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出差歸來的方若愚一進洋樓,便聽到高大霞的房間裏傳來一陣陣的嗚咽聲,他摸著黑躡手躡腳地上樓,生怕打攪了屋裏的人,可他上了幾級樓梯,聽出那哭聲不大對勁,便倒回高大霞的房間外,又細聽了聽,居然是一個男聲在哭,方若愚輕推了一下房門,虛掩著的門開了,屋裏哭的居然是高守平。
“怎麽了守平,我還以為是你姐……她不在啊?”方若愚推門進屋,四下看著。
“不在了。”高守平聲音沙啞,哭得更厲害了。
“不在你哭什麽?你姐那個人,閑不住,她忙完就回來了……”方若愚從皮包裏掏出一本書來,“我這回出差,在外麵給你買了一本好書——《古文觀止》,這本書我找了好久,總算遇上了,這是清人吳楚材、吳調侯叔侄倆在康熙三十三年選定的古代散文選,是專門為學生編的教材,所以也叫讀書人的啟蒙讀物。”
高守平沒有理睬方若愚遞過來的書,哭聲更大了。
方若愚不樂意了:“守平,你這就不對了,怎麽還越哭越厲害了,你都多大個人了,你姐回來晚點至於哭成這樣嗎?我看你這是借著由頭不想學文化。那算了,我還省事啦!”方若愚氣乎乎收起書,朝外走去。
“姐,你死得冤呀!”高守平淒厲的一聲哭喊,定住了已經上樓的方若愚的腳步。
高大霞被處決的消息,吳姐第一時間來洋行告訴給了麻蘇蘇,可麻蘇蘇並沒有吳姐相像的那樣高興。
“就這麽死了,我還怪難受的。在大連街,我就交了這麽一個好姊妹。”麻蘇蘇唏噓道。
“我殺了你的共產黨好姊妹,看來,我得跟你說聲對不起了。”吳姐譏諷道。
麻蘇蘇歎了口氣:“畢竟跟她處了好幾年,就這麽一下子走了,心裏怪不是滋味呀。”
“她是你的好姊妹,我算什麽?”吳姐有些不滿。
“你看你妹妹,這還吃起醋來了,高大霞是我能拿到台麵上說事的人,你能嗎?”
“我不能,我就是一個掃地打水收拾廁所的垃圾婆!”吳姐拉下臉來。
“怎麽還作賤起自己來了,咱們革命目標一致,隻是分工不同嘛。”麻蘇蘇拉住吳姐的胳膊,勸慰著。
吳姐推開麻蘇蘇的手:“你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痛,讓你天天掃廁所伺候人試試!”
“那我今天就伺候伺候你。”麻蘇蘇殷勤地給吳姐揉起肩膀來。
屋裏的麻蘇蘇哄著吳姐,屋外的大令也在哄著抽泣的甄精細。從聽到高大霞死了的消息,甄精細的眼淚就一直沒斷過,大令知道他是一個重感情的人,盡管他哭的人是自己的對手,盡管大令一直數落他沒出息,可大令心裏清楚,這個男人有情有義,自己嫁了這樣的男人,他一定會所自己當寶貝似的供著。
麻蘇蘇送吳姐出來,看見兩個年輕人粘在一起,讓吳姐放大令個假,今晚讓大令留下,陪陪甄精細,吳姐答應了,甄精細卻扭怩著哭起來,麻蘇蘇不耐煩了:“煩死了,你這是高興啊,還是不滿意。”
大令盡快說:“姐,沒事兒,他這是樂極生悲。”
麻蘇蘇剛送走吳姐,方若愚又來了,一進門,就問高大霞是怎麽死的。
麻蘇蘇含糊地回答:“蘇聯人盯上她了,當年在放火團的時候弄得不清不混。”
方若愚起疑:“不清不混就給斃了?這不對呀,應該甄別清楚吧。”
“你說的那是應該,要是等甄別清楚了,她也死不了啦。”
方若愚從麻蘇蘇閃爍其詞的回答裏,猜出了答案:“是我們的人從中做了手腳?”
“小方呀,你這腦子,真不是白給的。”麻蘇蘇歎道,“雖說高大霞死了我也怪難受的,說起來,也算個能說上幾句真心話的好姐妹。”
方若愚冷笑:“你們倆能說上什麽真心話?都是逢場作戲,你這起碼都是虛情假意,她是二虎八道看不出來。”
“這怎麽說的?秦檜還有兩個好朋友,我跟高大霞除了立場不同,這是沒辦法的事,其它的,還是有不少共同語言。總之吧,我也不是滋味,”麻蘇蘇歎著氣,“我這個人哪,最大的毛病就是愛動感情,心善,不好,很不好。”
“叫大姐這麽一說,我也挺不是滋味,突然少了一個成天追著後屁股的人,還真挺舍手,一下子不知道該怎麽生活了。”
麻蘇蘇笑道:“你看小方,在這一點上,咱們倆的心還是相通的,但是有缺點,很嚴重的缺點,就是善良,太善良,這是很傷自己的事情。不過,咱們也得調整心態,從黨國的大局考慮,高大霞的死,對我們的事業,還是有好處的,以後我們幹起事來,終於不必畏手畏腳,可以甩開膀子啦。”
“但願吧。”方若愚轉身要往外走。
“唉,急什麽呀?”麻蘇蘇拉住方若愚,身子軟軟地貼在了方若愚胳膊上,“來一趟不多坐會兒,精細今天晚上出去了,就我一個人。”
方若愚拿下麻蘇蘇的手,正色道:“大姐,請你自重!”
“小方呀,你看你,還記恨上大姐了,”麻蘇蘇訕訕著,“在你心裏,那個啞巴女人比我還重?”
“你不要再提她。”方若愚別過了臉去。
麻蘇蘇笑得意味深長:“小方呀,你也不年輕了,還是如此固執,如此由著性子來,太不成熟啦。有些事情,逢場作戲而已,何必難為了自己的同誌,也難為了你自己。”
“大姐說的沒錯,我希望你我隻是革命同誌。”
“革命同誌也要有七情六欲,小方呀,你看你,這些年形單我影隻,你孤家我寡人……”麻蘇蘇曖昧地看著方若愚,“所以,我特別理解單身者的感受,漫漫長夜,孤寂難熬,你我作為革命同誌,理應肝膽相照……”
“肝膽相照?你把一個好好的詞糟蹋了。明明齷齪不堪,非要說成聖潔高雅,明明想著男盜女娼,非要裝成正人君子!”
麻蘇蘇的笑容僵在了臉上:“方若愚,你竟然罵我!”
方若愚冷笑:“這是罵你嗎?人前道貌岸然,一口一個效忠黨國效忠領袖,人後原形畢露,一肚子的旁門左道,蠅營狗苟!”
麻蘇蘇怒喝:“放肆!”
“我放肆?”方若愚嗤笑,“麻蘇蘇,黨國現在已經到了懸崖邊上,隨時都可能萬劫不複,你倒好,作為一個革命者,你不想著挽救黨於危難之中,卻天天琢磨著**,你,你對得起黨員這個稱號嗎?你對的起領袖對我們的期望嗎?”
麻蘇蘇氣得漲紅了臉:“我麻蘇蘇對黨國問心無愧,對領袖赤膽忠心!”
“問心無愧?赤膽忠心?”方若愚話裏滿是嘲弄之意,“你捫心自問,我堂堂黨國當年北伐抗戰,是何等團結強盛,再看看現在,短短幾年,就人心渙散,不堪一擊。為什麽?還不是因為黨內充斥著隻會喊口號的假革命、假黨員?”
麻蘇蘇怒道:“胡說!當年,我麻蘇蘇也是一腔熱血,置生死於度外!”
“你當年怎麽樣我不知道,我隻知道你的現在。現在,黨內像你這種人太多了,你們忘記了黨國宗旨,忘記了入黨誓言,你們腐化墮落,不給黨國添磚加瓦也就罷了,反而挖黨國的牆角,拆領袖的台,你們這種人,就是造成黨國危亡的罪魁禍首!”
“一派胡言!”麻蘇蘇臉色氣得煞白。
方若愚提高了聲調,蓋過了麻蘇蘇的怒喝:“正大光明的革命大道你不走,不是暗殺破壞,就是色誘勾搭;不是搖唇鼓舌,就是擅生是非;不是假仁假義,就是兩麵三刀!可笑的是,我堂堂一個軍統局陸軍上校,居然也他媽成天一本正經陪著你們雞鳴狗盜瞎扯蛋!”
麻蘇蘇氣急敗壞,捂著胸口不住地喘氣:“方若愚,你真是彪個不輕,你不光在作賤我,也在作賤你自己!”
方若愚冷笑道:“還用我作賤嗎?你老姨不知道這些年我們幹了幾件能放到台麵上說的事?今天燒個被服點個房子,明天殺個無辜百姓引起起騷亂,隔三差五再湊一塊扯個老婆舌,東家長,西家短,三隻蛤蟆四隻眼!”
“你閉嘴!”方若愚的話徹底激怒了麻蘇蘇,“這些年我們在大連立下的赫赫功績,哪一筆都刻在嘉獎令上,你休想給抹殺掉!”
方若愚目光森冷如冰:“是啊,這些年你那嘉獎令是沒少得,就為了點滴的功勞,你才置民眾的生死於不顧,你丟掉了黨國的道德,迷失了黨國的方向,喪失了黨國的人心!”
“你——”麻蘇蘇被噎得說不出話來。
方若愚乘勝追擊,連珠炮似的詰問道:“你冒領黨國的獎賞,你就是黨國的蛀蟲!你辜負黨國的信任,你就是黨國的敗類!你離心黨國的團結,你就是黨國的叛徒!”
麻蘇蘇氣得發抖:“你,你……”
“你滿腦子馬上牆頭,卻忘記了馬上天下,你對得起浴血奮戰的前線戰士嗎?你對得起舍生取義的革命先烈嗎?你對得起宵衣旰食的黨國領袖嗎?”方若愚指著麻蘇蘇的鼻子,“你,就是黨國的罪人!千古罪人!”說罷,方若愚拂袖而去。
麻蘇蘇呆愣在原地,渾身氣得哆嗦,半晌,傳來她語無倫次的怒罵:“你、你、你個放屁冒煙兒的鱉犢子!啊呸!”
麻蘇蘇今晚的算盤都打得並不如意,這邊她和方若愚的好戲沒有唱成,那邊她讓甄精細和大令去旅館也是一波三折,滿腔熱忱的大令實指望出來能換個心情,可甄精細還在為高大霞的事耿耿於懷,大令耐著心勸慰道:“精細,你知道我最喜歡你哪一點嗎?是心善。幹咱們這個的,心善最難得。不過,心善也最容易把自己害了。”
“那怎麽辦?”甄精細小聲問。
“對誰都不動真心。”
“我看你對吳姐、對麻姐、對方若愚,都挺好,他們說什麽你都聽。”
“那不叫動真心,那是聽他們的命令。”大令說,“他們下的任務,我要無條件執行。”
“我不一樣,我對麻姐真心。對你,也是真心。”
“我知道。”大令說,“那如果在我和麻姐那裏選一個,你對我還是對她更真心?”
甄精細為難起來,搖著頭說:“我不選。”
大令不悅:“你就不能騙騙我?”
甄精細認真地回道:“她救過我的命,就是再生父母。”
“我覺得她對你沒你說得那麽好,有時候還罵你。”大令坐到床邊,溫柔地拉起甄精細的手。
甄精細周身一顫,像過電一樣,下意識抽回了手來。
“怎麽了?”大令問,“你不喜歡我了?”
甄精細搗蒜般點頭:“喜歡,喜歡!”
“那你不想要我?”
甄精細紅著臉:“我想,等到洞房的時候。”
“等到那時候,還不知道怎麽回事哪,”大令不耐煩地伸手去解甄精細的衣服,甄精細卻死死抓牢了領口,一副為難的樣子。事到臨頭,倒成了女方霸王硬上弓,古往今來也鮮有這等奇事了。
“你什麽意思?”大令惱怒地瞪著甄精細。
“我,我害怕。”甄精細遮住了臉頰。
“有什麽好怕的?”大令一把推倒甄精細,撲了上來,甄精細下意識地一腳踹了出去,大令痛得慘叫一聲,跌落床下。
“大令!”甄精細頓時慌了,下床想拽起大令,大令惱火,一伸手將甄精細拉到懷裏,努著嘴要親上去,甄精細撕扯著推開大令,拉開房門躥了出去。
大令氣呼呼地起身追到門口,衝著甄精細的背影大罵:“傻子,等不到那一天,後悔死你!”
後來,每當甄精細回想起這個夜晚,都不免懊悔悵然,大令玩笑一般的嘲弄之語,在日後的腥風血雨麵前,竟然不幸得到了印證。
一大早,傅家莊趕到蘇軍警備司令部,脖子上圍著餐布的安德烈正在辦公室吃早飯,一見傅家莊,他揮舞著手裏的刀叉抗議起來:“昨天晚上,你把我扔到荒郊野嶺,我走了三個多小時才進城,你……你是個十足的混蛋!”
傅家莊毫不讓步:“你走了三個小時就氣成這樣,罵我是混蛋,那你要了高大霞一條性命,你是多大的混蛋?”
安德烈自知理虧:“我……我不跟你爭辯這個問題。”
瑪絲洛娃上前:“傅家莊同誌,今天一早,中校同誌和我都在探討這件事情,死刑名單上,根本沒有高大霞的名字,這一點,我可以作證!”
傅家莊說:“我現在想知道的是,哪裏出了問題。”
瑪絲洛娃說:“這要等到辦事員達裏尼來上班以後,昨天是她最後經手的名單。等她來了,我們就會找到答案。”
從傅家莊來到司令部,他的言行都沒有逃出吳姐的掌控,聽到三個人的談話,吳姐立即讓大令去司令部外截殺達裏尼。達裏尼遇刺的消息傳來,震驚了傅家莊,他突然有一種強烈的無助感,為自己沒有辦法給屈死的高大霞一個交待,感到萬般愧疚。
高大霞的簡易靈堂,布置在洋樓一樓的廳堂,神情肅穆的方若愚,將一塊黑紗掛在高大霞的遺像上,擺到桌子上方。
高守平對忙碌了一早晨的方若愚,動容地表達著謝意,方若愚擺擺手:“謝什麽,樓上樓下住著,本來就是緣分。你姐走這麽急,我到現在都不能接受。”
“謝謝方先生,我姐給你添了那麽多麻煩,你都不記恨。”
“都是誤會,人走了,一了百了啦。”方若愚看著遺像裏的高大霞,“大霞,你在那邊照顧好自己啊。”
劉有為端著三個空盤子從廚房出來,擺在遺像前:“大霞姐,你走得急,家裏也沒有現成的東西,我劃拉了點幹果,就當是供果吧,你別嫌棄啊。”他一邊念叨著,一邊從衣袋裏抓出一捧幹果分撿著,放進兩個盤子裏,見另一個盤子空著,又從口袋裏掏出一把五香花生放進去,“姐,這是我昨晚喝酒剩的五香花生,你別嫌棄啊。”
方若愚看著盤子裏幾樣幹果,有些為難,一盤幹果是大棗,一盤是桂圓,加上一盤花生,怎麽看怎麽不對勁,他皺著眉看向劉有為:“這好嗎?”
劉有為不滿:“怎麽不好?給大霞姐弄點兒嚼咕。她吃不了,還有我姐,她們倆在那頭做個伴,鬥個嘴,也不至於冷清。”
方若愚盡快說:“我不是說東西多少,是說放這些不合適,你看這又是大棗,又是花生,還有桂圓……”
劉有為看著果盤,明白過來,自語道:“是哈,這都早生貴子了。”
“有為哥,還是拿走吧。”高守平伸手欲拿開果盤。
劉有為伸手攔住:“留著,早生貴子就對了。大霞姐可憐,一輩子也沒嫁人,到了那頭,也沒有個人侍候,生幾個孩子照顧她,咱們也能放心是不是?”
“照這麽說,你多放點吧。”話一出口,方若愚又覺得不對勁,“她一個人,也沒法生孩子。”
劉有為眨巴著一對小眼,剛張了張嘴要說什麽,便被一陣鋪天蓋地的哭喊聲壓住了。
哭喊著進了屋的是萬德福,一邁進門檻,他便推開扶著自己的萬春妮,跌跌撞撞撲向高大霞的遺像:“大霞呀,你怎麽說走就走,扔下我不管了,你一走,我還活著有什麽意思啊?”
“老萬,大霞姐走得冤呀!”劉有為哭起來。
“大霞,我對不起你,白跑了一趟牡丹江,沒把你的事情弄明白,我沒用呀,我是廢物!”萬德福邊哭邊捶打著自己的胸膛。
高守平和萬春妮拉扯著哭倒在地的萬德福,他哭得更厲害了。
“老萬,人死不能複生,還請節哀吧。”方若愚也上前勸慰著,他的話果然有了效果,萬德福循聲看到方若愚,停止了哭喊,可他的臉色驟變,爬起來朝著方若愚嘶吼道:“你個混蛋玩意兒,大霞的事,我知道你沒少使壞!”
方若愚愕然:“老萬,這麽說……不合適吧。”
“怎麽不合適?”劉有為一指方若愚,“大霞姐就是叫你害死的,你一天到晚都在打她的主意!”
方若愚慌忙辯駁:“是她一天到晚追著我,這怎麽還怨到我身上來了?”
“你老不幹好事,大霞姐能閑著嗎?”劉有為揪住方若愚的領子大吼。
“對,你不陷害大霞,她就不能死!”萬德福怒吼。
高守平忙勸解:“萬叔兒,這件事跟方先生無關,他出差昨天晚上才回來,這個靈堂,還是方先生幫著我布置的。”
“他早盼著大霞死,早想給大霞弄個靈堂了!”萬德福不依不饒著,“現在,他心裏指不定多美哪!”
“爸,你別這樣!”萬春妮滿臉歉意地看著方若愚,“對不起啊方先生,我爸太傷心了,瞎胡亂說話。”
“你個兔崽子,他成天欺負大霞,你還向著他!”萬德福怒目圓睜,伸手要打萬春妮。
劉有為見狀慌忙攔住了他:“老萬,你別氣壞了身子,你再有個好歹,大霞姐好埋怨我和春妮了。”
高守平看了劉有為一眼,上前拉著萬德福離開,萬德福回頭看著高大霞的遺像,悵然若失地歎道:“大霞活著的時候,我沒怎麽陪她,現在她不在了,我後悔呀,沒早給她個家,讓她過過好日子。”
本來想息事寧人的方若愚沒忍住:“老萬,這個事我還得多句嘴。我聽說,大霞生前就拒絕過你,她人不在了,你再占她便宜,不合適呀。”
“你放屁!”萬德福又激動起來,“我和大霞的戰友情有多深厚,你能知道?”
方若愚說:“戰友情和過日子是兩回事,不能因為過去是戰友,現在就想占有。”
劉有為看不下去了:“挽霞子,我姐和老萬的事,你管得著嗎?”
“我這也是為高大霞好。”方若愚看了眼高大霞的遺像,“她人不在了,更不能讓她受委屈,她這個人,最在乎名聲了。”
萬德福吼道:“你知道大霞在乎名聲,還往她身上潑髒水?”
“我潑什麽了?我一直都躲著她老遠。”
“你那是心虛!你要真對得起大霞,就過來給她跪下!”
方若愚氣憤:“老萬,你這是什麽道理,說不通嘛。”
高守平勸道:“萬叔兒,你別難為方先生,他為我姐的事忙了一早上。”
“他是貓哭耗子!”萬德福嚷道。
方若愚搖搖頭:“這比喻不好,高大霞人都不在了,你還說她是耗子。”
“我幹死你!”萬德福像是被點燃的火藥桶,朝方若愚虎撲過去。
高守平緊緊拉住萬德福,方若愚惱怒地退了兩步:“老萬,你真不講理!怪不得高大霞看不上你,胡攪蠻纏!”
“你放屁!”萬德福大吼著又要撲上來,高守平拉著萬德福,衝方若愚喊著:“方先生,你走吧,走啊!”
方若愚理直氣壯:“我不走,這是高大霞家,也是我家,要走也是他走!”
“你家?你和大霞成一家了?氣死我啦!”萬德福用力推開高守平,掄起拳頭追打方若愚。
“你這是對死人的不敬!”朝門口跑去的方若愚一頭撞到一個人身上,他下意識地道著歉,可一抬頭,卻驚恐地慘叫了一聲。站在他麵前的,居然是高大霞。
“鬼,鬼,大霞姐,炸屍啦!”劉有為嚇得兩眼發直,跌躺在沙發上。
高大霞哈哈大笑起來。
所有人都不知道所措。
“大霞顯靈了?”萬德福看著狂笑的高大霞,小心翼翼試探道。
“姐,你到底是人是鬼?”高守平的聲音都發顫了。
高大霞在眾人驚訝的目光裏,慢悠悠走向供桌,看到案桌上的供果,她笑了:“這是幹什麽,叫我早生貴子啊?”
眾人麵麵相覷,方若愚鼓足勇氣繞到高大霞身後,操起板凳,猛然砸向高大霞後背,高大霞身子一顫,撲向供桌,桌子轟然倒地,上麵的供果滾散了一地。
高大霞醒來的時候,萬德福喜極而泣,其他人也抹著眼淚,在高大霞昏迷過去以後,他們運用各自信服的手法,已經驗證了麵前的高大霞不是女鬼,是千真萬確的大活人。
“別哭了,我又沒死。”高大霞迷迷糊糊看向劉有為,後者張著嘴昏死在一旁,還沒有醒來,高守平打了劉有為一記耳光,劉有為終於蘇醒了,可一眼看到高大霞,他又驚叫起來:“鬼!”
高大霞反手又給了他一記耳光,罵道:“你才是鬼哪!”
連著挨了兩記耳光,劉有為終於回過神來,一把抱住高大霞:“姐,你要再死了,我也不活了!”
“哎喲,痛死我了……”高大霞按著後肩膀,“剛才誰打的我?”
萬德福忿忿指向人群後的方若愚:“他!”
“我,我不是故意的。”方若愚慌忙解釋。
萬德福怒喝:“你還撒謊!”
高守平作證:“姐,方先生以為……以為你是鬼。”
“是鬼你就讓他打?我還是不是你姐了?”高大霞不悅。
“這不是誤會嗎?”高守平小聲說。
“誤會?虧你還是公安總局的小頭頭,這世上有鬼嗎?有鬼也是他裝的!”
“行了姐,你快說說昨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麽吧,我們都急死了。”
“能發生什麽?我差點見了閻王爺唄。”
萬德福疑惑:“他們怎麽沒槍斃你?”
“我是誰?”高大霞來了精神,“我是高大霞,能那麽容易就斃了?”
“你不是被被押到刑場了嗎?”萬德福又問。
“對,我是上刑場了。”高大霞不無誇張地吹噓,“蘇聯兵舉著槍,‘砰、砰、砰’、一槍一個,那個準呀,子彈飛過來,腦袋直接開花,腦漿迸的滿哪都是!”她眉飛色舞地說著,恍如街頭說書人,“12個人,說死就死了,眼瞅著到我了,我一想,這不行啊,我打了好幾十年小鬼子,他們都沒幹死我,現在大連都解放了,我不能死啊?一聽監斬官喊到我的名字,我就大聲喊‘停’!”
劉有為一愣:“還有監斬官?”
“就那個意思,幹一樣的活兒。”高大霞輕描淡寫。
“他們聽你的了嗎?”劉有為問。
高大霞白了他一眼,“不聽我還能在這裏喘氣?”
萬德福朝高大霞豎起大拇指,讚道:“你真行!”
高守平卻滿腹狐疑:“姐,他們到底怎麽放的你?”
高大霞腰杆一挺:“不放不行,我高大霞屬貓的,九條命。”
人群後傳來傅家莊的聲音:“高大霞,你跟我來一下。”
“有什麽話不能當著大家夥說……”高大霞意猶未盡,但還是跟著傅家莊進了房間。
“你把真實情況說一遍。”傅家莊提醒道,“我不聽你故弄玄虛的演繹,實話實說!”
高大霞不滿:“……好不容易死裏逃生,還不讓我賣賣關子呀……”
“押到刑場之後,到底發生了什麽?”
隨著高大霞的講述,時間回到槍決執行的前的一刻。負責對判決文件進行現場校驗的辦事員達裏尼對著判決書每喊出一個死囚的姓名,就是一聲槍響。一聲聲槍響,一個個犯栽進大坑。刑場上隻剩下高大霞一個人。
當蘇聯士兵的槍口對準高大霞時,達裏尼疑惑起來:“別的犯人都有判決書,為什麽這個人沒有?”
行刑者看著名單:“這份死刑犯的名單,安德烈中校親自審核過,不會有問題,達裏尼,快執行吧。”
“這個事情,太奇怪了。”達裏尼看向蒙著頭被按倒在地的高大霞,“人命關天的事情,還是要認真一些。”
行刑者不同意:“關在監獄裏的,哪有什麽好人?名單裏有,就不會有錯,至於判決書,或許是掉在辦公室了,還是趕快執行吧,我老婆還等著我回家暖被窩哪。”
達裏尼收起文件,摘掉了高大霞的頭戴。高大霞看到滿坑的死囚,感到一陣惡寒。達裏尼將她嘴上的“勒口”拿下,高大霞急促地喊道:“這麽急著殺我,你們存的什麽心?要滅口啊?”
達裏尼問:“你是高大霞嗎?”
高大霞一點頭:“我坐不更名,行不改姓!”
“法庭給你判定的罪名是什麽?”達裏尼又問。
“法庭?我長這麽大,還不知道法庭長什麽樣。”
“怎麽?你的案件沒有開過庭?”達裏尼不解。
“我就等著上法庭過過堂,跟安德烈掰扯出個子午卯酉來哪!”
達裏尼思忖片刻,命令道:“帶回去吧,她的案件有問題。”
行刑者為難:“達裏尼,這份槍決名單可是高茲洛夫中將司令官親自簽發的,你這樣做,是違抗命令。”
達裏尼正色道:“沒有判決書,就是有問題,必須核實清楚。再說,如果她真是敵人,逃過今天,也活不過明天,可如果錯殺了她,我們誰也負不起這個責任!帶她回去!”
“你就這麽回來了?”傅家莊打斷高大霞的敘述。
高大霞揚了揚眉毛:“怎麽,你還不想讓我回來?”
“不是。”傅家莊意識到表述有誤,“那個達裏尼把你帶回司令部,又關了你一宿?”
“對啊,又關了我一宿禁閉。今天早上,我叫人去找安德烈,才知道你找過他,還聽說,那個達裏尼,被人害死了。安德烈要處理那邊的事情,就讓我先回來了。”
傅家莊思忖著,高大霞出了屋子,見幾個人還都等在廳堂,唯獨不見了萬德福。萬春妮說她爸去上班了,劉有為說老萬事沒辦好,沒臉見高大霞跑了,高大霞讓高守平和萬春妮去把萬德福叫回來,自己走到桌前,捏起盤子裏的一粒五香花生送進嘴裏,咀嚼了幾下,點點頭:“味兒挺好,還是五香的。”
劉有為說:“我去拿酒,給姐壓壓驚。”
“多倒點啊。”高大霞拿起桌上的相片看了看,又拿過一旁的黑紗在相片上比量著,被傅家莊一把將走:“高大霞,你能不能有點正形。”
“我怎麽沒正形了?你看我這多正形。”高大霞指了指自己的相片,“對了,剛才大家夥都好頓哭,你來晚了,你哭了嗎?”
拿著酒瓶回來的劉有為連忙邀功:“姐,我哭了,哭得稀裏嘩啦,想起你,想起我姐,我跟你倆去的心都有呀。”
“你哭我知道,要是能再嚎幾聲就好了。”高大霞指出了劉有為剛才的不足。
“下回我好好哭,一定多嚎幾嗓子。”劉有為認真地表態。
傅家莊不由瞪了他一眼,高大霞繼續做著總結:“守平和春妮哭得不響亮,老萬哭得最好,驚天動地,都快把我感動哭了,這才是真戰友啊。就是後來跟挽霞子拌嘴,跑偏了,對了,挽霞子,你怎麽沒哭?”
方若愚被高大霞問得無言以對,漲紅著臉望向別處。
高守平和萬春妮帶回了萬德福。自覺有愧的萬德福躲避著高大霞的目光。
高大霞打量著瘦了不少的萬德福:“好你你老萬,我死了你哭得驚天動地,活過來了你倒跑得比兔子還快!”
“我不是沒臉見你嘛。”萬德福喃喃地說。
高大霞歎了口氣:“這幾天,我在鬼門關裏走過兩個來回,我也想明白了,過去的事我也不去費力氣證明了,往後的路,隻要行得端做得正,組織自然會明白我是什麽人。”她頓了頓,“在牡丹江入黨的時候,趙誌明同誌作為我的介紹人,就告訴過我,不管遇上什麽事,都要相信黨,忠誠黨,永遠不給黨抹黑。越困難、越危險的時候,越是黨考驗你的時候。老萬,你放心,我經得起考驗,一時半會兒倒不下去。”
“姐,你是我的榜樣。”高守平動容地說。
“榜樣什麽榜樣,我這個臭脾氣,有時候自己都煩。”高大霞笑起來。
“可別這麽說。”萬德福拉過椅子,讓高大霞坐下,“你這脾氣,跟我對路兒。”
高大霞看著萬德福:“對路咱倆也沒有緣分。老萬,今天咱們兩家人都在,咱就鑼對鑼鼓對鼓麵對麵地打開天窗把亮話說了。”
萬德福臉色一沉。
高大霞鄭重說道:“我是守平的姐,能當他的家。老萬,你是春妮的爹,能當春妮的家。他們倆的事,今天就定了,好不好?”
“我還得上班。”萬德福賭氣似的轉身要走。
“沒空兒是借口。”高大霞來了脾氣,起身去拉他,萬德福使勁掙脫開,還是一瘸一拐地走了。
“你還真是萬毛驢子啊!”高大霞朝著門外喊道。
“再給萬叔一點時間吧。”高守平輕聲對萬春妮說,萬春妮抽泣著也跑了。
眼看著萬德福這麽反對萬春妮和高守平在一起,劉有為覺得來了機會,悄悄把高守平拉到一旁,說要是這樣的話,自己就放手追求萬春妮了,到時候高守平別怪他這個當哥的不講究。高守平一聽就火了,朝著劉有為臉上就是一拳頭。
高大霞光看到劉有為吃了虧,問什麽原因,兩個人都不說,再追問下去,高守平氣呼呼跑開了。
下午在文工團食堂,劉有為的情緒一直不好,還喝上了悶酒。大師傅老賈喊了幾遍讓他大蔥剝了,他都不動彈,老賈氣得拿著一把大蔥過來,放在桌子上。劉有為不搭理老賈,反手將大蔥劃拉在地。
老賈火了:“你瘋了!”
劉有為搖搖晃晃站起來,指著老賈的鼻子罵道:“媽的,高守平瞧不起我,萬春妮瞧不起我,你個掌大勺的也瞧不起我!”
“我看你是喝了二兩馬尿,不知道自己姓什麽啦!”老賈轉身走開。
“你再說一遍!”劉有為不依不撓,拎起酒瓶子要動手。
“你他媽跟誰橫呀!”老賈也不甘示弱,他早看不慣劉有為的一舉一動了。
“怎麽了這是?”高大霞聽到爭執,從廚房跑過來。
老賈指著劉有為:“我叫他剝個大蔥,他跟我犯渾!”
高大霞俯身撿起地上的大蔥:“行了,我剝。”
劉有為不屑地哼了一聲,拿起酒瓶仰脖要喝,被高大霞一把奪下:“一上班就喝酒,你這樣還能幹活啊?回家去吧。”說著,推著劉有為。
劉有為一把甩開高大霞:“我沒家,也,也沒姐,我,我姐死了!”
高大霞慍怒:“我不是你姐了?”
“你不是!”劉有為借酒蓋臉,“你,你要是我姐,就不會讓守平和,和我搶,搶春妮!”
高大霞這才明白過來:“你為這個生悶氣喝悶酒?”
“我,我問你,我哪點兒不如守、守平了?”劉有為的臉頰隨著怒火漲得越來越紅,“我哪點兒不比高守平強?要,要論念書,我,我像喝水似的,高守平呢,摁著脖子都,都灌不進去。”
“有為,你倆不一樣,守平革命……”
“他能革,我也能革!”
“你在食堂幹活,誰說不是革命了?你呀,真是喝多了。”
“我沒喝多!”劉有為拍著拍桌子,“老子這,這回清楚了,拿筆杆子的沒有拿槍杆子的腰硬,老、老子也要拿槍,槍杆子!”
“行了,你先回家醒醒酒吧。”高大霞又推著劉有為離開。
“你就是瞧不起我!”劉有為甩開高大霞,“你不就是弄了幾個炸彈炸了幾架鬼子的飛,飛機嗎?有啥了不起的?我,我告訴你,沒有炸,炸藥,怎麽,做炸彈,你、你拿什麽炸?”
“行了,別說胡話啦,走吧。”
“我,我沒說胡話,炸、炸藥是諾貝爾發,發明的,他,他和我差不離,都,都,都研究火藥,炸,炸藥!”
“我知道你能,走,咱回家,你想革命也不要緊,等酒醒了,你跟我好好說說。”高大霞拖著劉有為往外走。
“我不走,我、我要革命!”劉有為頓住腳步,“你、你要真是我姐,現在就讓我革命!我,我再也不想圍著鍋台轉,轉了。”說著,劉有為蹲在地上,嗚嗚哭起來,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高大霞逃過一劫,無疑讓國民黨特務的陰謀落了空,既然敵人這麽想置高大霞於死地,也說明了高大霞是他們他們的死對頭。傅家莊把自己的想法李雲光做了匯報,為了讓自己的分析有依據,他甚至搬出了毛主席說過的話,凡是敵人反對的,我們就要擁護;凡是敵人擁護的,我們就要反對。敵人越要高大霞死,就越證明她還是我們的同誌。
“她都差點沒命了,還有什麽慎不慎的?”
“傅家莊同誌,作為革命同誌,我有必要嚴肅提醒你,千萬不要被感情衝昏了頭腦。”
“你別老拿感情說事,我和高大霞見麵非打既吵,關係清清白白。”傅家莊語氣裏透著不滿。
李雲光笑道:“這個你不用解釋,老話說得好,打是親罵是愛,你和高大霞的眉梢已經流露出了太多內容。”
見傅家莊尷尬,李雲光轉移了話題,從桌上拿起一份電報遞給傅家莊:“現在是風雨欲來呀。”
傅家莊接過電報看著。
李雲光說:“中國國民黨、中國民主社會黨與中國青年黨召開製憲國民大會,製定了《中華民國憲法》,我們黨和民盟等民主黨派表示強烈反對和抵製,這意味著國共關係全麵破裂。”
“想和平必須打,不把老蔣打得心服口服,就和平不了。”傅家莊似乎早有心理準備。
“國民黨依靠優勢兵力對我們解放區展開了全麵進攻,雖然被解放軍挫敗了,但是,整體上來看,我軍還是守勢,部隊是邊打邊撤,要轉移到山區以保存實力。”
“我們這是收緊拳頭,等待時間再打出去。”傅家莊說。
“從實力對比上看,確實是敵眾我寡,但是從長遠看,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最終的勝利,一定是屬於我們的。”
傅家莊說:“李副政委,你不用給我打氣,作為一名共產黨員,這個信念我還是有的。當年在井岡山,我們才多少人馬?經過發展壯大,還真應了毛主席的那句話,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李雲光點頭:“所以說,在一定時候,思想精神比槍炮更重要。”
“不是一定時候,是所有時候。”傅家莊補充道,“隻要有馬克思主義、毛澤東思想做武裝,我們黨就會永遠立於不敗之地。”
“這就是我要找你談的一個重要問題。”李雲光說,“作為一名共產黨員,都知道《共產黨宣言》,也都知道《共產黨宣言》裏發出的戰鬥號召是‘全世界無產者,聯合起來’,但是,因為環境原因、條件因素,很多同誌都沒有係統學習過《共產黨宣言》的全文。”
“你這句話說到我心坎上了。現在很多革命同誌以‘土’為傲,覺得能扛槍打架就行,對政治學習和思想改造並不重視。”
李雲光正色道:“這些年,我們黨在延安和一些老根據地陸續出版了一些毛主席著作,但是由於條件有限,都是單行本,收集的文章並不全麵,為此,上級決定,在大連出版《共產黨宣言》、《論聯合政府》,和一套係統的《毛澤東選集》。”
“這個任務,組織上交給了我們大連的大眾書店。為了圓滿出版,組織上還特意派來了著名作家柳青同誌擔任編輯工作。”
傅家莊眼睛一亮:“我知道柳青,以前看過他發表的《毛澤東和斯諾的談話》。”
李雲光笑道:“你知道的還不少。”
“不是我知道的多,是柳青太有名了,他是一位在陝西黃土地上土生土長起來的大作家,沒想到,他能來大連負責這項工作。”
“這批書籍一旦印刷上市,必定成為我們黨重要的思想武器。”
傅家莊讚同:“中央選擇在大連出版這些重要的思想理論書籍,是對大連的看重,放眼全國,硝煙彌漫,舉目四望,唯有大連是難得的安全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