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瘋狂的戰國(4)
正在春風得意之時,江北(北部近江)的淺井長政突然於背後向織田德川聯軍發動了進攻,導致信長陷入突如其來的危機。本來,北近江的淺井長政曾與朝倉義景結有盟約,兩家關係非常密切。但淺井長政與織田信長也有著密切的關係,因長政娶了信長的妹妹市姬為妻,並借道於信長,並轡入京勤王。有了這種姻親關係令信長格外放心,一意討伐越前,他怎麽也想不到這位妹夫會在家老勢力脅迫下忽然起兵翻臉,殺他個措手不及。原本盟友加姻親的淺井氏突然變成了敵人,攪得信長頓時陷入突來的危機之中,無心再戰。好在羽柴秀吉、德川家康還算忠誠,願意留下來負責斷後,掩護主公撤退。在負責斷後的殿軍奮戰之下,狼狽的信長終於得以逃回京都。據言信長返回京都時,身邊隻剩下不到一十人的隨眾。逃到京都之後,可憐的信長發現那裏也非久留之地。因為手下的織田軍不但無力繼續北上討伐越前國,原本就不穩固的江南領地還隨時都可能遭受淺井軍的攻擊,頓時人心搖動,一揆紛起,京都就此陷入了四麵皆敵的危險處境。信長仰天長歎,幹脆撤回老家得了。於是又勉強打點,偷偷溜出京都,打算回歸本城岐阜去重整兵馬,以圖再舉。
五月六日,信長一行人草草出發,僅帶了蒲生鶴千代、香津田勘六、布施藤九郎等十幾人作為隨眾。為了避開淺井氏的領地以免發生正麵衝突,他放棄了危機重重的大路,選擇了一條迂回的路線,即從甲賀越過千草峽回岐阜。
因為輕軍簡從,所以他們的行進速度相當之快,於五月二十日正午便抵達了千草山的椋木嶺。
走在樹木蔥鬱的山道上,信長焦慮重重,這是自己人生最灰暗的一段日子吧!他已隱隱地感覺到,還有一場大風暴正向自己逼近。天下的敵人豈止淺井、朝倉?一旦勢倒,那些觀望的潛敵怕是都要揭竿而起,跟自己拔刀相向了!還有,聽屬下警告,京都的將軍足利義昭也是需要提防的敵人呢!想到這裏,信長更加焦躁,數日來,他一直在這種焦躁不安的狀態中度過。正在此時,山道上突然刮來一陣狂風,飛沙走石,天色瞬間暗了下去,**的坐騎也不安分地嘶鳴起來。信長正覺得奇怪,一顆子彈呼嘯而來,從信長握刀的那條手臂旁邊穿過,在他的小袖上留下濃濃的硝煙味。
隨著槍聲響起,就在信長的戰馬受驚騰空而起的同時,驚懼的武士們馬上將信長圍在了核心。幾名反應敏捷的武士則紛紛驅馬向子彈鳴響處追去。
想想此時正是春天,林深葉密,要藏匿一個人是很容易的事情。
信長卻大叫道:“不必理他,趕路要緊!”話雖如此,內心卻是恨之入骨。大功未成而被迫撤退,對於信長來說已經是很嚴重的打擊,敗退的路上還被偷襲,這怎能不讓他心生懊惱?簡直是屋漏偏逢連夜雨,船遲又遇打頭風!
但,卻要做出一副風雨灌頂麵不改色的模樣。屬下們明白主公不過是四麵楚歌,力不從心無暇去追罷了,內心怎能輕易罷休?幾名武士不由分說,拔刀直接追了過去。可惜,追了一路,除了扔在地上的那管鐵炮,一無所獲。
後來,刺客的來曆漸漸浮出水麵,是南近江的六角義賢高價雇來的甲賀忍者。但具體情況尚未查明。
由此,織田開始深深痛恨那些神出鬼沒的忍者,比起戰場上旗幟鮮明的千軍萬馬,忍者才是殺人於無形的心腹大患呢!
隻此一次,就足以讓睥睨天下的信長血灌瞳仁了。但,還有一次,信長更是遭受了奇恥大辱一般要發狂。
據說,這次信長在出兵討伐於攝津舉兵的三好三人眾的途中,又被暗算。
三好三人眾家史不詳,據史料記載為三好氏一族的三名武將,三好長逸,三好政康,岩成友通。但具體是哪三位武將,現在史學家也眾說紛紜,莫衷一是。
三好三人眾在得到了本願寺、淺井家、朝倉家的呼應和協助之後,攻入攝津,在野田、福島築砦舉兵。
八月二六日,信長在天王寺著陣,並在樓岸、川口築起了附城。織田軍動用了大鐵炮轟擊野田城、福島城和石山本願寺,而本願寺方的根來雜賀眾以三千挺鐵炮與之對射,雙方鐵炮隊日夜不停地射擊,槍聲轟天動地。
又是一夜混戰,信長向眾武將安排妥當後,疲憊不堪,便吩咐森蘭丸等幾個小姓準備寢具,開始安歇。
半夜,有斷斷續續的聲響隱隱入耳:“喂,秀政,你聽到了麽?”
信長口中的秀政武藝精熟,此時正是信長的貼身侍衛。但向來機敏的秀政今晚卻一反常態,靜悄悄趴在席下,沒有聲息。
“秀政?!”信長有些不安了,那笛音越來越近。忽然,他嗅到一陣奇怪的香氣。那香氣陌生如印度梵香,信長覺得有異,正要喊,一把刀就按在了咽喉上。信長簡直要冷笑。不過是一把細小的剃刀,精致華麗,上麵還有細碎的鑲金花紋,在朦朧的夜色中閃爍著綺麗的冷光,原來一把剃刀還可以做得這樣精致。
一隻手按在了他的發髻上,“乖乖的,不要動。”再看握刀的那隻手,更要讓他崩潰了。嫩若春筍,明顯是孩子的手,女孩子的手,帶著一股甜甜的味道,那種甜,很熟悉很溫馨,是嬰兒身上常有的奶香味道。可憐的信長竟然動彈不得,那奇異的香早就讓森蘭丸他們沉沉入睡了,何況後知後覺的自己?於是,剃刀就快速地在信長的腦殼上滑動起來,噝噝的頭發斷裂聲在靜寂的營帳內非常的歡快,甚至可以聽到孩子的笑聲。帳外炮聲震天,守夜的武士怎會想到帳內自己的主公會有這樣的一幕?
“好啦!織田小沙彌,佛家乃清靜之地,以後不要與他們為難了。否則,我還會再來給你勸誡的。”
織田聽到這句話之後,心頭一涼,但身不由己,卻沉沉睡了過去。
等第二天,秀政等人懵懵懂懂地醒來,信長大人已經穿戴整齊,頂盔帶甲,在床邊正襟危坐了。
“啊,這是——恕卑職疏忽,竟然昏睡到天亮!”信長麵色蒼白,一言不發,走了出去。“一定是本願寺的僧眾遣了忍者來羞辱我!”信長內心憤憤道,“終有一日,我要將天下不服我管束的忍者斬殺殆盡!”信長被剃發的消息除了幾個貼身的小姓和特別的心腹大將,幾乎無人知曉。這事情實在詭異,倘若是敵方前來,為何隻剃發不去頭呢?看樣子更像惡作劇。
但鏟除不服從自己的忍者部落遲早是信長奪取天下的議題之一。
如果能在自己的郡守內捉到信長的心腹之患,豈不是要讓信長更欣賞自己?九鬼嘉隆曾經想過斬殺幾個忍者給信長解氣獻媚。由此,在自己的城內都布了眼線,無論這些忍者來自何方勢力,受誰指使,隻要可疑,統統抓起來,隻是眼前的這個女孩兒,實在難以想象她會隻身闖入敵軍大營,做出那等詭異囂張之事。想到這裏,嘉隆內心定了一定。
小蝦米哪裏知道這個日本武將在短短的一瞬內心已經是波瀾詭譎了。畢竟是小孩子,童心未泯,她垂涎三尺地看著嘉隆腰間那把遮不住銳氣的倭刀,還在他的馬前打轉:“嘉隆大人,看得出來您很喜歡我的馬,把它獻給您怎樣?”
“呃?我怎能奪人所愛呢?”“我父親常年在海上做生意,要得到這樣的馬實在是太容易啦。”
聽到這兒,嘉隆已經忍不住下馬,仔細地打量那匹異域寶馬了。
好多次參加軍前議會,也會聽到織田的其他臣下對自己的嘲諷:“不過是一個海賊罷,撒網打魚自然比我們在行,若論打天下還得我們這些馬上的人才行!哈哈……”
嘉隆年輕氣盛,怎麽能容忍別人如此鄙視自己?如果自己的軍中都是這樣的寶馬該多好?
若生看著小蝦米大獻殷勤,不知道她葫蘆裏麵又在賣什麽藥,有些惴惴不安。
嘉隆看著馬,很是疑惑,這個女孩子的父親究竟是誰呢?“你父親在何處?”
“琉球。”
“哦,遺憾哪,真想馬上見他一麵。”說到這裏,小蝦米的眼睛忽然紅了。
“怎麽,怎麽哭了?”嘉隆疑惑地看著她,莫非有什麽傷心事?
小蝦米看到嘉隆關心的目光,更加得意,索性咧開嘴巴哇的一聲大哭起來:“我已經找不到父親了。不知道他在什麽地方,或許被害了也不知道呢。”
“怎會這樣?”
“幸好我知道嘉隆大人的大名,否則,我真的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你也不必害怕,住在我府上就是,我會遣人好好打探你父親的消息。”
“啊,嘉隆大人,太謝謝你了!”小蝦米的眼中泛著激動的淚花,得意地看著若生。
若生心裏一涼,這真是個混世魔王啊,小小年紀就會騙吃騙喝,大了怎麽得了?嘉隆那個家夥怎麽會輕易上她的當?
嘉隆的府邸果然很豪華。它盤踞在鳥羽本城的正中央,如一隻鷹嘴高高在上,俯瞰著腳下的整個城市。一般百姓隻能望一眼而已,怎能隨意出入其間?本來,日本人的庭院深受中國文化的影響,信奉自然主義,喜歡將山水融入其中,往往靜謐幽深。若生身不由己,隨著小蝦米住入嘉隆府上,也算開了眼界。被耙成平行曲線的細細白砂石鋪地,像白色的千重浪。各種形狀的鬆柏,外處難得一見的名貴櫻花,“可惜這櫻花,竟然不在花期,如果我是女皇武曌,讓她一夜綻放多好!”
若生看著小蝦米興高采烈在庭院裏晃來晃去,不由得歎息一聲,無端被卷到這裏來實在是無趣。已經逃出來第四天了,不知道師父會怎樣,會不會為自己著急呢?想到這裏,他忽然有了深深的愧疚,好像負氣逃出時,連一封書信都沒有給他留下,這是不是太不孝了?
嘉隆府上的主屋是一座巨大的房屋,一間連著一間,都鋪著榻榻米,屋子的福司馬門上畫著形色不同的山水風景,不同於一般人家的素色障子門。最大的一幢屋子有六十帖之多,而在日本百姓家中,最大的一個屋子最多隻有六貼門。
“啊,真是不錯呀,這麽大的屋頂可以當跑馬場了!晚上能在上麵看星星該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