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每逢南北鎮趕集的日子,遠近村落的人家紛紛湧到鎮上,狹長的街道上擠滿了人頭,有買有賣,叫賣聲此起彼伏,當然也有隻賺吆喝不賺錢的。

張六佬顯出從未有過的緊張,而且是莫名其妙的緊張,自從接到押送魏子的任務後,他總有一種非常不詳的預感,老覺得什麽地方不對勁,可又說不出來問題到底出在哪兒。

“想什麽呢,打起精神。”陳十三低聲嗬斥道,“記住我的話,呆會兒接到人後不得逗留,必須馬上送上山去。”

張六佬趕緊收心,隻見幾個民團的人把犯人給押了出來。他乍眼一看,頓覺那犯人有些麵熟,猛然間便認了出來,也想起了一些事,心裏更是疑慮重重。

劉許跟在魏子身後,對陳十三說:“人我可是交給你們了,買定離手,之後發生什麽事可與我無關,帶走吧。”

陳十三點了點頭,一招手,這個叫魏子的人便被帶到了他麵前,他打量著犯人,對方突然問:“我不認識你,誰讓你救我出來?”

陳十三冷笑一聲,輕蔑地說:“你認不認得我無關緊要,這次完全是你大哥的麵子。小子,以後走路可得放亮眼睛,下次可就沒這麽幸運了。”

“我大哥?”魏子麵色詫異,可是話音剛落,突然一聲槍響,他心髒位置已經被血染紅,瞪著驚恐的眼睛,大張著嘴吐出最後一個字:“田……”然後就悶聲不響一頭栽了下去。

這聲槍響驚擾了原本安詳的南北鎮,正在趕集的人紛紛抱頭逃竄,集市亂作一團。

張六佬聽見槍響的時候,第一個反應沒找地方藏身,反而是把身邊的陳十三推到了攤位後麵,陳十三到處張望尋找著槍手的位置,張六佬緊張地說:“人死了。”

“知道死了,這下可就麻煩大了。”陳十三沒好氣的罵道,又衝另外幾個人喊道,“快找找槍手的位置。”

劉許萬萬沒料到有人敢在自己眼皮底下開槍殺人,檢查了一下屍體,憤懣的罵道:“誰他媽這麽大膽子,活得不耐煩了吧,啊?”

很顯然,凶手此時已經逃之夭夭。

陳十三想著剛才被張六佬推到攤位後麵的情景,眼裏閃過一道複雜的表情,摸著腦袋,突然叫嚷起來:“糟了,人死了,這回去咋跟叔交代。”

“老爺怎麽跟田金標交代?”張六佬接過話道,陳十三聞言,衝劉許說:“劉副團長,把事情跟馬團長匯報一聲吧。”

“他媽的,還匯報個屁,老子還不如幹脆提著腦袋回去。”劉許臉色難看之極,“到底是什麽人幹的,也太巧了,怎麽剛放出來就被殺了?”

張六佬聽見這話,腦海裏突然浮現出一個可怕的想法,但又不能此時說出來,隻想著趕緊回去跟盧次倫匯報。

盧次倫得知這個消息,瞪著眼睛半天沒吱聲,陳十三說:“叔,那小子肯定在外麵結了不少仇人,我們這是去救他出來,又不是去殺他,他現在死了,關我們什麽事。”

“關鍵是田金標會這樣想嗎?”盧次倫揉著發痛的額頭,心裏堵得慌,“太奇怪了,怎麽人剛放出來就被殺了,也許這是一次有預謀的謀殺。”

“關鍵是殺手怎麽知道那個叫魏子的犯人今兒會被放出來。”陳十三道。此時,張六佬突然求見,他怕出事,實在忍不住要把自己的想法盡快告訴給盧次倫。

陳十三不快地質問道:“我跟老爺在說事,你來幹什麽?”

“十三爺、盧老爺,今兒犯人被殺,六佬想到了一些事情。”張六佬說,陳十三不快地問:“你能想到什麽,難不成知道凶手是什麽人?”

張六佬緩緩地點了點頭,說:“那個叫魏子的犯人我見過。”

“誰沒見過?我也見過呀。”陳十三駁斥道,張六佬說:“我不是這個意思,是說很久以前就見過這個人。”

盧次倫和陳十三狐疑的對視了一眼,詫異地問:“你沒記錯?快說來聽聽。”

“具體時間我也記不清了,反正是在賭坊,魏子當時因為手氣太背,還跟人發生爭吵,所以我才有些印象。”張六佬努力回憶著當時的情景,“跟他爭吵的另外一人也偶爾去賭坊,所以不多見,倆人當時還拔槍了。”

“那人叫什麽,你可認識?”盧次倫忙問,張六佬道:“我後來才聽人說,那人是土匪田金標的拜把兄弟。”

陳十三好像不信他,問道:“你沒記錯吧,既然認得魏子,怎麽一開始沒說?”

“我剛想起來,這不還沒來得及說。”

盧次倫陷入沉思,如此說來,田金標讓他幫忙從大牢裏撈的這個人並不是他兄弟,而是敵人。

陳十三道:“叔,如果真是這樣,我們就被田金標給耍了。”

“原來如此,田金標演這出戲是為了給他兄弟報仇,但是仇人被關進了大牢,所以才借我們的手殺了魏子。”盧次倫歎息道,他不相信事情居然會是這麽個結果,“太滑稽了,是我太低估了田金標。”

陳十三無奈地說:“沒想到田金標會跟我們玩這一手,他這個人心思縝密,幹土匪,太浪費啦。”

“十三爺、盧老爺,沒什麽事我先出去了。”張六佬道,盧次倫讚賞地說:“做得不錯,好好幹。”

陳十三待張六佬出去後,才又說:“田金標既然已經報了仇,事情該結束了吧。”

“我也想啊,但總感覺這件事並不會就此結束。”盧次倫有他自己的想法,人不死倒好說,現在人已死,莫說馬本成那邊難以交差,鎮長早晚會知曉此事,那就更難說清楚了。

馬本成剛剛從盧次倫那裏拿到了大洋,昨夜又跟姨太太樂嗬了一宿,此事正摟著姨太太做大夢,沒想會被人吵醒,當他得知犯人被槍殺的消息時,嚇得出了一身冷汗,當即夢便全醒了,急匆匆直奔泰和合而去。

“盧老爺,你這是幹的什麽事兒,別不是想馬某也跟著挨槍子兒吧。”馬本成一見到盧次倫就大發雷霆,陳十三差點也沒忍住,但所謂民不與官鬥,盧次倫用眼神示意他先出去,然後陪著笑臉說:“您先喝口茶,稍安勿躁。”

馬本成端起茶杯一口喝完,然後極不耐煩地說:“說吧,到底怎麽回事?”

“這件事是誰都沒想到,盧某也實在不知問題出在哪兒。”盧次倫臉色凝重,馬本成冷冷地說:“人是你要我放的,本想瞞住鎮長,這下可好,人一死,事情定然鬧大,早晚會傳到鎮長耳朵裏去,你讓我怎麽跟鎮長交代?”

盧次倫不是政客,不懂政治那一套,所以確實不知該如何是好。

馬本成在他麵前來回徘徊著,突然又說:“人是田金標殺的。”

盧次倫一愣,反問:“您怎麽確定是他?”

“管不了那麽多了,這會兒得找替罪羊,隻要有人出麵頂罪就行。”馬本成道,“對了,犯人被從大牢裏放出來的時候就你我,還有土匪頭子田金標知道,不是他幹的還會是誰?八成就是他,我就跟鎮長這麽說,看鎮長怎麽決斷吧,但是我又想不明白了,你不是說犯人是他的兄弟,那他為什麽要下這個黑手?”

盧次倫沉默不言,但就是因為此時的沉默,把自己推到了懸崖邊緣。

張六佬出門的時候,在長廊上偶遇了盧玉蓮,倆人四目相對,微微笑過就算打了招呼,他明白自己的身份,不好主動找小姐說話,但正從她身邊走過去時卻被叫住,他停下腳步,故意問:“小姐,您叫我?”

盧玉蓮撲哧一笑,說:“這兒沒外人,別弄得那麽見外。”

張六佬關心地問:“小姐,您沒事啦?”

“你說呢?”她笑著反問,他不知自己為何見到她會心跳加速,所以一時更不知說什麽是好,她又問:“在茶莊還習慣嗎?”

“挺好,挺好的,老爺對我挺照顧。”

“那就好。”她依然笑看著他,腦子裏浮現出他在山路上背自己行走,還有在廟宇裏的情景,又不禁麵頰緋紅,慌忙逃去。

“小姐,您還有事嗎?”張六佬垂著眼皮問,一抬頭,卻見她不知何時已快步走開,看著她的背影,不由得露出一絲會心的微笑。

“發什麽呆呢?”

張六佬被這個聲音驚醒,一回頭隻見陳十三站在身後怪異地盯著他看,忙說:“沒什麽,剛才小姐找我問話……”

陳十三不屑地笑了笑,問:“小姐問你什麽?”

“沒、沒什麽,就隨便問問。”

“隨便問問?那你緊張什麽?”陳十三質問道,張六佬轉移話題道:“十三爺,聽說你馬上要往鶴峰送一趟茶葉,能帶我去嗎?”

陳十三陰沉著臉罵道:“張六佬,你給我聽好了,有兩件事我必須得提醒你,首先,你救過大小姐沒錯,但老爺收留了你,所以小姐不欠你的,以後少跟小姐套近乎;其次,去不去縣城與你沒關係,帶不帶你去更不是你說了算,你隻要做好自己分內的事就行了,所以以後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不該說,什麽該問,什麽不該問,你心裏必須有一本明白賬,記住了嗎?”

張六佬無端被訓斥了一頓,隻好連連稱是。

田金標得知魏子已死的消息時,當即擺酒慶賀,端起酒碗,對天說:“兄弟,你都看到了,凶手已死,大哥給你報仇了。”

張六佬分析的沒錯,這一切都是田金標策劃的。原來,魏子正是殺死田金標親弟弟的凶手,而他為了躲避追殺才千方百計想辦法把自己送進了大牢。

田金標為了給弟弟報仇,一連追殺了很久都沒結果,後來得知魏子進了大牢,左思右想才弄出這麽一出戲,但這出戲最後卻苦了盧次倫,他現在兩邊都無法交代了。

馬本成在官場上混跡了那麽久,早已把自己染成了一塊隨意變幻的布匹,隨時都在隨著環境的變化而改變自己的麵孔。他跟盧次倫見麵談過自己的想法後,心裏也老是七上八下,這不剛回辦公室,鎮長便讓人來通傳,不禁暗歎一聲:麻煩來了!

鎮長姓田,名翰林,身著青色長布衫,頭發雖少,但梳理得很順,就像麵鏡子油光可鑒。

馬本成來到鎮長麵前謙卑地問:“鎮長,您找我?”

田翰林頭也不抬地“嗯”了一聲。

馬本成坐也不是,站也不是,隻好等鎮長開尊口。

田翰林正在桌上查看什麽,過了好一會兒才說:“本成,快過來一塊兒看看。”

馬本成這才移步過去,看到一張圖紙,圖紙上全是密密麻麻的線條,忍不住問:“鎮長,這像天書一樣,我可看不明白。”

“什麽天書,這是整個南北鎮的地圖。”田翰林道,馬本成更加不解,說:“我還是看不懂。”

“看不懂沒關係,我指給你看。”田翰林道,“這兒是鎮子,這兒是老街,這兒是大崖山……”

馬本成疑惑地問:“鎮長,您讓我看這個是……”

“沒什麽,這是我在英倫留學回來的外甥畫的,就讓你看看。”田翰林收起了圖紙,馬本成立馬讚道:“哎呀,太了不起了,人才、人才。”

田翰林這才言歸正傳:“跟我說說槍殺案的事。”

馬本成頭腦微微一麻,咳嗽了一聲,忐忑不安地說:“這件事發生得太突然,誰也沒料到凶手如此大膽,竟敢在我們眼皮底下殺人。”

“我不是問這個。”田翰林反駁道,“你把被殺的犯人從大牢裏提出來,打算帶去哪兒呀?”

馬本成頭頂開始冒汗,重重地咽了口唾沫。

“有些事不用我說得太明白,雖然死個犯人不是什麽大事,但是造成的影響太壞,令我們形象大受損失,而且你作為民團團長,也不能讓凶手繼續逍遙在外,我的意思你明白吧?”田翰林這話說得已經很清楚,馬本成原以為鎮長會向他追責,這才長長地鬆了口氣,忙說:“我一定盡快把凶手繩之以法。”

“有查到什麽線索嗎?”

“這個,線索倒是有的,但還隻是推測。”

“說來聽聽。”

馬本成為難地說:“我查到這起案件的幕後黑手跟大崖山上的土匪有關。”

“大崖山的土匪?”田翰林似乎有些吃驚,皺著眉頭說,“不久前一夥土匪洗劫了泰和合茶莊,盧老爺來找過我,但我拒絕了。”

“這事兒我是知道的,就算真的答應了他,就靠民團兄弟手裏的破銅爛鐵哪能跟土匪硬拚。”馬本成順著他的話說了下去,“鎮長,我明白您的良苦用心,但又有誰能了解我們的難處啊。”

田翰林似乎深有同感,歎息道:“本成,既然已經找到凶手,你說該怎麽處理?”

“您不會是想進山剿匪?”馬本成訝異地問,田翰林幹笑道:“還是那句話,大崖山易守難攻,你有把握能把土匪的山頭給打下來?”

馬本成垂下了腦袋。

“既然沒把握,那就往好的方麵想。”田翰林說,“這樣吧,我給你指條明路……”

馬本成聽著聽著,眼裏就開始發光,興奮地說:“鎮長,您可真是英明,這樣一來,咱們不僅沒什麽損失,還得了好處,不就把壞事變成好事了?”

張六佬這天抽空回了一趟肉鋪,打算取點東西,在路過賭坊時,突然想起了孫長貴,不由自主的放慢腳步走了進去。

孫長貴看到張六佬時一開始差點沒認出來,但立馬嚷道:“好啊張六佬,你小子總算是露麵了,你大爺的,還欠著老子大洋呢,打算什麽時候給?”

張六佬定定地看著他,他瞪著眼睛質問道:“哎喲,看樣子你小子是找到發財的門路了,怎麽,這麽快就不認識孫爺了?”

張六佬看向賭桌,心裏有一種癢癢的感覺,孫長貴嬉皮笑臉地問:“手癢了,要不試試手氣?”

“還是不了。”張六佬控製住了內心的邪念和貪念,孫長貴譏諷道:“看來這回是真變性。”

張六佬笑了笑,回過頭說:“孫老板,上次在山上你跑得可比兔子快多了。”

孫長貴毫不避諱地說:“不跑快點,我還有命回來?哎,我說張六佬,你小子自從那次拐著盧老爺的女兒溜掉之後不是又被抓了嗎?還以為你死在手裏了。”

張六佬愣道:“你不是跑了嗎,怎麽知道我又被抓了?”

孫長貴一時說漏了嘴,隻好支吾。

“我一個殺豬的,手上欠了很多條命,閻王爺要收我也不會等到今兒。”張六佬沒再追問,隻是壞笑道。

孫長貴不快地問:“你今兒來又不想試試手氣,難不成幫盧老爺把大小姐帶了回去,給我送銀子來了?”

張六佬道:“大小姐不是我救回來的,後來又發生了很多事。”

“如此說來,你也沒從盧老板那兒拿到一文錢?”孫長貴一臉不信任的表情,張六佬接著說:“孫老板,實話跟你說吧,我現在在盧老爺茶莊裏做事,今兒過來是想你幫我個忙,當然,事成之後,必有重酬為謝。”

“嘿嘿,張六佬,張屠夫,你以為我還會信你?”

“信不信隨你,不過我可以告訴你,我現在盧老爺茶莊裏幫忙,這次要你幫的忙,也是受盧老爺所托。”

孫長貴吃驚地問:“你真去了茶莊?”

張六佬沒理他這話,佯裝清高地說:“你這兒平時人多,三教九流的都有,想你幫我打聽一個人。”

“這次你敢再騙我的話,別怪我翻臉無情。”孫長貴威脅道,張六佬不屑地笑道:“你就算不信我,也得相信盧老爺吧。”

“這次出價多少?”

“五百大洋。”

“少是少了點,但是算了,說吧,要我做什麽?”

“打聽一個人,黑虎的二當家崔二奎。”

孫長貴眯眼一笑,說:“如果我說有崔二奎的消息呢?”

張六佬的心跳猛然加速,狐疑的反問:“當真?”

“盧老爺為什麽要找他?”

“這個我就不清楚了,你也別問,快告訴我他人在哪兒。”

“銀子呢?”

“放心,少不了你的。”張六佬又催促了一遍,孫長貴才附在他耳邊低語起來。

張六佬從孫長貴嘴裏弄到崔二奎的下落後,自己反而不確定想要幹什麽了,與之前的想法相反的是,他決定親自去會會崔二奎。

崔二奎自從在山上被田金標打散之後,帶著幾個弟兄一路逃到了相鄰的鎮子,幾天以後又悄然溜回到了南北鎮,然後去茶花樓找到了相好的姑娘,花了點銀子打點老鴇之後就幹脆住了下來,整日在女人堆裏風流快活,身上的銀子也漸少,這幾天正在想要去哪兒弄點銀子回來花花。

“二爺,媽媽剛才問了,你整日在茶花樓裏吃吃喝喝,風流快活,給的那點銀子都不夠了。”紅姑整理好衣物,起身走到桌邊抱怨起來,崔二奎躺在**,嬉皮笑臉地說:“急什麽,不就是銀子嗎?二爺啥子時候少過你。”

“你都落魄成這樣了,還去哪兒弄銀子?”

崔二奎陰笑道:“這你就別管了,總之隻要你伺候好二爺,二爺等兩天給你銀子便是。”

張六佬雖然知道茶花樓是幹什麽的,但還真從未進去消遣過。他來到茶壺樓外,遠遠地看著人進人出,還有在門口吆喝拉客的姑娘,心裏直犯嘀咕,腿肚子也不聽使喚了。

他在門口遠遠的轉悠了半天,想著要是能看到崔二奎就更好了,但直到天快黑時也沒見人影。此時門口亮起了燈籠,他定了定神,這才終於鼓起勇氣走進了那扇掛著大紅燈籠的大門。

老鴇扭著腰肢迎了上來,甩著手絹獻媚道:“哎喲,大爺,看您麵生,第一次來茶花樓吧,要是沒有相熟的姑娘,媽媽這就帶你去找。”

張六佬裝作很老練的樣子,大大咧咧地說:“大爺今兒沒興趣找姑娘。”

“那你來這兒是?”

“找一個人。”他瞄了一眼四周,然後掏出一袋大洋,老鴇立馬雙眼放光,嬌滴滴地問:“大爺,您要找的人是這兒的姑娘嗎?”

張六佬搖頭道:“不是,這個人叫崔二奎,大家都叫他二爺。”

老鴇臉一沉,翻著白眼,低聲罵道:“他呀,在老娘這兒白吃白喝很久了……”

外麵突然有人敲門,崔二奎習慣性地抓起槍,然後示意紅姑去開門。

紅姑開門看到一個男人,但很麵生,於是問他找誰。

來者正是張六佬,他已經摸準崔二奎就在這個房間,所以往裏麵瞅了一眼,開門見山地說:“我要見二爺。”

崔二奎聽見這個聲音,貌似有些耳熟,卻一時又想不起。

“想見二爺?你什麽人?”

“二爺在裏麵吧,我是鎮上殺豬的張六佬,有要事求見。”張六佬喊道,崔二奎想起了此人,卻不知他怎麽會找到自己,所以更加警惕,握槍在手,慢慢摸到門後,確信門外就一人後,才稍稍安下了心。

張六佬見沒人吱聲,於是說:“我找二爺有事,讓我進去。”

“哎,二爺他不在……”紅姑試圖阻攔卻沒攔住,但是張六佬一進門便被崔二奎的槍給頂住,忙舉起手說:“二爺,我是鎮上殺豬的六佬,有事找您呢。”

崔二奎可不相信這小子,低聲嗬斥道:“你怎麽知道我在這兒,誰派你來的?”

“您先把槍收起來,我慢慢再告訴您來意。”

“少廢話,敢耍花樣一槍打死你。”

“別、別,我真沒惡意,這次是給您送銀子來了。”

崔二奎確信隻有他一人之後才收回了槍,但是仍然警惕地盯著他:“小子,快告訴我到底誰派你來的。”

“盧老爺,泰和合茶莊的盧老爺。”張六佬強調道,崔二奎冷冷地說:“盧次倫他想幹什麽,派你來要我的命?他女兒該不會死在山上了吧?”

“二爺,您千萬別誤會,盧老爺讓我來,是為了跟您商量一件事。”張六佬極力掩飾著內心的緊張,把事先想好的話再次醞釀了一遍,崔二奎輕蔑的冷笑道:“跟我商量?盧老爺也太瞧得起我了。”

張六佬笑了笑,道:“事情是這樣的,田金標殺了黑虎大當家,您難道沒想過要為大當家報仇?”

崔二奎愣了一下,反問道:“想報仇又咋樣,不想報仇又咋樣?”

“想報仇我可以幫你,準確的說,應該是盧老爺可以幫你。”

“他為什麽要幫我,又怎麽個幫法?”崔二奎不信,張六佬說:“隻要你願意跟我合作,我可以給你一千大洋,而且幫你給你大哥報仇。”

崔二奎沉默了,突然又狂笑道:“張六佬,我算是看出來了,你這是打算用一千大洋買通我,然後借刀殺人吧,盧次倫跟姓田的也有深仇大恨?”

“不是借刀殺人,而是合作。”張六佬說,“何況你現在的境況並不好,一千大洋可不少了,最重要的是,你能報仇。”他看向一邊的紅姑,從她臉上看出了端倪,崔二奎的腦袋高速旋轉起來,以他目前的處境來看,雖然隻是區區一千大洋,但也算不少了,而且他想殺回去,還有另外一件非常重要的事,那就是取回黑虎藏在地窖的一萬大洋,那個地窖隻有他們倆人知道,如果他不回去,那些大洋恐怕就要永遠埋藏在地下了。

張六佬在等他的答複,他突然咧嘴笑了。

“看來你是打算合作了?”張六佬不解地問,崔二奎伸出手指說:“這個數。”

張六佬想了想,說:“行,就兩千大洋,但是所有的事必須聽我的。”

“好,看在銀子的份上。”

“這兩天你就呆在這兒,我會盡快找你。”張六佬離開後,紅姑立馬對崔二奎眉開眼笑,投懷送抱獻殷勤,崔二奎得意地說:“我剛才說什麽來著,二爺要弄點銀子那還不是小事一樁,這不就有人送銀子上門來了。”

紅姑勾著他的脖子撒嬌:“二爺,紅姑對您從來都是一心一意,您可不能虧待紅姑。”

“二爺就是虧了爹娘也不會虧了你嘛。”崔二奎**笑著抱起她親了一口。

張六佬回到茶莊,第一次見到吳天澤出現在院子裏,但是拄著拐杖,看著院牆,滿臉深沉,好像在想什麽。

“吳隊長,您……”張六佬話未說完便被吳天澤怪異的眼神製止,他隻好站在一邊等著,吳天澤突然歎息了一聲,低沉地說:“那晚怎麽就沒擋住那些山匪闖進來,失職啊。”

張六佬看著院牆,聽出了他的話意。

吳天澤然後回頭看了張六佬一眼,問:“你就是那個新來的?”

“對對,新來的。”

“聽說大小姐就是被你從匪窩裏救出來的?”

張六佬憨厚的笑道:“也不全是,要不是十三爺他出手相幫……”

“知道了,以後好好幹吧。”吳天澤說完便轉身回屋,突然看到盧玉蓮,忙換了副麵孔,一瘸一拐地過去獻媚:“大小姐,好久不見!”

盧玉蓮被他這話逗樂,撲哧一笑,隨即問:“傷都好了?”

“差不多了,差不多了,再過兩天就能丟掉拐杖。”吳天澤自從受傷以來就躺在**,確實很久沒見她人了,今天一出門就看到她,全身上下每一個細胞都樂開了花。

盧玉蓮拍了拍手道:“既然還沒全好,那就趕緊回去躺著吧。”

張六佬正在不遠處看著他們,此時見盧玉蓮往他這邊過來,慌忙收回目光想要逃避,卻沒想她直奔自己而來,還喊道:“喂,你站住。”他不得不收住腳步,滿臉笑容,故意問:“大小姐,你叫我?”

盧玉蓮圍在他身邊轉了個圈,笑嘻嘻地說:“真看不出來,你這個殺豬佬換了身衣服,完全變了個人樣呢。”

張六佬被誇得不好意思,摸著腦瓜訕訕地笑了。

“喂,本小姐要出去一趟,你陪我一塊兒去吧。”她又說,他本想說自己剛回來,她卻拉了他一把,“快走吧,別磨蹭了。”

張六佬不知如何拒絕,當然,在盧玉蓮這個大小姐麵前,他除了服從之外也沒資格拒絕。

吳天澤遠遠地看著倆人走出了大門,眼神變得無比陰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