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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無比乏味而且空氣沉悶的傍晚,照相館的二樓,陳開來覺得自己身上粘乎乎的。他一動不動,像一隻蜘蛛在等候一隻飛蟲。坐在他對麵的金寶,光著一雙腳把身子陷在一把藤椅裏,她的一隻腳屈起來,腳後跟踩在椅子上。另一隻腳就垂下來,輕微地晃**著,像鍾擺一樣。她的頭側著,半張臉靠膝蓋上,斜著眼看陳開來。她的臉上有少許被酒精浸染的紅暈,說,你這個憨大。

陳開來依然一動不動,大概過了三分鍾,陳開來突然站起了身,拎起金寶椅子前放著的那雙高跟鞋,分別掂了掂,扔下其中一隻,猛地扳開了手中拎著的那隻鞋後跟。金寶從椅子上跳下來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高跟鞋的鞋後跟被扳開。陳開來手中亮出香煙大小的一支鋼管型卡簧槍。陳開來說,你連馮少這種對你死心塌地的人也殺,你還有良心嗎?

金寶說,這是沒有辦法,我們需要保存實力。他不能被活捉。

陳開來冷笑了一聲說,你是怕自己被活捉吧。他對你一往情深,深到差不多忘了他自己。

金寶說,我比他重要多了,我們的情報線根本離不開我。

陳開來說,這就是他必須要死的理由?

金寶有些惱了說,我說過的,我也會死的,趕走日本人之前我就會死,遲早的事!

金寶後來一個人在照相館的二樓呆坐了半天,有那麽一小會兒,她甚至無聊地哼起了小曲。手指頭低垂著,輕微的擺動,頭發也在風中被吹得七零八落。她很懶,不願動的那種懶。天色漸漸暗下來的時候,她讓新祥幫她叫了一碗餛飩。陳開來就看著她一言不發地吃完餛飩,並且連湯也喝得幹幹淨淨。然後地把碗一推,開始為自己描眉畫唇,她化好了妝就要去米高梅上班。

在下樓以前,金寶走到陳開來身邊,抓住了他的手搭在自己的後腰上說,陪我跳舞。兩個人就開始了沒有音樂伴奏的跳舞,跟了很久。跳舞的時候,金寶說,這都是命!然後金寶就不說話了,陳開來也不說話,但是最後他還是忍不住,說簡直是狼心狗肺。

金寶那天紅著眼睛一動不動地盯牢了陳開來看,說你再說一句試試?!陳開來沒有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