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22 真正的對決

第二天上課時,朱裏奧教授特別轉達了一個來自校方的通知,羅馬國立美術學院一年一度的繪畫選拔賽即將舉行,勝出的前三名將會有資格參加Margherita大賽。以意大利國花雛菊Margherita命名的這個繪畫大賽在全意大利,以及歐洲都具有相當廣泛的知名度,目的就是選出最有潛質的新人畫家。所以,能有資格參加這個比賽的學校都不是泛泛之輩,除了羅馬美術學院外,實力最為強勁的就要算佛羅倫薩美術學院和威尼斯美術學院。

“這個月我就不另外布置作業了,你們唯一的作業就是專心畫好參加這次選拔賽的作品。”朱裏奧的目光掠過了流夏和阿弗洛娜,“到時就以這副作品作為作業進行最後評分。看看到底誰能首先拿到三次第一。”

他的話音剛落,同學們就不約而同地望向了流夏和阿弗洛娜,誰都明白最後的勝負必定是在這兩個人之間展開。

在經過一夜的思考之後,流夏也已經平複了心情,重新恢複了戰鬥力。盡管當時的確是受到了不小的打擊,但輕易放棄更不是她的性格。

遇到困難不低頭,遇到幸福就微笑,就算是有難過也要把它變成快樂。-這才是她宮流夏的生存之道。

所以在麵對阿弗洛娜投過來的目光時,她也大膽地迎了上去。

這一次,才是真真正正的對決。

周二晚上又是流夏的例行家教日。現在瑪格麗特小魔女不再繼續折磨她,這已經是謝天謝地的結果了。晚飯後和托托通完了電話之後,她就匆匆去了洛倫佐伯爵家。不知是不是這幾天訓練太過辛苦的緣故,托托的聲音聽起來似乎有些無精打采。

她覺得有些擔心,打算等家教結束後去他家看看。

今天的家教課開始後,瑪格麗特繼續認真用心地修改著那幅雛菊,在最後的潤色之後,這幅畫也已經完成的七七八八了。

“老師,你看還有哪裏需要修改呢?”快下課的時候,瑪格麗特邊說邊將副畫遞給了她,“爸爸的生日就快到了,我希望他會喜歡這份禮物。“

流夏順手拿起了那張畫打量了幾眼,其實就畫裏的構圖和色彩來看,對於一個八歲的小女孩而言能畫成這樣已經相當不錯了。但她之前已經發覺了那個致命的問題----畫中的雛菊盡管形態美好,卻還是欠缺了一份靈動的生命力。

“老師?”瑪格麗特伸手在她麵前晃了晃。

她的目光無意中瞥過了瑪格麗特的手指,發現上麵多了一個創口貼,不由驚訝地問道,“你的手指怎麽了?”

瑪格麗特還沒回答,身旁的女仆已經開了口,“還不是那隻短尾巴!昨天下完雨它跑到這裏來玩,差點用爪子弄花了畫。瑪格麗特小姐就是因為要保護這副畫才被短尾巴抓破了手。”

瑪格麗特低了下頭,擺弄著自己的手指不說話。

看著對方的神情,流夏似乎隱隱明白了一些東西。原來瑪格麗特對那副畫如此重視……這麽說來,這位大小姐或許是真心喜歡著畫畫,並不是她所想像的隻是調劑取樂打發時間。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麽這些天來她又做了些什麽?隻是憑著自己的猜測,就用敷衍應付的態度對待那顆熱愛著繪畫的心?

驀然之間,某些關於昨天上課時的片段帶著銳利的棱角一下子刺痛了她的神經末梢,她仿佛能聽到自己的脈搏在輕微跳動的聲音。

“瑪格麗特,你跟我來。”她忽然站起了身,不由分說拉起了瑪格麗特就往外走去。

瑪格麗特一時也不清楚她要做什麽,隻好跟了出去。

流夏一直將她拉到了城堡的花園裏。盡管有園丁細心的照顧愛護,有些雛菊還是無可避免地開始凋謝,但花園裏不斷又有新長出來的花苞探視著這個陌生的世界,就算是被困在一個無法自由生長的地方,這些有著強韌生命力的花朵卻還是依舊盛開著。

“老師,你帶我來這裏做什麽?不是已經畫完了嗎?”瑪格麗特一臉的莫明其妙。

“不,你沒有畫完。”流夏剛說完這句話,就動手將這張畫撕成了兩半,一陣被撕裂的刺耳聲音瞬間扯破了疲倦的空氣。洋洋灑灑的紙片在空中飛舞開來,四處紛飛,就像是一群無處可歸的白色蝴蝶。

瑪格麗特完全呆在了那裏,目光發直地盯著那些碎片,直到反應過來之後才大叫了一聲,“你瘋了嗎!我要解雇你,馬上!”

“那麽在解雇我之前,請再聽我說幾句話。”流夏不慌不忙地看著她,“有些話我一直都沒有說,真是對不起。我不知道之前你的老師是怎麽教的,上次你給我看的那些畫真的隻有一個差字可以形容。現在的這副畫,雖說構圖線條和色彩都有了很大的進步,但是最大的缺點是沒有生命力。沒有生命力的畫,是沒有任何價值的,瑪格麗特,你明白嗎?”

瑪格麗特的臉色極其難看,“那為什麽你現在又說出來?”

“因為瑪格麗特你其實比誰都喜歡畫畫。你喜歡著畫畫,也喜歡爸爸,所以才想將這種心情通過這份特別的禮物傳達給爸爸,不是嗎?如果這副畫不能傳達你的心情,那還有什麽用?”流夏一臉誠摯地凝視著她,“所以,讓我們重新再來一遍好嗎?

清淺的月色緩緩浸潤了這個花園,一點一點**起了輕柔的光暈。朵朵纖細的白色雛菊映著明月光搖曳起舞,園子裏彌漫著淡淡的香氣,仿佛將空氣也染滿了它的顏色。

瑪格麗特沉默了片刻,忽然輕輕笑了起來,抬起了頭回望著流夏,那雙翠綠色的眼睛裏仿佛盛開著某種希望,“老師,你終於說出來了。”

“什麽……意思?”這次輪到流夏吃了一驚。

“其實我知道自己從來就畫得不好,可是以前的老師一直把我誇得天花亂墜,誰也不會像你那麽說。雖然我討厭被你這麽批評,可是更討厭被人用虛偽的謊話隨便糊弄。”瑪格麗特像是不服氣般撇了撇嘴角,“不知道為什麽,我總覺得是你的話或許會和她們不一樣……其實,從第一天開始就這麽覺得……”

“瑪格麗特……”流夏第一次發現這個刁鑽古怪的女孩也有著可愛的一麵。她笑著眨了眨眼,“那麽……我不用被解雇了吧?”

“解雇就算了,不過一想起來被你說沒價值,還是心裏直窩火咧。”瑪格麗特轉了轉眼珠,露出了流夏所熟悉的邪惡眼神。

流夏頓時感到背後一涼,果然接著就聽到了她惡魔般的聲音,“看起來還是扣薪水比較好……”

話音剛落,瑪格麗特就像一條小蛇似地溜了回去,隻剩下了在花園裏繼續咬牙切齒的流夏。就在她無可奈何地轉過身時,卻發現不遠處的橡樹下正站著瑪格麗特小姐的老爹-阿方索先生。

月光被橡樹葉濾得又輕又薄,大小不等的暗影散落在他的淺色襯衣上,隱隱透著幾分神秘詭密之美。

她的臉上不由浮起了一抹尷尬之色,難不成剛才的對話他都聽到了?

阿方索緩緩從樹下走出,一直到了她的麵前才停下。他的打扮一如既往的無可挑剔,灰藍色法式襯衣上的古董袖扣極為精致,是用兩片鉑金壓在一起,再在上麵做出典雅的花紋。僅僅隻是一個小細節,就盡顯出他與身俱來的高貴氣質。

“這是第一次有人對瑪格麗特說這樣過份的話。”他的聲音低沉性感,平穩的聲線讓人無法辨別出他的情緒。

流夏倒毫無懼色地抬起了頭,正視著他的目光,“可這也是真話。”

“這個世界……不是每個人都願意說真話的。”阿方索的眼眸幽深地仿佛連月色也能吞噬進去,呈現出了讓人無法看清的黑暗。

“是,這個世界有很多人都會戴著麵具生活,就算是我也不例外。誰能保證自己說出真話會不會換來更糟的結果?曾經的銳利鋒芒會被時間慢慢地磨平,然後屈服於無奈的現實生活。但就像我之前所說過的,每個人的心裏總會或多或少保存著一處淨土。所以有時候,我也想做不屈服的那一個。”

阿方索靜靜看著她,深邃的目光裏沉澱著一種異樣的光芒,就像寒冷冬夜裏跳動的一簇燭光,明亮溫暖卻並不灼人,柔和的讓人難以置信。被這樣的眼神注視著,流夏發現自己竟然難以回避他的眼神,隻能被牽引般跟隨著他的目光,仿佛那水綠色的瞳孔深處才是最終的方向。

“我送你回去。”他非常紳士地朝她做了一個姿勢,眼中的光芒也隨之消失,就像是被一陣冷風吹滅了蠟燭。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走吧。我要去的地方正好在美術學院附近。”他完全無視她的推辭,徑直往停車的地方走去。

流夏小小歎了一口氣,隻好跟了上去,“我是打算去西班牙廣場,和你不順路……”

他忽然停下了腳步,聲音透著一種令人難以捉摸的語氣,“是去男朋友那裏?”

“嗯。”她小聲應道。

“拐到西班牙廣場也不用多少時間。”他淡淡說了一句,繼續朝前走去。

一路上,阿方索始終保持著沉默,什麽話也沒有說,看上去似乎有些心不在焉。這樣安靜的氣氛讓流夏覺得有些不大自在,隻好側過頭看起了窗外的風景。

車子裏回響著新西蘭歌手Hayley Westenra的天籟之音,

If I could take this moment forever

Turn the pages of my mind

To another place and time

We would never say goodbye

如果我可以把這刻永遠停留

把我們的思維翻向新的一頁

到另外一個時間和空間去

我們就永遠不會說再見 ……

快要到托托公寓附近的時候,流夏就請阿方索停下了車。她現在可是怕了意大利的這些小報記者,連之前那個被艾瑪壓著的她在伯爵家做家教的消息最後還是登了出來。所幸托托很幹脆地承認了女友,令這些小報沒有更多的新聞可挖掘,反而有所收斂。

當然,就算是這樣,她還是不敢小看這些記者們的神通廣大。

她自己也就算了,可如果連累到托托可就萬死難辭其咎了。從他出道到現在為止,從來就沒有傳過任何不利的新聞。在羅馬人的眼裏,托托就是他們的英雄。他是完美的,無可挑剔的。

流夏準備下車的時候,忽然看到對麵的紅綠燈前停了一輛限量版的藍色蘭博基尼。她心裏微微一動,這不是托托的座駕嗎?這麽晚了他要去哪裏?

帶著一絲疑惑,流夏拿出了手機想打個電話給他。就在這時,蘭博基尼的後座有個身影晃了晃,一位年輕的美女突然出現在了流夏的視線裏。美女的身體微微朝前傾,似乎正和充當司機的托托說著些什麽,還頗為親密地將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但托托似乎並不領情,又不著痕跡地擋掉了她的手。

流夏穩了穩心神,再定睛一看,發現這個美女居然就是艾瑪!

當看清女人是艾瑪時,她的心情變得有些複雜。不管怎麽說,艾瑪是托托的朋友,那麽一起相約出門也是很正常的。但一想到艾瑪之前對她說的那些話,心裏又隱隱覺得不大舒服。

就算是朋友,現在一起出門是不是有些太晚了呢?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飛快撥了一個電話給他。對麵的托托迅速接起了這個電話,略帶疲憊的聲音隨即從那一端傳了過來,“流夏,你上完家教課了嗎?要不要我去接你?”

“不用了。托托,現在----你在哪裏?”她吞吞吐吐地問道。說實話,她真的有些害怕他回答的是謊話。

“哦,我現在在外麵,有朋友來我家說了點事,現在我正打算送她回去。”托托的回答頓時讓流夏鬆了一口氣,剛才那種鬱積在胸口的不悅也在一瞬間消失殆盡。

雖然沒有說清楚是哪個朋友,但至少--他沒有說謊話。

“那……小心開車。明天再聯係。”

“知道了。流夏,我愛你。”他溫柔地低語了一句,摁掉了對話鍵。

紅燈很快變成了綠燈,那輛蘭博基尼即刻飛一般地離開了這裏。

“現在我送你回學校吧。”阿方索看了她一眼,握緊了方向盤。這一切他早已收入了眼底,不過在這種情況下他通常不會說多餘的話。

流夏正想回答,手機上忽然收到了一個信息。她瀏覽了一遍短信內容後低聲道,“我就在這裏下了,我的朋友在波波洛廣場等我,離這裏也不遠。”

阿方索也沒有說什麽,頗為紳士地下了車走到右側為她打開了車門。

“路上小心,流夏。”他的一舉一動看起來總是那麽優雅動人。

流夏不禁微微一愣,這好像是第一次聽到對方這麽親密的稱呼她吧。不過她也沒有多在意,道了謝之後就匆忙離開了。

等她離開之後,阿方索隨即撥了一個電話,低沉如美酒般的聲音輕輕響起,開場白隻有簡簡單單的一句話:“聽著,馬上去給我查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