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天遂人願,一班的板報在評比中勇奪第一。

結果公布,上到年級主任班主任,下到同學幹部小組長,見到方茴都使勁咧著嘴,笑得見牙不見眼。

方茴在誠惶誠恐了幾天之後,也慢慢地開始適應了大家的笑容,早上騎車來,遇見同學,不再是低頭躲過,而是仰首喚聲早。

最開心她這樣子的人就是陳尋,因為作為同學之一,方茴也自然微笑向他了。

那年F中正式開始改革師資力量,於是從各大名牌師範類院校引進了不少研究生以上學曆的新老師。F中那忽悠校長召開了全校師生見麵會,他在會上**發言,說F中匯集了五湖四海的精英力量,同學們在底下笑,說F中也匯集了五湖四海的精華方言。

在當時,普通話尚未成為教師必修的功課,有這方麵的測驗,但糊弄一下也就過了。因此每當在上課時間從安靜的樓道裏走過,都能聽見各種充滿地方特色的聲音。

有一天上化學課,任課的劉老師又開始了他娛樂全班的表演。

“這個涅……大家把花肖口王翻到第二四七噎!……這個涅,二四七噎第二題……這個涅,路嘩啦……(大家把《化學考王》翻到第二十七頁,二十七頁第二題,氯化鈉……)”

趙燁在底下竊笑著彎下腰,轉身問陳尋:“嘿,記啊!多少次了?”

陳尋在本上又畫下三個杠,粗略數了數已經畫好的“正”字說:“二十八次了!”

趙燁看了看表,笑得更厲害了。

“牛逼!新紀錄!上課六分鍾二十八次‘這個涅’!”

“別笑了,劉老師看你呢!”喬燃小聲提醒他。

“那邊的同肖,這個涅,主役課堂紀錄!(那邊的同學,注意課堂紀律)”劉老師皺皺眉頭說。

趙燁忙低下頭,轉過身假裝看書。

“這個涅,路嘩啦,這個涅……”

趙燁實在忍不住,又笑出了聲,這下可把劉老師給惹火了,他三步並作兩步地走到最後一排,很激動地說:“這個同肖你站起來!你這四什麽態度?這題你會了?那你講!”

劉老師把練習冊一把塞給趙燁,氣哼哼地看著他。

大家都回過頭看,趙燁憋紅了臉,半天抬起頭,滿臉純潔天真善良質樸,好像是做不出題的小學生。

然後這個巨型小學生開口了,他說:“這個涅……老師,我不會。”

全班爆笑……

這件事的結果呢,就是劉老師把趙燁直接拉到了年級辦公室,接受了各路老師的一通批評教育,普通規格的800字檢查顯然已經不足以平息老師們的怒火,他們強烈要求趙燁寫出1500字的深刻檢討而且不許有塗改,最後,還得家長簽字。

經此一役,趙燁青春的**一下子被澆滅了,整個下午都無精打采的,連放學之後與五班的足球賽都拒絕參加。

喬燃拉住他說:“走吧,都等著呢,你不去誰守門啊!”

趙燁悶頭收拾書包說:“不去!我還得寫檢查呢!讓周曉文替我吧!”

“周曉文拉長了才到你腰!別開玩笑了!”陳尋也過來勸他,“檢查還不好寫!你把你以前寫的那些版本匯集起來,1500字還不跟玩似的!”

“不行,要求家長簽字,我爹知道這事肯定得抽我,我要保存體力!”

陳尋靈機一動說:“我找個人幫你簽字,讓你踏踏實實跟我們去怎麽樣?”

“別逗了,讓你爸給我簽啊!”

“不是,你等我會兒啊!”陳尋轉頭跑了出去。

那會兒老師和家長的聯係沒現在方便快捷,所以老師們最愛用的一招就是家長簽字,什麽考試卷成績啊,收費條啊,檢查啊,都以簽字作為回應。意思就是學習情況、收費情況,還有您家孩子幹的事,您心裏得有個譜。但是學生們自然有很多事不想讓家長知道,尤其是成績不好的孩子,誰敢把滿篇紅的卷子拿給長輩過目啊!俗話說得好,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有需求就有市場,於是每個班裏都會有那麽一兩個模仿家長簽字的學生。倒不是一定模仿筆跡,就是連筆字寫得好,反正一般情況下也沒哪個老師真的一字兒一字兒地對。

方茴他們班做這件事的高手就是門玲草。

陳尋在樓梯上找到小草時,她正跟方茴往下走。陳尋攔住她們說:“先別回家,幫個忙!”

小草看著他說:“什麽忙啊?”

“今兒趙燁不是點背麽,被逮著寫檢查,你幫他簽個字行不?”

“不行,你看今天侯老師都氣成那樣了,萬一被她發現作假,我還不得也寫份檢查!”

“哎喲,沒事,你字寫得那麽好她肯定看不出來,就算東窗事發,我們也絕對不說是你簽的!打死也不說!”

小草笑了起來,陳尋看著有門兒,忙接著說:“拜托了!快點,待會兒還和五班踢球呢,這事搞不定趙燁不去。”

“踢球?那我也去!”小草高興地說。

“沒問題!讓趙燁請你吃夢龍!”陳尋拉住她就走,走了兩步好像想起了什麽,又回頭說,“方茴,一起去吧!”

方茴搖搖頭說:“你們去吧,我今天沒騎車。”

“沒事!我帶你!”

陳尋看著她,笑得一臉春暖花開。

那會兒班級之間經常踢踢足球,打打籃球。F中沒有標準的足球場,他們的據點是東華門的城牆後,人少車少又開闊。那裏沒有什麽專業設施,書包一碼就算倆門,數幾條明顯的地縫算邊線,擱兩塊石頭算角旗,但照樣踢得不亦樂乎。

陳尋那天狀態奇好,一上場就灌了對方倆球。他學著希勒高舉手臂轉了兩圈,正高興呢,卻看見方茴遞給了喬燃一瓶水,兩人有說有笑。

於是他心裏又有點不舒服了,明明進球的是自己,跑得最辛苦的是自己,怎麽不見她給自己送水?喬燃踢後衛,五班前鋒那麽,一直輕輕鬆鬆的,一下場倒先送給他了?

陳尋想著就跑到了場邊,朝方茴那邊喊:“給我瓶水!”

結果方茴還是沒動換,倒是小草,忙擰開了給他送過來,還誇了他好幾句。

陳尋鬱悶地踢了下半場,換人休息的時候,他看見方茴又向喬燃走了過去。

“太晚了,我還是先回家吧。”方茴說。

“也行,那你回家慢點啊。”喬燃看了看天說。

“好,拜拜!”方茴揮揮手,背起書包擦過陳尋身邊就走了。

然而,就在她剛要走上馬路的時候,突然聽見身後陳尋喊她的名字。

方茴回過頭,看見陳尋站了起來,晚霞的光越過古老的城牆映在他身上,一片紅彤彤的。

在這片紅色裏,陳尋笑著說:“先別走啊,等會兒我騎車送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