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瘋狂的戰國(3)
“喂，你能不能走慢些？我真的很冷很餓呢。”
“沒辦法，我也很冷很餓，幫不了你。”若生看著小丫頭凍得紅紅的鼻頭，愛莫能助地歎了口氣，“你不是俠客嗎？你肯定有辦法照顧好自己的。”
“站住！你想甩開我是不是？”小丫頭終於發怒了，一個箭步擋在了若生前麵。
“嗬嗬，你怎麽知道？”若生走得更快了。
“我有那麽討厭麽？”若生聽到一個快要哭的聲音，隻得停下腳步轉身。果然，那妮子的一雙那雙眸子裏麵竟然有了水汪汪的**，真是楚楚可憐啊。
“哦，你怎麽哭啦？千萬別哭！”若生有些手足無措了。但這句話得不到任何原諒。大顆大顆的淚珠從那雙黑亮的眸子裏麵滾落下來，和著海水的嗚咽，真是令人生憐，若生有些於心不忍了。
“我，隻是會一點點幻術而已，那還是師父教我用來自保的。我真的不是什麽了不起的俠客。”說著說著，小丫頭竟然委屈地哭了起來。
咦，這變化也太快了吧？剛才還趾高氣揚地說要保護我去大明，現在又哭得像隻流浪的小貓！
“你的師父？”
“是啊，師父是大明有名的俠客，他奉父親之命送我遊曆諸國，隻是在海上遇到風暴，我們失散了呢！我真的是一個朋友都沒有呢，嗚嗚——”說到這裏，小丫頭的淚水開閘一般爆發，聲音大得壓得過海水的呼嘯，足以驚醒海底沉睡的龍王。
“哦——”若生半信半疑，這丫頭貌似天真，骨子裏卻不知道有多少兵書詭計呢！算了，暫且信她一回，誰讓我若生是天生仁善呢！想到這兒，他將身上罩衣脫下，披在了她的肩上：“不要再哭啦！真是的，不要以為眼淚是很厲害的武器啊。我先帶你去鳥羽，到了那裏之後，我幫你找到你的師父，然後我們再分開好不好？”
“好啊，我沒有看錯，你真的是一個好人呢！”那丫頭瞬間破涕為笑，褪去淚水的眼睛頓時亮晶晶的猶若天上繁星。
若生沮喪了，這丫頭情緒的變幻也太快了吧，果然不過是用了淚海戰術而已。女孩子真的是很煩人的，就像陰暗角落的蜘蛛網一樣，纏著你甩也甩不掉。這可是杉穀師父的家訓呢！
此時，雲破天晴的小丫頭已經若無其事地和若生攜手同行了。
“為什麽要牽我的手，我們的步伐很不一致呢。”若生甩開那隻手，皺著眉頭不耐地嚷道。
“我喜歡呀。”小丫頭不以為意，嘻嘻笑著。“可是我不喜歡！”
“你真的好狠心呢！”小丫頭站在原地賭氣道，那小小的臉蛋又漲紅了，嘴巴一鼓一鼓，活像下雨天出來吐白沫的小螃蟹。
“唉，又生氣了！好吧，來，我的手給你。”
“做朋友是要交心的，隻一隻手怎麽可以呢？”“哦，我的心在這裏啊，隨時都可以奉上，隻要你不哭。”
若生雙手按住胸口，一臉的虔誠。“嘻嘻，我知道啦。如果你背叛我，下場會是很慘的。”
“哦，我怎麽敢呢？”若生故作忐忑狀，卻見小丫頭得意地自指尖亮出一枚玉笛。一聲清脆的鳴音之後，沙地上竟有窸窸窣窣的響動。
一匹栗色小馬駒自葦叢中冒出。它的頭部小巧伶俐，眼大眸明，頸項高昂，四肢高大強健，樣子威武，那種高貴的氣勢絕對不是日本本土所能有的。若生印象當中，日本馬都較為矮小，“這馬是從哪裏來的？”
“天方，阿拉伯。你們日本人知道麽？”
“哦，天方阿拉伯是什麽東西，是可以吃的糕餅麽？”若生問道。
“哈哈——”小丫頭笑得前仰後合。若生顧不上那麽多，昔日被父親抱上戰場縱馬馳騁的那種情形浮上腦海，忍不住奔過去，熱血沸騰間縱身一躍，已經上馬了。女孩兒看到若生的身手非常漂亮，忍不住拍手叫好：“我們一起去海上好不好？”
若生大笑：“好呀！不過你得答應我一個條件。”
“什麽條件？”
“以後我叫你小蝦米吧。”
“啊，不行！”
“不答應的話，這匹馬就是我的了。”
“是嗎？”女孩子狡黠地笑了笑，微眯眼睛吹了一個口哨，那馬一聲嘶鳴騰空而起。若生猝不及防，一個四腳朝天仰麵直直摔了下去。
“哈哈，好大一個坑啊！”女孩子看著滾落在沙地上的若生，一臉的得意，“跟我談條件，你知道我是誰嗎？別說一匹馬，就是整個東夷，我也可以送給你，但那要看本大俠喜不喜歡！”說著，女孩子一扯馬韁，似乎要縱馬而去。
若生連忙賠笑道：“你誤會了，我是逗你玩的呀。小蝦米這名兒可愛的緊哪。”
女孩兒眨眨眼睛，心想自己來到東夷就像小蝦米入了海，父親再也找不到我了呢，這名字倒也有趣，“那我叫你什麽呢？”
若生微微一笑：“我姓柳，名若生，如果你聽到有人喊：甲賀若生，那肯定就是我了。”
“哦，甲賀？是什麽地方？”
“嗬嗬，一個很普通的小漁村啦！”
“我們先去哪裏呢？”
若生從甲賀逃出，往哪裏去，也並不清楚。他隻記得，在前方有一個海港名作鳥羽。鳥羽坐落在日本島上的伊勢灣，風景秀美。不僅如此，它的藩主也很是有名。有名到何等程度，連曾經深居大明皇廷內宮的小蝦米也知道，大明朝耗費四十幾年國力，也剿不幹淨的倭寇海賊，和這裏的藩族勢力大有關係。
明代的倭寇勢力，絕對不是什麽小小的海賊山匪那些散兵遊勇可以比擬的，他們身後有著各個日本封建諸侯、大商賈乃至寺廟的勢力暗中支持，否則他們怎麽能夠高船巨筏，一批又一批前赴後繼地呼嘯而來，讓大明官兵剿殺了數十年呢？古代的日本遠遠落後於大明，物資極為匱乏，何況是民不聊生的戰國時代。為了滿足國內戰備所需，許多大名藩侯就將目光瞄向久不知兵的大明，而鳥羽城城主九鬼嘉隆更是其中的佼佼者。九鬼氏本是紀伊地方的土豪，到九鬼隆良一代才進入誌摩國波切村，並從此紮下根基雄霸一方。九鬼隆良野心勃勃，一到誌摩地區便看上了這片領地，於是率領自己親信們進攻誌摩地區的大小海灣，趕跑了原來盤踞在這裏的“誌摩七島眾”。因為九鬼一族原來就以擅長操縱船舶而名聞天下，在得到誌摩地區這良好的地理位置後，九鬼氏自然而然地成為了海盜。而他的後代子孫九鬼嘉隆更將九鬼海盜發揚光大，活躍在戰國亂世中，並設計製造了日本最初的裝甲軍艦，使九鬼家族威名遠揚，九鬼嘉隆本人也得到了“海盜大名”這個豪放的美稱。當然，再厲害的裝甲軍艦在朝鮮民族英雄李舜臣的麵前也是廢銅爛鐵，嘉隆後來還是做了李舜臣的手下敗將。九鬼嘉隆最開始單幹的時候，常襲擾中國的江浙一帶，使得明代官兵一看到那懸掛八幡大菩薩的錦幡就哭喊“八幡海賊”來了！早就聽說九鬼惡名的小蝦米來日本之前就把鳥羽作為遊曆必停一站。而若生呢？也聽過九鬼的傳聞，心裏想的卻是另一回事情：到鳥羽去，快快甩掉這個小包袱，尋覓一艘去大明的中國商船。
雖然大明把日本劃入不許進行海上貿易之列，但明朝的許多商人還是在私下與日本有著很深的來往，希望通過自由貿易取得財富，所以在鳥羽常會看到中國的船隻並不稀奇。
經過一夜馳騁，天微微亮，兩人已縱馬馳至鳥羽近郊。“伊勢灣的景色好美呀！”小蝦米從馬上一躍而下，箭一般衝到海邊。鬆軟的白色沙灘就在腳下，小小的紅色寄居蟹在腳下爬來爬去，海水清澈見底，漫過腳背，愜意的很。
“唉，到底是個不懂事的小孩子，就差在沙灘上打滾了呢。”若生看著玩得忘形的小蝦米不禁搖頭，還有她那一身忍者夜行服，難以想象她穿著這樣的衣服在九鬼的地盤招搖過市，會不會讓士兵發現，一擁而上將她剁成爛醬。要知道，九鬼嘉隆剛剛投入織田信長門下。眾所周知，織田最恨的就是忍者。
“把你的衣服換掉吧。”若生提醒道。
“哦，為什麽？”
“我不想惹出什麽麻煩。”
“麻煩？難道我怕他們嗎？天底下可沒人是我的對手。”看來這種說法不太管用呢，這小蝦米肯定是個喜歡興風作浪的家夥。
若生有些頭疼了，轉而微笑著：“真正的忍者是不會穿這種衣服招搖過市的。難道你沒聽說中國的那句古話：大隱隱於市。聰明的忍者穿著和普通百姓是一樣的，這樣才不會暴露自己呀。”
“呃，那他們常裝扮成什麽呢？”
“很多呀，雲遊的和尚，賣藝的女子，雜技團的小醜，賣東西的貨郎，都可以。”
“哦，聽起來好玩的很，那我就換掉好了。”小蝦米聽得心花怒放，竟然痛快地答應了，“但換什麽好呢？”
“嗬嗬，果然是個乳臭未幹的小屁孩兒，哄哄就聽話了。”
若生很開心，摸摸懷內，好像還有自師父房內摸出的幾枚銅錢，但這一點點恐怕應付兩個人的食宿都有些勉強呢。
“窮小子，有錢給我買衣服麽？”小蝦米仰起頭看著若生，認真地問道。
“哈哈，就知道我猜中了。”看到若生尷尬的神情，小蝦米大笑，兩顆小小的虎牙在陽光下閃光，活像一隻正在打嗬欠的小貓，若生忽然發現這個丫頭其實很可愛。
忽然，小蝦米的笑容僵住了。前方來了兩個人，而且是在馬上，正看著他們，一臉的狐疑。她的笑容凝結在刹那，眸子中的焦點緊緊落在那人的腰際，好漂亮的倭刀！帶回去給父親做禮物怎樣？
為首的那個很年輕，頂銀盔帶黑甲，盔甲下麵的一張臉英氣十足，目光炯炯威武的很。他緊緊盯著若生一行，尤其是那匹馬。
小蝦米開口了：“喂，你盯著我做什麽？”聽到這一聲喊，若生後悔不迭，真想伸手捂住她的嘴巴，這生硬的日語會讓倭魁更加懷疑兩人的身份。但瞬間，他也愣住了，身後的小蝦米不見了，反剩下一簇櫻花在飄搖。
小蝦米就是小蝦米，天下無敵，瞬間變作了另一副模樣，葳蕤生光的倭錦織就的華服披在身上才更像一個公主吧。在大明時，她的娘親就喜歡用倭錦裝扮自己，華麗高雅，現在已經到了日本來，怎麽可能不大肆搜羅華麗的倭錦做衣服呢？
若生更加吃驚了，這小丫頭，身子骨真夠小的，忍者服下竟然還套著一層和服！尤其是那粉嫩的麵龐瞬間暴露在曙光之下，罩在一層暖暖的金色之中，真的是很美。
馬上的那個武將聽到小蝦米的喝問微微一怔，或許還從沒有人敢對自己如此叫囂。
“你們兩個是什麽人？”
“我？大明來的。”小蝦米微笑著，來到武將的馬前。那步子端莊沉穩，瞬間沒有了蹦蹦跳跳的淘氣模樣。武將開始讚歎，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姐，真是一個天生的美人胚子，可惜太小。“那是我的家奴。”她指向身後的若生，“大人，是不是喜歡我的那匹馬？”她的表情天真又俏皮，武將像被說中一樣，不置可否地笑笑。
小蝦米笑得更燦爛了：“是啊，人人都喜歡我的馬，這真的讓我很開心。大人，您一定是見多識廣的人，見過這樣的馬吧？”武將搖頭大笑：“這馬是從哪裏來的？這麽高大威武，可不是日本島上能有的。”
“哈哈，是啊，這是家父從海外洋夷那裏買來的呢！”
“哦，尊父是誰呢？”“哈哈，就是一個生意人啦。家父說，在海上做生意，幸虧有嘉隆大人的船隊關照，才會免遭海賊的襲擾，他對您很是崇敬呢。”
這句話聽來貌似是相識的故人，武將很開心，露出了一絲得意，若生暗想，看樣子他就是九鬼嘉隆了，隻是小蝦米怎麽知道他就是九鬼呢？
這年的九鬼嘉隆也不過三十歲，靠著一點詭計奪取了家督的位子，隨後於永祿十一年（一五六八年）在織田家部將瀧川一益的中介下，與織田信長通好，正式出仕織田家。永祿十二年，也就是一五六九年，嘉隆的九鬼水軍作為信長伊勢征伐的先導，在攻滅北田氏的戰鬥中立下大功，被授予誌摩一國作為獎賞，由此在鳥羽築城並將鳥羽城定為本城。
今日清晨早早起來，不過是例行巡查海防，想不到碰見了這樣奇怪的兩個人，尤其是這個女孩子，透著一股聰慧和英氣，不像是尋常人家的小姐。他隨即想到了自織田信長那邊不斷傳來的一些警訊。
信長最近一直受到來曆不明的忍者攻擊，煩躁不安。例如上次，信長結束了越前討伐戰，選擇撤退時，就遇上了忍者的偷襲。所謂越前討伐戰，是織田信長為了收服數度不肯臣服自己的越前國大名朝倉義景而發動的戰爭。一五七零年四月，信長與盟友德川家康一起向越前開始進軍。在野心勃勃所向披靡的織田信長麵前，義景除了文化上的造詣極高以外，基本上一無是處，根本就不是織田的對手。所以他手下的義景軍連連敗退，織田與德川軍則氣勢如虹，以破竹之勢一舉攻克了了朝倉氏金崎、正田等城，直逼大芽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