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藍天下樹梢猛搖的樣子

許歡到混血兒家時,一屋子人正坐在大廳商量賓相的人選。都說結婚前一天新人不能見麵,不過同學都聚到這邊了,金嗓子哪耐得住寂寞,沒管那麽多講究,也蹦了過來。許歡斜眼看那對沒譜的準新人,“花轎都抬到門口了,現在才尋思這個。”

混血兒抱怨道:“就怨小飛臨時變卦。”

“你訛上誰得了唄?”小飛完全不給新娘麵子,“我不說了嗎,我都當過兩次伴娘了,再當就嫁不出去了。”

混血兒委屈,“那我以為你說著玩呢?”

小飛靠一句,“我能拿我終身大事兒跟你玩啊?”

金嗓子適時耍無賴,“那我們終身大事怎麽辦?”

許歡笑道:“沒賓相也不擔誤結婚,頂多顯得你倆人緣臭點兒。”

良子很默契地接道:“也是事實。”

蔣迪嘖道:“就是事實才得遮著點兒嘛。”

金嗓子怒指這群落井下石的損人,“你等你們幾個結婚的!要說臭也是你唐文良人緣臭,聽說你是伴郎,都沒人敢當伴娘了。”

蔣璐自告奮勇,“美加姐,我給你當伴娘吧,我不怕嫁不出去。”

這話無形中把小飛貶低了,在場大夥兒一聽,都接不上嘴。小飛性子直,當下就不痛快了,橫她一眼,“是,長這麽漂亮的,能嫁不出去嗎?”

葛萱嗬嗬直笑,“不好說,你不就沒嫁出去嗎?”

小飛警告她,“你少寒磣我,死丫頭。”語氣沒變,臉上恢複了幾分笑模樣。

蔣迪趁機數落堂妹冒場兒,“我們一屋子同學都在這兒,顯著你了?”

蔣璐也反應過來自己不經意得罪了小飛,可是話已出口,也收不回來,幸好葛萱傻乎乎地抬杠,圓了下場麵。聽完蔣迪的話也沒作聲,有點尷尬地坐在沙發上。

混血兒知道都是話趕話的無心之詞,不過還是揮手謝絕了蔣璐的自薦,“拉倒吧,你比大寶還高。”

“胡說!”金嗓子站起來挺直腰板,“過來我比比!比我高?了得了。”

混血兒瞪他,“我求你凝固一會兒。”望著滿屋活人犯愁,已婚的已婚,未成年的未成年。

許歡坐在葛萱身邊,蹺著腿對小飛說風涼話,“我看等你結婚的時候找誰當賓相?”

小飛不擔心這個,“我店兒裏一堆小學徒,都沒小葛歲數大呢,我就不信還都結我前頭去了!”

金嗓子倏地福至心靈,“對啊,小葛——”

混血兒一拍腦門兒,“怎麽把這個忘了,就你了。”

葛萱突然被委以重任,慌忙表態:“我沒問題啊,可是許歡比寶哥高。”

眾人齊齊愣住。許歡哧聲一笑,金嗓子也明白了,“這又不是新郎新娘,必須得固定搭配。”

葛萱大窘,徒勞地轉移話題,她想說自己沒當過伴娘,不知道做什麽,一張嘴卻是,“再說我也沒結過婚……”

許歡笑得額頭抵在她肩上,“沒事兒,他倆也頭一回,不敢笑話你。”

金嗓子和混血兒的婚事很自然,雙方家長本來就有交情,兩人從小玩到大也挺合拍,一晃都老大不小的,家裏一商量,直接選日子辦喜事了。葛萱早就看出來混血兒對金嗓子有意思,可金嗓子一直沒明確態度的樣子。乍聞婚訊,愣沒辨出來真假,直到看著麵前這二人親吻,司儀宣布禮成,葛萱站在新人身邊,呆呆地隨著大家鼓掌,才相信這不是個玩笑。

結婚是特累人的活兒,一天換一生一世,不付出一定代價是不可能的。

送走賓朋,兩口子癱在沙發上,半天不進氣。剩下這夥還不肯放過他們,說啥要鬧洞房,葛萱心軟,說人家新婚之夜,就別攪和了。唐文良當伴郎,替金嗓子擋了不少酒,迷糊得口不擇言,“等你和色胖兒辦事,他倆也不帶輕作的……”腳下一絆,踉蹌地撲進沙發裏,滿是酒肉的胃袋被這麽劇烈一晃,吐了。混血兒蹦起來罵娘,小飛和另一個女同學趕忙去收拾殘局,比典禮現場還熱鬧。

許歡站在客廳和臥室門口,抬手搭著上門框,抻了個一般人做不到的技術型懶腰,瞅著葛萱問:“你是不是得回去上晚自習了?”她們周日隻放一白天假,晚上還是正常上課。

蔣璐代為回答:“我們倆請假了。”

許歡不讚同,“剛開學請什麽假?回去,放學了再出來。”

蔣璐撇撇嘴,“是~許老師。”心想反正這屋也夠味兒的,回頭拜托蔣迪,“一會兒你們去哪兒玩,打傳呼告訴我。”

亢奮了一天,回到學校,趴桌子上養精蓄銳,準備晚上再出去玩。

葛萱戴著賓相的胸花,不但得全程陪站觀禮,還得端盤子跟新人挨桌敬酒,比蔣璐更累,但也沒把教室當客棧。一是不敢,英語課,英語老師人送外號肖老狠。再者說,聽了良子那番醉話,葛萱已經預備整個晚上都失眠了。

金嗓子和混血兒結婚的當晚,許歡他們在混血兒家歌廳裏又鬧了一夜,之所以說又,是因為頭天晚上已經玩了個通宵。有幾個前半夜就熬不住的,去了包廂睡覺。許歡趕葛萱也去,她明天還要起早上自習。蔣璐說沒事,我們倆有時候在網吧包宿,第二天直接就回學校上課,都習慣了。許歡笑罵你們也不學好了。蔣璐皮笑,還嘴說:“跟你能學出來什麽好?”舉杯咕咚咕咚喝酒。

葛萱正要拿杯子,被許歡隨手端走,仰頭喝光,空杯子放回她麵前的時候,他咧嘴笑笑。葛萱還沒弄清這個笑容的成份,大廳的燈光一下滅了,閃燈爍爍,小飛她們放了D曲,一夥人蹦到場地中間撒酒瘋。蔣璐放下喝了一半的酒,拉著許歡去跳舞。

蔣璐原本就不矮,高中之後又躥了幾公分,還穿著高跟鞋,跟許歡站對麵,身高組合比例恰好。葛萱靠進沙發裏,看著同樣高挑的二人,不知怎地,心中生了一些芥蒂,拿起蔣璐剩下的酒,一古腦灌下。打了個嗝,整個人覺得舒坦不少。突然明白為什麽人心煩的時候會去喝酒,憋在胃裏的氣反出來,立馬就沒那麽鬱悶了,真是科學的行為。

桌上桌下搜刮一番,找到一瓶啟開尚無人認領的酒,高興地倒進許歡剛用過的杯子裏。大口喝酒,痛快地打嗝,欣賞黑夜白光中抽搐的人影,嘻嘻笑道:“跳吧,跳吧,精力過剩的大神兒們……”

小飛扭著腰肢跳到葛萱桌前,兩隻手臂勾來勾去召她上場,閃燈照得她那頭短發如血紅豔。葛萱才要起身,眼前又多了個人,不用看臉,也知道是誰。葛萱習慣性往旁邊讓了讓,把茶幾前的位置騰給他。

許歡推小飛轉個方向,讓她步伐歡快朝舞池裏前進,坐下來,拎起酒瓶一看,斜眼,“你渴啊?”

葛萱看見他嘴唇在動,話卻被震憾電聲蓋住,耳朵湊過去,大聲問:“說什麽?”

許歡提高聲音,“我說你幹嘛喝這麽多酒?”

後麵的字又聽不清了,葛萱伸手按在沙發上,撐著身子又朝他傾近一些,“大點兒聲。”

煙酒彌漫的氛味裏,她的發間有一縷濃鬱的花香。許歡眼珠向斜下方轉了轉,手指一推,輕易撤掉她的重心。

葛萱低呼,跌進他懷裏。

他笑著接住投懷送抱的小姑娘,“多才多藝,喝多了還會耍流氓……”

聽著頭頂沉沉笑聲,掌心抵在他精瘦的胸膛上,葛萱心跳可比D曲鼓點。許歡沒有扶起她,她也沒把他推開,喃喃道:“居然能瘦成這樣。”

良子說等她和許歡怎樣怎樣的話,說得那麽理所當然,而許歡就在旁邊,聽到了卻未作任何反應。是默認,還是隻把那當成醉話,不予理會?讓人一時無從猜測,反正他也沒特意反駁就是了。

葛萱心裏以為,談婚論嫁確實誇張了,但她和許歡,也不是全無可能吧。

如果不是斷定了許歡對自己的感情,她不會陷得那麽深。

人有眨眼反射之後,自我保護功能就逐步建立了,所做之事會以自己為出發點考慮,並且這種行為是無意識的,本能的。而葛萱更是在從小接受的教育裏,就被牢牢灌輸安全意識,不具備做無把握之事的勇氣。

醒來的時候四周一團漆黑,空間感模糊,葛萱乏得睜不開眼,想著天還沒亮,繼續睡,才一閉眼,思維慢半拍清醒過來。瞳孔適應了黑暗,她坐起來,發現自己睡在沒有明窗的小包廂裏,身上披蓋的衣服滑下,借門縫透進的光亮,隱約看出是許歡的素色薄外套。衣服主人睡在另一側沙發上,倚坐於拐角位置,頭枕著靠背,手臂盤在胸前,兩條長腿疊搭,姿態閑適。

那道輪廓在暗處,像極美術教室裏某座說不出名的雕塑。葛萱呆望了一會兒,安靜地走過去。黑暗總會給人勇氣,做陽光下不敢做的事。

手指輕觸他的肩膀,她的身子緩緩俯下。

他怕嚇到她,一聲輕歎幾不可聞。

她僵滯無措,感覺他溫暖的吐息,啞聲探問:“許歡?”

“嗯?”一個音節,亦有不受控的顫抖。

“燈開關在哪兒了?”

“……”

在刻意的呼嚕聲中,葛萱摸到他放在茶桌上的手機,按亮一看,10:58,換算成校園時製,就是距上午課結束還有不到一刻鍾的意思。

高中讀了兩年,連遲到早退都沒有過的葛萱,這天到底是曠課了。

見她盯著屏幕久久無語,許歡湊過來,看見時間,笑了,“跟著我果然學不到好。”

葛萱把手機抵在下巴上,一束幽光映綠了人臉,那表情要多喪氣有多喪氣。許歡嚇得媽呀一聲推開她。

葛萱給江齊楚打傳呼,實話實說,玩得太晚不舒服,在家躺一天,讓他替自己跟老師請個假。像葛萱這種乖學生的假,總是比較容易請的,隨便一個借口也招呼得過去。蔣璐請假就非得要家長出麵不可。當然蔣璐從來也不請假,二話沒有,直接就是不去,出歌廳打個車躲蔣迪家補覺去了。

明朗的白天裏,各路鬼神相繼散去。混血兒還掛著新娘妝,眼線睫毛膏暈成一團,站在門口送走這群沒深沉的賓客,問新上任的自家掌櫃:“你回樓上還是在這兒睡?”

金嗓子打著嗬欠,“你呢?”

兩人極有默契地一起轉身,鑽回了歌廳裏。

葛萱看得失笑,“這倆人夠能作的,春宵一刻,就這麽貢獻出來聚眾狂歡了。”

許歡怪異地瞟她一眼,“這話是不有點色情啊?”

葛萱認真地否認,“沒有啊。可單純了。”

許歡撥撥她頭發,她發絲柔軟,稍加整理即恢複服貼。

葛萱任他擺弄發型,心思還放在那對新婚夫婦身上,“許歡你什麽時候知道他們要結婚的?”

許歡費解地看她一眼,想了下,收回手答道,“上禮拜,大寶讓我給找個敞蓬當花車。”

原來並不是自己知道得晚!葛萱疑惑地嘖嘖兩聲,“弄得好突然啊。”

許歡漫應,“誰知道幹了什麽苟且之事。”

這種才叫真正有點色情的話,可她居然聽懂了,眨著眼睛,“嗯?”

“嗯什麽?”他盯著她,單眼皮眯縫起來。

這一個大晴天,氣壓很高。葛萱卻有些透不過氣。

許歡揉著額角說:“你真是……不能再喝酒了。”他一笑起來,整個人氣場都不同了。“困得傻樣,送你回家睡覺吧。”回大廳裏推了摩托,沒出門就打著火,吵得四壁亂顫。

包廂裏飆出一嗓子怒吼。

許歡吼回去:“滾出來鎖門!”

那天葛萱也沒回家補覺,許歡載著她,駛過她家路口,一直向西出了城。

延伸至遠方的青灰色水泥路兩旁,出現秋收的田地,大片是金黃的,收割後露出肥沃的黑土,縱橫其間的小道上,長出細弱的綠樹,葉片肥大,襯著藍天,濃墨重筆的亮麗。葛萱有些微的色弱,隻有在顏色非常純正的時候,才能準確辨出每一種色彩來。

摩托沒油了,被迫停下來推著車走,沿著國道經過了數個小村莊。葛萱也不知許歡要帶自己去哪兒,總之是十分熱衷地跟著。兩人走走停停,許歡說很多笑話,且全是真人實事,有時還會講到葛棠。“你這個妹妹實在不像十三四歲的小姑娘,比你精明得不是一星半點。”

葛萱笑著承認,小棠是比自己有心眼。沒來由就感慨起來,“真快啊,我認識你的時候,也就小棠現在這麽大。”

許歡果然目露凶光。

葛萱側過臉來,餘光瞟到一側的莊稼,驚道:“香瓜,許歡。”

許歡把車停在路邊,拽著她溜進地裏摘瓜。

葛萱慌慌低叫:“哎哎,偷人家瓜幹嘛?”

許歡蹲在地上仰頭看她,挑眉挑得一腦門抬頭紋,“那你讓我看是什麽意思?”

“就是讓你看,居然現在還有瓜,我以為早就罷園了。”葛萱真的沒想偷,擔心極了,“被抓了怎麽辦?”

許歡說:“打死。就地埋了做肥料。”

葛萱撇撇嘴,自然不會當真。見他從葉片下翻出幾顆瓜,一副準備開吃的模樣,她猶豫地問道:“會不會有農藥啊?”

許歡不在乎掂著瓜,“滿地就剩這麽幾個了,肯定是最後長出來沒人管的,放心吃吧。”他說歸說,還是抓過葛萱衣服下擺,用力擦去瓜上的浮灰。

葛萱驚呼:“你幹嘛!這是混血兒的衣服。”她臨時被推出來做伴娘,沒有準備,還是平常的學生裝扮,混血兒拿了自己的衣服給她穿。

許歡說:“就是她衣服才擦呢。”

葛萱扁嘴,“她看我穿著合身,說送給我了。”

“不要,讓她給你買新的。”許歡嫌棄地說,“咱給當回伴娘,就落件舊衣服?她也不是二婚的。”

葛萱笑道:“你太缺德了。”用瓜敲他的頭。不料那瓜熟透了倍兒脆,竟敲得哢嘣一聲裂開道細縫。

許歡起哄,“這是你先開吃的,別說我不帶你學好。”旁邊挪兩步,一屁股坐到樹蔭下,摸著額角自言自語,“是不是弄我一腦袋瓜瓤?”

葛萱在他身邊蹲下,“我又沒說跟你學壞。”他好像很介意蔣璐的這句玩笑,從昨天起就一直在重複。

許歡拿過她手裏裂開的瓜,掰開,一半還給她,“不過你確實是,身邊人什麽樣,就學什麽樣。”對著自己的那半大口咬下,嚼得嘎嘎響,“這比夏天的好吃。”

“可是你不壞呀。”她嗬嗬笑,“良哥他們不是說,你小時候是班長,可有正義感了。”說罷又笑兩聲,想像不出正氣凜然的許歡是什麽樣。

許歡將瓜瓤的碎籽甩到一邊,“小葛?”他很想問,你真的不記得我了嗎?轉回身迎上她的歡實吃相,噴笑,指尖在在她鼓鼓的麵頰戳一戳,“鬆鼠啊~”

她想反譏,一著急嗓子眼嗆了粒瓜籽,咳兩聲問:“叫我要說什麽?”

“說你穿這件衣服還挺好看的。”他又打量她一番,唇線拉長,“有個大姑娘模樣兒了。”

“我當然是大姑娘了,我都能給人當伴娘了。”

“是啊,我長這麽大還沒當過伴郎呢。”

“因為你太高了,得有一穆鐵柱那樣的哥們兒。”

“……”

“快吃快吃,別真等人來抓個現形。”

“這罷園的瓜,根本就沒人來收,爛在地裏,最後都是路過的給吃了。”

葛萱懷疑地四周看看,確實不像有人經管的田地,也就安心坐下來打牙祭。

“這會兒正熱,歇歇再走吧。”他以掌遮光向遠處張望,“前邊就是服務區,過去加完油再往回返,來得及上晚自習。”

都到服務區了!葛萱暗暗吃驚,過服務區就是鄰市,不知不覺竟走出了這麽遠。衣領一緊,低頭見許歡又來拉她衣服擦瓜。“不許擦了。”一巴掌揮開他,“用你自己衣服。”

他很無賴,“我衣服是白的,髒了太明顯。”

“那也不能可這一件來啊,洗不出來怎麽辦?”

許歡皺眉,“你管它,又不是自己的。說了讓她給你買件新的。”

葛萱連滾帶爬躲開他的手,“我就要這件。”

“你看你,滾了一身土,還不如擦瓜了。”他大笑著招手,“回來回來,那邊曬,我不擦了。”

略一遲疑,被他拽住,捉著衣服把一顆瓜蹭得晶晶亮。葛萱放棄地坐了回來,表情隻有無奈。

許歡覺得好玩,“你這就叫逆來順受。”

葛萱說:“我是不想做無用之舉。”

所以說這孩子讓人覺得,不欺負她都對不起自己。許歡吃飽了,把剩下的大半塊瓜遠遠拋開,枕著她的腿躺下來,“我眯一覺。”

她說:“好。”吃完了香瓜,對眼前這顆腦瓜產生了興趣。

風拂過樹下,許歡頭上散發的洗發水香味飄飄忽忽。短發隨風瑟動,像一小片草原,間雜幾絲銀亮。大體上看著還好,隻在發旋處比較嚴重,隨手揪起一撮,總會夾了幾根白的。短發不易捏住,再加手上出汗,費了好大功夫,葛萱才拔下來一根,舉在眼前看,光照下是透明的。

許歡吃痛,揉著發頂,張開眼瞪她。

葛萱無辜地笑笑。

“你困了也睡會兒。”他重新合眼。

“我不睡,這樹底下好多螞蟻,別都睡著了,讓它們抬跑。”

“不管你。”他是真有點乏了,含糊說完這句話後,沒多久就睡著。睡得很實。葛萱又拔下一根頭發,他也沒醒。

而樹下真的有好多螞蟻,不知從哪兒來的,排著不規則的隊形,向著不知名的地方移去。螞蟻搬家?這種天色會下雨嗎?背倚樹幹,聽頭頂葉片沙沙作響,葛萱抬頭看晴空,藍天下樹梢猛搖的樣子真是好看極了。這景色定格,後像在腦子裏殘留許久。

下雨了也無所謂。明年這時,再想跟許歡一起淋場雨,怕是也沒什麽機會了呢。

不懂為將來做打算的葛萱,眼下也開始矛盾。她必須考上不錯的大學,給媽媽爭口氣。可是又舍不得離開許歡。而且金嗓子這場婚禮,也小小地刺激了她的樂觀。是啊,他們已經到了結婚的年齡,再過兩年,周圍朋友怕是都已子女繞膝,許歡等不等得她大學念完呢?

這一刻煩惱風吹不散,反倒堆在胸口阻礙血液流通,四肢微麻。葛萱稍微挪動一下被壓住的大腿。

許歡似乎被驚到了,睜眼半天隻是劇烈喘氣,卻沒有其它動作。葛萱小心地輕喚。他這才真正醒來,取出震個不停的手機,接起來放在耳邊,聽一會兒,費解地遞給葛萱,“找你。”

葛萱更奇怪,“蔣璐?”

許歡搖頭,坐起來伸個懶腰。

聽見江齊楚的聲音,葛萱想起早上是用許歡手機給他打的傳呼,“嗬嗬,打來幹什麽?”聽下去,一雙眼越瞪越大,幾乎瞪出眼淚來,聲音更是帶了明顯的哭腔,“……你給我媽打電話了?你傻啊,江楚!”

許歡捶著肩膀的手停下,臉色隨之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