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注視

有小鳥文身的第三個女孩黃安麗,竟然也失蹤了!

所有人都覺得這個黃安麗是危險的。這種“危險”包含著兩層含義,一個是她成為被害人的潛在危險,另一種含義,她也可能是個危險的凶手。

三隻文身小鳥的存在,再次打破了廖岩在頭腦中努力構建的兩起文身殺人案之間的聯係。他看著梁麥琦在白板上畫的文身案關係圖,那圖上的邏輯也開始混亂起來。左側是有小鳥文身的三個女孩,一個是三年前意外死於酒吧的學霸藍蘭,另一個是如今變成了無頭女屍的董愛勤,還剩一個,是唯一可能還活著的文身女孩黃安麗。在這三個文身女孩的右側,孤零零地寫著死者張寧的名字,她和她的太陽文身似乎正在被這個案件“邊緣化”。

張寧與這三個女孩到底有什麽關係?這個問題一直盤繞在廖岩頭腦中,不得答案。

被賈丁緊急從南江召回的小瞳進門就打開電腦,並第一時間查到了學霸女孩藍蘭死亡事件的詳情。

“是三年前的8月5日,在京津一家叫奇克的酒吧內,起因是有兩夥年輕人打架,據調查與藍蘭完全無關。藍蘭是被誤傷的,死因是被飛出的破碎酒瓶玻璃割傷了頸部,救護車趕到時,已經失血過多死亡。案子很簡單,因為有監控,相關的嫌疑人也已服法。”

小瞳一邊說,一邊向大屏幕投出一張張現場照片。

“頸部失血過多?”廖岩在心中默念著這句話,對於一個法醫,沒有比“死因”更敏感的詞了。

廖岩感到梁麥琦在看他,果然,她也想到了這個問題。“跟兩個死者死亡的方式一樣。”梁麥琦輕聲說。

“董愛勤和藍蘭的死有關係嗎?”廖岩問小瞳。

“好像沒什麽關係。董愛勤從來就沒去過京津。兩個人高中畢業後,也幾乎沒有來往……”

“那黃安麗呢?”梁麥琦又問。

“基本案情中沒有提到過黃安麗的名字,其他的還要查……”小瞳的手在鍵盤上忙碌著,廖岩緊盯著她的電腦屏幕看,突然說:“不用查了!”他手指屏幕上的一張照片,對小瞳說:“放大這張照片。”

那是藍蘭死亡現場的一張照片,光線很暗,小瞳將那照片放大,可依然不知廖岩是什麽意思。

廖岩拿起激光筆,向屍體旁的一個角落晃了晃。那裏蹲著一個女孩,滿臉恐懼和悲傷。

“這是誰?看不清啊。”賈丁問。

廖岩拿起三個文身少女高中時代的照片,舉起來,手指其中最右麵的黃安麗。大家的目光都在這兩張照片上來回移動。他們終於發現了相似之處,那個在藍蘭死亡現場嚇壞了的女孩就是黃安麗。

“藍蘭死亡時,黃安麗就在現場?”賈丁快速走到小瞳的電腦前,“案卷中竟然沒有記錄?”

小瞳終於找到了一份來自黃安麗的筆錄,可這份筆錄很簡短,似乎在整個案件中並不重要。小瞳複述了筆錄的大體內容:“黃安麗與藍蘭一同來酒吧,事發時她去了洗手間,回來時看到藍蘭已經受傷死亡了……”

“就這麽簡單?”梁麥琦問。

“就這麽簡單。”小瞳回答,“當時的酒吧監控可以清晰地證明一切。”

“也許沒那麽簡單……”賈丁看向廖岩和梁麥琦,發現大家似乎都有這樣的感覺,可是,一時又沒什麽有價值的線索。

黃安麗仍然沒有蹤影。據了解,她在蘭江開了一家咖啡館,可是咖啡館的員工已經有好幾天沒有見過黃老板的身影了。兩個服務員在談論老板失蹤時表情輕鬆愉悅,似乎完全不在乎。因為黃安麗一向行蹤不定,不定期人間蒸發是十分平常的。郭巴將小鳥文身的圖案給她們二人看,兩人竟覺得十分陌生。

“你們老板沒有文身嗎?”郭巴急著問。

“不是沒有,是太多。”一個女孩笑著說,“她是花臂,這麽一個小文身藏在裏麵,估計也看不清。”

“黃安麗是故意用這種方法隱藏文身嗎?”郭巴忍不住想。

大會議室此時已幾乎空了。大家都加入了追蹤黃安麗的行動,如今,隻剩下了小瞳和梁麥琦還在辦公室。

梁麥琦依然盯著白板看,上麵依然是四個女孩的名字,還有她們的文身圖案。當時大家都認為小鳥翅膀與太陽文身中的眼睛十分相似,可現在這種相似,似乎又沒了意義。

梁麥琦還有一點沒想清,那就是董愛勤丟失的文身上的一個細節。廖岩曾很確定地說,那文身曾被憤怒地劃過一刀。

連環殺人案的凶手,可能會取走死者身體上的某個物品,或是割除身體的一部分作為戰利品或是紀念品,但他們通常會極為愛惜,不會破壞。可眼前這一係列案件中,凶手先是憤怒地破壞文身,然後又小心割除了文身,這種反常的舉動極有可能說明這個文身對凶手有某種特殊的意義,比如,又愛又恨……

坐在梁麥琦身後的小瞳突然說話,打斷了她的思考。

“我看過一個美劇,有幾個女孩上學時一起殺了個人,然後就一直隱瞞著,長大後又總是擔心有人泄露秘密,然後就開始互相殘殺。我們的案子有沒有可能也是這樣呢?”

小瞳是個美劇迷,她的想象力與她的專業特征常常並不相稱,梁麥琦覺得這樣也挺好。

“也有可能啊,這個案子本來就離奇。”梁麥琦淡淡地說,“我們現在想知道的,的確就是這三個女孩的故事……”

蔣子楠此時正留在南江市深挖三個文身女孩的故事。

黃安麗在南江早已沒有親人,董愛勤的家人還在蘭江等待著將女兒的屍體帶回家。現在的南江就隻剩下藍蘭的家人了。蔣子楠按照賈丁的指示,趕往藍蘭的家。

聽說要找藍蘭的母親,當地民警為難地搖著頭:“半個家都不能算,現在隻剩下一個半瘋的媽媽。”

自幼聰穎好學的藍蘭一直是藍家的驕傲,像很多為孩子而活的父母一樣,藍蘭的父母曾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藍蘭的身上,而藍蘭也的確是那種令人羨慕的“別人家的孩子”。這個普通的知識分子家庭,從藍蘭四歲開始就已為她立定了目標,要考全國頂級的大學。隻要孩子一放學,這個家庭就房門緊閉,鄰居們說,他們夫妻倆平時走路都是輕手輕腳的,就是怕影響孩子學習。藍蘭也的確不負眾望,一路重點。

“可惜,藍蘭大二就死了。本來是大好前途的……”民警同情地搖著頭,“這之後大約一年,藍蘭他爸得了抑鬱症,跳了河,她媽媽也很少出門了。她也不算是精神失常,平時鄰居們跟她聊天,她也聊得挺正常的,隻是不能提藍蘭,提起來就又哭又笑的,半天也停不下來。過一會兒你也得注意點兒。”

蔣子楠歎了口氣:“不能聊也得聊啊……哦,對了,藍蘭上大學後,性格有沒有什麽變化?比如,學壞了,逆反了。”

“這可沒聽說……假期回來時我見過,還是穿得很樸實,講話很有禮貌的樣子……”民警想了想,又問,“你們省城新發生的案子,還跟藍蘭當年的意外有關係?”

“現在還不確定……對了,你聽說過藍蘭的文身嗎?”

“文身?沒有啊……什麽文身?藍蘭有文身嗎?不可能吧。”

郭巴沒再追問,二人此時已到了藍蘭家的門外。

藍蘭家在一個老小區內,滿眼是人來人往、吵吵鬧鬧的生活氣氛。樓與樓之間離得很近,很多人開著窗“吼”著聊著天。盡管門外很熱鬧,而且還是陽光正暖的午後,可站在藍蘭家門外,蔣子楠還是莫名感到一種寒意。

民警站在門外,有點猶豫:“要不,我在外麵等你吧,人多了,她可能更煩躁。”

蔣子楠點點頭,敲了門。

“有人嗎?”蔣子楠問。

“誰?”一個蒼老的聲音從裏屋傳過來。

“請問,這是藍……先生的家嗎?”蔣子楠話一出口,已感到明顯的不妥。

“藍先生?”蔣子楠清楚地聽到裏麵的女人冷笑了一聲。隔了幾秒,門開了。

藍蘭的母親站在蔣子楠的麵前,與蔣子楠想象的不太一樣。她很整潔,她注視蔣子楠的眼神中既沒有惡意,也沒有躲閃。隻是,她花白的頭發與她還不算蒼老的臉有些不太相稱。

“我是蘭江市刑警隊的,想跟您了解一下情況。”蔣子楠舉起警官證。

藍母的動作僵在那裏,可幾秒後,她還是機械地將門打開,讓蔣子楠進了門。藍母轉身向裏走,動作仍很機械。她一邊走,一邊自言自語:“跟三年前一樣……跟三年前一樣……”

屋內的窗簾都拉著,光線昏暗。藍母坐在沙發上,看著蔣子楠,突然問:“我的那個老頭子,你們找到了?”

蔣子楠一愣:“老頭子?”

“還能有誰?三年前……也是這麽個中午,你們警察來敲門,告訴我,說我們家蘭蘭死了……現在,你們又來了,還能是什麽?肯定是告訴我,找到我那個老公的骨頭了……”

“您……丈夫是怎麽去世的?”蔣子楠明知故問。

“跳河,一年前,他倒是一了百了……我可不能死,我死了,誰給我家蘭蘭掃墓啊……”藍母的語速很平緩,靜靜地坐在沙發上,此時,有些失神。

蔣子楠環顧這個房間,片警曾提醒過他,在藍母麵前提藍蘭,她會失控,那他就晚一點再問。

蔣子楠走到藍蘭的遺像前看著,那旁邊還放著一個倒扣著的相框。蔣子楠背對著藍母,把相框扶了起來,上麵的玻璃已經破碎,那是一家三口的合影,那時的藍蘭約有十五六歲,三人笑得很燦爛。

“這時候藍蘭多大?”蔣子楠很小心,擔心這樣一句話也會刺激到藍母。

藍母並沒有馬上爆發,但也沒回答,隻是木然地看著照片。

“我看到三中走廊裏,也有一張藍蘭的照片……全校的人都以她為驕傲……”

“有什麽用呢?”藍母憂傷地說,她似乎陷入了回憶。

蔣子楠假意在客廳裏隨便轉悠,突然看到牆角有一個大號冰櫃,很新。蔣子楠的腦子突然一動,那冰櫃太大了,大到讓他有些警覺。幾年前,蔣子楠曾經勘查過一個現場,當他打開一個冰櫃時發現裏麵躺著一個硬邦邦的屍體。

蔣子楠猛然掀開了麵前那個冰櫃,還好,裏麵是空的。蔣子楠以手測溫,並不涼,細看牆角,插頭還沒插。蔣子楠覺得自己是中了邪了,好在藍母沒有注意到他的這個動作。

蔣子楠走到一個房間門前,從房門上的小窗向裏看,裏麵除了簡單的家具,並無多餘的擺設,但從粉色的牆紙上可以判斷,這裏,曾經是藍蘭的房間。蔣子楠輕輕碰門,發現門是上鎖的。

“你要幹什麽?”蔣子楠的舉動終於引起了藍母的注意。

“我能看看藍蘭的房間嗎?”

藍母原本蜷縮在沙發的一角,這時突然坐起來。

“你要找什麽?”

“藍蘭高中有沒有記日記的習慣,或者紀念冊之類的?不知能不能讓我看看?”

“現在什麽都沒有了……都讓我燒了!”藍母的情緒已有些變化,蔣子楠決定抓緊問文身。

“阿姨,我想問問藍蘭的文身。”

“別跟我提文身!我們藍蘭不喜歡那文身!都怪那個黃安麗!那就是個惡魔!惡魔!死的應該是她!她為什麽不死?她為什麽不死!”藍母的眼睛裏閃著凶光。蔣子楠相信,如果黃安麗這一刻站在藍蘭母親的麵前,她一定會殺了黃安麗!

蔣子楠已經管不了那麽多了,在藍母徹底失去理智之前,他必須問幾個重要的問題:“黃安麗為什麽去京津找藍蘭?她們為什麽要去酒吧?事後黃安麗有沒有聯係過你們?”蔣子楠將所有問題一並提出。

藍母的情緒徹底失控了,她在怒吼:“我也想知道啊!這個黃安麗哪兒去了?她不敢見我們!她連個麵兒都不敢露!當年死的為什麽不是她!”

藍母突然用力猛推蔣子楠,將他推向門口:“別跟我提蘭蘭!別跟我提文身!別跟我提那老頭子!你出去!你給我出去!”

藍母撕扯著蔣子楠的警服,蔣子楠一邊努力掙脫,一邊防著不讓藍母跌倒。門外的片警衝進來解圍。

蔣子楠拽平衣服往外走,路過門口時,從臥室的玻璃中看到了裏麵的牆,牆壁上,掛著藍蘭父親的遺像。

蔣子楠站在門口,驚魂未定地喘著氣,房門裏還能聽到藍蘭母親哭喊的聲音。他不知該如何給賈丁匯報,雖然見到了藍母,可他並沒有獲得有用的信息。

“不對啊!”蔣子楠突然反應過來,他獲得了一個十分重要的信息,那就是關於藍蘭的父親藍海洋!

蔣子楠回身問民警:“藍蘭的父親藍海洋是自殺,可屍體並沒有找到是嗎?”

“當時好多人眼看他跳進了河,岸邊還留下了遺物和遺書。當時河水特別急,打撈隊撈了好幾天也沒撈到屍體。那個季節,河裏死不見屍的事是常有的……”

“那麽,‘人沒死,所以不見屍’的可能性也是有的了?”蔣子楠反問道。

片警想了想,點了點頭,卻說:“有倒是有,但可能性不太大……”

蔣子楠回頭望向藍家的窗子,不知藍母現在平複了沒有。想到藍蘭的家,蔣子楠的眼前總是閃現遺像中藍海洋那張陰鬱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