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攝魂忍者(2)

“哈哈,小子,對長輩要尊敬點。”一個人影在暮的身後緩緩呈現,開始隻是牆壁上的一個影子。油燈“撲”的一聲被撲滅,室內頓時一片漆黑,眾忍嚇了一跳,若生急忙轉身,隻見一個人背對他,橫亙在他和對麵的暮之間,已經坐在那裏。

眾忍大驚,此人的隱身術極高,竟然能夠蒙蔽眾人的眼睛在此間自由出入。

暮看到對方現身,驚愕道:“是你?鬼半藏!”

“是。”

“你怎麽來到這裏?”

“奉我家大人的命令而來。”

“你家大人?”

“是,家康大人。”

“他有什麽明示嗎?”

“家康公勸你們趕緊撤離,不要再和信長大人作對,否則,日後會有更大的災禍。”

“為什麽要撤離?我們甲賀忍者是不可戰勝的!他信長處處都要威嚇他人,以己為先嗎?”瘦馬忍不住站了起來,大聲抗議道。

“聽著,杉穀的竹鋸引之刑就是一個很嚴厲的警告。再不聽從教訓,你們會死得比杉穀還要慘。”

“不許提我師父的名字!暮,明天的比試我一定要參加,決不退縮!”若生像火山一般爆發了,衝到暮的麵前,毫不示弱地大吼。

那個人聽到若生發話,忍不住轉頭看向若生,若生吃了一驚。這個人的麵目好像在哪裏見過,這張臉存在於兒時的記憶之中,但一時根本無法想起。

“若生,如果你一心想要去送死,我不攔你。”那個人目光清澈如水,滿含著慈悲和惋惜看著若生,仿佛若生雙腳已經踏上了地獄之旅。

“你們剛才說白戶發瘋殺死了自己的妻兒。實際上並非如此。關於他的故事,隻有我最清楚。被他殺死的那個妻子名喚憐姬,實際上也是伊賀的忍者。他們的故事也算一段傳奇了。憐姬本來是奉越前的朝倉氏之命前去刺殺信長,便隱居在了美濃,最終嫁給了白戶。但誰也不曾想到,白戶也是秘密隱藏了數十年的忍者身份。憐姬發現這點時,已經和白戶夫妻多年,產生了感情,對此感到十分為難。一天晚上,入夜時分,她給孩子喂完奶,就坐在白戶的床前猶豫,是否應當下手除掉丈夫。但或許天意如此,睡著的白戶似乎感應到妻子的內心波動忽然驚醒,睜眼看到妻子正拿著匕首看著自己發呆。白戶馬上明白了,他一個翻身爬了起來,反手將被子罩在了妻子頭上,直接扭轉匕首送入妻子的腹中。後來,信長知道了憐姬的身份,便責令白戶將孩子一起殺掉。由此,白戶心性失常,變成了一個不折不扣的殺人狂。死在他手上的人不計其數。白戶漸漸有了比庫賴還要可怖的嗜好,他開始以殺人為樂,受刑者越痛苦,他會越興奮。所以,若生,如果你明天堅持和他比試的話,他是不會殺死你的,但很有可能會被他折磨至死。”

鬼半藏的故事講得不算可怖,倒是淒涼殘忍,眾忍都鴉寂無聲。

瘦馬沉不住氣:“這隻是比試,不是互相殘殺。如果他敢折磨若生,我不會袖手旁觀的。”

“那你會和若生一樣痛苦地死在白戶的手上。”暮冷冷道,“白戶是行醫出身,他比一般的忍者更了解怎麽置對方於死地,怎麽讓對方痛苦。”

半藏繼續道:“我還知道,他將妻子的屍體一直藏於密室之內,不肯下葬。”

“半藏,你能告訴我們怎麽打敗白戶嗎?我們對他的故事不感興趣。”智人忍不住晃著圓圓的腦袋悶悶道。

半藏沒有理會智人,反而笑著問若生:“若生,我知道你是大明人,自小熟讀兵書。《孫子兵法》中,知己知彼,百戰不殆,這句話你一定很熟悉吧?”

“呃?”若生不明白,半藏怎麽會知道自己好讀兵書呢?難道他是杉穀的好友麽?但為何杉穀從來沒有向自己提起過,但不暇多想,隻有恭恭敬敬道:“是!”

半藏點頭:“我想你肯定要好奇,他的妻兒是什麽樣子的吧?”

“呃?”若生有些茫然,懵懂地點了點頭。半藏像是早就預備好了,從懷中抽出一個卷軸,遞給了若生。若生接過,打開,是一卷美人圖。圖中,櫻花浪漫,一個女子倚在水邊靜靜賞荷。女子麵容非常嫻靜,那畫十分細膩,水中的波光、女子的鬢發都是一絲不苟一筆一筆地描繪,不算上品也令人稱道。

“再告訴你們一個令人驚詫的事實,拿回這幅畫的水月忍說,這是白戶的親筆。”半藏看著若生,含笑道,忽然就遁去了。“若生,你要謝謝半藏。”暮像是預感到什麽,若有所悟一般對若生命令道。“是。”若生還是茫然,但還是在原地叩首拜過,“晚輩謝過半藏大人。”

“希望明天能看到你有一線生機。”半藏已經遠去,隻有這句話隨風飄了回來。

一輪薄日已經從東方緩緩升起了。智人和瘦馬的臉上都是惴惴不安,他們看向沉思不語的若生,很是難過。似乎過了明日,兒時的玩伴就要像天邊的北極星一樣隕落不見。

第二日的比試在正午進行。這是一個陡峭的山崖。莫非戰敗者可以直接被拋入崖下?若生來到崖前,下麵是如鏡一般的琵琶湖麵。水都是有靈魂的。他仿佛看到杉穀的身影在水中晃動。

“杉穀,你要佑我。”若生不禁喃喃道,“白戶是一個心力極強的鬼忍,你的戰術未必對他有效。”暮語重心長的勸告在耳邊響起,讓他的心如同墜入萬丈懸崖一般沒有著落。

所有忍者已經到齊,隻有白戶遲遲沒有現身。“比試時刻已到,莫非你們蜂須賀要放棄比試麽?”暮冷冷地看著小六。

小六卻不以為然地撇撇嘴:“你們甲賀僥幸贏得一局就可以得意忘形了麽?很抱歉地告訴你,白戶希望把這個孩子換掉。否則,這場比試無法進行。”

此刻的若生因為麵目傷殘過度,便將臉隱藏在麵具之下,隻有一雙眼睛虎視眈眈。即便看不到臉,看身形也知道這是一個稚氣未脫的少年。

可能正因為如此,白戶拒絕比試。不是因為惻隱之心,而是覺得甲賀此舉未免太小看他了,不免有些憤憤然。

“白戶有什麽了不起的嗎?他的本事不過是靠著殺戮自己的妻兒換來的。”若生盤腿坐在那裏,自言自語。

話沒有說完,他的腦袋上就重重挨了一記,“臭小子,真的要去西天麽?”

若生抬眼,一個體形瘦削、目如寒星的男人正冷冷看著自己。“出刀吧。比試完了我還要吃午飯。”

白戶根本無心看若生猴子一般瘦弱的身軀,一副不屑一顧的口吻抬眼望天道。若生嘿嘿笑著,向後退去,兩人擺出決一死戰的架勢。

“等等!”白戶忽然打了個手勢,示意若生暫停,“你真的不後悔嗎?”

“呃——這個問題已經想了一夜,沒有領教過閣下的威力,實在不知為何要放棄。”

“唉,你這個孩子,倔得很哪。”

“孩子?站在你的麵前,就是你的敵手,可不要太狂妄了。”

“如果我兒子沒有死的話,應當也像你這樣大了。”

“嗬嗬,死鬼,不要想念你的兒子了,當初你揮刀砍向他的時候,就沒有想過會有今天的痛苦嗎?”若生一反常態,並沒有同情安慰白戶,而是出言譏諷。

白戶聽到若生的話,內心一陣刺痛,怪叫著向若生撲去。若生沒有閃避,拔刀迎了上去。

“這好像不是日本的刀術。”蜂須賀小六看到若生將白戶包裹在了一團光影之中,暗自稱奇,“你們甲賀還有這樣的忍者?一招一式明明都是武士的派頭。”

暮麵對小六的喋喋不休,保持著出奇的冷靜,忍者的名諱向來是不可為外人道的,由此小六再驚奇,也不能問這樣白癡的問題。

但若生的刀術再厲害,在陰柔之處也無法和白戶相抗衡。白戶發狂之前的掩護身份是濟世救人的行走僧,由此,他對於人體的弱點了如指掌。

若生明白,對方並不想在武力對決上下太多功夫,因為白戶手中隻是拿了一把很普通的忍者劍。

那劍並非一意要取若生的要害之處。但若生早就聽暮叮囑過,絕不可以讓白戶劃破自己的身體,否則自己必死無疑,於是他更加小心。

但若生還是稚氣未脫,白戶手上的手裏劍是有暗器設置的。還沒有半個時辰,暮突然看到了令他崩潰的一幕,一片紅色的血光,像彩虹一般在空中劃過一道令人心驚的弧線。緊接著,如剛衝出地麵的噴泉一般向空中噴去,若生跌在了血泊之中。

“啊——若生!”三浦瘦馬和八嶋智人忍不住向前撲去,但被美濃的忍者死死攔住,“比試還沒有結束,你們不要搗亂!”

可憐的若生最終還是被白戶抓住了要害,手裏劍藏著的乃是數十根長達十多厘米的鋼針,令人防不勝防。

若生的刀風給自己設下了一個很嚴密的防界,但眾忍對白戶的畏懼無形之中給他自己也添了壓力,所以他從沒有想到對方會從後方突襲,鋼針從後方射入,直接劃破他的頸動脈。

原來,若生對麵苦戰的白戶隻是幻影,真正的白戶早已突襲到身後。若生和智人都不是擅長幻術的忍者,免不了要心智大亂。“隻要有一處傷口暴露在對方眼前,你就必死無疑。”現在若生才明白為何暮會如此緊張地告誡,對方身上有一股無形的力量,瞬間,將傷口處的鮮血吸了出來!隨著血的噴湧,傷處由於血液的壓力被迅速撕扯拉大,那血則噴湧得更加快速。隻是短短一瞬,若生感到了眩暈,體內的血液像被全部榨幹。

“趕緊退下去吧,再不走,你會變成幹屍。”白戶似乎並不像傳聞中那樣殘忍,他看著倒在地上的若生微笑道。

若生看到身後的眾忍,都驚懼地看著自己,的確,現在的若生毫無回擊之力,對方隨時可以取下自己的性命。況且如果認輸,甲賀與美濃也隻是平局而已。

若生快要失去意識,杉穀的麵容竟然在眼前浮現起來,早上就看到了湖中隱約有杉穀的影子,這就是不祥之兆吧?

“父親,你真的要我死麽?”若生呢喃著,他的眼睛又開始充血,眼前的一切已經模糊,現在就算是認輸退出比試場也不可能了,血液噴湧的聲音在風中噝噝作響,他已經動彈不得。

眼看著白戶一步一步逼近自己,拚著最後一絲心力,憐姬的那幅畫卷在眼前快點呈現吧。

白戶本來就要甩手離去,忽然看到若生,這孩子的眼睛為何忽然變作了血紅色,如同鬼蜮使者一般?!他覺得驚詫,便呆在那裏不走了。但那雙眼睛好像又不是什麽紅色,反而散發出水樣的波光,那光芒似乎能夠洞穿他的內心,他感覺自己瞬間被吸蝕!

“白戶,殺了我吧,你殺了我吧。”是誰的聲音,這麽熟悉,像是從天空中傳來一般,很久很久以前殘存的記憶又複活了,白戶的內心開始顫抖,是憐姬!“憐姬——啊,不,她已經死去很久了,這一定是對方的心幻術!”此刻的白戶拚命掙紮已經晚了,從一開始,他就不該輕敵,對若生懷著惻隱之心。現在的他,瞬間穿越了光年一般,已經步入冥域,看到了飄**在幽冥之海的憐姬。

憐姬最愛的是荷花,所以才會留戀這裏的荷花不肯渡過冥海麽?

“不,白戶君,我一直在這裏等你啊。”憐姬看著白戶,仿佛能夠洞穿他心事一般迎合著,滿眼的淒楚和哀怨。多年的哀傷匯流成河,暗湧流動,一下子將憐姬和白戶卷在了一起。“憐姬,原諒我吧!我怎麽忍心殺死你呢?那天的行為,不過是修忍多年形成的習慣。”白戶的淚水湧出,心門被打開,他一頭紮入往日的哀傷和對憐姬的思念裏麵……不,這樣的想法必須終止,這都是幻象!可憐的白戶憑借僅有的一點心智已經無法控製自己了。他的目光停留在憐姬的身上不肯收回,這是他夢中夢過多少回卻始終不能走近的啊!

“白戶,不要殺掉我們的孩子。他是無辜的!”昔日憐姬被他刺死之前,那淒慘的一幕又重現眼前,“我願意去死,但是一定要放過我們的孩子……”憐姬死前始終苦苦哀求的就這一句話。那雙眼睛飽含了淚水和無奈,無論他怎樣殺戮,看過多少雙哀求的眼神卻始終無法抹去那最深刻的一道哀傷。

“對不起,憐姬——”白戶知道已到末路,舉劍向自己頸上劃去。

蜂須賀小六怎麽也想不到,甲賀的這些笨蛋忍者最終竟然都會給他一個出其不意的結局!他大聲暴喝:“白戶,閉上眼睛,清醒些!”

但是白戶根本聽不到這些,看來奄奄一息的若生此刻竟然從地上爬了起來,重振神色,殺氣騰騰地持刀抵向了白戶,刀光過處,可憐的白戶發出一聲慘叫。

“這個琵琶湖就是閣下的葬身之所了!安心上路吧!”若生表現得相當殘忍,見白戶斃於刀下仍舊不肯罷休,飛起一腳就將白戶的屍體踹了出去。白戶屍身墜到了崖下,琵琶湖的水麵激起了數米高的浪花,令人聞風喪膽的白戶赤香就這樣從急促地眾人的視線內消失了。

這變化實在太快,眾忍一時難以承受這轉變。“啊——不!”蜂須賀小六來不及阻止,就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愛將沉入湖底,做了魚餌,“暮,你們甲賀派做得實在是太過分了!”

戰無不勝的白戶就這樣死了?本來美濃派是勝券在握的!

“這不可能,你們一定是施展了什麽詭計!”小六忍不住大吼。

“忍者本來就是要有陰陽兩道齊頭並進才行啊。”暮並沒有因為小勝而得意,遍身鮮血淋漓的若生看上去奄奄一息,似乎隨時都會斃命,“白戶已經死了,你都看到了。留下白戶的屍首又有什麽用呢?您是頗有威名的長輩,何必與這些小輩計較呢?”暮非常滿意地轉身離去了。

又是一個不眠之夜。智人和瘦馬,還有其他甲賀的忍者都亂作了一團,鮮血染紅了若生的身體。他氣息微弱,說不出話來,急需救治。但快要喪失意識的若生內心卻十分的清醒,自己一定會成為天下無雙的忍者。暮明白,倘若沒有鬼半藏的出麵,或許若生永遠沒有僥幸逃生的機會。他對鬼半藏身後的那位大名忽然有了崇敬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