂後捅破真相,所以加害我們?”溫楚華不愧在商界裏混,雖然臉上滿是驚恐,但思維卻很清晰,一語中的。

“不排除這個可能,所以你最好多找些保鏢護駕。”

張玄在別墅各處貼上辟邪道符,又在溫楚華的掌上畫了道天罡咒,以防陰魂害她。

魏正義把手槍收好,又用心扣好防護皮帶,剛才他算是真正見識到鬼怪的威力了,比凶犯不知高了多少個檔次,還好有驚無險。

回去的路上,魏正義一張臉嚇得煞白,張玄取笑他:“這就怕了?剛才那不過是熱身操,恐怖的還在後邊呢。”

他沒想到一語成讖,沈健的招魂的確隻是個開始。

回到家,張玄跑到沙發上,四肢一攤休息,招魂法器都被打碎了,他幹脆就地扔掉,一樣都沒帶回來。

“是不是進行得不順利?”

聶行風在書房看股市,見張玄回來,一臉晦氣,就知道事情沒辦妥。

“順利,順利得我差點兒去跟閻王喝下午茶。”

張玄將招魂經過講了一遍。

聶行風問:“你認為招不到魂跟髒東西附溫楚華的身有關?那它害沈健的目的是什麽?”

“十靈。”

“十靈?”聶行風皺皺眉。

“董事長,這種道家術語跟你說了你也不懂,簡而言之,就是沈健四柱十靈,這種命格很稀少,是鬼魂喜歡的體質,所以有些心術不正的道者會把這種生辰的人殺了,養小鬼。看來溫楚華的直覺沒錯,沈健的死不簡單。”

“我好像在哪裏聽過‘十靈’這個詞……”

“咦咦,除我之外,還有誰這麽大膽在你麵前宣傳迷信?”

聶行風的回應是去廚房做飯。

以前一日三餐是小狐狸負責的,小狐狸離開後,接力棒就交給聶行風了,張玄的廚藝比他的法術更差,聶行風不敢吃他做的飯。

“沒順利招到魂,你打算怎麽辦?”做好飯,聶行風把飯菜端上桌,問。

“先去沈健公司查查,看有沒有什麽線索。”

“你不會是打算吃了飯後,馬上就去查吧?”

“難道你會放我大假讓我專門去作調查嗎?”

想也知道不可能,所以張玄決定連夜行動,反正演藝圈不分晝夜,說不定晚上氣場更好,再碰上幾個大明星,弄個簽名什麽的,他又可以小賺一筆了。

“工作從來沒見你這麽上心過。”

聶行風無奈地說,手機響了起來,他拿過來一看,是馮晴晴,接通後立刻說:“小姐,研究古屍請找考古專家。”

“不是了,行風哥哥,爺爺出事了,你快到聖安醫院來!”

“我馬上去!”

一聽爺爺進了醫院,聶行風起身去取車鑰匙,難得見他這麽慌亂,張玄覺察到事情的嚴重性,也不去調查沈健了,緊跟著追上。

“晴晴說爺爺進了醫院,我得趕緊過去。”

“我開車。”

照他對聶行風的了解,這種情況下他不飆車的可能性比零都低,為了避免恐怖事件發生,張玄搶過了聶行風的車鑰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