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人這一輩子,會遇到數不清的人。大部分人連臉都記不住,也就隻有那麽一些人會有印象。其中常說話的,不過百十來人,他們每個人都有名字,然而時間一久,大部分人的名字就會忘掉,但有一個人的名字,你們誰都不會忘,那就是仇人的名字。

十年前,風波鎮鎮子外那片森林滿地屍身,李鐸推開身上的屍體,屍身之下隱藏著小李荒蕪,六個戰鬥完的殘兵來到李鐸身邊:“李大人,李大人。”

李鐸奄奄一息,背上插著兩隻箭,抓著小女兒的手看著她:“甘敬一陷害咱們,告訴兄弟們哪怕落草為寇,也絕不向他低頭!”

李荒蕪回想完這一切,紅著眼眶卻眼神堅定:“殺了我爹後,甘敬一成為為風波鎮知縣,我們為了報仇當了馬匪,我們造箭就是為了殺死甘敬一。”

黑暗中戴著頭罩的施敬遙頭罩被摘下,瞬間重見光明,眼前是李荒蕪正在插著手,屋子裏橫著一張殘破的大木桌,上麵擱著一具屍體腥臭至極,蒼蠅嗡嗡亂飛聒噪至極,他們手腳都戴著鐐銬。施敬遙被摘下頭套,看到龍夭在旁邊盯著李荒蕪,不服氣的問:“喂,為什麽隻套我的頭。”然後並沒有人理他。

龍夭:“你說的和甘敬一說的不一樣。”

李荒蕪:“我叫你們來,不是讓你們相信我。”

施敬遙:“那是幹什麽?”

李荒蕪:“如果你們跟甘敬一混在一起,我一定先把你們送到西。不過你們運氣不錯,我給你們一個將功補過的機會。”接著指指桌上的屍體繼續說“這個人是我們的二當家,查清他是怎麽死的,我給你們個痛快。”說完李荒蕪轉身離去。

施敬遙:“雖然我是京城第一神探,但憑什麽…”

夜色沁涼,甘敬一官府內的院子裏,整齊地陳列著死亡官兵的屍體,兩旁站立著官府士兵,各個身姿挺拔,拿著長矛整齊劃一。臂膀上纏著白色布帶神情嚴肅。陳杏衣拿著一塊白布要往一個屍體上蓋。甘敬一身穿白衣走了出來一言不發。兩旁的士兵見到甘敬一,同時舉起長矛在地上重重墩幾下,發出雄壯的聲響。陳杏衣看到甘敬一,滿臉悲憤幾乎要哭出來。甘敬一冷冷的看著她嚴肅的說:“站好!”

陳杏衣一怔,退後兩步。

甘敬一:“當一天兵,就得有兵的樣子!”

陳杏衣羞愧,吸了吸鼻子,趕緊站在隊伍裏舉起長矛。甘敬一蹲下身子撿起白布半跪於地,親自罩在屍體上。旁邊的士兵偷偷望去,見甘敬一如此禮賢下士眼神微顫。甘敬一如此一連十幾次,個個都是親力親為,他蓋到最後一人時,已經眼眶紅了,偷偷抹去眼淚。有幾個壯漢,拎著一捆布袋進入站在當地,布袋中微微露出縫隙,從縫隙中能看到其中的頭發,顯然是一些人頭。

甘敬一緩緩開口:“從今天起都散了吧。”

士兵們爆發議論,甘敬一揮揮手,很多人不解大家紛紛下跪不肯走,陳杏衣拽著師傅的袖子可憐巴巴的看著他,甘敬一拿出君子劍:“你跟隨我多年,這君子劍你要替我傳下去。”

陳杏衣:“師父,你……”陳杏衣正要接劍,甘敬一就收回去劍:“領劍前要做最後一件事,這是馬匪的人頭,匪首李荒蕪是個睚眥必報、衝動無腦之人,將這份大禮送過去,她一定會來殺我,到時候大寧指揮司便會發兵,給我們報仇。”

陳杏衣:“你要死我和你一起死。”

甘敬一將劍塞到她手中:“這麽多年我送走了無數兄弟,隻剩我甘敬一還苟活於人世,她要殺我便殺吧。我不能再連累大家白白送死。你是我唯一信任的人,所以我把最危險的任務交給你來做,我用你是因為我把你當我的人。”

陳杏衣:“絕不讓您失望。”說完一把抓住甘敬一的手:“可我不想讓你死。”甘敬一馬上甩開。

陳杏衣:“大寧指揮司統帥是我爹,讓她殺了我更有用。”

甘敬一小聲說:“這是公事兒我說了算。”

陳杏衣有些羞澀緩緩開口:“我,對你……”

甘敬一冷冷回應:“我們是師徒。,別忘了不要參雜個人感情。”

甘敬一頭也不回進入屋內,陳杏衣咬牙扭頭離開,走了很遠後忍不住回頭。甘敬一一直在窗戶邊上看著她越走越遠,心裏滋味五味雜陳,這個女孩跟隨他多年,偶爾漏出來的小心思他隻是假裝不知道而已,可是他卻無法回應她,她說得對,讓李荒蕪殺了她更有用,可是他沒辦法讓自己這麽做,也許這份感情不知道早在什麽時候變了質,他不想承認也不敢承認,他隻希望她能好好活著,離開他更好。在他不遠處,官府的刀筆吏正坐在小桌上,用紙筆記錄官府發生的事情,此人正是方莫及的父親方遠。

清晨甘敬一官府內方遠在桌前寫著剩下的文書,隻見他的記錄簿上寫著“…陳杏衣赴風波鎮,生死未卜”。突然身後出現一個身影,甘敬一目光投向記錄簿上的字跡,方遠微微點頭,大人也回以微笑:“搶劫十萬兩的人,處理了嗎。”

方遠:“回大人,處理了。李荒蕪沒察覺到這是咱們的局。”

甘敬一滿意地邊點頭邊伸出手,方遠恭敬地將毛筆遞給他。甘敬一大筆一揮,輕輕寫了幾個字。甘敬一離開,方遠低頭一看先是一愣,而後抬頭望著甘敬一離開的背影。紙上寫著“…陳杏衣赴風波鎮,生死未卜,殞於寇手”。

在麻匪巢穴外一旁蓋著十七八個木屋,整個環境一片雜亂,處處都是砍伐的木頭。左邊有幾口大鍋燒得正旺,旁邊掛著十幾頭肥豬。馬匪正在將豬皮浸入鍋內,其他幾個人從旁邊的馬車上卸下一桶黑色的油,一勺一勺地舀進鍋下麵的炭火中,每放進去一勺,火苗都會往上躥一躥。右邊一些馬匪將羽毛粘熬好的膠粘在箭杆上,然後放在棉布上,讓太陽暴曬。還有幾個馬匪,正靠在陰涼的地方抽著大煙十分悠閑。

施敬遙和龍夭被關在麻匪巢穴,施敬遙正站在窗戶邊上向外張望,一邊在窗沿上磨著鐵鏈子,一邊向外張望觀察窗外的守衛,心裏盤算著怎麽逃走。

施敬遙:“外麵守衛還沒換班,不過他們在喝酒,等他們神魂顛倒時候咱們溜。”

龍夭歎了口氣,來到窗口看了看周圍:“她擁有這些箭,無異於玩火自焚。”

施敬遙輕輕一開門,沒想到李荒蕪就站在門口,頓時尷尬。

李荒蕪:“隻要我不在,馬慫衝進來就把你剁了,你確定要走?”

施敬遙自覺地關上了門,李荒蕪一把攔住進入屋內,龍夭正站在屍體旁邊靜靜思索。

龍夭:“李荒蕪我隻有一個問題。”

李荒蕪:“什麽。”

龍夭:“你為什麽沒死?”

李荒蕪和施敬遙疑惑的對望一眼。

龍夭:“施敬遙,除了你爹和你,還有誰會“萬劍歸宗”的劍法?”

施敬遙:“這是萬劍歸宗?”

龍夭:“火候十足,凶手功夫不在甘敬一之下,他殺在坐的任何人都易如反掌。凶手為什麽不來殺你這個馬匪的老大,卻殺了這麽一個無名小卒。死者到底做了什麽事,惹了這樣的高手?”

李荒蕪:“他一個月前搶劫過甘敬一官府十萬兩銀子。”

龍夭:“哼,怪不得被殺了。”

李荒蕪生氣,想要打龍夭。

龍夭逼問:“所以你用這些錢,買了做箭的羽毛?”

李荒蕪:“沒錯用他們的錢做兵器,去殺他們。”

施敬遙:“我們要去他搶劫銀子的地方瞧瞧。”

李荒蕪:“你直說想溜,不就得了?”

施敬遙:“你又要讓我們查案,又要把我們關在這裏。再說查不查都是死,我憑什麽查?”

兩人針鋒相對,龍夭突然開口:“把我當人質壓在這裏。”

兩人不可置信的眼神同時望向龍夭,龍夭沉默片刻接著說:“以我的武功,想必你們也不放心我離開,而他這樣的廢物,就無所謂了。”

李荒蕪看了看龍夭,又用嘲弄的眼神看了看施敬遙,笑了笑點頭。龍夭扯了扯衣領,聞了聞袖口故意裝出嫌棄的表情。

龍夭故意望向窗外:“不過有個條件,我要喝酒。”

李荒蕪點了點頭,施敬遙狐疑地看著他:“你們就這麽放心?萬一我真跑了呢。”

李荒蕪:“那我就派一個人盯著你。這個人既不會殺你,你也不會殺她。而且她父親是官府的主簿,你若真殺了她,那麽馬匪和官府都會要你的命。”

說完李荒蕪打開房門,隻見方莫及笑吟吟地站在門口。施敬遙看到方莫及,歎了口氣翻了個白眼。

幾人走出屋外,龍夭假裝好奇靠近熬豬皮的鍋,方莫及順著他的視線望過去,看到鍋底下黑色的油,好奇地問:“姐姐,這是什麽呀?”

李荒蕪:“火油山上產的,一點就著能燒好久,用它來熬膠事半功倍。”

方莫及一邊點頭,一邊上了施敬遙的馬,施敬遙不耐煩的揚了揚韁繩,策馬離開。李荒蕪揮手送別她,望著她遠遠離開。龍夭站在她身邊,冷冷地看著她:“你考慮過後果麽。”

李荒蕪:“我是在保護大家。”

龍夭:“明明是私人恩怨,你卻要綁架全鎮人的性命。”

李荒蕪:“我知道你不相信我,你仍然認為甘敬一是個君子,是個好人對不對?”

龍夭:“他也許想遷走風波鎮,但你執意妄為下去,一定會毀掉風波鎮。,你和他有什麽區別?”

李荒蕪:“區別在於,我是為了百姓。”說完回過頭來看著龍夭,龍夭皺著眉頭。

李荒蕪:“就算死,我也要守住我們的家。”

龍夭:“你可以求我,我能救你的命。”

李荒蕪:“你會求別人麽?”

龍夭:“從不。”

李荒蕪點頭離開,龍夭走向那幾個喝酒的人。一個人急匆匆騎馬趕來,還不等馬停下便從馬上越下,一頭跪在李荒蕪麵前,起身和李荒蕪說:“陳杏衣,殺進來了。”

李荒蕪表情從不可置信變成憤怒:“備馬。”

五六個馬匪開始一起動身,龍夭看著李荒蕪離開。他背後藏著一柄大勺子,偷了舀石油的勺子,裏麵滿滿裝了一勺子濃稠的火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