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廚房裏的靈異事件
這陣子，鎮上的靈異事件還是層出不窮，孩子失蹤的意外也是時有發生。警方雖然積極展開了調查，但始終還是沒有任何結果。何其嵐的日常業務自然也是非常繁忙，當她的小學同學葉花花來找她幫忙時，她正在鎮上的一家包子鋪裏收妖。
有悠少爺這名神通廣大的助手，收妖行動自然是十分順利。這次在鋪子裏搗亂的是個貪吃的小妖精，平時喜歡以小男孩的形象出現，最中意吃的東西是麵粉，所以折騰的包子鋪主人叫苦不迭。悠少爺隻是用了點小招數，就讓這小妖精自投羅網。
為了答謝仙姑的幫忙，包子鋪主人爽快的給了報酬後還特別盛情款待，抬出了一大籠肉包子請他們吃到飽。
悠少爺自然是不客氣，眉開眼笑地就開吃了。
何其嵐用手肘輕輕捅了他一下，嗤笑道，“今天的那個小妖你是不是覺得特親切啊，說不定和你是本家呢。”
他塞了滿嘴的包子，也沒法反駁，隻好用眼神堅決否定了他們之間的親戚關係。
就是在這個時候，何其嵐看到了許久不見的小學同學葉花花。一開始她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以為是認錯了人。當年這個葉花花是她的同桌，兩人關係一向來都很鐵，拿流行的話來說就是死黨。但是小學四年級的時候葉花花的父母離婚，之後她的媽媽就帶著她移民到了國外，兩人也就失去了聯係。真沒想到今天居然能在這個小鎮上重逢……
“葉花花？”她試探地問了一句。因為眼前的葉花花眉眼間雖有幾分熟悉的影子，但畢竟已經分開了這麽多年，萬一認錯那就尷尬了。
“懶丫頭。”對方隻笑著說了三個字。
一聽到這幾個字，何其嵐頓時激動的站起身，一個箭步衝到了她的麵前，語無倫次低喊道，“葉花花！真的是你？我們有多久沒見了啊！你還好嗎？”
葉花花似乎對她的熱情感到有些驚訝，隨即淡淡一笑，“原來懶丫頭就算成了仙姑，還是一點也沒變，真好。”
何其嵐忙做了個“噓”的手勢，“在外人麵前我還是很酷的，仙姑的形象還是要保持嘛。你可千萬要守住這個秘密哦。對了對了，你怎麽會回來的？”
葉花花斂了笑容，神色顯得有些僵硬，“那個人前年因為一起火災而去世了，我這次回來主要是把他留給我的鎮上那幢老房子處理掉。”
“什麽？你爸爸已經去世了？”何其嵐大吃一驚。“這些年他都沒在鎮上住，我一點都不知道這個消息。”
“是那個人。”她顯然並不願意用爸爸這個稱呼。
“花花，你還……不肯叫他爸爸？”何其嵐神色複雜地看著她，兒時印象中葉花花的爸爸是個相當出色的廚師，小時候自己也經常去花花家蹭吃蹭喝。隻可惜後來葉爸爸喜歡上了一個外省的姑娘，還離譜的讓對方有了孩子。結果葉媽媽一怒之下休夫，毅然帶著花花離開了這裏。之後的事她也不太清楚了，隻知道葉爸爸也搬到了大城市，沒有再回過小鎮，好像一直也沒有結婚。沒想到再聽到他的消息已經是陰陽兩隔了。
“我沒有這樣的爸爸。我也不會要他的一分錢。賣了房子的錢我會盡數捐給慈善機構。”葉花花冷冷的答道，微蹙的雙眉清楚表明了她並不想多談那個人。
“那晚上我請你吃飯吧，小欽你也好久沒見了。我也不知有多少話想和你說呢。”何其嵐忙扯開了話題。
“小嵐，其實我這次來是想請你幫個忙。”說完這話，她的臉上露出了一種極為奇怪的神情，那是種困惑不安中又夾雜著恐懼的神情。
“找我幫忙……難道是那座舊房子有問題？”何其嵐的直覺相當敏銳。
“小嵐，果然不愧是仙姑。”她抿了抿唇，“是這樣的。回國的這幾天我都在這舊房子裏住，不知為什麽總覺得有點陰森森的。每天早上起來的時候，我都發現廚房好像有被動過的痕跡，天天如此。而且有時我晚上吃完飯沒整理廚房，第二天也一定會恢複原狀。這也未免太可怕了。於是我一打聽，原來最近鎮上發生了很多靈異事件，所以我也擔心是同類事件。如果就這樣把房子賣掉，未免有些不厚道，所以我想先解決這個再說。”
“然後你就打聽到了我？沒想到你在國外這麽多年還是信這個？”何其嵐開玩笑道。
“有些東西怎麽說呢，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她垂下了眼瞼，“不過你的這個變身還真是讓我意外。我還以為……你會成為一個園藝家……那是你曾經對我和小欽說過的夢想，不是嗎？”她沉默了幾秒，又笑了笑道，“好了好了，咱們不說這些不開心的事了。我也知道你這些年過得不容易。其實我自己何嚐不是呢？國外的生活根本就不是國人所想的那麽風光。”
何其嵐的臉上有一絲悵然轉瞬即逝，但很快又換上了笑容，“那今天我就隨你先去看看那個老房子吧。”說著她轉過頭，對某人招呼道，“小悠，我們就走一趟吧。”
葉花花之前沒有留意悠少爺，直到此刻才看清了他的容貌，頓時被驚豔到，忍不住問道，“這位是……”
“這是我的助手小悠，非常能幹哦。”見到葉花花的神情，何其嵐在介紹他的同時心裏居然也有點小小的得意。
“也是她的男朋友。”悠少爺一改之前狼吞虎咽啃包子的模樣，以優雅古典的翩翩少爺形象再度出鏡，“你好，花花。你是我們小嵐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放心吧，我們一定會幫你解決的。”
“啊……謝謝……”葉花花一時還覺得眼前有點眩目。
何其嵐瞪了他一眼，這家夥，扮男朋友還扮出癮了嗎？
葉花花父親留下的那幢老房子子就位於小鎮的西邊，到如今也有些年月了。雖然距離鎮中心是有點遠，但好在風景不錯，門口還種著兩株高大挺拔的槐樹。雖說離平常槐花開放的時節應該還有一段時間，但這兩棵槐樹濃密的樹葉間居然已迫不及待地掛下了幾串半開的槐花，猶如小風鈴般在空中輕輕飄**。潔白的花瓣與世無爭的綻放著，散發著陣陣清新淡雅的香味。
“今年的槐花可開得真早！”何其嵐用力吸了吸香味，脫口道，“花花，還記不記得，以前每到這個季節，我就經常來你家蹭吃槐花粥，你爸爸每次都做好多……”她說到一半，忽然意識到自己的失言，於是趕緊就轉移了話題，“我們先去廚房看看吧。”
葉花花的臉上什麽表情都沒有，甚至也沒看一眼槐花，漫不經心道，“那種東西，我早就不愛吃了。”
悠少爺偷偷拉了拉何其嵐的衣服，低聲道，“好吃嗎？真的很好吃嗎？”
“可好吃啦！”她故意用誇張十倍的表情**他，“簡直就形容不出那個美味。吃了之後都能神魂顛倒。可惜了，葉爸爸已經不在了，你也吃不到了。”
果然，他的臉色變得相當糾結，還鬱悶地連歎了好幾口氣。
何其嵐見效果收到，不禁好笑的推了他一把，“好了，別唉聲歎氣了，不就一碗粥嗎？快去看看廚房裏有沒有問題吧！”
一進入廚房，何其嵐就感覺到了某種詭異又熟悉的氣息。收了那麽多妖她好歹也有了不少經驗，凡是有宅妖出沒的房子，通常都會有這種相同的氣息。
那是常人無法察覺出來的氣息。
她抬頭看了看悠少爺，後者也給了她一個肯定的眼神。
“怎麽樣，小嵐？是不是真的有……”葉花花試探地問著，當看到何其嵐神情凝重的點了點頭後，她的臉一下子就變得唰白了。
“別擔心，花花，今晚我們就陪你住在這裏。過了子夜時分，這宅妖多半就會現身。到時我們就能捉住它了。”何其嵐忙安慰她道，“不管是什麽妖精，我們都能對付。你所要做的就是和平時一樣吃飯睡覺，等明早起來一切就會結束了。”
“真的？”她勉強擠出了一絲笑容，“我應該信你的。小嵐。你一定會幫我解決的。”
“當然。這對我們來說根本沒問題，小悠，對不對？”何其嵐抬頭去看悠少爺，想要示意他予以配合，讓花花不用那麽擔心。可悠少爺似乎正在神遊太虛，直到她又重複了一遍他才回過神來，心不在焉地附和了幾句，“對，對！完全沒問題！”
何其嵐蹙了蹙眉，最近他是怎麽了？好像有幾次了……這樣莫明其妙的走神……
難道……是因為……她心裏驀的一緊，忽然想起了他之前曾說過的話。
接下來的時間裏，何其嵐和葉花花聊了些家常，又隨便叫了些外賣當晚飯。沒過了多久，天色也漸漸暗下來了。花花按照何其嵐的吩咐去了臥室睡覺，而何其嵐自己則和悠少爺在廚房選了個相對隱蔽的位置躲了起來。悠少爺自然不忘再設了一層結界，這樣無論是人類還是妖物，都無法感覺到他們的存在了。
“小悠，那個修複筷子的事怎麽樣了？什麽時候可以回去呢？”在等待妖精現身的空檔裏，她忍不住小聲問道。
他微微一愣，隨即就擺出了一張苦瓜臉，“小嵐你是討厭了我嗎？所以想快點趕我走？我哪裏惹你生氣了啊？”
“喂，你講不講道理啊。我這不是擔心你所以才怕你回不去嗎？誰叫你最近老是心不在焉的。”
“回不去那就再等半年好了。”
“喂，你不是說過半年後要是還回不去就會灰飛煙滅嗎？”
“呃……”
“你……不會又是騙我的吧！其實你就是想蹭吃蹭喝對不對，對不對！”
“好了好了，這個話題好無聊哦。你看，快到午夜十二點了哦，咱們快打起精神來收妖吧！”
“你別想岔開話題！”
當牆上的掛鍾在子夜時分敲響時，兩人一下子就安靜下來。何其嵐感到自己的心跳開始加快，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雖說已經收了很多次妖精，但直覺告訴她，這次的妖精可能會比較特別一些。四周亦是靜悄悄一片，仿佛連彼此輕微的呼吸聲都清晰可聞。
就在這個時候，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
-灶台上的那隻鍋子忽然動了起來！
何其嵐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瞪大了眼睛望著這神奇又詭異的一幕。隻見那鍋子就像是有了意識，飛到了水龍頭下自行清洗幹淨，然後又有一勺接著一勺的大米像是跳舞般穩穩地跳進了鍋子裏，再接下來，又從窗外飛來了一串又一串槐花，也都長了眼睛般落入了鍋中……
“蓬！”煤氣灶上自動燃起了一簇火！
滿載著食物的鍋子又輕悠悠飄到了煤氣灶上，居然就這麽熬上了……
“這……莫非是新版田螺姑娘？如果這是妖精，那簡直就是人人夢想擁有的宅妖，不但做了鍾點工的活，而且還是免費的……”何其嵐頗有感慨的歎道，“要是我家也有這麽一個勤快的宅妖，我一定好好供著它。”
“那不如收了它轉送給你？”悠少爺笑道，“或者，咱們等它熬好粥再收它也不遲，這樣還能吃個夜宵呢。”
“小心毒死你，先收了它再說吧。”
悠少爺輕戲謔地勾起了嘴角，“好，好。那我就先用定妖術定住它，看看它還會不會燒別的好吃的。”
說完，他先撤去了結界，在口中默念了幾句咒文，隻見一道銀色光芒從他的指尖湧出。直射那個方向，一下子就將鍋子連同煤氣灶籠罩在了銀光中。整個場景就像是魔幻電影裏的情節，原來還在跳躍的火苗瞬間凝固，鍋子也停止了突突聲，就連時間都仿佛凝滯在了這一刻。
何其嵐上前打開了鍋蓋，一股似曾相識的香味撲鼻而來。甜甜的槐花香，似乎又將她的記憶拉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
“那是……”從她的身後忽然傳來了葉花花的聲音。
何其嵐轉過身，指了指那個鍋子，笑著調侃道，“你們家原來有個田螺姑娘，不，鍋子姑娘。你看它居然會燒飯哦！你就讓它留著不是挺好？”
葉花花並沒回答她，像是沒有聽見般徑直走到了鍋子旁，怔怔望著裏麵的東西，喃喃道，“槐花粥……是……槐花粥？”
“花花，你沒事吧？”何其嵐見她的臉色奇差，不禁有些擔心，正想安慰幾句，卻見她忽然拿起了勺子舀了粥放進嘴裏。
她隻嚐了一口，眼淚就流了下來，“這個粥的味道，我記得……隻有他能做得出這個味道……隻有他……和以前的味道一模一樣……”
何其嵐的腦海裏突然浮現出了上一次的人麵蜘蛛，心裏猛的一個激靈，趕緊將悠少爺拉到了一旁，“這個宅妖不會和她的爸爸有關吧？你快想方法讓那宅妖現形啊！”
悠少爺點了點頭，從自己的頭上拔下了一根發絲，點火燒成灰燼覆於鍋子上，又說道“不過，這個法術隻能維持一分鍾，你是知道的。”
“我知道，我隻想清楚這個宅妖到底和葉爸爸有沒有關係。”
沒過了幾秒鍾，鍋子在那些灰燼的作用下居然真的慢慢幻化成了人形-這顯然是一個上了年紀的男人。中等身材，圓圓的臉蛋，濃濃的眉毛下有一雙溫和的眼睛，那雙眼睛此刻卻是一眨不眨地凝視著葉花花。
“啊！”何其嵐的神色一斂，雖然是有些吃驚但又並不太意外。她果然沒有猜錯，這個宅妖的真身居然就是葉爸爸本人！
葉花花顯然是大吃一驚，脫口道，“怎麽……會是你？你不是，你不是已經……”
“花花我的好女兒，我終於等到你了。”葉爸爸臉上的神情又是滿足又是惆悵，“爸爸煮的粥，還好吃嗎？還和以前一樣嗎？”
葉花花動了動嘴唇，卻沒有說話。
“花花，有什麽要說要問的你趕緊，你和你爸爸相處的時間隻有半分鍾了！以後你就永遠見不到他了！”何其嵐在一旁看得心急如焚。
聽到最後這句話，葉花花的身體顫抖了一下，顫聲道，“你……你怎麽會在這裏？”
“還記得你媽媽帶著你離開的前一天嗎？你說想再吃一次爸爸熬的槐花粥，可那時候正好是冬天，爸爸沒法滿足你。所以爸爸就一直待在這裏，每年槐花開的時候都會熬上粥等你回來。今年，終於讓我等到了……”
“原來……你一直都記得……”
“怎麽會不記得……你是我最疼愛的女兒。爸爸做錯了事……很後悔……很後悔……可是這世上沒有後悔藥，花花，你和媽媽，都要好好活下去。爸爸……要走了……”
“你要去哪裏？”她的聲音抖得越發厲害了。
“自然是去該去的地方……”他的聲音越來越輕，身體也漸漸變得透明起來……終於一點一點消失在了空氣裏。
“爸爸！不要走！”她終於聲嘶力竭地大喊了出來，那壓抑許久的情感終於噴薄而出，“爸爸！爸爸！不要走！”
她忽然轉過身拉住了何其嵐，語無倫次道，“嵐，小嵐，我的爸爸呢？爸爸去哪裏了？幫我再把他找出來好不好？是不是你們已經收了他了？求求你了，把他放出來好不好？”
“你的爸爸已經不在這裏了。”悠少爺打斷了她的話，“人界有人界的規則，妖界也有妖界的規則。他本該在去世之後就去投胎的，但由於心存遺憾，不甘心就此離開塵世，靈體就回到了這所舊房子裏，久而久之就成為了妖。”
葉花花茫然地看著他，突然捂住了自己的胸口，整個身子蜷成了一團不停發抖，像是那個位置被某種忽如其來的劇痛侵襲……
“花花，你怎麽了？你別嚇我！”何其嵐擔心的扶住了她，她整個人都無力的靠了上來，聲音發著顫，“其實我知道，後來我知道爸爸並沒有娶那個姑娘，那個孩子也是別人的。但是，我始終都無原諒他。我為什麽要這麽固執，為什麽啊！爸爸是做錯了事，可是他畢竟是我的爸爸。我在國外的時候，前幾年堂妹還特別對我說希望在爸爸生日那天，讓我打個電話給爸爸，就算是說一句話也行。可是我硬是狠心沒打啊。堂妹說看到爸爸一個人偷偷哭了，可我還覺得那是他活該，沒想到接著他就出事了……我現在好後悔啊小嵐，我真的好後悔啊。我真的該打那個電話的，我真的該打的……”她哭得泣不成聲，“就連剛才，他都沒聽見我叫他一聲爸爸……”
“花花……”何其嵐神色複雜地將她摟進懷裏，卻不知該說什麽才能安慰她。
親情對每個人而言，都是一輩子不能選擇和放棄的感情。
但有時或許因為太熟悉，太接近，
所以更容易被忽略，被漠視。
直到失去時才真正明白親情的珍貴。
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在。
一旦錯過了-就永遠無法再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