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鬼憶(五)

聶行風離開小餐館時,霍離正好下班,拿著老板給的兩份雞排跑去前麵站台等車,聶行風叫住了他:“我送你回家好了。”

霍離道了謝,跳上車後,忽然興奮地叫起來,抱起蹲在車座上的動物,“聶大哥,是你養的小貓嗎?好可愛。”

聶行風看到霍離手裏抱著一隻小黑貓,小貓正瞪著鬼火般的貓眼看他,眼瞳裏似乎還閃著嘲笑,他心一抖。

是那隻黑貓,專給人帶來不幸的黑貓。

“快丟開貓!”

“為什麽?唉喲……”

小貓嘶叫一聲,爪子狠狠抓在霍離的手背上,跟著飛身一躥,從半開的車窗中跳出去,躍到車頭上左右踩著貓步,示威似的衝聶行風叫了幾聲,這才身子一扭,跑遠了。

“小貓好凶。”霍離摸摸手上被貓爪劃出的血痕,心有餘悸。

“野貓都這麽凶。”聶行風被黑貓的出現弄得心神不定,隨口說道。

霍離附和著點點頭,沒敢說剛才他清楚地聽到小貓在罵他——

“笨狐狸!”

來到張玄住的公寓,車位裏沒有他的車,看來是還沒回來。

霍離下了車,道別後走出幾步,又跑回來:“聶大哥,你臉色很難看,周圍氣場也很弱,還是在天黑之前回家比較好。”

嘿,神棍的弟弟是小神棍。

從黑貓出現後,聶行風的臉色就沒好過,他笑笑:“我跟人有約,現在要趕去赴約,你大哥回來後,你告訴他,說我沒事。”

“啊,不可以,氣場弱的人晚上在外麵會很危險,我看我還是陪你一起去好了,雖然我的法術經常不靈光,不過保護人的能力還是有的。”

“不用……”

他要去跟人詢問一件重要的事,不想帶個小豆丁。聶行風的頭開始痛,他知道小家夥是好意,不過他可不可以選擇不接受?

霍離已經跳上了車,並自動自發係好安全帶:“放心吧,我不會打擾你做事的。”

連這賴人的本事都跟張玄像了個出奇,聶行風隻好認命。

朱堯的別墅靠近海邊,開車要一個多小時,霍離閑著無聊,很快就把一塊雞排吃下了肚,一陣猶豫後,屬於張玄的那塊也成了他的腹中餐。吃完後擦幹淨手,小狐狸窩在座位上開始睡覺,聽到耳邊傳來的鼾聲,聶行風苦笑——果然還是個孩子。

別墅不太好找,聶行風開車在附近轉了很久才找到朱堯說的那棟房子。

很偏僻,周圍沒有住戶,讓這別墅看起來有些荒涼。

遠處驚濤拍岸,帶著海風的潮氣,還不到六點的天空已經陰得可怕,四處灰暗一片,是暴風雨即將來臨的征兆。

別墅裏麵亮著燈,在聶行風的車到來的同時,房門打開,朱堯走了出來。

“抱歉,我好像比約定時間來早了。”

“沒關係,正好我辦完事剛回來,還好沒讓你吃閉門羹。”朱堯開了句玩笑,不過他的眼鏡後麵閃爍著焦慮的光芒,讓玩笑顯得很不協調。他看看車裏:“咦,怎麽還有個孩子?”

“是我朋友的弟弟,非要跟著一起來。”

霍離醒了,揉揉惺忪的眼,隨聶行風一起進了別墅。

別墅裏布置得雅致堂皇,擺設不多,但一眼便可看出都是真正的古董,價值不菲。

朱堯帶聶行風來到客廳,把煮好的咖啡端來,給霍離的則是一瓶橙汁:“小弟弟,要不要打遊戲?我家有最新的遊戲軟件啊。”他指指隔壁房間,透過落地窗,可以看到對麵擺的各種遊戲機型。

“好啊好啊,我們家的遊戲機到現在還是最原始的那種呢。”霍離很喜歡打遊戲,一聽這話,拿著橙汁乖乖跑過去。

聶行風道了聲謝,朱堯擺擺手:“我們要說的事,還是不要讓孩子聽到比較好。”

他在聶行風對麵坐下,品著咖啡,道:“抱歉讓你走這麽遠的路,不過這裏可以避開狗仔隊的追蹤,邱小姐剛出事,我們都被人盯著呢,還是低調一些好。”

“沒關係,其實我突然給朱先生打電話也很冒昧,我想向你打聽有關李顯廷的事,還有他與餘茜被害是不是有關係?”

朱堯推推鼻子上的眼鏡,笑了笑。

“當然有關係,聶先生想必也看了有關李顯廷的文史,被冤致死,無法輪回,才來找人索命,我聽了邱小姐說的半截怪物時,就聯想到古代的腰斬之刑,我對曆史一向很感興趣,尤其是明史,你看,我這裏擺了不少古董呢,我把錢都花在這上麵了。”

“僅憑腰斬就斷定是明史?”

“當然不,我給你看一樣東西,我對明史的興趣就是因為這件東西而起。”

朱堯出去,回來時手裏握了柄顏色深黝的彎刀,看到那刀柄處虯龍猙獰,聶行風心一跳,想起夢中砍向自己的刀鋒。

聶行風的咖啡杯空了,朱堯放下刀,先替他斟上咖啡,然後將刀橫放在桌上。

“這是三年前我在一次古董拍賣會上買回來的,自從買來以後,我就一直被一些古怪的夢纏繞,開始是零零碎碎的片斷,後來越來越清晰,經查證,我在夢中看到的那些人的服裝屬於明代。”

聶行風拿起刀,緩緩抽出,刀鞘陰森,觸手冰冷,靠近刀柄的地方刻了小小的“李”字,刀刃晦暗,似抹了層漆墨,有些地方呈暗褐色。

這柄刀該殺過很多人,那是敵手留下的血跡,或許,上麵還有自己的。

“是李顯廷的刀吧?”

“應該是,刀柄處刻了龍形,普通人絕不敢用,證明是武宗所賜,能得到武宗賞賜的李姓將軍屈指可數,都指揮使司是其中最有可能的一個。”

朱堯在一旁解釋,眼中卻射出陰狠的光芒,舉起手,掌裏握著的鎮紙猛地向聶行風頸處揮下。

“鐺!”

鎮紙砍在硬物上,發出刺耳的撞擊聲。

聶行風回過頭,將架住鎮紙的刀鞘向旁一揮,化解了朱堯的攻擊,淡淡道:“這刀鋒雖然不很明亮,但照出你的動作還綽綽有餘。你故意把我引到這裏來,又想動手殺我,到底是什麽意思?”

被看穿,朱堯本來微笑的臉龐陰冷下來,問:“你沒喝咖啡?”

“你話中的馬腳太多,讓我不得不懷疑你的用心,所以把咖啡倒給那盆綠色植物了。”聶行風掃了一眼旁邊那盆綠竹。

“我的馬腳太多?在哪裏?”

“中午我們見麵時你還避我如蛇蠍,傍晚我來拜訪,你卻殷勤地跑出去迎接,態度反差太大。我想當時你是看到除我之外還有其他人,所以才特意跑出去確認的對不對?你這裏的確擺了不少古董,可沒一件是明朝的,我有個對古董很在行的祖父,要判斷朝代對我來說不難,這與你的話自相矛盾吧?一個對明代極感興趣的人怎麽可能連一件明朝古董都不擺置?”

“這隻是巧合!”

“那麽,就說不巧合的,你從哪裏聽說餘茜是被半身怪物所殺?事實上,邱理嫣隻聽到李顯廷的名字,至於凶手的模樣她並不知道,我找你之前曾跟她通過電話,這是她親口告訴我的。”

朱堯沉靜半晌,突然大笑起來:“聶行風,你比前世聰明了許多,不過結果還是一樣,這一世,你同樣要死在我手上!”他扔掉鎮紙,從口袋裏掏出手槍,聶行風急忙閃身躲避,旁邊的宋瓷雕瓶被打得粉碎。

對方手中有槍,聶行風不敢硬拚,躲避著跑出客廳,來到隔壁房間,卻見霍離抱著遊戲遙控器,身子軟軟歪在一邊。

那杯橙汁果然也被下了藥。

他上前抱住霍離,突然眼前一眩,站立不穩,摔倒在地,朱堯獰笑著踱進來,槍口頂在了他頭側:“智者千慮,必有一失,你沒想到我為了保險起見,在房間裏放了很重的迷藥吧?”

聶行風搖搖頭,頭暈得厲害,四肢也使不上力。

冰冷槍口頂在頭上,居然並沒感到害怕,他抬頭看朱堯:“給我一個殺我的理由。”

“其實我剛才並沒說謊,在三年前買下這刀後,我就一直被噩夢糾纏,最開始我還以為是凶兆,後來才知道是老天幫我,讓我提前知道前生的事,好早做防範。你是李顯廷的怨念起源,你死了,他自然也就消失了,當年的事都因你而起,現在也應該由你做了斷。”

“前世你到底是誰?我又是誰?”

“快死的人,知道那麽多也沒什麽意義,不是嗎?”朱堯收起手槍,將鋼刀舉了起來。

冰冷刀鋒在燈下射出爍人光芒,聶行風神誌一恍,眼前仿佛浮現出夢中的那幕。

“放過這孩子,所有事情都與他無關。”

“抱歉,我不能放過他,別怪我,是你帶他來尋死路的。”

鋼刀揮下,聶行風隻覺腦後一陣劇痛,便失去了知覺。

神誌在晃晃悠悠地飄,聶行風勉強睜開困澀的眼皮,發現自己坐在助手席上,安全帶繩索般緊縛住他,藥力的關係,他連稍微移動都覺得吃力。頸部有些黏稠,領口處被血浸濕,朱堯剛才用刀背敲暈他,下手狠重,傷口處不斷有血流下。

車外暴雨傾盆,暗如深夜,偶有閃電劃過,驟亮之下,響雷滾滾奔來,發出震耳怒吼。車慢慢開動著,雨點擊打著窗玻璃,帶著令人心寒的淩厲。

“小離呢?”神誌稍稍清醒,聶行風立刻問。

“在後座睡著呢,放心,我會讓他陪著你,不讓你旅途寂寞。”

“混蛋……”

驚濤拍岸聲和雷電交雜在一起,將聶行風的喃喃咒罵掩蓋下去。

他明白了朱堯的意圖,這也是他特意邀自己來別墅會麵的目的——沉海,還真是個好辦法,連處理屍首的麻煩都省了,自己太大意了,還連累了小離。

車在一陣顛簸後停下來,朱堯側頭看他,鏡片在雷電下泛出詭異亮光,連微笑都顯得猙獰:“我們就在這裏分手吧,到前方懸崖還有很長一段路,慢慢走好。”他將鋼刀扔在了聶行風身旁,“這是李顯廷的東西,我已經不需要了。”

朱堯下了車,向聶行風做了個再見的手勢,頭也不回轉身離開。

刹車失去阻力,開始緩緩向前移動,這裏離海岸還有一段路,但最終還是會滑進海裏。

大海將永遠把他們吞沒,暴雨也會將罪行湮滅得幹幹淨淨,別說警察,就算是神仙,也未必能找到他們的蹤跡。

“小離,小離!”

從後排座傳來囈語般的回聲,霍離還在沉睡。聶行風隻好放棄叫他,他努力將手移到安全帶扣上,費了好大的力,才把安全帶解開。身子暫時脫困,得以將手慢慢移到檔把上,他隻要將檔掛到停車擋就可以阻止車的前行了。

聶行風向前傾身,利用慣性將衝力貫在手上。可惜,檔把紋絲沒動,他卻因用力過猛撞在了車前方,額頭一陣劇痛,意識瞬間騰空。

眼前驟亮,聶行風忍不住伸手遮了下眼睛,一刹那,他以為是閃電的光亮,但隨即便發現是室內燈光。

此刻,他正站在寬敞明亮的大廳裏,是剛才他跟朱堯聊天的大廳。身邊不再有暴雨驚濤,隔音良好的建築物將一切塵囂都遮在了屋外。

聶行風吃驚之餘,立刻明白自己是移到了另一個空間。

樓上傳來驚懼的嘶叫聲,緊跟著槍聲傳來,有人連滾帶爬地衝到了樓下。

朱堯方才那份優雅消失得無影無蹤,眼鏡斜掛在臉上,嘴角溢著血絲,下樓後不斷看向四壁,吼道:“出來,你這個怪物,活著我都不怕,死了還敢來裝神弄鬼,滾出來!”

他拿槍的手不斷發著顫,泄露了他的恐懼,聽到身後有響聲,他回手就是幾槍,將一套古茶具打得粉碎。

聶行風憐憫地看著他,他現在草木皆兵,卻沒發現恐懼的對象現在就攀附在他肩上。

看來他最終還是沒有躲過——

李顯廷找上了他。

朱堯發出一聲慘叫,向自己肩頭方向開了一槍,原來他在碎瓷片的反射中看到了李顯廷的身影。

血點一滴滴落下,浸血的鐵鏈鎖住朱堯的脖頸,向上一拎,朱堯身子便飛上空中,幾個回旋後,重重撞向一旁的書架,他跌到地板上大咳起來,槍也脫手而出。

李顯廷雪白的手骨卡在朱堯頸上,閃電過處,朱堯看清了壓在自己身上的血色人體,他掙紮著摸到落在一旁的手槍,抬槍便射。

子彈穿過李顯廷的身體射在了後麵的牆上,幾聲槍響過後,哢嚓聲從槍身傳來,彈盡糧絕。

“你、你究竟想怎樣……”脖子被卡緊,朱堯驚恐問道。

李顯廷張嘴大笑,看到他口中半截舌頭,聶行風突然感到眼中一熱,似有淚滴落下。

“死!你們全都該死!瑤王爺,你想不到將我的魂魄從冥界招來的人,就是當年奉你之命封印我的道士吧?這是天意,來讓我們了結當年的恩怨!”

舌頭短去一截,他的話說得含含糊糊,看到他血肉模糊的半截腰身,又想起當年所施的酷刑,朱堯隻嚇得魂飛魄散,突覺胸口一痛,冰冷尖銳的手骨抵在他心髒部位,似乎隨時都有刺穿的可能。

“喵——”

突然傳來的貓叫讓李顯廷動作一滯,朱堯趁機推開他,奮力向前跑去。他的腳踝隨即被鐵鏈纏住,撲地倒下,又連滾帶爬地躲閃,聶行風站在他前方,看到他嘴角浮上的古怪笑容,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果然,待李顯廷撲來時,朱堯突然從懷中掏出一道符甩了過去,李顯廷躲閃不及,痛叫一聲,被打中的地方騰起一道白煙,血影隨即淡了許多。

朱堯獰笑著站起來,擦去嘴角的血跡,將另一道符拿出來,對準李顯廷的魂魄。

道符淩空展開,金字光芒四射,將李顯廷罩在當中,他發出痛苦嘶聲,靈體在空中劇烈顫抖起來。

朱堯嘿嘿冷笑:“我早有準備,你沒想到吧?我都把聶行風送去陰間了,你卻還不死心,跑來糾纏,那魂飛魄散也就怪不得我了。”

“卑鄙……”李顯廷喘息著,字咬得痛苦萬分。

聶行風這才明白剛才朱堯那些舉動都是在做戲,目的就是為了讓李顯廷放下戒備,好一舉得手。

李顯廷的靈體落在地上,隨著金符的逼近,他半截軀體在血泊中痛苦呻吟,聶行風看在眼裏,突然感到一陣揪心的難受。

朱堯走到李顯廷麵前,將那道符貼向他的靈台,眼露微笑:“再見,李將軍。”

“住手!”聶行風衝上前,探手去抓那道符。

不可以讓任何人傷害到將軍,不管他是厲鬼,或是惡靈。

探出的手居然沒有落空,而是將道符牢牢握在了手裏。

道符半途消失,突然看到聶行風出現在麵前,朱堯臉露驚恐,眼睜睜看著他將道符撕得粉碎。

“不要!”

那是他的救命符,是他……

沒機會再去多想,在金光消失的一刹那,眼前黑暗籠來,有個冰冷無比的硬物狠狠刺進他的胸膛……

聶行風也被一股強大力量甩了出去,消失時他隻看到眼前一片血光,朱堯慘叫聲中,肢體被活生生扯開。

四周陷入無邊黑暗,隻覺身體在空間浮遊,恍惚間他突然想起霍離。

對,小離還在車裏,他必須回去救人。

心念甫定,再睜開眼睛,他發現自己已回到了車中。震耳欲聾的轟響聲在耳邊回旋,四周卻是漆黑一片,身後傳來霍離疑惑的叫聲:“好黑啊,我們現在在哪裏?”

在哪裏?

沒有雷雨聲,沒有車駛動的感覺,反而有股力量在拉著他們不斷下沉……

不好,原來在他離開時,車已墜下了懸崖,他們現在是在海中。

“在海底,不過別怕,我會救你出去。”

藥力似乎已經過去了,聶行風拿過旁邊的鋼刀,向窗口奮力敲去。

玻璃硬如鋼鐵,紋絲不動。

“太棒了,我們在遊海底,可是為什麽四周這麽黑,都看不到熱帶魚?”霍離意外的回應讓聶行風差點兒吐血,“聶大哥想出去嗎?讓我來。”

霍離毛遂自薦,嘴裏念動咒語,手掌按在玻璃上,喝道:“開!”

車窗完好無損。

“咦?我的法術居然不靈,聶大哥別著急,我再試試。”

兩個人一個在後麵念咒,一個在前麵用力拍窗,折騰了半天都沒絲毫反應。

聶行風的動作漸漸慢下來,車內氧氣稀薄,劇烈動作下他隻覺胸口悶漲,虛汗不斷湧上。

身後傳來霍離的抽泣聲:“我喘不上氣來,怎麽回事?我會死掉嗎?”

“不會,再堅持一會兒。”

聶行風漸漸感到力不從心,敲動車窗的手終於垂下,靠在椅背上大口喘息。神誌在缺氧下變得恍惚,隱約看到有束光亮從黑暗中射來,有人貼在前窗上,衝他拚命揮手,眼瞳湛藍,閃爍著焦急的光芒。

不是幻覺,那是張玄,他背後還有兩個巨大活物在遊走,翼角銀光,虯須金麟,鱗中金光綿文,將整片海水照得通亮。

堅固如鐵的車窗在下一瞬飛濺破散,海水洶湧撲來,張玄伸過手,將他拉出車子。

“還有小離!”聶行風緊張回頭,小家夥沒看到,隻有個大大的毛皮玩具似的東西在海水中浮遊,“小離……”

聶行風想返回去找人,眼睛卻被張玄捂住,金光閃過,將他的意識瞬間擄走。

刷!

淩厲刀鋒淩空劈下,伴隨著女子的驚呼。

他沒有躲避,冷眼看著寒光逼近,隻是微眯了眯眼。

鋼刀重重砍在床帷架上,男人一雙噴火眼眸怒瞪住他,衝一旁驚恐發顫的女人喝道:“滾!”

女人哆哆嗦嗦套上外衣,奔了出去。

“將軍……”

男人衝他冷笑:“邢風,我提攜你,你才有今天的地位,你曾言必報知遇之恩,原來這就是你的回報!”

他惱怒起來,憤憤道:“不錯,我今日的榮耀都是你給的,但我也救過你,大家各取所需,兩不相欠。”

“好一個兩不相欠!”男人冷笑聲中,拔出鋼刀,揮刀斬斷衣袂一角,刀勢不減,刀鋒在地麵上劃過一道亮光,“如你所願,今日你我恩斷義絕,再無糾葛!”

男人提刀轉身便走,刀鋒在燈下泛出冷芒,柄處那個小小“李”字清晰可見。

“等等……”

呼喊聲中,聶行風睜開雙眼。眼前隨即一黑,被一隻手遮住了眼簾。聞到CK的香氣,他怒道:“張玄,你搞什麽?”

“沒什麽。”張玄閑散的聲音說,“你說過以後都不想再見我的,我現在隻是幫你達成所願而已。”

好吧,這是他的錯,他忍。

“對不起,我為那天的失態跟你道歉。”

“道歉?怎麽我半點道歉的誠意都看不到啊。”張玄火上澆油,嘟囔道。

聶行風額上的青筋成功地暴起:“這就是我的誠意,接受,繼續上班;不接受,我給你開辭退信。”

“接受。”

手瞬間移開,讓聶行風得以享受陽光的照射。

沒有沉海時的黑暗,那是他憎惡的顏色,如同地獄一般的暗。

他坐起來,後頭傳來的劇痛讓他皺了下眉,伸手摸摸,那裏已經包紮過了,額上還纏了幾圈紗布。

很真實的痛,在不斷提醒他,他還活著。

“昨晚你流了不少血,我帶你去醫院包紮時,大夫說你可能會有輕微腦震**,不過我在你傷口上下了止痛咒,應該沒什麽大問題,話說回來,最近你可真夠倒黴的,總被人敲腦袋,你怎麽了,發什麽呆?不會真有腦震**吧?”

“沒事。”聶行風晃晃頭,把剛才那場夢境晃開,下床來到客廳,“小離沒事吧?”

“他啊,受了點兒驚嚇,在隔壁房間睡覺呢,嘿嘿,董事長,我擅用你的房間,不介意吧?”

很清爽的笑,跟昨晚在海底見到時的臉孔判若兩人。

聶行風問:“你怎麽找到海邊去的?”

“唉,說來話長,為了找你,我把手機都打爆了。”

張玄給了聶行風一個恨恨的眼神。

那天突然被無理由炒了魷魚,張玄並沒慌張,而是一顆紅心兩種準備,當晚翻報紙找工作;另一方麵,準備等過幾天聶行風氣消了,再去求情。可是第二天餘茜被殺的新聞登出後,馮晴晴打電話向他谘詢,交談中他才知道那夜油畫發生古怪時餘茜和聶行風都在場,事情變得糟糕了,他怕聶行風有危險,便開始找他。

可是聶行風的手機一直打不通,他百試百靈的尋人咒也不起作用,最後總算在聶睿庭那裏打聽到消息,便趕去了海邊別墅。

能順利找到聶行風,還要歸功於霍離,他戴著張玄給他的天罡鐲,張玄順著兩人的氣息一路追到海底。

“我給你回電話了,是你關了機。”

“什麽關機?那是給你打電話打爆了,這是我剛買不久的手機,你要負責賠償!”

張玄把做好的早點端過來,米粥熬得有點兒糊,煎蛋也焦了,勉強入口。

昨晚出了那麽多事,張玄肯定沒休息過,聶行風口中不說,心裏卻有些感動:“那個……謝謝。”

“不謝,我應該做的。”為了金燦燦的鈔票,他絕對鞠躬盡瘁,死而不已,更何況明細單都一項項記著呢,秋後一起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