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後危機
劉卓一勁兒解釋,今天的事純屬意外,那些人都是小不點兒帶來看熱鬧的,見著季風和小不點兒動了手才沉不住氣的。他說他根本沒想來硬的。叫叫兒理都不理他。於一本來就沒什麽話。季風則是越聽越覺得這仗打得冤。
幾個人沒多談,事情說開了各自散去。
“靠,還沒上課呢就弄成這樣。”在站牌下等公交車,叫叫拍著新書上的灰土抱怨,“要知道他是道上的,早報於叔的萬兒好了。”
“早報出來就沒事兒了?”季風嘟囔著,“姓劉的小王八說的話沒一句能信的,說是那小姑娘來看熱鬧,看熱鬧帶刀?”
“可能人就這生活習慣?”於一倒覺得劉卓沒有撒謊的理由。
“逼養!林子大了啥鳥都有。”季風想到花頭巾就有氣,一腳踢開腳邊的小石子,閃了下腰。“哎喲。”剛才好像叫人拿腳踹了。
“傷著了?”叫叫兒扭頭問。
“沒啥大事兒!”他揉著腰,隻是回家又有得交待了。
叫叫兒略帶點歉意地看他,正想說什麽車來了,她擺擺手匆匆上了車。
“紅顏禍水。”季風有了超齡的領悟。
於一失笑,牽動了被打青的嘴角。“走吧。”他搭上季風的肩,“這仗幹得有點憋屈。”
“你他媽太長時間沒幹仗拳頭鏽了吧?!”
“操,十來號人少啊?劉卓那個犢子奸得很,根本不上前兒。夠不著他,光打別人,累也累死我了。”於一不怕一個打多個,打仗總有挑頭的,撂倒了頭頭,其它助拳的肯定麻爪。
季風哼聲一笑,“總算擺平了,先上你家洗個臉去。”
“你回家能不能挨揍?”羽絨服壞了脫下來拿著就行了,臉上那些傷怎麽辦?於一擔心地瞅著季風,可能家裏比外頭打得還狠。
“哈哈沒事。我爸出車到烏蘇裏江了,半拉月回不來。”隻是老媽見了又得血淋一陣。
“我不是說他。”於一搓搓臉,血幹在上邊兒,粘得皮膚難受。“放學時候你讓叢家領小刺兒先走,這德性回家她見了不得炸廟!”
“我靠,忘了。”季風心裏咯登一下,扭頭看旁邊那張髒兮兮的臉,“你明天上學怎麽說?”
“從二樓掉下來摔的。”
“她信你我把腦瓜子給你。”
“那我明天不上學了。”躲到傷好再說。
“虧你想得出!開學頭一天就曠課,陳守峰不找你爹敘舊的。”
於一沒話說了。
“實話實說吧。”季風瞥了一眼於一,又說,“幹脆就說你在追叫叫兒,那些人也追叫叫兒……”
於一打斷他的話,“不行!”
“怎麽不行啊?她一有別的事就忘了打仗這事兒了,就這麽說,說你事先也不知道那些人等你,我是半道遇上的。”
“不行!你二百五啊?這麽說我就廢了。”
“她能把你怎麽地?”
“你要麽就從頭到尾實話實說,要麽就再編別的借口。”
“從頭到尾……”他現在說的這個模板也沒多離譜啊,“不行,她要知道我打仗不帶她,還是得跟我爸告狀。”
“那我不管。你媽的你今天回家要敢跟她說我追叫叫兒啥的,不用等你爸回來,我明天就讓你死到班級。”
“為啥呀?”
“你要說你自己追她,我是半道上……”
“不行!”那還不如讓爸揍一頓。
楊毅嚼著大米糖在家發呆,叢家一放學就拉著她走,說有好事兒,結果就是礦小門口那個賣大米糖的老太太又回來了,搞什麽鬼?害她沒跟住於一,季風那小鬼也不知道趁機溜哪去了,一下午沒回家。想到上午叫叫還來找過於一,他們三個會不會去東城玩了?不可能!於一會帶著她……應該會帶著她吧?於一現在有傳呼了,那叫叫兒來找於一就是個人的事兒了,是什麽事?拿起電話正要撥號,老媽的聲音從廚房傳來:“楊毅給媽買袋味精去。”
“吃味精掉頭發。”
“錢在我褲子兜裏呢。趕緊回來啊,菜快好了。”
楊毅不情不願地換上鞋,披了件大衣去商店,剛一拐過胡同,看見季風抱著膀兒從遠處磨蹭著走過來。“你羽絨服呢?”她好奇地問。記得早上出門他穿大衣了。
季風耷拉個腦袋正在編扒兒,聽見她說話嚇了一跳。“啊,這兒呢。”他把手裏揉成一團的衣服舉起,擋住半邊臉快速與她擦肩而過。
“凍得哆哆嗦嗦整件衣服擱手捧著,有病!”楊毅罵了一句剛要往商店拐,腳步停住了,疑惑地回頭瞪著那個腳步慌亂的人,大聲問:“季風你下午見著於一了嗎?”
“沒有。”頭也不回地回答。
這家夥見鬼了不成,嗚嗚跑什麽?
買了味精回家拿給媽媽,連鞋也沒換直接去了隔壁。孫少華一人坐在客廳看電視打毛衣,見楊毅進來問:“吃了沒有?”
“我媽做呢。四兒呢?”
“洗手呢,笨車車地跑卡了,造埋了咕汰兒進屋的。”
“越活越回去了。”楊毅笑道,直接朝衛生間走去。門一推沒推開,裏麵水龍頭嘩嘩響。“你洗臉鎖門幹啥?”
“尿尿。”
靠,這種流量,恐龍啊?楊毅狐疑地瞪著門板,過了半分鍾——“完事兒沒?”
“幹啥?”裏麵沒好氣地問。
“你幹啥呢?”
“洗澡。”
“啊,”楊毅點頭,對著門板大聲說,“我回家吃飯了啊季娘。”走到門口打開門,咣的一聲又關上。
衛生間門開了,季風衣物齊全地出來,一眼看見站在門口滿臉奸笑的楊毅,腳自動調頭跑回衛生間。
楊毅嘻嘻嘻地笑著,跟過去,盤著手靠在門上,“你就在裏麵待著吧!娘呀,鍋裏燉的什麽東西這麽香?”
“下午跟你媽去市場買的大骨頭,你媽說你長個兒了怕鈣跟不上。”
“你老兒子可能不吃了,全給我吃吧,反正他也沒長個兒。”她哈哈大笑。
孫少華也好笑地看了一眼衛生間:“他又跟人出去玩沒領你?”
“誰說我沒長個兒!”季風氣呼呼地開了門走出來,推她讓路,“你就缺損去吧楊毅。”
“啊!”她大驚小怪地尖叫,“眼眶咋幹確青?”
孫少華連忙回頭看,就見季風捂著眼睛不說話。“卡著眼睛沒有?”連忙走過去拉下他的手,咦?眼眶沒青啊,倒是嘴角有點淤血……看著兒子躲躲閃閃的眼神,心裏有了譜,“你又少揍了是不?”
“哪……嗬……”嘴一張大,馬上扯痛了傷口,抗議聲音變為哀呼。
“哎呀呀呀,”楊毅走過來,左歪一下頭右歪一下頭地看,“把俺家小帥哥打成這樣,誰下手這麽狠?這張小白臉破了相還咋找媳婦兒?”
“閉嘴,別裝好人。”季風沒好氣兒地伸手推她,被躲開了。
剛拿來碘酒和藥棉花的孫少華聽著楊毅的話哭笑不得,“不是說好好的,你給我當兒媳婦嗎?”
“真的嗎?”楊毅嚇一跳,她什麽時候那麽癡呆,答應了這種事兒?
“啊,”拉過兒子塗藥,一邊逗著楊毅,“一見我們家做好吃的就吵吵過來吃,你媽說‘你也不是人家的,老上人家吃啥飯啊?’你大叔逗你說‘給我們老四當媳婦吧,過了門子天天給你做好吃的了’。你就記住了,你媽一不讓你過來玩,你就說你是四兒媳婦,不讓說都不行。”
楊毅拍拍胸口,嚇死了,原來是開玩笑的。
“我絕對不要……哈,疼……”
“誰稀罕!”楊毅趴在沙發靠背上看他的臉,“說吧,誰幹的?姐給你報仇去。”
“顯不著你。”
“幾個人?”小四兒好歹跟她混了這麽多年,般對般兒的一兩個應該胡擼不過他。
“管不著!”
“好好說話。”孫少華忍不住插嘴。
“她可事兒媽了,”季風向媽媽抱怨,“就好像我都沒打過,她能打過似的。”
楊毅繼續審問:“是礦裏的嗎?”
季風這回幹脆不吱聲了。
“看來很厲害呢。”楊毅直起腰,摸著下巴自言自語,“要是我搞不定就讓俺大叔出馬吧,兒子讓人打成這樣……”
“你別跟個欠兒巴登似的!”季風趴在沙發背上指著她,“小逼崽子你敢跟我爸說,我廢了你!”
“啥話!”孫少華在兒子屁股上重重拍一下。
“不說是嗎?”眼角看到季娘進了廚房,妖精馬上現出原型,“不說我可自己想了。”並且會把想像的戰況如實匯報給你爸!
季風不用猜也知道她能想像出啥樣來。“我都疼死了,你就饒了我吧。”他低聲告訴她,“道上有人要搶我錢,好幾個,我沒撕巴過人家,羽絨服都掙裂開了。”
楊毅眉一挑,“誰那麽不長眼挑你這塊兒頭的搶?還是大白天的!”言下之意重新編個合理的劇情。
“你不信?學校西邊那個音像社的胡同裏,好像是社會人兒。真的!”他信誓旦旦。
“真的?”
“真的,別跟我媽說,她又該大驚小怪了。”他聰明地順道解釋了自己為什麽沒直接說的原因。
“以前怎麽沒見那邊兒有劫道的?”楊毅繞過沙發坐下,“啊,肯定知道今天開學學生都帶錢了,錢搶去了嗎?”
“沒搶去能放我走嗎?反正都交完學費了也沒幾個錢兒。”
“你虎啊,再以後著量打不過人家就跑。”
“那橫道呼呼跑車,再撞著我更賠了。”
“那就趕緊把錢掏了,挨這一頓揍多不值得。”
“那哪行?給他們整慣癮了還不見我一次搶我一次。”他越編越順口,連自己都快相信是被人搶了。
“現在還不是一回事兒!”她盯著季風臉上的傷,“你上誰家待了一下午?剛在道口看你就洗挺幹淨的,一回屋又洗啥?”
“剛才真在門口絆了一跤。”這是真的。
“你說你看見我跑啥?”
“怕你笑話。”怕她在後邊追來問,那時還沒編好話。
“這我就不笑話你了?”楊毅歎了口氣,手握拳在自己巴掌上一捶,“早知道就不跟叢家先走了,我跟你倆人兒也許就能幹過他們了,再加上於一……嗯?於一沒跟你一道兒嗎?”
“就是我倆也打不過人家,那些人是……職業搶劫的可能是,”他硬把話轉過來,不能提太多經過,多說多漏,回頭編完自己再忘了,她翻起賬來可壞了。“小鍬跟我一道也沒用。再說他一放學就沒影兒了,我自己走的。”
“啊?我出班級時候還看見你倆說話呢。”
“是……啊,”季風囁嚅著,“完了他就走了,我後走的。”
“他沒跟你說他幹嘛去了?”
“沒有啊!”他硬著頭皮回答。不準備幫於一多說,免得圓不回來。
“沒問?”
“我問啥?我像你那麽欠呢啥都問,人家愛幹啥愛啥去唄。這個審哪!你將來可別當官兒,楊毅,你當官兒底下人都得讓你管瘋。”
楊毅滿腦子在想於一心急火燎的下課就走出了什麽事,跟上午叫叫兒來找他有沒有關係。著急回家打電話,丟下季風一人在那念三七兒。
打發走這隻磨人鬼,房門一鎖,季風馬上躥起來撥通了於一家電話,“那丫頭相信我讓人搶了,你那邊兒自己想詞兒吧,反正別把我扯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