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小葉子
既然對方誠心求教,指點他一下也沒什麽,當下誠懇說道:“關於做學問,其實聖人已經說的很清楚,《中庸》有雲:‘博學之,審問之,慎思之,明辨之,篤行之。’能做到這些,就沒有什麽不能精通的了。”
盧誠滿是歡喜地點頭:“說得好!真是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啊。葉判官,你是納蘭的好朋友,我也是,咱們兩也算是好朋友了嘛。今日真是幸會啊!”
說罷,他笑吟吟抬手,往葉知秋肩膀一巴掌拍了下去。
這一巴掌看著輕描淡寫,卻暗勁十足。葉知秋頓時感覺一股大力衝擊而來,肩胛骨都要震碎了,痛徹心扉。
剛才對盧誠的一點好感頓時煙消雲散。納蘭骨所說沒錯,這家夥當真是笑裏藏刀,陰險小人!
盧誠的手掌不斷催動內力。葉知秋胸腹間如翻江倒海一般,痛得雙眸都瞪圓了,死死盯著滿是陰笑的盧誠,咬緊牙關,山羊胡不停抖動,卻連半聲痛楚呻吟都沒有發出。
盧誠有些意外,他想給葉知秋一個下馬威,沒想對方如此硬氣,嘴角獰笑更濃了,掌心內力大盛,陰惻惻道:“這件案子可是欽案,我盧某人無能,沒查明白。葉判官,你精通刑律,可要好生仔細地審理,切不可辜負皇恩啊!”
葉知秋一張原本發青的臉,已經全無人色,額頭青筋凸顯,泌出了細細的汗珠,眼珠子瞪得更大,都鼓出來了,臉皮不停**,山羊胡劇烈顫抖。
他雙股戰栗,搖晃得跟頂上掛了千斤重物的竹竿似的,可是卻始終硬生生挺直著。
眾判官都看出來端倪,一個個嚇得麵無人色,低頭不敢看。
張天驚駭之下,慌忙站了起來,急聲道:“盧千戶,有話好好說!”
盧誠陰笑著,眼見葉知秋再有片刻,必然昏厥,這才卸掉手掌力,淡淡道:“張大人,我隻是叮囑葉判官好生審理這樁欽案罷了。”
葉知秋如虛脫一般,幾乎便要軟倒,嘴唇都咬出了鮮血。他踉蹌了一下,卻還是頑強地撐住了,沒倒下。雙目憤怒地盯著盧誠,眼眸中好似要噴出火來。
盧誠臉上重新浮現笑容,好像剛才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似的:“葉判官,咱們兩都是納蘭的好友,須得多多親近才是。這樣吧,等著案子忙完了,叫上納蘭,一起出去喝酒聊天,我做東。如何?”
葉知秋深吸一口氣,狠狠往地上吐了一口血唾沫,下巴的山羊胡都沾上了些許鮮紅,他盯著盧誠,緩緩道:“子曰:‘巧言令色,鮮矣仁。’子不欺我!”
盧誠皺了皺眉,他是祖上承襲下來的官職,沒考過科舉,四書五經也都沒讀過,竟然不知道葉知秋引用《論語》裏的這句話是罵他,說他這種花言巧語滿臉堆笑的人,不會有仁愛之心。
盧誠雖然聽不懂,卻不會去細究,反正能從葉知秋那憤怒的表情知道對方這不是什麽好話,聳了聳肩,道:“這事以後再說,告辭!”
盧誠回頭朝張天拱拱手,往外就走,同時陰森森掃了一眼葉知秋,卻看見了葉知秋怒火熊熊的目光。
盧誠的心頭,沒來由地抖了一下。
刑部大牢。
因為案件轉由刑部主審,案犯陸銘他們已經從錦衣衛詔獄轉移到了刑部大牢。
此刻,陸銘正戴著重重的枷鎖靠著牆坐著,他在等待。
終於,幾個獄卒進來,打開了牢房門:“陸銘,跟我們走,判官來提審你了。”
陸銘精神一震,站起身,跟著獄卒出來,到了刑部大牢的審訊室。
審訊室幾案後端坐著一個身穿陳舊的青色官袍的判官,低著頭,一手捋著小山羊胡,一手正翻看一冊卷宗。等陸銘坐好之後,這判官頭也不抬,對兩個押解的捕快說道:“將囚犯木枷取下,退出去,關門。”
兩個捕快答應,趕緊打開了陸銘脖子上沉重的方形木枷,隨即退了出去,把房門拉上。
陸銘心頭狂喜,果然如他所料,進來第一眼就認出了判官就是葉知秋,雖然他低著頭,聽聲音更進一步確定,不過他還是等捕快出門後,才驚喜交加的低聲道:“真的是你啊,太好了!小葉子。”
這判官抬起頭,果然就是陸銘的發小,刑部判官葉知秋。
“什麽小葉子,這是女孩子叫的名。”葉知秋濃眉微蹙,小山羊胡抖了抖,很是不滿,“我跟你說過多次了,我堂堂七尺男兒,刑部判官,怎麽能叫這種名字。”
“哈哈哈。”知道發小葉知秋果然就是案子的主審官,陸銘很開心,“別說你丫現在隻是個正六品判官,就是當了一品內閣首輔,我還是叫你小葉子,愛咋滴咋滴!”
葉知秋苦笑搖頭:“真乃朽木不可雕也!”
陸銘歎息了一聲:“小時候咱們玩捕快抓盜賊的遊戲,每次都是我當捕快,你當盜賊。現在反過來了,你是捕快,我成了囚犯。——我說捕快,你想好如何審我盜賊這案子了嗎?”
葉知秋壓低了聲音:“你爹這肯定是冤案,咱們得先推翻這件案子,再查找冤枉和殺害你爹的真凶。”
陸銘收斂了笑容,凝視著他:“你當真相信我爹是被冤枉的?我可不希望你違心辦案。”
“當然相信!你爹的為人我怎麽會不知道?他任禮部侍郎多年,仁義禮智信,銘刻在心的。君為臣綱,對他來說,皇帝就是天,唯有頂禮膜拜的份,怎麽可能做出持械弑君這樣大逆不道的事情來呢,所以,一看就是被冤枉的!”
陸銘點頭:“我爹這案子是錦衣衛判的,你要改判,就會得罪錦衣衛,你想好了嗎?”
葉知秋鄭重地點點頭,站起身走到陸銘麵前:“咱們兩小時候可是歃血為盟,義結金蘭的。”
“嗬嗬,那是小孩過家家玩的兒戲,所謂歃血也是雞血而已。不必在意。”
葉知秋卻微微搖頭:“子曰:‘與朋友交而不信乎?’——你可以把它看做兒戲,在我心中,卻如泰山一般不可撼動。”
“嗯,多謝!我知道你從小就很仗義。”
“你也一樣啊,小時候我被惡人欺辱,你挺身而出跟對方廝打,對方人多,咱們被打得頭破血流,昏過去之前,你還死死把我護在身下,這種兄弟之情……”
“行了行了,一點破事,在你嘴裏簡直英雄救美似的,一身雞皮疙瘩。說正事吧。這案子你覺得該怎麽辦?”
葉知秋搖頭晃腦道:“《大學》有雲:‘物有本末,事有始終。知所先後,則近道矣。’”
“說人話!”陸銘不滿地瞪了他一眼,“少給我拽文!”
“聖賢的話,才有說服力……”
“少來,還是大白話直接說痛快些。”
“好吧!”葉知秋無奈搖頭,湊到陸銘耳邊壓低了聲音道,“要替你爹平反昭雪,咱們得先後有序,分兩步走,首先推翻案子的證據,讓案子因為缺乏證據而不能成立,隨後,咱們再查找冤枉和殺案你爹的真凶,替你爹報仇!”
“怎麽推翻證據?這可是錦衣衛定的。”
提起錦衣衛,葉知秋一臉不屑:“錦衣衛辦案非常粗糙,從來不講什麽證據。這件案子沒有你爹認罪的口供。你爹自始自終都在喊冤。現在你爹被害死了,口供再不可能取到,隻能靠現有證據確定是否能定案。我查閱了卷宗,全部隻有三件證據,能起到證明作用的隻有兩件。咱們要將這兩個證據推翻,這案件就沒有證據了。”
陸銘道:“我不太明白,說具體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