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變臉

陸銘回來,瞧了瞧他的傷口:“還有血流出,但不多,主要是傷到了脊椎。我房間裏有傷藥,我去叫衙役跟我一起去取傷藥幫你包紮。”說罷要起身。

“別去!”葉知秋喘了口氣,苦著臉,“衙役一來,就知道我受傷的事情了,千萬不能這樣!”

“我不明白你為什麽不讓別人知道你受傷,你的傷必須看郎中,自己沒辦法醫治的。因為傷到的是脊椎!”

“找郎中就是害我,真的,千萬別去!先攙扶我起來。”

陸銘搞不懂請郎中怎麽就成了害他,隻好攙扶他坐在椅子上。道:“你的傷必須用藥啊,這樣吧,你做好,我幫你招呼衙役進來,你吩咐他們押解著我去取證物,我就可以取藥來替你先包紮止血。”

葉知秋想了想,才點點頭,緊張地瞧著陸銘:“衙役要是瞧出問題來,可怎麽辦?”

“你先穩住!等你穩住了再叫他們來,那就不會露出破綻。——深呼吸,慢慢吐氣。對,就是這樣,好些了嗎?”

在陸銘指導下,葉知秋做了幾次深呼吸,終於穩住了心神,衝著陸銘點了點頭,表示自己準備好了。隨後,陸銘大聲招呼外麵衙役進來。

待他們進來後,葉知秋吩咐兩個衙役押解陸銘去他自己的院子取東西。

衙役押解著陸銘出來到了他的院子,陸銘很快在書房找到了自己的傷藥和繃帶,用一塊布包裹起來,在衙役押解下又返回了先前的書房。

衙役留在門外,關上房門後,陸銘一邊手腳麻利地替葉知秋包紮後背的傷口,一邊隨口問道:“幸虧你後背背了一本厚厚的書,這才保住性命——對了,你背一本書在後背做什麽?”

“禦寒……”

陸銘頓時明白了,葉知秋家裏窮,沒錢買夾襖,現在又是寒冬,他卻隻穿一身單袍。於是將兩大本厚書一前一後分別綁在胸前後背上,用來禦寒。真是夠可憐的,也幸虧如此,才陰差陽錯救了性命。

陸銘沉聲說道:“包紮傷口隻能讓你不流血,減輕疼痛。但是你的脊椎傷到了,我治不了。還是得找太醫來。你為啥強著不讓我去叫,還說這樣會害你。這原因現在可以說了嗎?”

“唉!有什麽辦法呢。”葉知秋哭喪著臉道,“我聽說癱瘓是絕症,根本治不好的。就算也能找到名醫能醫治,隻怕也會花錢也跟流水一般的,我家窮,沒錢醫治的……”

陸銘很想說“錢我來出”可話到嘴邊就打住了,他現在已經不是以前那一擲千金的闊少,他家被抄家了,家宅及京城所有商鋪全都抄沒,別說那些商鋪,就是眼下這宅院,現在連一根草都不是他們的了,他有心拿東西去典當換錢都是不能。

但陸銘還是灑脫地笑了笑,寬慰道:“別著急,我借錢也幫你把傷治好,我京城若幹狐朋狗友,其中有不少是喜歡仗義疏財的,江湖救急沒問題。我找他們,很快就能借到錢給你療傷治病的……”

“我不要你的錢!”葉知秋低聲說,隻是簡簡單單一句話,卻斬釘截鐵。

陸銘頓時無語了,他知道葉知秋有骨氣,或許說死要麵子,從來不願意從自己這裏得到哪怕一文錢的接濟。以前如此,現在依舊如此。

治療外傷癱瘓,除了要找到有本事的名醫,其中花費恐怕也不是一筆小數目。若是花費巨大,不僅陸銘自己不好意思老是從朋友那借,葉知秋更不會願意,他知道陸銘家的處境,怎麽可能同意陸銘替他借錢來砸這無底洞。

陸銘眼珠轉了幾下:“要不跟你們刑部衙門說,看衙門能否預支俸祿給你看病?”

“我受傷癱瘓的事情,隻要讓衙門知道,我不僅得不到預支的俸祿,還會因受傷不能履職而被朝廷強迫致仕退休。一旦退休,我就沒有俸祿收入了。我全家老小都得餓死!”

陸銘頓時明白了,為什麽葉知秋死活不讓他去叫郎中來醫治癱瘓。就怕因此引起一連串的連鎖反應,會引起更壞的結果。

大明官吏的薪酬待遇可算得上曆朝曆代最差的,包括官員的退休,一旦退休,一文錢的退休金都沒有。因此官員一般都會賴在崗位上想盡辦法不退休。哪怕已經七老八十了,隻要還能走得動,死皮賴臉也呆著,就是為了那可憐的一點微薄的俸祿。

葉知秋的俸祿是家裏唯一的收入來源。如果葉知秋沒有了俸祿,加之葉知秋若是癱瘓在家,無法勞作,更沒辦法出去掙錢,說一家老小說眼睜睜餓死也不為過,難怪他一把抓住自己,死活不讓他去叫郎中。

陸銘點點頭,一屁股坐在了一堆書上,岔開兩腿,仰著頭思索辦法。

葉知秋則坐在交椅上,麵若死灰瞧著地,一言不發,頭上的烏紗軟腳帽和下巴的山羊胡都一直在簌簌顫動,額頭冷汗珠子一個勁往外冒,或許是疼痛,更或許是絕望。

陸銘問:“到底是誰要殺你?你跟人結仇了嗎?”

“我沒與人結仇啊!到底誰要殺我,我當真不知道……”剛說到這,葉知秋忽然想起了什麽,遲疑片刻,這才說道,“莫非……莫非是錦衣衛千戶盧誠?”

“盧誠?你怎麽認為是他?”

“他喜歡納蘭骨,視我為情敵。納蘭骨跟我說過,我以前沒在意。沒想到這次我又承接你爹這件案子,而這案子之前正是他承辦的,如果我推翻了這案子,就讓他麵子上下不來,於公於私他都想殺我泄憤。他是個笑裏藏刀的陰險小人!就在先前,他們來刑部移送案卷,他知道是我接這個案子後,就在我肩膀上重重拍了一掌,打得我骨頭都差點碎了,他臉上卻笑眯眯的,這人陰險狡詐,所以一定是他幹的!”

陸銘濃眉一挑,眼神中閃過一抹淩厲之色:“嗯,我會查清楚,真是他,他就別想逍遙法外!”

葉知秋點頭:“是啊,《大學》有雲:‘好人之所惡,惡人之所好,是謂拂人之性,菑必逮夫身!’這盧誠沒有人所共有的善良,就喜歡做為人不齒的事情,不會有好下場的!”

“嗯,先不說這個,先說的你傷怎麽辦。——你確定你的雙腳癱瘓了嗎?興許沒這麽糟糕。”

葉知秋從頭上取下一根鐵簪子,狠狠在兩條大腿上一陣亂戳,都紮出了血,卻半點痛苦的感覺都沒有。

兩人誰都不說話,屋裏死一般的寂靜。兩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事件給打蒙了。

不知過了多久,葉知秋開口了,聲音很苦澀:“我受傷癱瘓的事情決不能讓我老娘他們知道,否則砸鍋賣鐵他們也會替我花錢找郎中治的,會把全家都拖入絕境。當然更不能讓衙門的人知道,否則我一旦被攆出衙門沒了俸祿,一家人就完蛋了!”

陸銘點點頭,無奈地望著他:“你又不願讓我幫忙,現在怎麽辦?”

“當然要你幫,關鍵看你怎麽幫了。”

陸銘精神一震:“難道你有辦法?”

葉知秋點點頭,深吸了一口氣,輕輕捋了捋下巴的小山羊胡,強自鎮定,片刻,才沉聲說道:“我想了半天,想到一個辦法,這辦法能不能行,關鍵看你的本事。”

陸銘點頭:“你說吧,無論如何,我都會幫你的。”

“你以前曾跟我說過,你跟江湖術士學過易容術,而且很厲害,可以達到以假亂真的地步。對吧?”葉知秋緩緩說道,他的聲音已經恢複了平靜,暫時按下了因為突然的癱瘓帶來的絕望和痛苦。

“嗯,沒錯……”陸銘忽然腦袋轉過彎來了,瞪著眼瞧著他,“你該不會讓我假扮成你去混俸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