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09 小白臉的命運
兩天之後的一個傍晚。夜幕逐漸降臨，皎潔的月亮所散發出銀色光華冷冽無比，仿佛在嘲笑世人對自身命運的無能為力。瓦沙格從門上取下了正在營業的牌子，正打算關店打烊，小店的房門卻在此時忽然被人推開了。看到那遲疑著走進門的客人，瓦沙格不由眼前一亮，差點就脫口而出，“你怎麽來了！”
來者麵色蒼白神情憔悴，秀氣的眉宇間籠著化不開的愁雲和戾氣，正是之前徘徊在別墅區外的男子。
男子定定看了他幾秒，用一種不確定的聲音問道，“這裏-----是無中有二手店？”
“沒錯。”瓦沙格點點頭，心裏暗暗納悶，這家夥當時不是把名片給扔了嗎？怎麽又會找到這裏來的？
“是這樣的。我的姐姐不久前去世了。昨晚我翻看她的記事本，發現她打算下星期要來無中有用茶壺換個早已看中的玫瑰花咖啡杯。我……”男子頓了頓，聲音裏夾雜著強抑的哽咽和哀傷，“我很想幫我姐完成這個遺願。所以就特地跑了這麽一趟。不知道那個咖啡杯還在不在？”
瓦沙格稍稍一愣，似有點驚訝於這樣的巧合。他快步走到店角一側，從堆在那裏的餐具杯具裏找出了一個繪有玫瑰花的咖啡杯，微微扯了扯嘴角，“應該就是這個吧，我們店裏隻有這麽一個玫瑰花咖啡杯。”
男子的眸光一閃，唇角浮起些許淒涼的笑意，幽幽道，“太好了。希望姐姐會喜歡這份最後的禮物，在那個世界也能用喜歡的杯子喝咖啡。”說著他接過了杯子，遲疑了一下就轉身向門外走去。就在快要走到門口的時候，他忽然又停下了腳步，猶豫著又問道，“對了，之前我看到過一張你們店的名片……”
“如果想要改變自己的宿命，就請踏入無中有。是這張嗎？”聽到瓦沙格微笑著說出了這句話，男子的臉色頓時一變，視線低垂，嗡聲道，“這隻是個玩笑，是嗎？”
“這怎麽會是玩笑呢？”一個冷泉般清透優美的聲音伴隨著一聲輕笑突然從窗口傳來。男子抬頭望去，不覺大吃一驚。隻見少女那一頭深黑色的發絲密如水藻，傾腰而散，仿佛是黑夜裏一場最幽深的夢境。她的五官無一不美，最為引人注目的就是那雙淺金色的眼瞳，其中仿佛有妖魅寄宿，流轉著某種魔性的美麗。
不等男子說話，少女又笑著淡淡說道，“劉子俊，今年二十二歲，目前在本市一家大學就讀化學係。在三歲時曾得過一場大病，病愈後從此諸事順遂。但今年你們家卻遭遇了一個難以化解的凶劫。你的父母姐姐等親人遇意外過世，家中隻有你一人幸存，恐怕在很長時間內要形單影隻，孤獨度日。”
“你怎麽會知道這一切？！”劉子俊震驚地瞪大了眼睛，就像是瞅著一個外星怪物，
少女似乎已經習慣於這樣的反應，睫光微閃，“你別管我是怎麽知道的。那麽我問你，你是否不滿意自己的命運？你想要改變自己的宿命嗎？”
“改變---宿命？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他更是一臉的驚疑，“這怎麽可能？”
少女輕輕一笑，“既然你再次踏入這家店，那就證明你和這裏有緣。你也知道，這裏是家二手店，所以我們隻做以物換物的交換生意。不過店裏可以交換的東西可不僅僅是那些雜物哦。隻要你願意，就連別人的命運一樣也可以交換。”
“交換別人的命運？這是什麽意思？”劉子俊覺得自己一定是悲傷過度所以才產生幻聽。
“我想我說得已經很清楚了。你可以用你的東西交換身邊任何一個人的命運，甚至，還可以交換曆史上各色人物的命運，高高在上的女王，身世顯赫的貴族，萬人擁戴的君主……無一不可。”少女的聲音平靜無瀾，卻並不讓人覺得荒謬，甚至帶著一種令人全身血液急速奔湧的蠱惑力。
也就是在這一刹那，他突然毫無理由地相信了少女所說的話。心頭竟生出一絲期盼，就想是瀕臨溺亡的人突然胡亂抓到了一根稻草，怎麽也不肯放手了。他的腦中忽然閃過一個荒謬的念頭-如果將自己的命運和那個人交換，是不是就能報複那個害死他們全家的元凶？
“真的-----什麽人都可以？”他的聲音聽起來帶有微微的顫抖。
“任何人。”少女幹脆地應了下來，又挑眉一笑，“不過，我可不做賠本生意哦。我收取的不是金錢，而是一樣屬於你的東西。而現在，我並不能告訴你那是什麽。”
劉子俊低低笑了起來，那笑容裏有幾分嘲諷，幾分絕望。
“如果真的可以，你可以拿去我的任何東西。包括這條命。”
“我對你的命可沒興趣。”少女望住了他的眼睛，臉上的表情有些讓人看不真切，淺金色眼波魅惑得如同夜色中的點點妖氣，暗暗湧動。
“那麽告訴我，你想和誰交換命運？”
劉子俊再次恢複意識的那一刻，並沒有感覺到什麽不妥之處，直到一個脆生生的聲音在他耳邊柔柔響起-“韓磊，快點起床哦！再不起來上班可要遲到了！”隨即，一雙細膩潤滑的纖手就調皮地落到了他的脖子上胡亂抓撓了幾下。
劉子俊的身子一僵，腦海裏回憶起之前在那家二手店裏發生的種種，不禁心裏一緊。韓----磊？對了，何思媛的男朋友不就是叫做韓磊嗎？這麽說來，他真的和那個人交換命運了？這世上真有那樣匪夷所思的事情？這真的不是夢？
按捺住紛亂煩雜的情緒，他遲疑著睜開眼睛，一張漂亮張揚的麵龐赫然出現在他的視線之中。他心神俱震-----是她！果然是她！
“我可是特地從家裏趕來叫你起床哦，還給你買了早點呢。是你最愛吃的小籠包！”少女笑靨如花，可在他看來卻是比惡魔更可憎。痛恨的仇人此刻就在眼前，他竭力按捺住扼緊她脖子的衝動，低下頭飛快說了一句，“我先去趟洗手間。”
以最快的速度衝進了洗手間，他掬起幾捧冷水潑在自己臉上，抬起頭直直望向鏡子。鏡子裏還是他自己的臉，可原來的劉子俊的一切已經全部被消除。他舉起了手，用微微顫抖的指尖觸碰著自己的臉，似乎還不能相信眼前所發生的一切。他的耳邊好像還能回想起那個少女聽到他的要求時的古怪表情……和那句話，“和那個人交換命運，你----真的不後悔？”
後悔？笑話！怎麽可能！隻要能給自己的親人報仇，哪怕是付出再大的代價他也心甘情願。
當劉子俊再次走出洗手間時，臉上已經換上了較為平靜的表情，甚至嘴角邊還擠出了一絲略帶僵硬的笑容。生命中猝不及防的一記慘烈重擊，仿佛讓他在最短時間內褪去了所有的幼稚，而後，一夜成長。
“思媛，你對我真好。”說著言不由衷的話語，他的眼神顯得有些飄忽。
何思媛並未查覺他的不妥，頗為嬌嗔地掃了他一眼，“你是我的男朋友，我不對你好對誰好呀。”
男朋友……他在心底冷冷笑了一聲。這個蠢女人根本想不到自己的男朋友已經換包了。死，根本就是太便宜這個肇事者了。讓她生不如死，才是最好的懲罰。何思媛這麽在意自己的男朋友，由此可見這個韓磊就是她最大的軟肋。那麽，從這裏下手應該是最合適的吧。從幸福的顛峰跌落到悲劇的深淵，那種落差對她造成的刺激想必一定令人非常期待。想到這裏，他的嘴角隱約勾勒起了幾分殘忍的笑意。
他會有足夠的耐心等到那一天的。
“對了，思媛，上次撞人那件事都已經搞定了吧。”他試探著問了一句。
何思媛的笑容微微一滯，臉上的表情似乎顯得有些古怪，愣了好幾秒才僵硬地點了點頭，“放心吧小磊，已經都搞定了。那些人不會來找麻煩了。”
麻煩……聽到這個詞，他的心髒驟然一陣抽痛，臉上卻顯現出擔憂的表情，“思媛，擺平這件事……花了你不少錢吧。”
“這個你就不用操心了。能用錢解決的問題就不是問題。”她微微笑了笑，似乎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好了好了，快點吃完早飯去上班吧。對了，下了班陪我給我爸爸買生日禮物哦。”
他應了一聲，胸口那個位置仿佛被冰霜凍結過一般，冰冷冰冷的。沒錯。能用錢解決的問題就不是問題。他的那位好姐夫楊琛……曾經以為他會是姐姐最安心的依靠，曾經以為他對姐姐的愛無人能及，曾經以為……卻萬萬沒有想到，姐姐出車禍後和對方最先妥協的人是他，收取了天價賠償金後逃之夭夭的人也是他……
或許以前是他太天真了。
用完早餐，何思媛像往常一樣用自己的瑪莎拉蒂將韓磊送到了公司----位於市中心最黃金地段的綠意集團總部。韓磊在綠意集團裏雖然隻是一個小小的職員，但大家都不會輕易得罪他。畢竟他和老板千金之間的事已經不是什麽秘密了。
隻不過，灰姑娘不容易做，成為灰王子也絕不是那麽輕鬆的。此刻被董事長叫到辦公室的劉子俊就對此深有感觸。
很明顯，董事長並不待見他這個有可能成為女婿的男人。
“廢話我就不多說了。今天叫你來是最後給你一個機會。到底你要多少錢才肯離開我的女兒？”董事長眼中是顯而易見的輕蔑。
這個無比俗氣的橋段居然在自己身上上演了。劉子俊麵上不顯，心裏卻是對此嗤之以鼻。就在這時，他忽然摸到褲兜裏的手機，心念一動，上前半步露出了誠摯無比的表情，“董事長，或許我現在說的您並不會相信。但我和思媛確實是真心相愛，我是不會和她分開的。我知道現在我許下任何承諾都無法讓您接受。唯有時間才能證明一切。就請您給我一個機會。”
“年輕人，你就別在我麵前耍心眼了。你這樣的人，我見得多了。”董事長淡淡掃了韓磊一眼，“思媛是我最珍愛的寶貝，我是不會讓她有機會繼續犯糊塗的。”說著，他飛快地寫了一張支票，遞到了他的麵前。
劉子俊連眼角都沒掃那張支票一眼，不用看他都猜得到那一定是筆巨款。說不定比賠償他遇難家人的還要更多。動不動就拿錢解決問題，顯然是這些有錢人的習慣。難怪囂張的視人命為無物，說出那些惹眾怒的話。
他略略提高了音調，似乎因氣憤而顯得有些激動，“董事長，並不是所有的人都會為了金錢出賣愛情。在我的心裏，思媛是無價的。您這樣做不止是汙辱了我，也同樣汙辱了您的女兒。這張支票，還是請您收回去吧。”
董事長眸光一沉，臉色更加難看“年輕人，你好像比我想象的還要更貪心。”
“董事長，這個世界上還是有比錢更重要的東西存在的。如果您一直抱著這樣的念頭，那麽思媛會很辛苦。您的在意我完全能理解，你擔心思媛受騙，擔心我隻是衝著錢來，所以寧錯殺一萬，也不留下一個不穩定的因素。可是也因為如此，思媛或許會錯過很多珍貴的東西，比如說，真情，比如說，純粹的愛。隻是因為愛，而愛。”他一改本尊之前的小心謹慎，衝著對方侃侃而談。
董事長似乎對他的反應有些驚訝，神色反倒緩和了一些，但語氣還是很冷漠，
“這些話哄思媛還行，對我可完全沒效果。我是絕不會同意你和思媛在一起的。”他的話語猶如利刃般刺了過來，“如果你還有自知之明，那麽應該對門當戶對這四個字有所理解。”
劉子俊揚起了眉，沉穩的聲音擲地有聲，“物質上我們或許並不匹配，但是在愛情上，我和思媛是絕對的門當戶對！”
他的話音剛落，辦公室的門卻突然砰一聲被打開了。何思媛如一陣旋風般輕盈地卷了進來，清脆明朗的聲音隨即打破了房間內略顯沉悶的氣氛，“小磊，你說得太好了！”說著她扭頭瞥了董事長一眼，撇了撇嘴，“老爸，現在都什麽年代了，還提什麽門當戶對老掉牙的東西，笑死人了！”
董事長不悅地蹙起了眉，“思媛……你怎麽會來？”
“我想你了嘛，老爸。”思媛抱住董事長的手臂開始撒嬌。董事長對這個女兒果然是無可奈何，隻能帶著寵溺地低語了一句，“你啊。”
何思媛望著劉子俊的眼中漾起一縷柔情，又慢慢轉過頭看向自己的父親，“老爸，我正好有點事要小磊幫忙呢。你要沒什麽事的話我就帶他走了。”說著思媛露出了一個明媚燦爛的笑容，也不等董事長回答就拉著劉子俊離開了這個“危險陣地”。
到了門外，何思媛又含情脈脈地看了看劉子俊，“小磊，剛才你說得我都聽到了。我真的……很開心。我就知道你和其他人不同。”
“你……都聽到了？怎麽會？”劉子俊似乎愣了一下，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何思媛輕點了一下他的額頭，“你一定是不小心摁到了快捷鍵吧，我摁下通話鍵正好都聽到了。你呀，有時就是那麽粗心遲鈍……不過，我就是喜歡這樣的你。”
“啊？怎麽會這樣……”劉子俊似乎不好意思地皺了皺臉，立即引來了何思媛的一陣嬌笑。他也跟著彎起嘴角笑了起來。隻是如果仔細看，那靦腆的笑容下卻隱藏著冷漠和嘲諷。
不過是個無腦的千金小姐而已……劉子俊心裏一曬，他剛才隻是故意按下了手機的快捷鍵，直接撥打到了她的手機上，才能讓她如此湊巧的聽到了自己的“表白”。
不知為何，他對自己忽然產生了一種莫名的陌生感。自從和這個韓磊交換命運以後，他自己原先的個性似乎正在逐漸消失。他的性格，他的行為，好像正在一點一點發生著改變。他的心髒，也比以前更加的冷硬。
仇恨，或許是讓一個人迅速成熟的最佳催化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