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精變(一)

這世上任何事物都有保質期,過了保質期限,就算再昂貴的東西也會變得一錢不值,就比如——過氣明星。

已過半夜,沈健開著火紅跑車在路上狂奔,小跑車很拉風,是那女人買給他的,代價是整晚他都在**費心討好。

這是個笑貧不笑娼的世界,作為一個過氣明星,這是他唯一可以繼續享受奢華生活的手段,三十二歲正是男人事業起步的黃金時段,但在演藝圈,已經跟過氣畫等號了,尤其是像他這種靠長相來博取觀眾好感的明星。

最近太累了,等戲殺青後去國外轉轉,正好那女人剛給了他一大筆錢……不,也許他該把錢存起來,靠臉蛋吃飯畢竟不能長久,他得為將來打算一下……

跑車拐了個彎,迎麵是筆直陡坡,沈健正心煩意亂,忽然看到前方路上有個障礙物,忙放慢車速。

路很偏僻,路燈稀疏,有幾盞還沒亮,借著車燈光芒,沈健依稀看到那團障礙物像是臥倒的人體。

他猶豫了一下,下車走過去,他不是個愛管閑事的人,不過那人正躺在路中間,擋住了車道。

該死的醉鬼,三更半夜在路中間睡覺,幸好他發現及時,否則撞傷了人,他的明星生涯也跟著玩完了。

沈健沒好氣地想,要是叫不醒這家夥,就一腳把他踹到路邊去。

沈健向前走了幾步,發現醉鬼其實離自己很遠,他走過去,誰知障礙物還是遙遙躺在前方,似乎看得見,卻總是走不到。

“真見鬼!”

沈健的耐心耗盡了,喃喃咒罵道,還好,他終於走到了醉鬼麵前,醉鬼像是個老人,弓著背匍匐在地。

沈健彎下腰,沒好氣地搡了搡對方,骨碌聲傳來,一截斷木在他的推動下滾到了路邊。

背後似有冷風吹來,沈健僵在了那裏。

他視力很好,即使這裏光線陰暗,他也不會滑稽到把根木頭錯看成人……

沈健回過神,發現路燈正發出陰森森的慘淡光亮,照住自己全身。

好像有什麽不對……

沈健打了個寒戰,猛地想起剛才這段坡道除了坡下那盞路燈亮著外,其他的都是滅掉的,而從距離來看,他應該還沒走到坡中間……

身後傳來引擎的發動聲,強光射來,沈健驚訝地看到自己此刻正站在陡坡盡頭,山壁的正前方。

他慌忙轉身,亮光已逼到近前,映入眼簾的是飛奔而來的跑車,黑暗中精巧的車身閃爍出妖豔的紅色,瞬息即至。

這不可能,剛才他掛了停車擋……

眼瞳裏的光芒被血紅車身完全占據,切斷了沈健最後的閃念。

“今日淩晨在清灣路陡坡下發生一起車禍,死者被自己的車撞至山壁前,當場死亡,事故起因目前正在調查中……”

“啊啊啊……受不了了,啊……”

女人的放浪聲打斷播音員呆板的報道,響徹整個房間,聶行風被震得耳膜發痛,劈手奪過張玄手裏的遙控器,換了頻道,扔到一邊。

“要看小黃片去你自己家看。”

“我家沒收費電視,反正你這兒錢都交了,不看白不看嘛。”

談起錢來,張玄六親不認,更何況聶行風還隻是老板。

他探身拿過遙控器,轉到收費頻道,令人麵紅耳赤的叫聲再度響起。

“把遙控器交出來。”

聶行風搶遙控器,張玄早有準備,把遙控器藏去身後,吼道:“憑什麽?!”

“憑我的身份!官大一級壓死人,更何況我還是你的老板。”

“老板就了不起啊!”

“老板沒什麽了不起,不過管你吃,管你穿,管你住,還管你的工資就很了不起了。”

“你說這話太傷人自尊了。”

“我隻是在讓你認清事實。”

聶行風向他伸出手來,張玄屈服了,把遙控遞上前,就在聶行風要拿的時候,他並指在聶行風的額頭上迅速畫了道符。

“你搞什麽?”

“沒什麽,就是暫時讓你動不了的小法術,這個法術叫三花聚頂,不要小看它,它可以讓你全身靜定,人神合一,簡單地說就像老僧入定吧,對修煉很好的,你修煉你的,我看我的,我們互不幹涉……”

自誇沒完結,張玄的手腕突然一痛,聶行風把他按在了沙發上,依樣畫葫蘆,在他額前畫了道符。

張玄傻了,大叫:“你什麽時候學會畫符的?”

“才不久。”

“不會是小白教的吧?他多少錢把我賣了?”

聶行風想了想:“你還是不知道的好。”

“我是被賣的那個啊,有權知道自己的行情!”

“那個……我是怕說出來打擊到你,我隻用了三包鹹魚幹。”

上次的照靈事件讓聶行風明白,自己該學些法術,他不能每次都讓張玄來救,技不壓人,懂得多些沒壞處,所以前幾天他向小白請教過。當時正好路經超市,小白說想吃鹹魚幹,他就用三包魚幹交換了一些道符口訣,這還是第一次用,沒想到先用在了張玄身上。

“原來我隻值三袋鹹魚幹的錢……”

張玄快哭了,還好手機及時響了起來,張玄動不了,用眼神瞥了瞥,“你的電話。”

聶行風探身把手機拿過來,是馮晴晴,聶家世交馮邴成的獨生女。

想起馮晴晴的纏功,聶行風皺皺眉,不想接。

“馮晴晴這麽晚來電話,一定有事。”

張玄說中了聶行風的心事,他接了電話。

“行風哥哥,好久不見,我沒打擾到你吧?”

“你打擾了。”

“哇,好大的聲音,你在酒吧玩?你也這麽花心……”

電視的音響效果太好,叫聲不意外地傳到了對麵,聶行風慌忙拿過遙控器想關掉,誰知按鍵不靈,怎麽按都沒反應。

見鬼?

習慣成自然,聶行風本能想到。

“我按了鎖定鍵,快給我解咒語……”

聶行風直接把電源關了,把遙控器往張玄那兒一扔,去了臥室。

“行風哥哥,你不要學聶睿庭每晚泡酒吧,那種地方正經人都不去的。”

“沒事我掛了……”

“有有有,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跟你說。”

“重要事?”

“是啊,你還記得我們靈異社嗎?”

當然記得,那個不學無術,整天往醫院墳地跑的小組嘛,講起鬼來頭頭是道,但真正遇到鬼了,個個跑得像打了雞血。

“怎麽了?”

“我們發現了一具屍體。”馮晴晴壓低聲音,神神秘秘說,“太震撼了,所以我就想告訴你……”

“報警了嗎?”聶行風開始後悔接這通電話。

他發現馮晴晴整天在靈異社混,混得腦袋都出問題了,發現屍體應該第一時間報警,而不是來找他八卦。

“報什麽警?是古屍!有幾百年,不,也許上千年的古屍!”

“你去埃及了?”

馮晴晴在對麵翻白眼了,顧不得裝淑女,放開嗓子大吼:“你能不能感性點,像正常人那樣思維?誰說木乃伊隻有埃及才有?我們發現的比木乃伊漂亮多了,我發誓,你絕對沒見過那麽漂亮的人——”

“屍體,再漂亮也是屍體,最多對考古學家有幫助,跟靈異完全不沾邊。”

“不,如果你看到她,一定就不會這麽說了,她就像睡美人一樣安詳……”

聶行風看看對麵牆上的掛鍾,大晚上的,他真沒興趣在這裏聆聽馮晴晴口中的幹屍故事。

“……她的出現絕對是考古史上的一大飛躍,可我們不想將她公之於眾,她太完美了……”

“小姐,你到底想說什麽?”

“總而言之,我們想讓你幫忙出出主意了,周末你還沒有安排吧?那明早九點我開車去你家接你,帶你去看古屍,晚安。”

“等等……”

電話已經掛斷了。

聶行風明天的確沒安排節目,不過不代表他想去看古屍,最重要的一點,馮大小姐什麽時候學會開車了?

聶行風回到客廳,張玄抱著枕頭趴在沙發上,已經睡著了。

他拿起毛巾被,沒好氣地丟在張玄身上,心想他身邊就不能有個正常一點的人嗎!

次日早上九點整,馮晴晴準時登門,她一身登山裝,肩上背著大包,一副露營打扮,聶行風開始頭痛。

看到張玄,馮晴晴很高興:“張玄你也在,太好了,一起去吧?”

“咦,你們要去郊遊嗎?不如再多叫幾個人,大家搞野炊BBQ。”

“不是郊遊,不過你一定有興趣,開車才兩個多鍾頭,就當兜風了,晚飯我請。”

這麽養眼的帥哥天師,馮晴晴怎麽舍得放過,極力邀請,張玄二話不說,跑去換登山裝,聶行風冷眼旁觀,很想告訴馮晴晴,即使她不邀請,張玄也會主動參加的,有熱鬧不湊就不是張玄了。

馮晴晴開的是輛嶄新的紅色小轎車,很漂亮,不過駕駛員的技術可一點兒都不漂亮,開始在鬧市寬道上還好,等跑進了山路,車便忽跑忽停,開得就像碰碰車。

張玄坐在後排座上隨著車不斷地前後搖晃,問:“小姐,你有駕照吧?”

“有啊。”馮晴晴很自豪地說,“前天剛考出來,老爸就獎勵了我這輛車,你們是第一個乘車的人。”

“希望不是最後一個。”

聶行風和張玄對望一眼,一起說。

馮晴晴的駕技怎麽說來著,那就是——爛,就一個字。

看著車順著山道外沿忽悠,好幾次差點兒蹭到圍欄,張玄就心驚膽戰,覺得這麽開車都沒滾下山,不知道他們三個人當中哪個前生拯救了銀河係。

馮晴晴所說的古屍藏在一座叫雲霧山的山洞裏,雲霧山顧名思義,終年雲霧繚繞,山峰險峻,並不適合登山初學者,不過卻有不少神怪傳說。

“最近我們靈異社組織探險活動,我跟周林林一組,好多人都說雲霧山很詭異,所以我們就來了,周林林通靈感很強的,神怪沒找到,卻發現了千年古屍……”

馮晴晴興致勃勃地講述古屍發現經過,坐在後麵的兩個人正隨車的顛簸而前俯後仰,沒餘暇給她回應。

山間多霧,盤路蜿蜒,更恐怖的是新手開新車,這還不算,車開到半途,天色漸陰,下起了小雨,山路變得泥濘,張玄緊握安全帶,覺得今天皇曆上寫的一定是——大凶。

又是一個劇烈顛簸,車窗蒙了一層雨霧,張玄大叫:“雨刷!雨刷!”

雨刷隨即劈裏啪啦在窗前瘋狂搖擺起來,原來馮晴晴緊張子下把雨刷速度撥到了最高檔,張玄看看坐在身旁的聶行風:“董事長,你確定我們能順利到達目的地?”

“如果車不熄火的話。”

聶行風回答得很淡定。

早在坐馮晴晴的車時,他就料到了這個結果,有了心理建設,他不像張玄那麽大驚小怪,最多是感覺不太舒服而已。

“不會熄火的!”馮晴晴在前麵插嘴說,“我這車是全自動的,沒離合器,絕不會熄火。”

全自動的車能開出這種水平,張玄不知道該說什麽了:“慢慢開就好,我們不趕時間。”

回應他的是一個急刹車,從鏡子裏看到兩人臉色都不太好,馮晴晴幹笑:“抱歉抱歉,突然竄出一隻山兔。”

車在顛顛簸簸開開停停下終於到達了目的地,一個急刹車後停下了。

馮晴晴指著路邊一條蜿蜒小路說:“就是這裏,再往前沒有車道,我們得步行進山,不過別擔心,大白天不會有靈異發生。”

張玄一點兒都不擔心,能平安到達,他覺得這本身就是最靈異的靈異事件。

“我想當年阿姆斯特朗首踏月球時,他感受到的不是興奮,而是安心。”張玄下車後,靠在車身上有氣無力地感歎。

前方是霧蒙蒙的山峰,一條小徑直通山裏,道邊立了塊斑駁石碑,年代久遠,隻能隱約看出上麵寫著“鬼界”二字。

“鬼界?我靠,這地碑太剽悍了。”

聶行風瞪了張玄一眼,示意他有女孩子在,注意說話方式。

馮晴晴跑過去撥開覆在石碑上的雜草,說:“是‘魏界’,山下就是魏家村,這雲霧山是他們的地帶,不過再往裏走就是山神的屬地了,所以他們才在這裏立碑為證。”

雨下得不大,聶行風和張玄穿好雨衣隨馮晴晴進山,經過石碑時,聶行風的眼神掃過“鬼界”二字,迷蒙細雨下朱紅色的斑駁字體透著幾分森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