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蠱毒之殺戮(2)

建鬆頓時感到一股倦意,不由得鬆手伏在案上沉沉睡了過去。一隻手從窗外緩緩伸了進來。窗戶距離書案本是有一段距離,但那手臂的長度卻似乎遠遠超過常人,毫不費力地就探到了建鬆手上的那本《六韜》,迅速消失於暗處。

從寺廟通向山下的除了一條蜿蜒的石階路,還有一條小路。此刻,一個迅捷如猿猴的身影正在小路上上下跳躍,飛快地奔下山去。

他的逃奔速度極快。身邊的草木都如倒退般快速閃了過去。突然,一隻白色的粉蝶撲麵而來。

那猿猴很是機警,迅速躲開。果然,那粉蝶“噗”的一聲落在地上,原來是一隻手裏劍。

“猿太郎,你跑得很快嘛!”一個女子般柔美的聲音從雜草間傳出。猿太郎停下腳步,緊張四顧,他弄不清聲音從何而來。“留下《六韜》,我便放你一條生路。”

“聽你的聲音,就是方才勾引老和尚的那個女人吧!”太郎忽然悟到什麽,大聲道,“哈哈,你既然這麽愛他的書,為何不嫁給他?到時候不什麽都是你的了?”

“閉嘴,你這個醜陋的家夥!”

“哈哈,葵葉姑娘,方才我在窗外看得真切,您果然是仙子般的風姿。那個老和尚已經是風中殘燭,且又那麽吝嗇,不懂得憐香惜玉,他怎麽配得上你?我還沒有娶妻,如果你肯隨了我去,這本書自然就是你的。”

“猿太郎,你去死吧!”

一群粉蝶又襲來,力度強勁,可憐的太郎似乎毫無防備,麵對密密麻麻襲來的蝶群竟然無從逃避。

那些粉蝶猶如黏滯一般,牢牢吸附在太郎身上,太郎瞬間千瘡百孔。大量鮮血從身上的空洞湧出,瞬間僵斃在地。

“隻是靠著一雙猿猴似的長臂,就能在忍者的世界裏麵生存?這也太奇怪了。”

說話的那個“葵葉”自雜草中鑽了出來。

在血泊中掙紮的太郎終於看到了他垂涎三尺的葵葉的真麵目。

此刻的葵葉,宛如剝去畫皮一般的惡鬼一樣,露出似男非女的本相。

“她”站在那裏,有著一副與聲音太不同的軀體。如果說猿太郎長相奇特,異於常人,那這個“葵葉”就更加奇特,他麵目醜陋,五官猙獰,狀如髭狗。“猿太郎,你還認得我吧?”

“葵葉”看著地上的猿太郎,得意地笑著。

“你這個惡鬼,竟然還活著?”猿太郎大睜著雙眼,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知道對方是誰。“她”來自美濃,蜂須賀小六的麾下,受信長指派而來,名喚雪野庫賴。

雪野庫賴一直都是甲賀伊賀流的重敵。他最擅長的就是易容術,常扮作貌美女子,或者哇哇哭的孩童。本來這並不算什麽,多數忍者都擅長偽裝,但庫賴能夠偽裝得出神入化實在是不容易,因為此人的臉部基礎太糟糕,長相堪比髭狗。諸君也許能夠想象吧?不割掉象鼻子,誰能在大象那皺巴巴的臉上塑出一張絲緞般圓潤嬌俏的麵容?庫賴可以,所以他的易容術當屬天下第一。

令庫賴盛名遠播的並不是他的易容術。易容術求的就是蒙混過關,令敵方毫無察覺。所以庫賴的大部分成功案例眾忍是無法得知的。

真正令眾忍知道庫賴這個忍者存在的,乃是他有一個令人駭然的嗜好。庫賴喜歡鮮血,而且從庫賴留下的一些作案現場來看,大部分受害者都屍骨不全,血肉殘損,由此推斷此君還有吃人的嗜好。

庫賴上一次出現是在甲賀附近的那古寺。據擅長水月術的諜忍回報,庫賴可能棲息在荒廢已久的那古寺內,因在寺內發現了帶有齧咬齒痕的屍體碎段。暮長老帶領眾忍在那古寺周圍潛伏了三天三夜,一心想要除掉這個似人非人似鬼非鬼的怪物。但庫賴蜷縮寺內,避而不出,後來還是杉穀出了一個主意,將寺廟的前後門都用木柵牢牢封住,然後放火。這樣庫賴就絕無逃出的可能。

那次的大火燒了三天三夜,火勢衝天,烈焰滔滔,常人根本無法靠近。劈劈啪啪的焦裂聲伴隨著庫賴鬼泣般的嚎叫,甚至驚動了山下巡邏的武士。甲賀眾忍都以為庫賴這個惡魔早化作了一縷濃煙,入了阿鼻地獄。

當太郎看到庫賴又一次出現在眼前,不由得像跌入地獄一般驚恐。他的身子由於驚恐劇烈地顫抖起來,難以想象自己的身體落入庫賴的手中會是怎樣一副模樣。或許由於驚恐,導致毒液隨著血液在體內的循環流動加快,沒多久,太郎便口吐白沫閉上了眼睛。

庫賴來到猿太郎的麵前,低頭看著地上這具慘不忍睹的屍體。屍主長相實在是令人不敢恭維,猿猴一般毛茸茸的臉,扁而塌陷的鼻子,突出半空的獠牙,活如半獸人一般,猿太郎的名號或許正由此而來吧。

庫賴欣賞著太郎死前的慘狀,嘖嘖道:“原來世上真的有比我還要醜陋恐怖的東西呢,真讓人沒有胃口。”說著他便伸手去掏猿太郎懷中藏著的那本《六韜》。

突然,一陣劇痛電流穿過他的手臂,直接通向心髒!“世上最醜陋的人就是庫賴你啊,這個是永遠不會改變的。”

猿太郎的口中發出聲音。一隻毛茸茸的大手從太郎的胸前探出,牢牢攫住了庫賴伸來的那隻手,“不過,如果庫賴從此消失的話,我倒可以接替你的位置。”

“啊——你這個怪物,竟有這麽多手腳!”沒等庫賴慘呼出來,猿太郎的十根手指如鋼似鐵已經扼住了他的咽喉。那力度穿胸破腹,撕頸裂頭,從來沒有失手過。

庫賴發出淒厲的慘叫,聲波足以顫動山上的野寺,但在聲波未能傳達之前,庫賴的頭顱已經被生生掰斷,跌落在地。

太郎勉強掙紮著推開庫賴壓在身上的屍體,拾起《六韜》,飛快地消失在山林之中。

太郎乃是奉了雇主的命令,前來討這本《六韜》。雇主是誰呢?太郎也不曉得。隻知道其是最年長的忍者,一個退出忍者爭鬥多年,外號“鬼半藏”的上忍。鬼半藏為何要這一本書呢?在他還是一個很年輕的忍者時,他就知道《六韜》是忍術可以追溯的根源之一。據他的師父講,忍術思想的根源來自中國殷周之際的薑太公呂望。呂望首先提出了忍術概念,並寫在了傳世名著《六韜》之中。這本《六韜》早就在日本有人熟知,但是至今沒有一人看到真正的《六韜》。

太郎並不曉得這本兵書的玄妙之處,況且他隻是一個忍術高超,極為忠誠的下忍,要想讓他站在思想理論體係的高度來研習這本書,那是不可能的。半藏要找《六韜》,一是想找一個可以讓眾忍世界繼續存在的根本,二是可以導演一場好戲。於是,身懷絕技的太郎就成了執行這次任務的使者。

僥幸逃命的太郎不知道,就在他剛剛離開的地方,庫賴雖然身首異處,但他的頭顱還在距離身體不遠的地方發出痛苦的呻吟。這兩個交鋒的人似乎都不是很了解對方,抑或,他們都不屑於了解自己的敵手。庫賴是美濃很秘密的狠角色,他的詭異之處不是千變百幻的易容術,而是魂不滅,身體就不會失去控製的不死鬼忍。葵葉的那身白色和服還靜靜的落在雜草叢中,沒多久,它又穿在了庫賴的身上。庫賴就是葵葉,葵葉就是偽裝過的庫賴。現在的葵葉,是死而複生的庫賴。但庫賴的易容術,必須要在一個隱匿安全的地方進行。他需要更多的鮮血。

於是當夜,建鬆的小寺內發出了這樣的慘叫聲,“啊——疼——”

葵葉又在鏡中看到了自己,一襲白衣,身姿嫋娜,行如風流雲。還有,正在地上爬行的幾名僧眾,他們的肢體都殘缺不全,傷口處都鮮血汩汩,包括建鬆,他們都哀號著。但又有誰聽得到他們的慘嚎,唯有佛祖依舊在夜色中詭譎地笑著。葵葉那張臉,因為吸飽了鮮血又變得容光煥發,在鏡中如溫玉般瑩潤。他看著脖子上那道紅色的血痕,用一根紅絲帶輕輕挽住,如此,就算是完美了吧。

從此,建鬆的寺廟空無一人,隻有夜空中回**著慘叫——“疼——疼——”。

庫賴恢複了麵容,但是很失望,怎麽會敗在猿太郎的手上呢?一想到猿太郎,他的脖子又開始隱隱作痛。

蜂須賀還在等他將《六韜》取回呈給上麵的織田信長大人,這實在讓他痛苦。

但是沒多久,他就得到了一個非常意外的消息,僥幸奪得《六韜》的猿太郎也失手了,那《六韜》落到了一個外號飛緣魔的鬼忍手上。

隻是一本書,一本書而已。卻引起了日本島國的一場腥風血雨。這就好比混沌理論中南美洲亞馬孫河流域熱帶雨林中的一隻蝴蝶,偶爾扇動幾下翅膀,卻在兩周後引起美國德克薩斯州的一場龍卷風。

西方不是有歌謠雲:

丟失一個釘子,壞了一隻蹄鐵;壞了一隻蹄鐵,折了一匹戰馬;折了一匹戰馬,傷了一位騎士;傷了一位騎士,輸了一場戰鬥;輸了一場戰鬥,亡了一個帝國。

忍者間的廝殺就從薄薄的幾張紙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