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08 失去親人的男子
已經連著下了兩天的雨了。
在市區的一條小巷深處，有一幢外表絲毫不起眼的瓦灰色小樓，乍一看就像是家見不得人的黑店。從年久失修的屋簷上流下的雨水滴落在地麵上，發出單調又古板的聲音，聽起來讓人覺得十分無趣。此刻小樓的棕色木門深鎖，顯然已是打烊時間。如果有靈力高又較為敏感的人經過這裏，耳膜就會產生輕微的耳鳴，那是小樓周圍布滿了高等結界的緣故。
小樓二層的客廳裏倒是一片敞亮。淺茶色短發的美少年正捧著一個平板電腦團在沙發角落裏，眯著紫色的眼睛聚精會神地上著網。他身旁的波斯貓則攤開四肢，霸道地占據了沙發中間最佳的位置，一眨不眨地盯著電視，看到興起還不忘用爪子撈麵前的爆米花吃。而那位宛若普通鄰家女孩的黑發金瞳的少女，正努力地和手機遊戲對抗著。
這樣古怪又詭異的兩人一貓組合，正是店主葉宴和她的兩位魔王店員瓦沙格和巴爾。從輩分上說，這兩位魔王應該也算得上是她的師伯師叔。
“這真是太氣人了！”瓦沙格忽然氣惱地扔開了平板電腦，口中還不停碎碎念，“居然還有這種事！這該死的新聞看得我胸悶死了！”
“都和你說別多關注人類世界的社會新聞了，自尋煩惱。還不如看點肥皂劇打發時間呢。”波斯貓巴爾眯了眯眼睛，懶洋洋地開了口。
“可是這則新聞確實也太慘了！”瓦沙格忿忿道，“看看！一對老教師夫妻和自己的女兒好端端地在路邊散步時被車子撞了，老教師夫妻和女兒當場都斷了氣。那個女兒還懷著九個月的身孕，很快就要臨產了！一下子四條命就這麽沒了！”
正在玩手機遊戲的葉宴頭也沒抬，淡淡道，“天災人禍，不是很正常嗎？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命運，包括何時以及何種方式死亡也都是既定的命數。發生這樣的事情，隻能說這家人的命格太差了，命中該有此一劫。”
“你們兩個家夥也太沒同情心了！問題不是這個！”瓦沙格騰的站了起來，“那開車的人好像是本市某大集團總裁的千金小姐，這女人不但沒有道歉認罪，她的父親態度還相當強硬囂張呢，說什麽不就撞死了幾個人，他有的是錢賠！現在好像引起眾怒了，網上都鬧得亂糟糟的，大家正聯名抗議要求嚴懲那個肇事的女人呢。”
巴爾翻了翻眼皮，“這種聯名抗議最是幼稚無聊，你看著吧，那位千金小姐絕對會沒事的。這種事在人類世界又不是第一次了。”
瓦沙格不服氣地揚起了眉，“那我用自己的方式懲罰那個女人總可以吧？”
“當然不可以。你要是隨意破壞遊戲規則，我就立刻告訴沙利葉。”葉宴放下了正在把玩的手機，麵含威脅地看了他一眼。瓦沙格，這位在所羅門七十二魔王裏排位第三的魔王，性格溫和，擁有著無比善良的內心，他通曉過去未來以及所有隱藏或者失傳的事物與知識。每次看到類似這樣的新聞或是消息，他總是沉不住氣，打抱不平，實在無法讓人將他和魔王這份很有前途的工作聯係起來。
“隻許自己放火，不許魔王點燈。”瓦沙格小聲地嘟囔了一句，沒有再繼續堅持。誰不知道所羅門王沙利葉和葉宴的母親葉隱情分非同一般，所以自小對葉宴就格外寬容疼愛。要是這小姑娘在所羅門王那裏給他上點眼藥，那就不是什麽好玩的事了。
“基那師父也不知什麽時候回來，”葉宴用手托住了腮，笑眯眯道，“我開始想念他最拿手的馬卡龍了。”誰也想不到，精通回魂術降靈術的魔王薩米基那還能做一手米其林水準的甜點吧。
“說起來我也有點好奇，這個城市裏居然還有能使用高級魔法的人？”巴爾懷疑地搖了搖尾巴。
“誰知道呢，越是不起眼的人，說不定越是深藏不露。”葉宴說著若有所思地望向了窗外，微微閃動的目光遙遙穿透了沉沉的黑暗，落在了很遠很遠的地方。
雨，似乎下得更急了。
下了幾天雨之後，原本酷熱的天氣倒是涼爽了些許。遼遠的天空中一絲雲也沒有，那澄澈清透的水藍色淺淡的像是隨時都會融化，仿佛能洗盡人們心頭所有的煩躁。位於市區最佳地段的高級別墅區裏，綠樹成蔭，繁花似錦。夏日陽光清且明媚，微風吹過，攀牆而上的幾架紅色薔薇，彌漫開絲絲甜香。
此時，一位神情憔悴麵色蒼白的年輕男子正在小區外徘徊，眼神冰冷地注視著一輛豪華的瑪莎拉蒂緩緩開進了小區。車剛停下，開車的人就先下了車----那是個眉眼相當英俊的高個子帥哥。隻見他快步繞過車的另一邊打開了車門，殷勤地將一位身穿紅色連衣裙的女孩從車上請了下來。女孩長相嬌豔俏麗，舉手投足間散發著一種張揚的美，就像是陽光下盛放的玫瑰，令人見之難忘。可那少年一看到這女孩，瞳孔卻驟然一緊縮，眼睛裏刹時充血，全身難以抑製地散發出濃烈的狠意。
別墅區的保安室旁有兩個正在等車的女人正好見到了這一幕，忍不住一臉興奮地聊起了八卦。
“這是綠意集團的大小姐何思媛吧？她不是前陣子撞死了孕婦一家嗎？好像還鬧得沸沸揚揚的，這麽快就沒事了？哎喲哎喲，你看她手上那個包，是S家的最新款，一個要二十幾萬呢！”
“嘖嘖！對了，聽我朋友說，好像那孕婦的老公接受了大筆賠償，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吧。”
“嘿！有錢就是好，撞死人也不用償命。怪不得她爸爸那麽囂張呢。”
“沒辦法，我們這些老百姓也羨慕不來。對了，那個開車的人是她的男朋友嗎？”
“是啊！你的消息也太不靈通了。這男的好像是個普通的公司職員吧，長的不錯，聽說把大小姐迷得神魂顛倒，他的這身行頭，包括連這車都是大小姐送給他的。”
“那不就是倒貼小白臉……”
“哼！也要看你有沒有這資格讓人家貼……”
“嗬嗬……”
男子聽著這些話，神情中夾雜著痛苦和仇恨，下唇不知何時已經咬破了，一絲殷紅的鮮血慢慢滲了開來。他似乎根本沒有感覺到疼痛，隻是死死盯著何思媛的背影。那如冰似刃般的眼神，仿佛正在一刀一刀淩遲肢解眼前的這個女孩。
他的父母和姐姐，還有那未出生的外甥，就這樣無聲無息，悲慘地死去了。
他那穩重憨厚和姐姐夫妻情深的姐夫，居然為了那筆賠償金放棄了追究被告的權利……在得了那筆錢後更是一走了之，不知所蹤。
這個世界，為什麽這麽不公平？為什麽！父母和姐姐，他們都是那麽善良的人，他們與世無爭，隻想好好過著普通平凡的生活。為什麽連這個小小的願望，都成了遙不可及的奢望？他們得罪了誰要落得這樣淒慘的下場！他們的命運怎麽會這樣？
還有自己，本來是多麽幸福的人生，有父母疼愛，有姐姐姐夫寵著，可一下子就從天堂跌到了地獄，他變得一無所有，這個世界上最愛他的人都在一瞬間消失了，這就是他的命運嗎？注定要背負著親人的死所帶來的悲傷和絕望過一生？而那個造成這一切悲劇的始作俑者，背負了四條人命卻依然逍遙自在，……四條人命啊！竟然就這樣被輕易抹殺了！
不！這個人必須要付出代價！殺人償命，天經地義！
仿佛有什麽聲音在腦中瘋狂的叫囂著，幾乎要淹沒他所有的理智，男子攥緊了懷裏的匕首，像是做了最後決定般緩緩邁出了腳步-
“我勸你還是別做傻事的好。”一個清透的聲音忽然從他身後傳來，與此同時，一股強大的力量阻止了他的動作。男子愕然回過頭，卻連個人的影子都沒看到，隻見到一張白色的卡片晃晃悠悠飄到了他的手上。
他定睛一看，隻見純白的底色上隻有黑色的三個字---無中有，下麵還有一行小字表明了地址，接著，一排排新的黑體字像是變戲法般漸漸浮現出來……
你，抱怨過自己的命運嗎？
你，羨慕過別人的命運嗎？
你，曾想過要改變自己的宿命嗎？
改變宿命？他愕然地瞪大了眼睛，正想將這古怪的名片扔掉，卻見到有更多的字湧現出來。之前的字跡緩緩隱去，新顯現的字跡卻是清晰無比-如果想要改變自己的宿命，就請踏入無中有。接著就出現了一行清晰無比的地址。
他愣了愣，冷冷扯了一下嘴唇。
一定是最近沒有好好睡過一覺，才產生了這樣的幻覺。
“瓦沙格，要是讓小宴知道這個客人是你主動招來的，恐怕會不高興吧，”巴爾冷眼瞧著遠去的少年，語氣淡淡地說道。
瓦沙格笑得像隻狡猾的狐狸，“我又沒有動用魔法，隻是給了他一張本店的名片而已。小宴也抓不到我的把柄。”
“哦--不過我看你的心機可能白費了。”巴爾伸出爪子朝那個方向一指，隻見男子已經扔掉了那張名片。白色的卡片隨著風在空中打了個轉，悲慘地掉進了排水道裏。
瓦沙格的臉頓時就綠了，看上去比陰溝還要臭上幾分。怎麽說這也是他第一次主動幫助一個人類啊，竟然就這樣無情地夭折了。
“能否踏進無中有，這可不是你我說了算。”巴爾嘲笑地摸了摸胡子，嗖一下就竄入了巷子裏。
瓦沙格歎了一口氣，自己所能做的也隻能到這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