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在宏濟大舞台門口,高大霞遇到了兩個人,一個是麻蘇蘇,另一個是方若愚。高大霞認定,方若愚必定另有所圖。可方若愚這回卻理直氣壯,因為這場演出是慰問護廠隊和糾察隊的,自己作為物資公司保衛科長理應出現。方若愚嘴上這麽說,其實他心裏放不下的還是女兒。開演前,他在後台堵住了袁飛燕,看見女兒還是一臉愁怨,安慰她道:“過去就過去了,別放在心裏,一個漂亮姑娘沒有男孩子追,那才是悲哀的事。”
父親說出這樣的話,讓袁飛燕很傷心,方若愚也自知剛才的話不妥,解釋說:“我不是想寬寬你的心嘛,有這回的教訓,那個小子再不敢造次了。”
袁飛燕不想再聽方若愚說什麽了,轉身走開。
演出要開始了,邢團長鄭重地將傅家莊特批的那把手槍交給大春,再三囑咐,千萬要保管好手槍,不能出一點紕露。今天晚上,他們將首次上演“槍斃穆仁智”的戲碼。
當傅家莊和李雲光趕到劇場時,演出已經開始了,他讓人找出高大霞,說了有特務在劉曼麗辦公室偷拍了情報的事,高大霞大驚,她不相信劉曼麗會是特務,充其量是被那個假扮追求者的男人利用了。
悄悄跟著高大霞出來的麻蘇蘇和方若愚聽到傅家莊和李雲光對高大霞說的話,知道楊歡現在還沒有暴露,隻要演出結束後文工團坐船去了煙台,後麵的事情即便露了,傅家莊他們也隻有懊悔的機會了。兩人怕被發現,悄然回到劇場看演出了,隻要今晚的演出順利結束,一切就算萬事大吉了。
李雲光問高大霞是否知道與劉曼麗交往的男人是誰,高大霞搖頭,不過,李雲光的這個提醒,倒是讓高大霞想起一件事,劉曼麗說過,那個男人今晚會坐船上煙台。這個信息,讓傅家莊和李雲光很興奮,傅家莊讓高守平趕緊給公安局打電話,查出下午進出公安局的登記裏,有沒有文工團的人。
舞台上的楊歡實在難以入戲,不時忘詞,劉曼麗最後的眼神總在他腦海裏恍惚不散。要不是演黃世仁的邢團長不時補救,楊歡可是真要砸了這場演出。楊歡的異樣,沒有逃過高大霞的目光,她悄聲對身旁的麻蘇蘇莊感歎:“我不在團裏盯著,還真是不行呀!”
同樣覺察到楊歡異常的,還有方若愚,他心裏隱隱升騰起一絲不安,預感到今晚會有什麽大事發生。
該發生的事,還是發生了。高守平從公安局門衛那裏,很容易就查出了下午楊歡去過公安局,高守平情急,要立即抓捕楊歡,被李雲光攔住了,宏濟大舞台已布下天羅地網,楊歡插翅難逃,為不影響演出,抓捕必須在演出結束後。就在眾人的焦慮中,電話響了,是文工團宿舍的門衛打來的,有人從楊歡房間的門下發現從屋裏流出的血跡,打開門後,發現了一具女屍。傅家莊讓高守平帶人繼續看住台上的楊歡,他和李雲光去了文工團宿舍。
坐在觀眾席裏,高大霞總是走神,一場普通的演出,傅家莊和李雲光怎麽都來了,這其中一定是有什麽蹊蹺,高大霞看不下去了,她告訴麻蘇蘇自己要去方便一下,起來拱著身子要走時,又怕脫離了視線的方若愚幹壞事,她突發奇想,把坐在後麵的方若愚叫到前麵,讓麻蘇蘇幫自己盯防著點。
方若愚與麻蘇蘇並肩而坐,麻蘇蘇幽幽歎道:“咱倆總算有機會坐在一起看場演出了,難得呀。”說著話,她的肩膀輕輕蹭著方若愚的胳膊,方若愚不由打了個哆嗦。
“怎麽了小方,還不好意思了?是不是找到戀愛的感覺了。”麻蘇蘇笑得神秘莫測。
“大姐說笑了。”方若愚往外挪了挪身子。
“別叫大姐,多影響心情。”麻蘇蘇又貼了過來。
“我,我去方便一下。”方若愚欲起身。
麻蘇蘇一把拽住方若愚的衣襟:“你要走了,我不得跟著?否則,高大霞回來我可沒法交待。”
方若愚隻好又坐下來,麻蘇蘇笑道:“緊張什麽,看個戲至於嘛,我還能吃了你。”
方若愚眉頭緊鎖:“我覺得今晚的氣氛不太對。”
“怎麽不對,氣氛多好呀,但願高大霞別再回來了。”
“我是說,好像有什麽事要發生。你看台上的楊歡,狀態根本不在戲裏。”
麻蘇蘇白了方若愚一眼,低聲埋怨:“讓你打成那樣,他能安心演戲嘛。”
方若愚忿忿道:“我後悔揍輕了。”
“這個事也要怨你女兒。”
“怎麽還怨著我們家飛燕了?”
“怨她長得太漂亮。”麻蘇蘇意味深長,“那麽好的姑娘要是沒人追,也不是好事。”
“奇談怪論。”方若愚黑著臉回應,他想起開演前,自己在勸女兒想開時,也是這樣的論調。現在琢磨,這個說法確實無恥,怪不得女兒生氣。他盯視著台上的楊歡,恨不得衝上台去掐死這個畜生。
同樣死死盯住楊歡的,還有立在側幕的高守平,他的眼裏裝滿了仇恨的怒火,這個可惡的狗特務,他從始至終都在欺騙嫂子的感情。高大霞悄悄過來,注意到了高守平的異樣,推了把弟弟,問他怎麽了,高守平不敢看她,讓她回去安心看演出。
“今天文工團誰去公安局了?”高大霞問。
高守平搖頭,高大霞低聲喝斥:“你還對我保密?”
高守平不耐煩起來:“你快回去吧,別影響我執行任務。”
“你這還叫任務?白看戲。”高大霞打了高守平一巴掌,回身走開,走了幾步,看到道具箱上放著一把手槍,高大霞拿起來端祥著,打開子彈匣,裏麵空空如也。
“姐,你怎麽還在這。”高守平奪過手槍,“快回去吧!”
高大霞嘟囔了兩聲,不情願地走開了。
傅家莊和李雲光從文工團宿舍回來的時候,舞台上的演出已經接近尾聲,一見傅家莊過來,高守平急忙迎上前問道:“傅哥,死的那個女人是誰?”
“回頭再說。”傅家莊避開了高守平的視線,臉色蒼白。
傅家莊的反應已然證實了高守平心裏的猜測。實際上,在從電話裏查到楊歡去過公安局的那一刻,他的內心已然隱隱有了預感。
“你告訴我。”高守平啞著嗓子說,“是不是我嫂子?”
傅家莊沉重地點了點頭,高守平的眼淚奪眶而出,他憤怒地撥出手槍,轉身要衝上台去,傅家莊一把抱住高守平:“冷靜點!”
“我要給嫂子報仇!”高守平嗚咽地哭著。
“是你現在報仇重要,還是挖出他背後的團夥重要?”傅家莊低聲喝問。
奮力掙紮的高守平身子軟了下來,伏在傅家莊肩頭低嚎著。
舞台上,黃世仁和穆仁智正在群眾的審判,喜兒高亢的歌聲傳來:“千年的仇要報,萬年的冤要申,受難的喜兒,今天做主人,千斤的鐵鎖鏈,打得它粉粉碎,咱們受苦人,今天要大翻身!”
低著頭的楊歡用眼角餘光盯著側幕後的傅家莊和高守平,兩人投過來的冰冷眼神讓楊歡瑟瑟發抖。他知道,自己一定是暴露了。身後的群眾演員在控訴著黃世仁的惡行,楊歡悄然移向舞台另一側,可是,入戲的大春卻不給他機會了。
“穆仁智,你往哪裏跑?”大春一聲斷喝,闊步上前,抓住楊歡的衣領,從腰間抽出飄著紅綢子的短槍,冰冷的槍口已經對準楊歡的腦門:“穆仁智,窮苦人報仇的時候到了!”
大春的話音剛落,扣動了手裏的板擊,可隨著清脆的一聲槍響,噴濺而出的鮮血濺了大春一臉,他呆滯著成了一個木頭人。
短暫的安靜過後,先是舞台上的演員們驚叫著四散,再接著,原來還為報仇雪恨而鼓掌歡呼的觀眾醒過神來,也驚呼著向外逃離……
楊歡死了,槍裏的子彈從哪裏來的,成了一樁懸案。方若愚驚慌地來看受到驚嚇的袁飛燕,被高大霞抓了現形,認定子彈是他放進去的,而演出前,方若愚不但上過後台,再之前,他還在宿舍打過楊歡。
傅家莊和李雲光立時警覺起來,方若愚無奈,隻得講出了打人的來龍去脈:“二位首長,我說得可是句句實話,要是楊歡不欺負飛燕,我能動手打他嗎?可有這件事,也不代表我往槍裏裝了子彈,再說,我也不知道那是真槍呀。首長,你們可得給我做主,不能聽高大霞一麵之辭呀,她那就是無中生有陷害我!”
傅家莊看向邢團長:“方科長到後台的時候,槍在哪裏?”
“在我身上,這個千真萬確。”邢團長作證。
傅家莊和李雲光交流了一下,讓方若愚離開了,邢團長因為要帶團準備去煙台,也走了,不過,臨走前他說了一件事,演出過半後,有人看到高大霞動過那支槍。
聽說開槍擊斃穆仁這段戲,是演員加的戲,為的是讓觀眾覺得這樣演能解恨,李雲光敲著桌子大為不滿:“解恨倒是解恨了,可這一槍下去,他們就是在幫特務滅口!演員都能改戲,還要編劇、導演幹什麽,他們有本事都自己編去!”
傅家莊覺得李雲光的說法跑題了:“楊歡的死,與改不改戲無關,問題的關鍵是誰往槍裏壓了子彈。”
“起碼高大霞算一個。”李雲光不假思索說道,“她不老老實實在台下看戲,跟到後台幹什麽?”
“李副政委,你說高大霞是懷疑對象我不反對,可據此就判定是她往槍裏壓了子彈,我不同意。從照相館裏拿回膠卷的,是她和高守平,如果她有問題,膠卷應該就不會到我們手上了。”傅家莊為高大霞辯駁道。
李雲光哼了一聲:“那不是因為有高守平在,她沒有機會。”
“以高大霞的潛伏經驗,把高守平玩弄於股掌之間,騙出膠卷,應該不是難事。”
“這一點我不認可。這兩三年來,有你這個師傅傳幫帶,守平進步明顯,不是誰都能輕易蒙混過去的。我倒覺得,當天晚上,高大霞出現在照相館外麵太過巧合,說不定,她還是在給楊歡看門放哨哪。”李雲光越說聲音越高。
“你這樣推理對高大霞太不公平,我不能接受!”傅家莊也提高了聲音。
“你太敏感了,我這隻是猜測。”李雲光冷靜下來,“在真相沒有浮出水麵之前,我們可以懷疑一切,包括我,如果有疑點,你也完全可以大膽猜測。但是猜測終歸隻是猜測,還要小心求證。對高大霞的懷疑,也必須求證了之後,才能下結論。”
“這一點我同意,她的情況,我回頭再做調查。”
李雲光不置可否。
“我有一種感覺。”傅家莊分析道,“潛伏在文工團裏的特務,原來應該沒有要殺楊歡的計劃,一定是知道楊歡暴露了,才急著要殺人滅口。”
“那他們是什麽時候知道楊歡暴露的?”李雲光警覺起來。
“應該是劉曼麗的屍體被發現以後。”
李雲光自語:“這個時候,高大霞倒是一直在看演出。”
“所以說,你前麵對高大霞的懷疑,不能成立。”傅家莊覺得李雲光對高大霞的態度有了轉變,不由心裏一喜。
“你這個說法有一定道理,但是也不能完全化解對高大霞的懷疑,也許是她故意製造自己在劇場看戲的假象呢?”李雲光的話,又把傅家莊剛升起的一絲喜悅壓了下去。
“你是說,高大霞指使別人去殺的劉曼麗?”傅家莊不可思議地看著李雲光。
“也不是沒有這種可能。”李雲光說。
傅家莊覺得李雲光的話簡直是無稽之談,怒吼道:“這根本不可能!高大霞對劉曼麗那種親人的情感,你完全想不到!”
傅家莊的言辭如此激烈,讓李雲光震驚。
楊歡的死,讓麻蘇蘇和方若愚都大感意外。方若愚知道,把楊歡殺了,是有人在“舍車保帥”,他突生起一種兔死狐悲之感。如果說楊歡是一枚無足輕重的棋子,自己又何嚐不是呢?兩個人走在街道上,方若愚唏噓道:“他就這麽死在自己人手裏,不明不白的,有點兒窩囊呀。”
“殺他也是無奈之舉,起碼是保護了你我的安全。”麻蘇蘇歎著氣,“不過,有一點你放心,我一定會讓大姨電告毛局長,為楊歡申請嘉獎,重重撫恤他的家屬親人。”
“人都死了,這些還有什麽用。”方若愚情緒低落。
“至少是個安慰。”麻蘇蘇靠近方若愚,“小方,這大半夜的,別一口一個死的,你看,大姐都讓你給說怕了,夜道也不敢走了,麻煩你送我回去吧。”
方若愚苦笑:“大姐,你可是堂堂的黨國老姨,一笑一顰間就能讓對手人頭落地,還怕嘴邊掛個死字?”
“我是黨國的老姨不假,可我也是一個女人。”麻蘇蘇低聲細語。
“幹咱們這行的,眼裏隻有同仁和敵人,沒有男人和女人。”
“不對吧,我看你對那個翠玲倒是體貼入微,怎麽對我就冷若冰霜?”麻蘇蘇一臉醋意,“小方,你對我這麽冷漠,是因為對翠玲動了真情吧?”
“大姐,這這種話,實在是無聊!”方若愚感到受了侮辱,拂袖而去。
黑夜裏,麻蘇蘇站在原地怔愣著,看著方若愚離去的背影,她怒罵了一聲:“懦夫!”
劉曼麗的遺像前,嫋嫋青煙升起,又漸漸消融在了無色無形的空氣中。
劉有為的淚水模糊了雙眼,耳畔傳來高大霞沉重地歎息:“都怪我,要是早知道你姐說的男人是楊歡,我就把他們倆分開了。”
“你別說大話了,我姐不會聽你的。”劉有為低聲道。
“楊歡是什麽人,我知道。他滿嘴花言巧語,最會騙女人了,你姐這是受騙上當了。”
劉有為凝望著劉曼麗的笑臉,心裏針紮一般疼痛:“大霞姐,我姐,這還能算是烈士嗎?”
高大霞怔住,良久才低落地回道:“有為,這個事我不能騙你,曼麗是叫特務拉下水的!”
“那她是壞人了?”
“不能這麽說,就衝她最後要毒楊歡這一條,也算是改邪歸正。”高大霞說。
兩人的目光投向劉曼麗,那樣鮮活的一個人,說沒就沒了,劉有為控製不住心裏的悲痛,放聲大哭起來:“姐呀,你死了我還怎麽活呀!”
“有為,別這麽說。”高大霞拉住劉有為,“你也老大不小了,肯定能活得好好的,有要我幫襯的地方,我肯定不推辭。”她看著遺像中的劉曼麗,“嫂子,你放心,有為這邊有我,你沒了,我就是他親姐,有我吃的就不能餓了他,有我喝的就不能渴了他。我們高家永遠有雙他吃飯的筷子,有一鋪他睡覺的炕。”
“姐,你聽到了嗎?你沒白進高家的門,高家的人講情義。”劉有為哽咽著,情緒漸漸穩定下來,可沒多大一會兒,他又把劉曼麗的死因按到了傅家莊身上。
高大霞不解:“有為,你這麽說就不講理了。”
“怎麽不講理?要是傅家莊早早答應我姐,她還能被楊歡拉下水嗎?”
高大霞有心替傅家莊辯解幾句,想到劉有為這也是剛失去親人難以接受,便忍住了跑到嘴邊的話,劉有為看出高大霞是有話想說,沒好聲氣地嘟囔了一句:“你就知道向著傅家莊說話,你就想著把他留給你自己!”
高大霞被噎得心口發堵。
李雲光接到指示,從全國各地來的軍工專家,已經陸續到達大連,這些人員的安保工作,都交給了公安局。在大連建立軍工廠的事,蘇聯人雖然表示認可,卻礙於和南京政府的關係,不知應該如果擺布。對蘇聯人的難處,李雲光和傅家莊帶著中央的文件找到了安德烈,李雲光開誠布公地表示:“這個問題,我們中央已經考慮過了,為便於你們不授美蔣以柄,我們對外暫時不叫兵工廠,可以叫建新公司。”
安德烈讚許地點頭:“還是你們想得周到。”
傅家莊見安德烈態度明朗,便提出了我方的訴求:“軍工廠生產武器,得有武器的設計圖紙,你們是否可以……”
安德烈臉上的笑容凝住了,他打斷傅家莊後麵的話:“實在抱歉,武器的設計圖紙,是核心機密,我們無法提供。”
“難道就沒有別的權宜之計了嗎?”李雲光急切地問道。
安德烈想了想,表示他這就把情況匯報給高茲洛夫中將司令官,或許可以找到一個解決的辦法。傅家莊和李雲光表示著謝意,把安德烈送出了辦公室。然而,兩個人等了半天,也不見安德烈回來,李雲光有了不好的感覺,傅家莊卻認為這是好事,如果高茲洛夫中將不同意,一句話就把安德烈打發了,時間久一點兒,說明他們在研究實施辦法。傅家莊的分析果然沒錯,安德烈帶回來的確實是一個好消息,蘇軍決定把一批從關東軍手裏繳獲的最新軍火贈送給公安總局,有了這批武器當樣本,相信來到大連的那些軍火專家們,一定可以研製出威力更強的殺敵裝備。
三個人的談話,被守在門外佯裝收拾衛生的吳姐悉數聽進了耳朵裏。
方若愚剛要出去吃午飯,接到麻蘇蘇一個電話,讓他趁著午休的時候過去一趟,方若愚正想走,孫經理來了,安排他下午4點坐火車去朝陽采購一批糧食,為的是保證來年開春城裏不至於鬧饑荒。
方若愚出了公司大門,看見翠玲在門口,她包了餃子特地送過來。方若愚急著去良運洋行,攔了輛出租車,讓翠玲也上去了。到了洋行門口,方若愚讓司機把翠玲送回黑石礁,自己進了洋行。
“還挺快呀,”麻蘇蘇往裏屋讓著方若愚,讓甄精細給現磨一杯咖啡送進去。
見方若愚一直拉著個臉,麻蘇蘇知道他還在為楊歡的事不快,便自顧找了個話頭:“你搬到高大霞那了,我過去也不方便,不過也好,離我這近了,沒事兒你就過來,別見外,都是自己同誌,我照顧照顧你也是應該的,偶爾有點雞零狗碎的磨牙,也正常,別往心裏去就是了。”
方若愚不想跟她閑扯,讓她有事說事,自己下午還要去朝陽出差。
“去那裏幹什麽?”麻蘇蘇問。
“大連的糧食緊缺,物資公司怕出現糧荒,就早早把采購提上了日程,免得明年開春市民餓肚子。”
麻蘇蘇嘲諷道:“一個小小的物資公司,考慮得還挺長遠。”
“民以食為天,老百姓的吃喝拉撒,件件都是天大的事。”
麻蘇蘇斜眼打量著方若愚道:“你說話越來越像共產黨了。”
方若愚迎著麻蘇蘇的目光:“要是不像的話,我還怎麽潛伏下去?”
麻蘇蘇點頭:“說的也是,想安全潛伏,隻有比他們更像。”
“到底叫我來幹什麽?”
“你們物資公司的倉庫還有空著的嗎?”
方若愚想了想:“2號倉庫還空著,準備盛放我采購回來的糧食。怎麽了?不會又要放炸彈吧?大姐,剛才我已經和你說了,我下午就得出差走了。”
“出差好呀,這樣你把炸彈放進去,正好能撇清你的嫌疑。”
方若愚剛要拒絕,門外傳來一陣吵鬧聲,甄精細的大嗓門飄了進來:“走,走,這是啞巴來的地方嗎?”
方若愚一愣,起身出去。外屋店鋪內,翠玲正四下找尋著方若愚,嘴裏發出嗚嗚聲。甄精細將其朝外推搡著,翠玲踉踉蹌蹌,差點摔倒在地。方若愚斷喝了一聲衝上前,一把推開甄精細。
甄精細急眼了:“你敢推我?”
方若愚舉起拳頭:“我還想揍你!”
“怎麽了?”麻蘇蘇出來,一眼看到翠玲,話裏便帶了醋意,“小方,你這是走一步帶一步呀。”
甄精細指著翠玲:“姐,這個啞巴趴咱們窗戶,肯定是個賊!”
“放屁!”方若愚大聲喝斥甄精細,回身推著翠玲朝外走去。出租車還停在門口,他把翠玲送到車上,看著司機開走了汽車,才又回來。
“這個事我幹不了。”方若愚一進屋就表明了態度,“延時炸彈的把戲,高大霞在放火團幹過好幾次,我上回燒碼頭貨物的時候也用過一回。”
麻蘇蘇按奈著心中的不滿,盡量讓語氣平和:“高大霞用的時候,瞞過了日本人。你用的時候,瞞過了共產黨。這不都證明這東西管用嗎?那再用一回不是很好嗎?”
方若愚麵無表情:“我不幹。”
麻蘇蘇終於矜持不下去了,“叭”地一拍桌子:“老姨夫,我這不是在跟你商量幹不幹,而是你必須要幹,別給臉不要臉!”
方若愚鐵了心:“我就是不幹,你想怎麽樣?”
“別逼著我去找那個啞巴女人。”麻蘇蘇語氣冰冷。
方若愚這才意識到,翠玲已經成為麻蘇蘇要挾自己的砝碼,他忍不住低吼道:“麻蘇蘇,你要是敢動她一根汗毛,我讓你血債血償!”
麻蘇蘇冷笑:“沒想到,老姨夫為了一個啞巴女人,竟然要和我這個老姨撕破臉皮了。看來,我沒有猜錯,因為女人,你才優柔寡斷兒女情長,不思報效黨國!”
“她隻是一個不相幹的啞巴女人!”
“現在相幹了,因為她,你敢抗命啦!”
“你,你這是在濫殺無辜!”
“在我眼裏,沒有無辜和有辜。”麻蘇蘇眼裏閃著寒意,“別說一個啞巴女人,就是神佛,我老姨也照樣神擋殺神!佛擋殺佛!”
方若愚終於意識到,麻蘇蘇的狠話絕對不是玩笑,今天她能拿翠玲要挾自己,明天她就會打袁飛燕的主意。方若愚在麻蘇蘇淩厲的目光逼視下,終於垂頭喪氣了:“我答應你。”
麻蘇蘇滿意地一笑:“這就對了。小方,別怪我心狠,我這麽做,都是為了黨國。”她說著話,將一個微型盒子裝進了紙袋裏,“爆炸時間我設定好了,你四點鍾登上火車後,這東西6點鍾才會爆炸。”
“炸了又有什麽意義?在我采購回來糧食之前,2號倉庫一直都是空的。”方若愚不解。
“現在是空的,下午就不空了。”麻蘇蘇神態平靜。
方若愚咬牙切齒:“你這是非要把人逼成鬼呀。”
麻蘇蘇眼裏的寒意又起:“記住,如果炸彈沒有爆炸,我就讓翠玲變成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