驅蜂記
“真還是就咱倆啊……”季風看到拐彎處那一幫,又在打主意回班級拿板條。
“不是還有我嗎?”叫叫兒雙手插在夾克口袋裏,語氣中有種無可奈何。
“要沒你也就沒這一仗了。”季風瞥她一眼。都是她長得太招搖,惹來大馬蜂,他和小鍬今天就是奉命驅蜂的。
“過去吧。”於一說。
“行不行啊鍬兒?”叫叫兒有點不安,“要不還是給露珠打電話讓她領人過來吧。”
“不用,大老遠的。”
“上午他們就四五個,現在怎麽來了這麽一幫?”
“你都告訴人家你有對象了,他能不多帶點兒人來看看嗎?”於一拉起她,“走吧,不一定能打起來。”
季風盯著於一,他牽著叫叫兒手的動作很自然。
“唉,太美是罪啊。”叫叫兒苦笑。這次是真的苦笑。
新學期第一天返校沒有課程,每個班級放學的時間也不統一,學校門口並沒有多少出入的人。這夥人就站在校門以東的第一個路口,那是叫叫回家的必經之處,幾輛摩托車停在一起,那些人有男有女,穿著怪異,或站或坐或靠在摩托上抽煙說笑,路人投來好奇的目光,立馬收到吼聲:“走你的道,看你媽看!不怕讓車軋死?”充分證明自己不是和平份子,被罵的人幹瞪眼,也沒有敢還口的。
“真他媽逼囂張。”季風氣不過地低罵。
於一挑眉看他一眼,沒說話,離那幫人越來越近,已經有人發現他們了。他搭上叫叫兒肩膀。
在一道道挑釁的目光中,三人故作鎮定地走過去,聊天的停下來了,幾個女孩兒嚼著口香糖,流裏流氣地用腳打拍子。所有人都盯著他們三個,偶爾望向自己人中間一個穿著棕色皮衣的男子。
看來那家夥就是刺兒頭了。就是他看上了叫叫兒?靠,看起來不比小鍬矮。季風手心出汗,沒敢細看,生怕雙方視線一交鋒就打起來。他雖然比小學時候大塊兒了不少,但這種人數……他跟鍬都空著兩雙手,加上那個看起來就不像會打仗的叫叫兒,要是楊毅還好,起碼她跑得快……
棕皮衣終於有動作了,伸手攔住在他眼前經過的男女。“哥們兒。”喚的是於一,目光卻鎖在叫叫兒那張漂亮的臉蛋上,“嘮兩句。”
“跟你不熟。”叫叫兒開口,收到來自兩側的凶狠眼神後,表情軟化了一些,“不好意思,我真有男朋友了。”手隨意攬住於一的腰。
“別他媽不識抬舉!”一個綁著花頭巾的女孩子從摩托上跳下來,旁邊人扶住她一下怕她摔倒。
棕皮衣仿佛沒聽見那女孩的話,一雙眼又移到於一臉上,“要是沒你事兒,勸你別出這個頭。”他掃一眼叫叫兒肩頭的那隻手,“這是好事兒,別弄出不愉快來。”言下之意是懷疑於一這個男朋友身份的真實性。
“我不想跟你交朋友。”叫叫兒有點慌,這人的態度跟過去糾纏她的那些人還不太一樣。
“交不交朋友大家來往幾次再說……”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於一打斷,“而且我也不讓。”眼神中有種譏諷的歉意,收了收手臂對叫叫兒說,“走吧。”
於小鍬這個逼!季風在心裏暗罵,他是非得讓這仗打起來不可了。
“真給臉不要臉!”花頭巾女孩衝過來,對著於一舉手就打。
季風一把抓住她,“一邊兒待著去。”這丫頭比楊毅高不了多少,暴脾氣可倒有得一拚。
“敢打我!”她眉毛一皺,向季風膝蓋出腳,季風訓練有素地躲開。
“說話就說話,動什麽手啊?”叫叫兒忍不住了,“今天不跟你處朋友,就要把我撂在這兒是嗎?”
“我沒那意思。”棕皮衣轉向跟季風纏鬥的小姑娘,“別鬧了。給她領回去。”後一句話是對剛才接她下車的女孩說的。
鬧?季風撫著脖子上的抓痕,都他媽見血了是鬧嗎?
“都是年輕人,不用這麽死心眼吧?”
“跟他廢什麽話啊?”終於有人等不耐煩了,狠狠一腳向於一踹出。
於一側身閃開,把叫叫兒推向季風,“看著。”本來就沒係扣的外套倏地滑下,蒙住對方的頭把他拽過來。
那人絕沒想到於一還手這麽快,被抓了個正著,一個趔趄跌進他懷裏,臉被弓起的膝蓋一頓猛顛,迅速失了神智。於一扯回衣服抬腳踹開他。伴著一陣不絕於耳的罵聲,其它人早已經聞風而動圍了過來,拳腳並施。於一的衣服還攥在手裏,衣擺胡亂地纏在左手上,擋著麵前的拳腳,右拳則是攥實了往外送,眼看到哪裏拳揮到哪裏。這隻拳頭性喜葷,隻治一服不治一死的道理跟它說不通。
季風到現在仍是不能適應他的打架方式,一般說來動手之前,即使沒有一陣對罵,多少也會吼一嗓子“操你媽”之類的。俗話說拳借罵勢,罵助拳威。於小鍬打仗從來沒有任何前兆,不作任何準備工作,比方說選武器。當然這些年參與的大多是遭遇戰,這也是形成他直接動手這習慣的主要原因。大部分正常人唯一目的就是把對方打倒,隻有他一出手就是奔軟肋、胸口與肚子一帶,有時候直接選人家麵部硬著陸。完全是往死了處理。
“趕緊跑。”季風說了這句話,丟下叫叫衝進戰圈。平時老被罵成呆子,不代表他真傻,這些人是追叫叫兒的,又不是跟她有仇,於小鍬這個“男朋友”才是擋人家情路的絆腳石。再厲害的一雙手能擋住幾隻拳頭!
馬路當間兒沒有任何可當武器的家夥,季風跑過去,一腳踹翻一個正要從後邊勾於一脖子的人,那人被踹得撲在於一背上,於一頭也不回地摸起他手臂,借勢一個背跨,呼地把人撇出去,砸倒一片。季風又揪住一個人的領子往他臉上鉚短拳,膝蓋一軟,險些跪在地上。手裏的人鬆開,擰身抱住王八蛋的腰把他撞倒,腳在對方胸口猛跺的同時閃避著踢到臉前的腿。一回頭,於一正忙著把腳從人臉上抬起踹另一個人,腳底下的人一灘爛泥似的。
那邊幾個女生不懷好意地卯上了叫叫兒,叫叫兒看著於一和季風正著急,閃身去道邊兒想打電話叫人,冷不防被人撲過來抓住了發尾,手上那撂剛發的課本想也不想地往她們身上揚去。在一陣驚叫中,她反撈住了那女生的長頭發,一頓大耳光子甩下去,看得另幾個半天沒敢靠前兒。那個戴花頭巾的小姑娘突然冒出,手持一把不知打哪弄來的方頭西瓜刀,足有一尺多長,高喊著問候他人母親的口號,一溜小跑衝叫叫兒砍過去。
季風大駭,閃神兒的功夫身體一震,有人踹上了他的背,他顧不得回頭報仇,借力向叫叫兒撲去。正來得及一記高抬腿踹開她修理的那個人,上身撞開她,花頭巾的刀刃落在季風身上。
叫叫兒驚呼。季風校服外麵套了件羽絨服,這一刀劃在他袖子上,裏麵羽毛鑽出來,一忽扇到處都是,下小雪了一樣。他彎腰抓起落在地上的一本書向花頭巾砸去,她剛舉刀傷了人正恍惚著,沒有防備,被厚厚的課本硬生生砸上眉骨,痛呼一聲,手裏那把甑明瓦亮的刀咣當掉在地上,被一隻腳惡狠狠卷走。有人暴喝:“全他媽住手!小不點兒你哪來的刀!”
於一眼見季風跑過去替叫叫挨了刀,跟著四下白毛亂飛,也不知砍到人沒有,心一急,一改從前那種一一宰幹的攻擊作風,散彈般揮拳架腳,舉凡進入視野的活物無一幸免。頭發忽然被人從後邊抓住,使勁掙了下沒掙動,正麵的兩個狼一樣撲上來,抬腳踹開一個,另一個被他抱住了腦袋夾在腋下,照著下巴卯勁兒鑿了好幾拳才放開。轉按住拉他頭發的那隻手,腳跟一蹬肩膀猛地向後撞,這次回去無論如何不聽楊毅的,一定要剪掉這長頭發。後邊那人不防,倒退連連,忙著站穩,手一鬆,於一逮著機會轉身,虎口箕張向他喉結卡去,兩人撲倒在一起,於一膝蓋跪在那人肚子上,頭震了一下,不知道幾隻皮鞋踢上他的腦袋。顧不上格擋其它的亂拳,另一隻手也掐上來,後腦勺被踢得有點麻,具體用多大的勁兒他也不知道控製,不過還是卡住了人沒放。那人進氣少出氣多,哢哢幹咳。這時於一身上雨點般落下的重拳忽然停了,他手一頓,隻聽得呼呼風聲,下意識地抓起手底下那人擋在身前,一隻皮鞋正踢在倒黴蛋側臉上。
於一扔了人,騰地站起來,右手炮拳準確地掄在偷襲者的眼眶上,力還沒出到盡頭,自己口鼻之間也被砸了一拳。隻砸得他一陣暈眩動了真火,搖了搖頭找回焦距又上手。
對方抱頭擋著他的拳,破口大罵:“操你媽,我都說不打不打了,還他媽掐人不放。”他疼得噝噝哈哈,躲了兩拳往後一躥,搶在對方拳到之前照他肚子來了一腳。
於一被踹得錯了一步閃身站定,才看到和自己撕打的人是穿棕皮衣的那小子。
“你他媽是不是瘋了!”他嘴裏不幹不淨,狼狽地揉著右眼,看來這一下子挨得不輕。
於一扭頭吐掉倒嗆進嘴裏的鼻血,手背去抹鼻子,血漫乎了半邊臉,加上暴戾的眼神,膽小的看了直想掉頭就跑。
棕皮衣跟他對嗑了好幾招,膽子明顯不小,不但沒跑還站在原地罵道:“小逼崽子你就猖吧,老子今天一句話就能把你們都辦到這兒了你信不信?”
“你媽逼那你死定了。”季風正貓腰給叫叫兒撿書,聽見棕皮衣的話馬上罵回去。他一隻袖管裏沒了羽絨,癟卡卡地貼在胳膊上十分滑稽。
“小哥別跟他們廢話,”戴花頭巾的小姑娘坐在地上不斷叫囂,“這幫逼K不打不老實。”
棕皮衣掉頭就罵:“都是他媽你鬧的,給我滾回去。還有你們幾個,”他指著圍在花頭巾身邊的幾個女孩子,“媽了個逼的等回去的。”
花頭巾很沒麵子,還嘴道:“我操,出來幫你泡妞怎麽著了!”
“還他媽逼斥!趕緊撤了。”
引擎亂轟,花頭巾罵罵咧咧地坐在一輛摩托的後座上,一行人揚張而去。
隻剩於一三人加上棕皮衣和停在路旁兩輛摩托車上人高馬大的男子。這裏沒什麽路人,街角幾個小店裏有量著膽推開門探頭探腦地往這邊張望的,在兩個殺手身材的人狠狠瞪視中又趕忙縮回頭。
“為了個女的弄成這樣真寒磣!”棕皮衣一屁股坐在地上。
叫叫正查看季風有沒有受傷,聽了這話氣不打一處來,“我他媽讓你招我的!”
他看她一眼,搖頭苦笑,“交個朋友,哥們兒。”這回是正經八百看著於一說的,“我叫劉卓。”
於一眉一挑,總覺得這名字在哪兒聽過。
“別這麽不給麵子!我的人你傷了不少,你馬子我不泡就是了。”
“哦。於一。”他從來打狠不打人,手一收連對方長什麽樣都能忘。
“我操!”劉卓手一撐站起來,拍拍褲子上的土,細打量一番,“於小鍬!”
季風和叫叫兒麵麵相覷,都指望從對方眼裏看出點苗頭,結果隻看到和自己一樣的詫異,又同時轉向於一。
於一比他們更蒙,“你是東城的?”東城的混子認識小鍬不怪,知道於一的應該不多。
“我是西城的爺。”劉卓扯著嘴角衝他眨眼,“你沒見過我爸?他可常說起你們爺兒倆。”
叫叫兒指著他,櫻桃小嘴張成個O型。惹得季風滿頭霧水地瞪她。
“你是劉長河的兒子。”叫叫兒驚道。
他媽的!季風在心裏罵,好大一隻馬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