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修羅王的愛情

1.

丁鐺完全清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身在魔法蛋糕店裏。

輕柔的微風從窗台上輕拂而入,掀起雪白的仿紗窗簾,帶來了陣陣溫暖而清新氣息。與那冰寒刺骨的冰洞相比,這裏就仿佛是夢境一般。

丁鐺輕輕舒了一口氣,正想撐坐起來,房門卻忽然被人推開了。

“鐺鐺姐,你終於醒啦!”走進來的是一臉驚喜的歐陽淩,“你還有沒有哪裏不舒服啊?”

丁鐺搖了搖頭:“沒事了。”

除了腦袋還有些昏沉,身體有些無力之外,連肩頭的傷口都不大痛了——宵風的藥一向有用。

“對了,我那個笨徒弟呢?”

“他沒事,血癮已經暫時控製住了。”

“那就好。”丁鐺稍鬆了口氣,“那小玄呢?”

“他……”歐陽淩的眼裏閃過一絲心疼,輕咬著雙唇,“他被老板冰封了。也不知道要冰封多久……”

丁鐺低歎:“小淩,放心吧!我會想辦法的。”

“鐺鐺姐,真的嗎?”歐陽淩雙目一亮,“玄是不是很快就會沒事了?”

“嗯。”丁鐺點頭,微笑,“你放寬心吧!”看來歐陽淩很在意流月玄啊!是因為她……喜歡他嗎?

忽然間,丁鐺的腦海裏閃過了洛言的身影,心口不由一跳——真是的,她沒事又想起他幹什麽?

就在這時,“叩叩叩——”響起了三聲敲門聲。

丁鐺抬起頭一看,就看見洛言站在門外,一臉似笑非笑地望著自己,他的身邊還跟著宵風。

才剛剛想起這隻死神,他就出現了嗎?

丁鐺微顯不自在地別過了臉。

洛言卻是笑了,漾起一片淡淡的酒窩:“鐺鐺,你可真是傷我的心,所有的人都問了,就是不問我!”他走到丁鐺的床邊坐下,也不經丁鐺同意,就毫不客氣地伸手搭上了她的脈搏。

“看來你是真的沒事了。”洛言終於放下了一直緊提的心,“多休息兩天就會恢複了。”

丁鐺一挑柳眉:“死神大人,你不知道嗎?風大哥的藥向來很有用。”

洛言似是很失望地歎了口氣,然後若有所思地看著丁鐺:“鐺鐺,你忘記了嗎?我也會醫術,為什麽你不認為這藥我給你的?”

“你的藥?”丁鐺下意識地捂住了肩頭的傷口。

“是啊,鐺鐺,言的醫術並不比我差,隻是他行醫得看心情。”宵風也走了進來,微笑地看著丁鐺,“這一次真是言把你從鬼門關裏拉回來的,而我隻是在旁邊略盡了些綿力而已。”

丁鐺猛然間想起了洛言身上的怨靈咒:“難道你連怨靈咒也化解了嗎?”

洛言淡笑著反問:“怎麽,鐺鐺,你不信我的能力?”

宵風不由看了洛言一眼,但丁鐺沒注意,隻感覺自己渾身一鬆,心情也頓時莫名地愉悅起來:“是啊,我承認,你這個死神大人能力超卓,行了吧?”

洛言卻是淡淡插了一句:“叫我言。”

又是這句!他就不能換個台詞嗎?

丁鐺強忍住翻白眼的衝動,連忙轉移話題:“對了,我發現了一件事!我發現了一個跟季宣芸長得一模一樣的少女。而且她嘴裏還含著修羅王的黑色定魄珠。還有一件事,原來白振秋他……”

“他是修羅王熾焰。”宵風輕歎了口氣,“我們已經知道了。”

洛言向丁鐺講了一些熾焰的事,當然,他也適當保留了一些東西。

聽完洛言的話,丁鐺不由苦笑:“原來你們倆真是認識的,我就知道!”

洛言但笑不語。

“看來修羅王是誓必要那個修羅王後複活了?”

“嗯。”洛言點頭。

丁鐺抬頭看向宵風:“風大哥,你怎麽看這件事?”

“鐺鐺,有些事是注定的。”宵風淡淡一笑,“我看你最近還是好好休息吧!其他的事就先別管了。”

“風大哥,我怎麽可能不管?”

宵風搖了搖頭,臉上的笑容雖溫和,眼神卻是不容拒絕。

丁鐺破天地荒地沒有反駁,隻是低下了頭。

洛言黑眸之中有一抹異芒閃了閃。

“走吧!我們先出去,讓鐺鐺好好休息。”宵風帶著歐陽淩轉身朝門外走去,走到門口時,卻發現洛言沒有動身,宵風隻是搖頭無奈地笑了笑,也沒再叫洛言。

頓時,房間裏又隻剩下了丁鐺和洛言兩個人。

不知道為什麽丁鐺忽然覺得呼吸有些困難,她抬起頭看了洛言一眼,卻見他微低眼眉,也不知在想些什麽,但唇邊卻沒有了昔日經常掛著的那抹輕笑。

“怎麽?死神大人難道還有話要跟我說嗎?”丁鐺覺得有些奇怪,這樣的洛言……似乎有些反常。

洛言終於抬眼,深深地凝視著她,忽然,輕輕地揚了揚眉,很認真地說了一句:“我在吃醋。”

丁鐺一怔,沒料到洛言會突然說出這樣的話來。

“你……”正要開口,忽然洛言身子一傾,俯身湊近了丁鐺,為了怕壓到她的傷口,洛言還用雙手支撐住了床麵。

這隻死神又想幹什麽?

有了前幾次的前車之鑒,丁鐺不由心生戒備。

“你總是這樣防備我啊!”洛言的一雙黑眸中幽光閃爍,好像要將丁鐺吞進去一般,“如果你對我有對風的一半……我就真的心滿意足了。”

“你胡說什麽?”忽然間有些不忍心看洛言的眼睛,丁鐺別扭地轉過了頭。

“我知道你曾經喜歡過宵風,但是如果我說,無論你曾經喜歡過誰,我都有信心讓你最終喜歡的人是我,你信不信?”他的眼神裏透露出了丁鐺從未見過的憂傷與痛楚,丁鐺心中一緊,唇邊卻是揚起一抹不以為然的笑容。

“好啊,我拭目以待。”

看著丁鐺唇邊那抹笑容,洛言原本輕放在丁鐺肩頭的手猛地一收。

他還是被她傷到了。

丁鐺吃痛,不由緊蹙起眉峰,卻是一聲不吭。

洛言看著丁鐺蒼白的臉色,忽然低下頭,將臉埋進了丁鐺的發間。

“鐺鐺,我也想給你時間,但我沒時間了……”

那一句話很輕很輕,輕得似乎隻是洛言說給自己聽的,但丁鐺卻從那一句話裏聽出了無比的傷痛和落寞。

那一刹那,丁鐺心軟了。忽然間很想給眼前的這個死神一點安慰,所以無意識地,她用雙手環上了他的腰。

似乎是受到了某種蠱惑一般,丁鐺忽然間覺得自己的神誌有些恍惚起來,迷迷糊糊中,她看見了很多熟悉而又陌生的畫麵,卻又一閃即逝,什麽也沒捕捉到。

“言!”

自然而然地,她用低而溫柔語音喚出了這個名字。但話一出口,她就清醒了,卻怎麽也想不起來自己剛才究竟說了什麽話?

她覺得不對勁了,很不對勁!

“洛言,你對我做了什麽?”

洛言緩緩抬起了頭,唇角已經再度掛起了昔日那抹讓人看不清也摸不透的輕笑,就好像剛才的憂傷與痛苦全是幻象一般:“我隻是想幫你換藥。”

丁鐺蹙眉。她都被這個少年弄得有些暈了,他到底在想些什麽?

洛言直起身子,看著丁鐺因自己剛才那一收掌心,又滲出血絲的肩頭,眼中幽芒一閃:“傷口好像有些裂開了,鐺鐺,你都不覺得痛嗎?”

“誰說不疼?”丁鐺吃力地撐起身子,捂住了傷口,“隻要你這個死神大人不要老是趁人之危,我的傷會好得很快!”

“鐺鐺,我可是你的男朋友,與你親近一點也不為過吧?”洛言挑眉笑了笑,與剛才簡直判若兩人,“我先幫你換藥。”說著,他朝丁鐺伸出了手。

“不用你換。”丁鐺下意識地往旁邊挪開了身子。

洛言淡淡一笑:“昨天也是我幫你換的藥。”

“你上的藥?”丁鐺猛然想起這隻死神老喜歡趁人之危,占自己便宜。上次她在清醒的狀態下都被他吻了,這一次她可是昏迷了……

丁鐺忽然間紅了臉:“不用你換,你給我出去,我自己可以!”說著,又順手從**拎起一個抱枕,直接朝洛言扔去。

洛言伸手一抄,臉上漾出深深的酒窩:“我真希望你把自己扔過來。”

丁鐺氣極,又扔了一個抱枕過去。

洛言輕歎了口氣:“鐺鐺,你再扔可是就沒有枕頭睡了。”洛言無奈地聳聳肩,將兩個抱枕放在沙發上,便走出了房間。

關上房門的那一刻,洛言滿臉的笑容頓時落下。

隻為了聽她一聲溫柔的輕喚,他竟對她使用了迷魂術……洛言啊洛言,你何時落魄到這樣的境地了?

而此時,房內的丁鐺卻是一手緊緊捂住了心口。

剛才一定發生過什麽?

害得她的心髒狂跳不止!

那隻該死的死神到底做了什麽?!

2.

“被趕出來了?”宵風含笑看著站在丁鐺房門外的洛言,遞給他一塊蛋糕。

洛言伸手接過,湊近鼻端輕聞了一下,低笑道:“又是酒心巧克力蛋糕嗎?風,你就不怕我醉死在門口?”

宵風淺笑著搖頭:“吃下它吧,對你有好處。而且不論你的酒量多差,都不會醉的。”

“好,我信你。”洛言輕咬了一口,剛咽下肚不久,便覺得身體輕鬆了許多。

“金瀾呢?”洛言四下看了看,沒發現金瀾的身影。

宵風指了指另一間房:“他在那裏。”

那是冰封流月玄的房間。

“我去看看。”洛言走過去,見房間半掩著,便輕輕地推了開來,隻見金瀾一個人坐在黑暗裏,正兀自發呆,也不知在沉思著什麽。

而房間中的流月玄則是整具身軀上都結滿了寒冰,雙目緊閉著,似乎睡得很安詳。

洛言輕歎了口氣,低低地說道:“玄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金瀾渾身不可抑製地一顫:“你又不是他。”他轉過了頭,將整張臉埋在黑暗裏,讓人看不清他臉上的神色。

“可是我了解他。”洛言淡笑,“玄雖然有時候喜歡捉弄你、和你作對,但他卻是真心將你當成朋友的。”

金瀾微微垂下了眼簾:“我第一次這麽痛恨我自己。”不僅咬了流月玄,還傷了女巫,而且還差一點就……殺了她!

“丁鐺要是看見你這副樣子,肯定會發脾氣的。”

洛言話音方落,門外就響起了一道懶洋洋的聲音:“死神大人,你好像看起來比我還了解我自己啊!”

丁鐺不知什麽時候已經走出了臥房,正依門而立。

洛言微笑,發現了她眼角眉梢還殘留著些許怒意。

看來她還沒完全消氣。

不過,看她的氣色已是好了許多,洛言這才真正放下了一顆心。

金瀾聽到了丁鐺的聲音,卻沒有轉頭,隻是一個勁地低垂著腦袋。

丁鐺看了看被冰封的流月玄,又看了看金瀾,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金子,你鑽起牛角尖來還真是很讓人頭痛啊!若是不讓你做些什麽,你可能真會這樣鬱悶一輩子。”

金瀾詫異地抬起頭,雖然在聽到丁鐺說的那句話時,心底為之一鬆,但也同時升起了一絲莫名的不安。

“你刺了我一劍,這筆賬我當然會記著,你可別忘記了,你還欠著我一身債,也不差再多這一筆了是不是?”丁鐺又慣性地伸手輕輕摩娑著下巴,“雖然我最近得了不少好東西……不過,好東西誰也不會嫌少,對吧?我得好好想想,我還想要什麽奇珍……”

“你想要什麽我都會給你找來。”

“真的?”丁鐺雙目頓時發亮,走到金瀾麵前,輕輕一拍他的肩膀,“乖徒弟,這可是你說的。那你給我找‘龜寶’來,就當還了我一劍吧!”

“龜寶?”金瀾蹙眉。

“是啊,龜寶。”丁鐺唇角一揚,“這可是稀世少有的靈寶。據《虛穀閑抄》所載,這世上有一種如同嬰兒拳頭大小般的琉璃瓶,裏麵裝著一隻寸長的小龜,這就是龜寶。據說隻要將龜寶藏在家中,必會得到寶藏。”

“這鬼東西哪裏有?”金瀾一雙眉頭擰得更緊了。女巫總是喜歡這些奇奇怪怪的東西。

“我哪裏知道?”丁鐺聳聳肩,“如果我知道又何必讓你去找呢?”丁鐺眉眼間的笑意越發擴大,掰著指頭開始算,“加上你欠我的聚寶盆和不死藥,看來最近我很有財運啊。”

“好,我這就去。”金瀾立刻站了起來。

“等等。”丁鐺笑眯眯地一手按住金瀾的肩,“我的這幾件事你可以慢慢來,我不急的,誰讓我是你師父呢?”

看著一臉詭異笑容的丁鐺,金瀾心底又開始發毛了。

最近發生了太多的事,這種熟悉的感覺已很久沒體會到了。

丁鐺轉頭掃了眼被冰封住的流月玄:“小玄是因為你才變成這樣的……”頓了頓,丁鐺看著臉色又再度黯沉下去的金瀾,眸光一閃,“所以,以後小玄的生活起居你得負責。”

金瀾一怔,隨即醒悟過來:“女巫,你有辦法救他?”

“當然有。”丁鐺放開了金瀾,走到冰封的流月玄麵前,“不過呢,小玄可能要委屈一段日子了。”

“鐺鐺,你有什麽辦法?”洛言插口問道。

“我可以用我們驅魔龍族的法術將他的血毒鎖在某一處,小玄暫時不會因血毒而失去控製,不過,這也會讓他法力全失,無法再變幻為人身。”丁鐺回過頭,含笑看著金瀾,“所以,他會變成一隻僵屍狗,而金子,你就得隨時待在他身邊看著他了。”

“看著他?”金瀾不解,“有人要對他不利?”

丁鐺搖頭:“為了防止他咬人。雖然我暫時封印住了他的血毒,但因為他暫時失去了法力,有時可能會出現意外情況。所以,從我將小玄從冰封裏解放的那一刻開始,金子,你就得隨時守在他身邊。”

金瀾很慎重地點了點頭。

“好了,你先出去吧,你也需要休息一下。我幫小玄解封。”

金瀾沒像平常一樣反駁,而是乖乖地走出去,並且輕輕帶上了房門。

“徒弟一下子變得聽話起來,我還真不習慣啊!”丁鐺似乎很無奈地長長歎了口氣。

“鐺鐺,做你的徒弟其實很幸福。”洛言笑笑,他知道丁鐺讓金瀾做這做那,就是不想金瀾陷進自己的織起的繭裏。

“如果你真覺得當我徒弟幸福的話,我不介意多收一個徒弟的。”丁鐺眼神開始四處飄移,避過了洛言那若有深意的笑容。

“那我們不就成楊過和小龍女了嗎?”

丁鐺終於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死神大人,你是不是跟金瀾一樣小說電視看太多了?”

洛言聳肩:“我隻是說出我的真心話而已。”

丁鐺沒有回應,而是忽然一把抓起了洛言的手臂:“我突然想看些東西。”

洛言在心底暗歎了口氣,每次隻要一觸及感情問題,丁鐺似乎就開始逃避了。

“你想看什麽?”洛言不動聲色地看著丁鐺。

“你的手臂。”丁鐺說著就拉起了他的衣袖,很快就在洛言的右臂上看見了兩道觸目驚心的傷痕,“果然,是你給了金瀾鮮血,對不對?所以,他的血癮才會暫時被壓製住了。”頓了頓後,她又說道,“為什麽不包紮?”丁鐺蹙眉看著洛言手上還未完全結痂的傷口。

“我在等著你給我包紮啊。”洛言唇角微揚,說得理所當然,“我知道這件事一定瞞不了你,所以當然不會放過讓你表現出溫柔一麵的機會啦。”

丁鐺低頭看著洛言手臂上的傷口:“洛言,我隻想告訴你一句話,我不會再喜歡上任何人的。”

那一瞬間,洛言臉上的血色盡失,卻又在瞬間恢複了笑容:“我會讓你喜歡上我的。”

“你不問我為什麽嗎?”丁鐺輕聲問。

“不需問原因。因為我不會讓它實現。”

“你很自負。”丁鐺終於抬頭看向洛言。

“不,我這是自信。”洛言微笑。

丁鐺深深望進洛言的眼裏,試圖從中看出些什麽,但最終,她隻能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眼前的這個死神的想法,她是永遠也猜不透的。

但她更不明白的是,洛言為什麽會對她這樣執著?

而她……在心底的最深處,卻也因此起了些許的悸動。

當丁鐺和洛言從房間裏走出來的時候,洛言的手上抱著的是已經變幻為狗身流月玄——他雙目緊閉,似乎還在昏睡。

“女巫,他沒事吧?”金瀾走過去,緊張地看著流月玄。

“沒事,雖然現在看起來有些虛弱,但休息一下就又生龍活虎了。”丁鐺讓洛言將流月玄抱到沙發上,“隻不過暫時他都隻能是這副樣子了。金子,小玄這段時間就交給你負責了。”

金瀾正想開口答應,一道嬌小的身影已經衝了過來,攔在金瀾和流月玄中間,雙臂一攔。

“不行,玄不能交給他!”竟是歐陽淩。

金瀾“哼”了一聲。

“都是他把玄害成這樣的,我怎麽知道他會不會再咬玄一口啊?”歐陽淩怒目瞪著金瀾,儼然是一副母雞護小雞的模樣。

“小淩,不要這樣。”宵風走地過來,無奈地輕笑,“金瀾不會對小玄怎樣的。”

“還說沒怎樣?”歐陽淩的眼眶立時紅了起來,“他現在都這副樣子了,還說沒怎樣啊。”

“我沒事。”

這時,一道微弱的聲音在眾人的耳畔響起。

歐陽淩驚喜萬分地回過頭:“流月玄,你醒啦?”歐陽淩幾乎是衝到沙發邊上的,一把抱住了已經清醒過來的流月玄。

被人死死抱住的大白狗微微蹙起了眉峰:“我快沒氣了!”

歐陽淩連忙放開他:“怎麽樣?你沒事吧?”

看著歐陽淩眼角掛著的淚水,流月玄心中一暖,輕搖了搖頭。

歐陽淩的關心,這一次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其實被人關心的感覺還挺不錯的嘛……

“小玄,還有感覺哪裏不舒服嗎?”丁鐺淡笑著問。

“沒有。”流月玄轉頭看了眼金瀾,見他正別扭地背對著他們,一言不發。

流月玄忽然朝金瀾說道:“小金子,我渴了。”

金瀾聞言背影一僵,不過,卻很快倒了一杯水過來。

流月玄歪著腦袋輕輕地舔了幾口。

“小金子,我餓了。”流月玄又輕聲說了一句。

金瀾沉默地收起杯子:“想吃什麽?我去買。”

流月玄的紫眸裏閃過一絲笑意:“你不會做嗎?我還從來沒吃過你做的東西呢。”

金瀾臉色微變了變,不過還是“很好脾氣”地壓了下來:“我不會,想吃什麽我幫你買。”

“哦……”流月玄故意加重了失望了語氣,“那就不用了。”

金瀾才剛剛鬆了口氣,就聽見流月玄又開口說道:“言,你有沒有感覺我身上的毛發有點亂啊!”

洛言唇角一挑:“是有那麽一點點。”

“小金子……”

這回,他剛一開口就被金瀾的吼聲給打斷了——

“笨狗,你不要太過分!你當我是你下人啊!”

流月玄紫眸一翻,說得理所當然:“難道不是嗎?鐺鐺姐不是說過了嘛,從現在開始,你要隨身保護我。”

金瀾恨得牙癢癢,一副想把流月玄吞下去的模樣。

聽到了久違的吵嘴聲,丁鐺卻是長長地舒出了一口氣。

她這個笨蛋徒弟總算是恢複正常了!

3.

四周一片冰冷的雪白。

季宣芸臉色蒼白地站在冰棺前,看著雖然已經死去三年,卻依舊麵目栩栩如生的孿生姐姐,眼底一片濕潤。

“為什麽,為什麽姐姐會在這裏?”

被白振秋帶入冰洞的那一刻,她簡直被嚇呆了。

三年前她親眼看著姐姐入土,但現在,她卻完好無損地出現在一個陌生的冰洞裏!

“你想不想她再次出現在你麵前?”

身後忽然響起了白振秋的聲音,季宣芸驚詫地轉過了頭:“振秋,你說什麽?”

白振秋緩步走到冰棺麵前,一臉悲痛地看著冰棺裏沉睡的羽雪:“我要讓你姐姐重新回到我的身邊。”

“振秋,你瘋了嗎?”

從白振秋的眼睛裏看出了異於常人的執著與瘋狂,季宣芸心頭一顫:“姐姐她……她已經死了……”

“她沒死!”白振秋伸手緊緊扣住了冰棺的邊沿:“我會讓她重新回到我身邊的!就算她死了,我也會把她從冥界帶回來!”

白振秋說著轉過了頭,目光森冷地緊盯著季宣芸。

季宣芸隻覺得心頭一寒:“振……”

“這世上隻有你才可以救你姐姐。”

季宣芸渾身打了個寒戰:“我?”

“是啊,隻有你。”白振秋的目光漸漸落到了季宣芸右手腕上的噬木環上,“時間已經快到了。”

季宣芸一怔,驚駭地低下頭,隻見手上的那隻手鐲顏色竟比原先還要暗上了好幾分,而且隱隱帶著一絲詭異的黑氣。

“這是……”

“隻要等這隻手鐲的顏色變成黑色,你就可以救雪了。”

季宣芸忽然覺得右腕上一收,一股疼痛就從手腕處直直地滲入身體裏,蔓延了開來。

“從你戴上噬木環的那一開始,你的命運就已經注定了。”白振秋的眼中閃過一絲殘忍的笑意,放開了季宣芸的雙肩。

“振秋……”

眼前一片暈眩,季宣芸無力地靠著冰棺跌坐下來。

她的神誌開始模糊了,黑暗也不斷地籠罩下來,隻有背後那片刺骨的冰冷強行地刺激著她,讓她勉強保持著一分清醒。

“你和雪是孿生姐妹,有著相近的靈魂和體質,所以,隻有你才可以救雪。”白振秋俯下身,“宣芸,不要怪我。我不能沒有你姐姐。”

眼前那張曾經熟悉萬分的臉忽然變得模糊而又陌生,季宣芸忽然發覺自己並不難過,隻是有些悲涼。

如果能用她救回姐姐,也許不是一件壞事吧?

其實姐姐是幸福的,至少,這世上有一個人為了她執著至此!

“熾焰,你用季宣芸的命交換羽雪,就算她真的醒來了,也不會開心的。也許,她還會恨你一輩子。”

那是丁鐺的聲音。

白振秋轉過頭,就看見丁鐺和洛言站在冰洞之外。

“焰,不要再錯下去了。”洛言低歎了一聲。

“錯?我哪裏做錯了?”

冰棺之前忽然幽芒一閃,現出了一道身影。剛才的白振秋消失了,眼前站著的黑衣男子有著一頭銀白色的長發,五官冷俊如同刀雕斧鑿,一銀一藍的眼眸之中帶著三分邪魅,七分冷傲。

“你想用一條無辜的生命換取另一條生命,那就是錯的。”丁鐺低喝了一聲,直掠了上去!

熾焰原想阻擋,丁鐺手中銀芒一閃,驅魔神劍已經橫掃而出。

被那淩利的劍芒所迫,熾焰不得不退了兩步。

丁鐺趁機一把抱起了地上的季宣芸。

熾焰臉色微微一變,單掌幻出了一道致命刀芒,猛地劈向丁鐺,伸出另一隻就想搶回季宣芸,幾乎在同一時刻,另一道身影已經橫插了進來——是洛言。

“轟!”

一道黑色的幽光自洛言身體裏爆射而出,朝熾焰所幻出的紅色刀芒籠罩而下。

黑紅交纏中,紅芒漸漸消散,當黑色完全吞噬了紅色的時候,一聲尖銳的長嘯瞬間響徹夜空,黑芒化為一條巨龍騰空而起,然後又以雷霆萬鈞之勢調轉龍頭朝著熾焰疾撲而下!

熾焰揚唇一笑,竟然直接側過身,任由那條巨龍撲向了冰棺。

丁鐺不禁怔住了。

他這是什麽意思?難道不管羽雪的屍體了嗎?

此時原本沉寂的冰棺忽然間光芒大盛,那強烈的光芒幾乎照亮了整個冰洞!

洛言唇角微微一牽,右掌一翻,竟幻化出了一條黑色鎖鏈,直襲冰棺——那是死神的勾魂索鏈。

丁鐺臉上神色一喜。

洛言應該是想用條勾魂索將季宣芸被奪取的魂魄勾出來吧?

然而,冰棺上的光芒漸漸黯淡了下來,洛言卻沒有再收回勾魂索鏈。而更為奇怪的是,熾焰竟也隻是站在一旁觀望著,一臉平靜。

丁鐺瞧出了不對勁:“洛言……你……”

洛言但笑不語。

丁鐺卻是神色一白。

修羅王熾焰將目光重新投向了洛言:“洛言,你信守諾言,我自然也不會違諾。”

洛言這才手掌一收,勾魂索鏈頓時化為了烏有。

在他索鏈收回的那一刹那,季宣芸並沒有清醒,依舊毫無生氣地緊閉著雙目。

丁鐺的心突然冷了。

為什麽……為什麽勾魂索鏈沒有勾回季宣芸的魂魄?

熾焰冰冷的目光掃過丁鐺蒼白的臉龐,然後轉身麵對著冰棺,輕輕半俯下身子:“雪,你應該醒了。”

沉睡在冰棺裏的羽雪似乎聽到了他的話一般,慢慢地睜開了眼簾。

“焰,好久不見了。”羽雪一雙眼眸幾乎被溫柔溢滿,此刻她的眼底心間似乎隻能容下一個人的身影。

“是啊,一千年了,我等這一天,等了太久太久了。”熾焰伸手輕撫上她的長發,將她攔腰抱了起來。

懷抱著懷中的少女,修羅王熾焰一步步向外走去。

羽雪躺在他的懷裏,微合著雙目,嘴角牽起幸福的微笑,就好像天地之間隻有這個人存在一般。

“修羅王!”

丁鐺執劍就要上前,卻被洛言一把拉住了——

“鐺鐺,不要衝動。”

丁鐺驀然回首,緊緊地盯著洛言,好像要將他看穿一般,但那雙黑沉的眼眸還是如同往常一般深不可測。

她猜不透他究竟在想些什麽!

她甚至看不出他究竟是怎樣一種人!

就在這時,熾焰突然回過頭望向他們,眼眸之中掠過一絲殺意:“洛言,雖然我們這次達成了交易,你助我讓雪複生,我也不再追究驅魔龍族一脈的責任,但如果她還要堅決插手此事,我絕不會手下留情!”

洛言緊緊扣住了丁鐺的手腕,唇角揚起輕笑:“她不會再插手這件事了。”

“那就好。”熾焰冷冷一笑,很快便抱著羽雪走出了冰洞外的結界,投入了蒼茫的夜色之中。

“修羅王!”

丁鐺想甩開洛言的鉗製,卻始終無法掙脫。

“洛言,你放手!”她舉起右手的驅魔神劍,一劍就朝洛言刺去,洛言側身一閃,那道劍光就這樣緊貼著他的前胸險險劃過。

驅魔神劍本是神兵利器,就算是沒用傷到肌膚,那淩利的劍氣也已侵入了洛言的五髒六腑,洛言的臉色頓時顯出了一絲蒼白。

“鐺鐺!”

一聲低喝,阻止了丁鐺——是宵風。

他在蛋糕店裏忽然感到心神不寧,便急忙趕了過來。卻沒想到看見了洛言用勾魂索相助熾焰的一幕。

“言,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剛才你用勾魂索鏈不是想要勾出季宣芸的魂,而是要阻止季宣芸的魂魄逃出羽雪的體內,對不對?”

利用換魂術雖然可以讓羽雪複生,但剛被換置的魂魄卻會對新的身體產生強烈的抵抗情緒,需要花很長一段時間才能適應。

但冥界的勾魂索鎖卻可以將魂魄牢牢地鎖在新的身體之內,減少那一段適應的過程。

洛言放開了丁鐺,隨後極輕地揚了揚唇角:“風,果然沒有什麽可以瞞得了你。”

“為什麽?”丁鐺目光灼灼地緊盯著洛言,手中的驅魔神劍更是一分分地握緊。

洛言淡淡一笑:“這是我跟熾焰之間的交易。隻要我助羽雪複生,他就不會再對丁鐺下殺手。”

“就這麽簡單?”宵風淡淡地問。

“就這麽簡單。”洛言一臉平靜。

丁鐺隻覺得渾身冰冷:“洛言!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你這是用季宣芸的命來換我的命!你這樣做,跟熾焰有什麽區別?”

洛言微抿著雙唇沒有回答。

丁鐺手心驀然收緊。她無法再繼續說下去了。無論怎樣,洛言也是為了她!

緊緊咬住下唇,丁鐺轉身就想離開,卻被宵風一把攔住——

“鐺鐺,你想幹什麽?”

“去追修羅王!也許我還有辦法把季宣芸的魂魄搶回來!”

“鐺鐺,除了我的勾魂索鏈,沒有人能把季宣芸的魂魄拿回來。”身後,洛言那淡淡的聲音讓丁鐺的一顆心瞬間凝結成冰。

她轉頭看了看身旁毫無生氣的季宣芸,不禁緊緊地握住了掌心:“就算沒有可能,我也要試一試。”說完轉身就想朝修羅王消失的方向追去。

突然,頸後一陣鈍痛,眼前隨之一黑,她身子一軟,倒入了一具熟悉而又陌生的懷抱裏。

“洛言!”

丁鐺死死地抓住了洛言的手臂,在失去知覺之前,她捕捉到了洛言眼眸裏那抹一閃即逝的神色——那是一種悲傷得令人揪心的神色。

“風,先幫我帶她回去,最好困住她,別讓她再去找熾焰了。”

洛言將丁鐺放進了宵風的懷裏。

宵風蹙眉:“言,你到底想幹什麽?”

“這件事由我而起,就應該由我結束。”洛言沒有看他,隻是淡淡地說道,“風,丁鐺交給你了。”丟下話後,他抱著季宣芸揚長而去。

宵風沒有阻止,隻是低下頭看了看懷中已經昏睡過去的丁鐺。

不知她醒來會不會把他的魔法蛋糕店掀個底朝天?

言,為什麽你做什麽事都喜歡一個人扛下來呢?

宵風很輕很輕地歎息了一聲。

4.

丁鐺睜開眼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身在魔法蛋糕店裏了。

洛言!

猛然間想起一切,丁鐺撐坐了起來,這才發現自己的冷汗竟已把衣衫都濕透了。

剛才好像做夢了,但究竟夢見了什麽,竟一點也想不起來了。後頸處卻隱隱傳來一陣疼痛,丁鐺忍不住輕輕地呻吟了一聲,伸手捂住了受傷的後勁,那一瞬間,腦海中卻掠過洛言那雙令人捉摸不透的黑眸。

“洛言,你究竟在做什麽?”丁鐺蹙眉低語,此時此刻,冷靜已經代替了先前的激動。她隱隱覺得,這件事有些不對勁。

回想起昏迷前,洛言眼裏那抹一閃即逝的悲傷神色,丁鐺隻覺得心口莫名一窒。

總是擅於掩飾自己情緒的洛言,竟也會露出那樣的眼神嗎?

心底陡然升上了一股不安,丁鐺急急翻身下床,然而才剛剛走到門口,房門卻被推了開來。

金瀾就站在門外,而化身為大白狗的流月玄就蹲在他的身邊,紫眸裏流露出了濃重的擔憂。

“女巫,你想幹什麽去?”金瀾攔住了丁鐺的去路。

“洛言呢?”丁鐺緊緊盯著金瀾,頭一次在眼睛裏露出了冰冷之色。

“不知道。”金瀾搖頭。

這次女巫怕是氣瘋了吧?那隻死神……金瀾在心底暗歎了口氣,他還從未見過這樣冰冷的丁鐺呢。

丁鐺暗中握了握手心。

一旁沉默了很久的流月玄終於忍不住開口了:“鐺鐺姐,其實言他……”

“小玄!”丁鐺直接打斷了流月玄的話,“你不用為他說好話。”

完了,這回誤會可是大了。流月玄不禁替洛言擔心。

言啊,你現在要如何收拾殘局?

“讓開!”丁鐺正要踏出房門,卻被金瀾再度伸臂攔住了——

“女巫,宵風說過了,你現在不能離開這間房間。”

丁鐺眸光一凝:“金瀾,你什麽時候成了魔法蛋糕店的人了?”

“就算你生氣,我也不能讓你走。”金瀾這一次似乎是鐵了心,也顧不得丁鐺的怒氣了。

宵風剛才離開之前,曾告訴過他,如果丁鐺踏出這個房間,很有可能……就再也回不來了!

想到這一點,他就覺得心頭發緊。

如果女巫真的……想到這裏,他目光更為堅定:“我不會讓你踏出這間房間!”

“你讓不讓開?”

被丁鐺這樣冷聲一喝,向來沒什麽好耐性的金瀾終於也冒出火來:“我就是不讓!”

“好。”丁鐺右掌一翻,銀色光芒暴長,驅魔神劍竟已握於掌間。

那銀色的華光瞬間刺痛了金瀾的雙眸。

“女巫,你竟想用驅魔神劍對付我了嗎?”金瀾臉色有些發白。

“好,如果你要踏出這間房,就直接殺了我好了!”金瀾倔脾氣一上來,也開始口不擇言,“這樣就算你出去以後真的發生什麽事,我也看不到,眼不見為淨!”

丁鐺握著驅魔神劍的手驀然一緊,眼眸中的冰冷已消褪了幾分:“金子,在你們的眼裏,我就這麽沒用嗎?難道我隻是一個要你們不顧一切保護起來的人?”

這句話,她說得極輕極低,也不知道她是在問金瀾,還是在問她自己。

金瀾一怔。

“我是驅魔龍族第三百一十六代傳人,我也有我的擔當。我既然接下了季宣芸的事,我就要承擔到底。可是你們卻將我圈在了你們的保護圈裏……”丁鐺話語一頓,眼眸裏現出了一絲複雜,“連那隻可惡的死神也一樣!他以為自己獨力承擔下一切就行了嗎?我不管他是不是因為我而跟修羅王做了交易,我也不管他是不是另有目的,就算修羅王再厲害、再可怕,我也要親手把季宣芸的魂魄搶回來!”

流月玄的紫眸裏閃過一道喜色:“鐺鐺姐,原來你明白言他……”

“他是笨蛋!”丁鐺眉宇間浮現出一絲激動,“小玄,你知不知道,你家那隻死神是天底下最笨的笨蛋!”

他以為說兩句模棱兩可的話就可以騙過她嗎?他以為將她打暈了,她就可以置身事外了嗎?

這件事裏有著太多的疑問,如果洛言真的隻為了保護她,而跟修羅王達成了某種交易,他大可以早早就讓羽雪複活,不過繞來繞去,繞這麽多彎。

“鐺鐺姐,你不生言的氣就好了。”流月玄不由鬆了口氣,原本他還以為丁鐺就會此恨死洛言呢。那洛言這千年的等待怕是要一場空了。

“誰說我不生他的氣?”丁鐺低頭看了看手中的驅魔神劍,“等這件事一結束,我會好好跟他算賬。”

“好,既然我攔不住你,那我也一起去。”金瀾放下了攔在門沿上的手。

“我也去。”流月玄猛搖尾巴。

“金瀾,你和小玄留下來。我有事讓你們幫忙。”身後忽然響起了宵風的聲音。

金瀾和流月玄不禁錯愕地回頭。

“鐺鐺,我就知道洛言是瞞不了你的。”宵風唇邊揚起了溫和的笑意,將手中的一枚光珠丟給了丁鐺,“我早就在言的身上下了尋蹤術,你利用尋蹤珠可以找到他。”

“好,謝謝你,風大哥。”丁鐺將珠子緊緊握在手裏。

“那我就把言交給你了。你記住,不要再讓他受傷。”

“受傷?”丁鐺心口一緊,“他受傷了嗎?”

“這件事等你們回來再說。”宵風輕歎了口氣,“事情一結束,你就立刻把言帶回來,一刻也不能耽擱。”

“很多。”

宵風那淡淡的兩個字,幾乎刺得丁鐺喘不過氣來。

“好,那我就揪他回來,一筆筆地好好算!”丁鐺握緊了拳,她隻覺得自己幾乎要被滿腔的怒火給淹沒了。

然而,在那升騰的怒火之中,卻又隱隱夾帶著一絲擔憂。

這是一種從來沒有過的感受!

該死的洛言!

夜色無邊,濃重的黑暗一直延伸向模糊的遠方,似乎看不到邊際。

洛言一直走到一處空曠無人的荒野,才將季宣芸慢慢放在了地上,盤膝坐了下來。

抬起頭,看了看暗沉的天幕,洛言的眼中閃過了一絲異樣。

隻要他可以一個人獨力撐下來,就算不敵修羅王,也不會再牽扯進什麽人了。特別是丁鐺。

想起丁鐺昏迷前,那失望的眼神,洛言不由苦笑。

輕歎了口氣,收斂起所有的雜念,他合起眼眸,雙手合十,漸漸地,掌心之間有黑芒泛起,然後漸漸擴大,很快就籠向了全身。

時間,在死般的沉寂中慢慢流淌。

原本閉目躺在地上、毫無生氣的季宣芸竟然突然睜開了眼睛。

洛言並沒有睜眼,卻似乎感應到了季宣芸的動作一般,唇角微微一牽。掌心之中的黑芒加劇了,漸漸地凝結成了一團黑色的索鏈。

隨著黑芒的越發強烈,那條黑色的索鏈就像是有了生命一般,飛竄而起,一頭直接貫入了季宣芸的背心。

季宣芸原本冰冷僵硬的身體猛地一顫。那條黑色索鏈已從心口貫穿而出,然後如同蛇一般飛掠向前,沒入了濃重的夜色裏,一直延伸至模糊的遠方。

洛言緩緩睜開了眼睛。

是否可以扭轉乾坤,就看這一次了!

已經多少年了呢?

他已經記不清了。

隻記得在很久很久以前,當她毫無生氣地倒入自己懷中的那一刻,他的心也跟著一起死去了。

那是千年前極為慘烈的一戰。

修羅界與神界因那一戰死傷無數、元氣大傷。那時,眼看著修羅界哀鴻遍野,他殺紅了眼,幾乎走火入魔,在戰場上不分敵我,見人就殺。

他不記自己究竟殺了多少人,那一刻他眼裏唯一能夠看見到的,可能就是自己那染滿鮮血的戰袍吧?

直到,他的手穿透了她的胸膛,直到,他看見她毫無生氣地倒入自己的懷裏,直到,他聽見她輕喚他的名字,他才真正清醒過來……

為了喚醒殺紅了眼的他,她竟選擇死在了自己的手裏!

那噩夢般的一刻將永生永世地刻在他的心底,永遠也無法抹殺。

戰事終有結束的一天,而她卻再也回不來了。

他為此放棄了修羅界的王位,在人間界輾轉了千年才終於找到了她的下落。但那時,她竟又已經死去了。他苦苦找了千年,連一麵都沒見到,她竟然早已死去了!不可以!他絕不容許這樣的事發生!

“沒有一個人可以把你從我身邊奪走。”緊緊抱著身體依舊冰涼的她,修羅王熾焰的眼中浮現出一抹決絕,“雪,隻要過了今晚,等你體內的靈魂和身體完全融合,我馬上就帶你回修羅界。”

“嗯。”躺在他懷中的羽雪閉目輕輕地點了點頭。

此刻,她能躺在他的懷裏,她就已經很滿足了。在她的記憶裏除了有關於修羅王的記憶,好像什麽都不剩下了。她從來沒有後悔過千年前的選擇,為了他,她可以做任何事。隻是……不知道為什麽,她總覺心底的某個角落是空的,讓她感到一種強烈的不安。

“雪,不舒服嗎?”

出神間,耳畔聽到那關切的詢問,她輕笑了一下,正想回答,身體深處卻突然湧上了一陣刺骨的寒意。

那一瞬間,她聽見有人在悲慟地低喊:“姐姐。”

誰?那是誰的聲音?

羽雪猛地睜開了眼睛。身體好像被什麽滾燙的東西焚燒著,無數聲音在耳畔回**,無數熟悉的畫麵也如同播放電影一般掠過腦海。

“啊!”躺在熾焰懷中的羽雪終於忍不住一聲低呼,緊接著心口黑芒一閃,臉色瞬間慘白,身體也開始微微顫抖起來。

“雪!”

熾焰驚呼,很快就瞧出了不對勁,他猛地朝羽雪胸前虛空處一抓,立時扯出了一條泛著幽芒的黑色索鏈。

一分分地握緊了那冰冷的索鏈,熾焰眸光一凝。

“焰……”好不容易緩過一口氣的羽雪,忽然雙手捂住腦袋,“你是不是……是不是……用我妹妹的魂魄喚醒我的?”

“焰,你怎麽可以這樣做?我……我……”

羽雪劇烈地喘息著,神誌已經開始漸漸渙散。但關於生前的記憶,卻在刹那間全都回來了。她甚至看見季宣芸在自己體內低泣!

“雪,你不要胡思亂想。不要被洛言騙了!”熾焰緊緊抱住她冰冷的身子,輕聲安慰,眼中的殺氣卻一分分地濃重起來,

一定是那冥界死神用勾魂索鏈在搗亂!

他怎會如此輕易就相信洛言了呢?他與自己做所謂的交易,隻是為了讓丁鐺置身事外吧?讓自己放下戒心,不去找她的麻煩,而他則趁著自己放鬆警惕的時候,重新拿回季宣芸的靈魂。

“洛言!”

斂去了眼中的殺意,熾焰一手抵放在羽雪的心口,等羽雪漸漸平靜下來,這才攔腰將她抱起,飛身掠往黑幕之中。

而此時,正在安靜地等待著修羅王的洛言,卻用雙手結下法印,幻化出一道黑色的光芒,將季宣芸牢牢地保護在了結界之內。

現在他隻有賭一賭了。

因為熾焰的奪魄珠還留在羽雪的體內,他的法力起碼折損了一半有餘。

“洛言!”

熾焰一看見地上躺著的季宣芸,連懷中的羽雪也沒放下,就直接衝了過去。行走間,紅色的光芒已裹滿了整個手掌,他舉掌就朝季宣芸當頭劈下。

“焰,不要!”

羽雪醒了過來,卻無力阻止。隻能眼睜睜看著熾焰一掌劈向自己的妹妹。

然而,“轟”的一聲,保護在季宣芸身體四周的結界卻反彈出了一股強大的力量,熾焰被那股力量一震,連連跌退了好幾步。

“這是……幽冥結界?”熾焰那一銀一藍的異色雙眸中閃過一絲驚詫,即而冷笑起來,“洛言,原來你已經接掌了冥界。你是最新一任冥王?”

幽冥結界是冥界之中最高的冥術,隻有曆代冥王才會使用。前一任退位的冥王會在退位之前將冥術傳授給新一任的王,以便讓他有掌控冥界的能力。

“你早就不是死神了,卻一直隱藏著自己的力量。”

洛言淡淡一笑:“我隻是不想有人找到我而已。”冥王的力量一旦施用,冥界中人一定會趕到這裏,而且——上一任那個家夥絕對會死纏著他不放的!

他還有很多事沒做,不能費時和冥界那些人糾纏。

但現在局勢已超出了他的控製範圍,要對付修羅王,隻有用王的力量。

“看來,冥界是想與我們修羅界開戰了。”熾焰的唇角凝起冷笑。

洛言微一挑眉:“你錯了,我還沒正式接管冥王的位置,所以,現在隻能算你我二人之間的私鬥。”

熾焰淡淡地看了洛言一眼:“你做事似乎總喜歡把所有的人都推出局外,洛言,你以為你一個人可以承擔得了所有的一切嗎?”

“我盡力就行。”洛言唇角輕揚,黑眸裏是一片不可捉摸的幽深,“熾焰,我隻希望你我一戰不要再拖進不相幹的人。”

“哈哈哈……”熾焰仰天大笑了起來,那一銀一藍的眼眸裏露出了幾分魔魅之色,“洛言,那我們今日就決一死戰吧。如果你贏了,我不會再找任何人的麻煩,如果你輸了,我會把所有與你相關的人,全部打進地獄。”

洛言輕歎了口氣。

熾焰將羽雪抱到一旁坐下,輕聲道:“雪,你在這裏等我。”

羽雪眼中閃過一絲焦急擔憂的神色,朝結界中的季宣芸看了一眼,隻見季宣芸的身體已經越來越淡,隱隱現出了透明之色。

宣芸已經支持不住了嗎?

羽雪正想開口,忽然喉間一緊,竟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她知道是熾焰給自己封下了咒術。

他是不是早就猜到自己要說什麽了?羽雪隻覺一股寒意遍布全身。

先不論熾焰與洛言之間誰輸誰贏,如果在決戰期間,宣芸支撐不住,很有可能就連同身軀一起魂飛魄散。

隻要能讓她活下來,他寧願她恨他!

轉過身,他麵對著一臉平靜的洛言:“洛言,你就算使用了冥王的力量,又能與我抗衡到幾時?你以為我不知道嗎?你體內的怨靈咒已經快要壓製不住了吧?”

“修羅王,你現在也隻有五分的法力,不是嗎?”洛言臉上神色未變,隻是極淡地一揚唇,“我們現在旗鼓相當。”

熾焰藍色的那隻眼眸忽然掠過一絲詭異的銀芒:“好,那我就看看你這個新任冥王有多少本事!”

話落,他的身形化為一道光影,直朝洛言疾掠而去。

一時間,風卷雲湧。連月光都躲進了厚重的雲層裏。

夜色更加漆黑了。

羽雪呆呆地坐在地上,看著光影中纏鬥的兩人,一顆心猛地揪緊。

她不希望熾焰輸,但也不希望看到熾焰濫殺無辜。

還有……宣芸……她絕對不能讓宣芸……讓宣芸因她而死去……

強烈的情感充斥在她的體內,終於,她渾身一顫,衝破了禁錮——

“焰,不要再打了!”

羽雪那悲痛的大喊聲,終於阻止了熾焰。

熾焰轉過頭,就看見羽雪一手緊扯著胸前的勾魂索,一手撐著地麵,艱難地站了起來:“我原本不想就這樣在這世間消失的,至少……至少我可以留下我的身軀陪伴你……但是焰,你再這樣執著下去,隻會傷害到更多的人……”

“雪,你要幹什麽?”熾焰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一片,“不要做傻事。”為什麽他的咒術對她無效?

洛言的眼中閃過一絲歎息——如果勾魂索是由羽雪本人拔出的話,雖然魂魄會還給季宣芸,但羽雪的肉身很有可能會承受不住那股自傷的力量而灰飛煙滅。

“焰,不要做傻事的人是你。我已經死了!早在千年之前就已經死了!”羽雪終於流下了溫熱的淚水,“死去的人,你就讓她安靜地走吧!活著的人,還是要永遠活下去的!這個世上,並不是誰沒有了誰,就無法生存的,不是嗎?”

熾焰身形一晃,踉蹌跌退了兩步:“這個世上,並不是誰沒有了誰,就無法生存的?”低低重複了一句,他忽然淒厲大笑了起來,“哈哈哈……”半晌,他停下了笑,輕聲問,“雪,是不是對你來說,就算沒有了我,也可以好好地生活在這世上?你不需要我了,對不對?”

羽雪輕閉上雙目,她不忍心再看熾焰的神情。

上蒼對她何其眷顧,讓她遇上了一個為了愛她而不顧一切的男子。

但上蒼又對她何其殘忍,她……隻是個已經死去的人。

她無法再承受他的愛啊。

深吸了口氣,她猛地抓住心口的鎖鏈,就要用力一拔。

另一個人卻搶先了一步。

雪,至少這樣,你就不會連身軀都一起消失在這個世間了。

至少,不會讓我這樣寂寞下去……

一切,似乎都已經結束了。

熾焰最終抱著羽雪沉默地離開了。

臨走之前,洛言覺得修羅王熾焰仿佛也已經跟著羽雪再次死去了。

洛言靜靜地站在那空曠的荒原上,忽然間覺得黑暗一陣陣地籠罩而來。

抬起頭,他看著重新自雲層裏爬出來的彎月,輕笑起來——

“鐺鐺,如果今天換成我是熾焰,我會怎麽做呢?”也許,他會跟熾焰一樣,不顧一切地讓丁鐺複活吧?

洛言微笑著,卻是再也站不住了,排山倒海般的疲累朝他狂湧而至。

他,已經支撐到了極限。

然而,無力倒下的那一刻,他跌入了一具溫暖的懷抱裏。

“洛言,洛言,你沒事吧?”恍惚間,他聽見丁鐺焦急的呼聲。

“鐺鐺,你有進步了啊,從四個字改成了兩個字……”他虛弱地躺在丁鐺的懷裏,微笑,“但我,隻想聽你叫我‘言’。”

丁鐺緊緊地抱著洛言冰冷的身子。

她沒有趕上那一場大戰,但幸好,她還來得及接住他倒下的身軀。

“你這個笨蛋死神!笨蛋!”

丁鐺的身體微微顫抖著,天知道她在看見他倒下的那一刻,她有多害怕!

她害怕就這樣失去他了!

“鐺鐺,你在為我哭嗎?”洛言伸出手,想要輕撫上丁鐺的麵頰,卻又無力地滑下,“如果,你真的為我哭了……我真是死也瞑目了……”

“我不準你死!”月光下,丁鐺的眼眸中染滿了淡淡的淚光,“言,言,我以後都叫你言好不好?你不要閉上眼睛,不要死!不要死啊!”

這還是他第一次聽見丁鐺這樣示軟的語氣。

洛言滿足地輕笑了起來:“鐺鐺,我很想你親我一下。”洛言的神誌已然飄遠,“隻要你……真心地……”話音未落,隻覺得冰冷的唇上微微一熱。

那是丁鐺柔軟的雙唇。

他滿足了!

真的心滿意足了!

黑暗徹底籠罩下來時,洛言唇角揚起了溫柔的輕笑。

幸好啊,他們還會有很多很多時間,有很多很多機會讓她叫他言,讓她這樣溫柔地親吻他……

而且他還沒告訴她呢,他們千年之前的故事……

(上本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