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2017,非洲。

聞多這個挨千刀的,誆我說非洲有壯觀的大草原,能近距離看動物遷徙,要我和他一起加入國際誌願護理聯盟,到這裏為偉大的天使事業做貢獻。

“天使事業?我這個天使怎麽不知情。”

剛到這兒,看著五短四缺的資源和貧瘠的住宿條件,我連給他修座天堂的心都有:見上帝去吧!

但好在,人這個生物,適應能力往往比想象中強很多。就俗話說的,不逼自己一把,根本不清楚能做到什麽地步。

我?

我可厲害了,我終於能在踩到野生動物大便的時候不跺腿嗷嗷叫,簡直可喜可賀。

來非洲前,我還是征詢了我爸媽的意見。

他兩對我和江忘分手的細節絕口不問。得知我要出國做誌願者,就一個態度:“六險一金嗎?拋開社保工資高嗎?夠不夠貼補家用?可以的就去吧。”

“那什麽、完全不擔心我的安全嗎!”

“你在家裏也不安全……”

隨時像個行走的定時炸彈,走哪兒炸哪兒。

來非洲的機會還是陳雲開舉薦的。

京大醫學院有推薦名額,可目的地略危險,臨到頭沒招夠,剛好空出兩個,聞多躍躍欲試,我也跟著被拉下水。

聞多:“被甩了就該出國散心,指不定真愛就在國外降臨,電視裏都這麽演。”

我……

分明是我……

“你想說分明是你主動提的分手?”聞多一眼看穿,“你主動提分手,結果人家轉頭就雙宿雙棲,你自己卻要死要活,這比被甩更丟人好麽!我簡直不想說。”

好的,那就別說了,我的哥。

樂於往我傷口撒鹽的不止聞多一個,還有杜婷。

她人機靈,又有實力,順利進入附院的傳染科,成為實習醫生。醫院實習一般以年起步,算算日子,差不多該轉正簽合同了。

我給她發消息表示祝賀,結果她一個語音電話打來,劈裏啪啦一大堆。我總結了下主題,大致概括為七個字——

林月亮,你真沒用。

我擦?!

“想當初,我以為我站在王者陣營,信誓旦旦給那姓常的科普:哎呀,他兩多好、多密不可分、多天生一對……結果?能不能好歹再給我撐個三五年?打臉的力度真不一般。如今看那姓常的成日往醫院跑,神氣活現地,我就氣不打一處來!”

“有什麽可氣?”我一邊收拾器械一邊說:“不屬於你的,怎麽也得不到。是你的,總會得著。”

“你倒想得開。”

不然我能怎麽辦?

椎心抓肝喊老天爺,你不公平?

我和他在一起,都老是為了要不要打車,要不要為他省點錢而糾結。

可我一走,常婉上位,人家立馬前途似錦直步星雲。豪車有了,大house也有了,年紀輕輕就成功評級,讓各大醫院想方設法也要挖過去。可能隻差選個良辰吉日,把這位幸運星正式遷進祖墳。

“確定想開了?我怎麽聽著好酸呢……”

這是聽著麽?這是真檸檬。

關於江忘的消息我從不避諱。

如果有人說,我也就順帶說一嘴。如果沒人提,我自己有事沒事也會將這個名字拿出來,反反複複咀嚼。

能逃一時,逃不了一世,我知道的。

總有日,我會回到川城,做我的小護士。我得盡快將他爛熟於心,才可以在任何場合的突擊偶遇下,對他笑得雲淡風輕,正常得如同沒有過曾經。

那些很美,很甜,很熱烈的曾經……終究隻能陪著遺憾老去了。

“你知道他出過一次不小的紕漏麽?”

忽而,杜婷問,“和當年小蔡事件差不多,忘了更改病人的注射計量。幸好陪床護士經驗老道,及時關了點滴,這才沒釀成大禍。隻是病人家屬不知從哪兒聽到風聲,鬧到科室,指著江忘罵他庸醫。那天正好常婉來獻殷勤,哪見得這場麵?當即和對方動手,好像受了點擦傷。沒多久他兩就在一起了,隻能說男人也是感性生物。不過自那之後,江忘的行事作風也變了。變得……我形容不出,反正很適合幹領導層那種?唉,我也不知道我要表達什麽……”

“沒事,”我笑,“我都知道。”

真的都知道。

因為家屬大鬧那天,我也在場。

禾鳶去複查,我正好幫我爸開藥,他老喚腿疼,於是我倆一起去了趟附院。

去之前,禾鳶問我,“確定嗎?”

我一貫滿不在乎的態度:“幹嘛,有他在的地兒我還不能走啦?”結果就撞見有人在腫瘤科找茬。

圍觀的人很多,江忘臉色難堪。大概也覺得是自己錯了,一句話辯解的話都沒說。

我擠在人群裏,看著他沉默寡言聽之任之的模樣,心口一陣拉扯。

沒多久,常婉就衝出人群,拉起戰牌。

四十歲出頭的女家屬個子矮,不是常婉的對手。懸殊很快拉開,常婉占上風,禾鳶則跟著“劇情”瞥唇。

隻是,打贏又如何?

錯了就是錯了,他說的。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錯誤付出代價,不是一場架就能幹掉痕跡的。

“你等著!”

女家屬從地上爬起來,轉身氣勢洶洶離開。

我看她邊走邊摸出手機打什麽號碼,一個激靈間,便咻地扔下禾鳶追出去。

“請原諒他!”

我趕在電話接通前攔住女家屬,牢牢地攥著她的手機,不讓她移動分毫。

“你誰?!”她怒氣未消,“神經病吧!”

“我是江醫生的朋友。抱歉,他最近家裏發生了一點變故,心情不好,才出現這樣的紕漏……”我盡量放低姿態,卑微哀求。

可女家屬不想聽解釋,“諒解他是他媽的事,和我沒關係,讓他自己向衛生局解釋吧!”

驚動衛生局,就不單是某位醫生醫德的問題,連帶醫院也要追究責任。恐怕院裏再想保他,也得拿出個態度,犧牲他,撇清關係。

“求您了,他真的是一位非常優秀的醫生!”我苦苦勸誘:“很多病人在他手裏得到了新生的機會。請不要讓一次情緒衝突斷送了一位好醫生的前程。”

估計我流露的哀求太誠懇,女家屬終於正眼看我。

“行。”她挑眉,“你要願意立這兒任我打罵,讓我把惡氣出了,我可以考慮不舉報。”

“沒問題。”

我沒猶豫。

“月亮!”

禾鳶跟來就見我被一耳光扇得差點扶不住牆。

我讓禾鳶別過來,摸了摸臉站回剛剛的地方。啪,緊接著迎來第二個巴掌,掌風淩厲得緊。

後來女人的發泄方式就完全沒了章法,真是說打就打,沒有電視劇裏被感動這一說,反倒像上癮了。

於是我從家離開的時候還是如花似玉一仙女,回來就成了豬頭,眼角更破了道口。

禾鳶把我帶回她住的酒店,用碘伏給我消毒。

消著消著,她纖細的手指顫抖了下,終於忍不住扔掉棉花棒,煞有其事站起來對我講:“林月亮,我要和你絕交。”

說完,她眼裏就有了閃爍的光。

“我沒辦法和一個不愛惜自己的人做朋友,她會讓我很難受。”

我微微仰頭,臉上滿是滑稽的顏色,望著禾鳶:“再忍忍吧。”我說,“很快的,很快我就又能做到六親不認了,總要給我點時間啊。”

“多久,十三年嗎?”

“打個八折吧。”

“……”

“七、七折?”

……

非洲瘟疫爆發,消息暫時沒傳回國內去。

其實當地很多小村小寨常常鬧瘟疫,隻是影響不大,基本不會見報,怕無端引起恐慌。

以前吧,覺得命大,好幾次和意外擦身而過。

突然有一天,我在曠野的清晨醒來,卻發現再也搖不醒同伴時,我如同迷失荒原的馬。

“有傷口嗎?!”

得知我是第一個觸碰屍體的,聞多緊張極了。

我搖搖頭,“沒有,隻是表皮接觸。”他才緩口氣,麵色凝重。

瘟疫在本地代號為X,某種野生動物起的勢頭。本地原住民很多,基本隻能靠打獵為生,從不耕種。

有天我和聞多去鎮上設立體檢點,遇見個小男孩兒,竟然會說一點中文。問他誰教的,說是父親。小男孩兒父親曾被當作廉價勞動力賣到國內,為某公司的漁船做引航工。

就趕在漁船出海前先啟程,試探天氣和海域危險程度的那種。

然而這群人什麽專業技能都不懂。心裏隻有一個念頭,吃飽飯。不僅自己,還有家人。

我覺得可憐,對小男孩尤其關照了些,每次去鎮上都會給他帶一瓶我媽大老遠寄來的老幹媽,被他譽為世上最好吃的東西。

等我兩熟悉了,他帶我去一間木頭搭起來房子,說是家。還翻出我送的老幹媽,被他珍藏在床底下。

扭開瓶子,裏麵還剩很多,卻已經發出黴味。他示意我,因為珍貴,想留著慢慢吃。

我假意和他打賭,“如果下次來,老幹媽的瓶子能被吃光,我就再送你兩瓶。如果沒吃光,你得幫我的忙,給我背醫療箱。”

小男孩興致勃勃答應下。

可惜沒多久,當地瘟疫蔓延,引起小幅度混亂,連唯一一家送這兒的快遞也給禁了。

消息閉塞後,聞多勸我回國,“一直留在這兒也沒意思,經曆過就好。”

“那你呢?”

“當然和你一起回去。我弟馬上高考,我得回去盯著他。”

語出,我倆有一會兒都沒講話。

原來沒誰生來就是聖人,見過憐憫,就想去普度世人。我們都隻是很普通的人,有最尋常的愛恨,有在遠方祈禱我們平安的家人,非洲明顯不是久留之地。

提交完回國申請,我想起小男孩,去同他告別。

他之前對我說,爸爸一聲不吭就走了,之後音訊全無,他討厭不打招呼就走的人。我不想被討厭,於是我特意去鎮上,並將我所有吃的用的都給了他。

回程時,小男孩依依不舍送我上車,不小心被匆忙閃過的小偷撞到,嘩啦啦的零食和老幹媽頓時撒一地。

街上常年寄居著因戰亂、瘟疫、饑餓而無家可歸的大人與小孩。

一看那麽多吃的,有人眼饞,帶頭衝出,之後的畫麵就混亂不堪,一窩蜂的不受控。

小男孩被人群踩在腳底,幾度掙紮想爬起,不得其法,我想也未想,衝進去。

禾鳶是對的,她不該和我做朋友,因我老衝動行事。

我自以為有對能遮天的翅膀,可保護所有想保護的人。但我總是忘記,要為了這群人,保護自己。

聞多趕到的時候我和小男孩情況都不太好。

男孩不止有皮外傷,還有骨裂現象。我雖然靠一副大人的軀體勉強擋著,胳膊還是被擠壓擦傷,破了很大塊皮。我看著自己的血和男孩的融在一起,陡然想起五年前,我也是用這隻手,為一個叫江忘的男孩,戰到幾乎陣亡。

“羅恩怎麽樣?”

我一邊問,一邊堪堪躺在擔架上,自己包紮。

聞多卻止步門口,用不知痛心還是恍如隔世的眼光看著我,拳頭攥得發白。

某些不良的預感一閃而過,我怔然起身,“他……”

“內髒出血加……X感染,去了。”

X感染?

X感染。

“月亮,告訴我、你沒和他傷口對傷口接觸過……”聞多的嗓子都顫抖了。

看他要靠近,我急急往後退,“別過來!”

他就真被喝止,離我五步之遙。

絞人的窒息中,我忽笑,“聞多,你老實講,我到底是不是BAD-GIRL?”

對麵青年再也忍不住,“你是。”他吞吐艱難,“你是我見過最壞、最傻、最不知天高地厚的GIRL了!上帝不會收你的。”說完他就背過身,疑似抬手抹臉。

誰知道呢?

我努了努嘴,自顧自想。

興許他看多了好女孩,就想要個壞姑娘呢。

隻是不知道,世上若少一個壞姑娘,會不會對其他人有影響。

聽說人一旦走到時間盡頭,許多瘋狂不講邏輯的念頭就會湧出,什麽封印都沒用。

當我把自己關在隔離間,撥出那通我以為不會再打的號碼時,我隱約覺得這個傳說是真的。

鈴聲響了很久,江忘才回過神要接。

他正收拾東西搬家,逛一圈發現什麽都不想要,隻想快點離開這個被回憶填滿的房間。

“我不願讓你一個人/一個人在人海浮沉/我不願你獨自走過風雨的時分……”

其實鈴聲一響,他就急急地站到了窗前,讓盛大的霓虹照進眼,以刺痛證明,不是夢境或幻境。

“喂。”

小心翼翼的一聲。

不知她說的,還是他說的。

良久——

“你在看電視嗎?”

這句話我問的。因為沉默太狠,狠到我能聽清所有背景聲。

江忘下意識轉頭,看了看專門開通的國際電視非洲分台,喉嚨一滾,“聽說非洲瘟疫,醫院打算響應號召,指派人手過去支援。我……我了解一下。”

就在他猶豫的那一秒一分,我赫然發現,什麽都值了。

不論過去種種,還是打出的這通電話。

“哈哈。”

我老在特別正式的場合失笑,常常讓人覺得不正經。

可我保證接下來說的全部,都出自真心。

“江忘,你不用講什麽,我也隻是想打一通電話什麽都不需要講的電話,好像北京香山那樣。”

可他不聽話。

他聰明過人,怎會意識不到我的反常。

“你具體在哪兒?”他眉一蹙,問。

男子口氣不自覺帶上熟稔。仿佛還是我倆在一起,互相折磨冷戰的日子。

我歎氣,“看來,想要你再乖乖聽我一次,真的很難哦。”

有人眉頭越堆越深。

“林月亮——”

他有些等不及地叫,新聞裏播報瘟疫的背景聲就是莫名讓他心慌,“快告訴我,你在哪兒,我去找你。”

“我、我在……”

我努力想地名,卻發現大腦從打出電話起就越來越木,怎麽也想不起。

不一會兒,木的不僅是大腦,還有手、腿,和嘴。

“林月亮,你騙了我。”

遲遲得不到我回應,江忘反常地喋喋不休,大有引我講話的意思。

“你騙了我……”他說,“你根本沒拆我給你的禮物。否則,你不會走。”

那份我以為是求婚戒指的禮物,真的是求婚戒指。

從禾鳶的手術台下來,我撲進江忘的懷抱中,一直就有個聲音告訴他,是時候了。

他為我準備香檳,準備牛排,盡全力想給我一場他不擅長的浪漫,可我用那樣的方式走掉了。

“4。5mm。”

江忘精確地報出一串數字,“你手指傷痕的寬度……戒指正好能將它遮住。”

所以,這也是他早想好的,要幫我祛疤痕的方法?

噗嗤我又笑出聲。

笑著笑著,唯一還沒木掉的淚腺像終於找到話語權,頃刻橫掃千軍。

“不會改變的,江忘。”

我試圖打起最後點精神——

“不管你送我的那份禮物是什麽,我都會走,所以不必覺得遺憾。因為,我真正想要的東西,你已經分給別人了。”

“你知道嗎?曾經,我真的很喜歡很喜歡一片夜空,還下過要守護他一輩子的決心。可是後來,他眼裏有了星星。我原本打算和星星較勁,不肯輕易認輸,誰叫我是月亮呢?月亮美輪美奐,誰與爭鋒。但最終,我還是放棄了。因為我忽然發現,原來有漫天繁星照明,失去月亮的夜空也是可以的……”

“他不是想要更璀璨的人生麽?”

我成全了。

須臾,哽咽的疑似不止有我。

“不是這樣的,月亮……”那人竟不加掩飾流露出慌張,“沒有星星,從來就沒有!”

他高聲反駁:“我隻是太多時候……不知道怎麽麵對你才好了。你常向外人形容我率真、單純,其實真正單純的是你啊!你擁有一雙沾不得丁點灰塵的眼睛,你總是充滿信任地、笑盈盈地看著我,讓我忘記自己其實才是最普通的凡人,是因為你才鍍上的金身。我想要強大,想要成功,想要在每個你需要我的時候都有能力挺身而出。可是當你離開,我終於將那套六萬九千八的沙發買回家,才發現如你所言,它真的不適合。那天,我坐在沙發上用力想,究竟哪裏開始出的錯?可笑的是,直到現在,我也沒想明白。”

“所以月亮,回來好不好?回來告訴我,究竟哪兒出了錯。我發誓,以後你說什麽我都聽,再不會動搖,再不會惹你生氣……拜托你像從前那樣勇敢,拜托你回來,救救我好嗎?”

“月亮,說話。”

“林月亮!”

……

江媽媽進門就看見一副天崩地裂的畫麵。

那個早成熟到能駕馭所有筆挺西裝的青年,竟半蜷身子,攥著窗簾,被一通電話逼紅了眼。

他方寸大亂地對著聽筒胡亂說什麽,直到聽見開門的動靜,才終於轉身,卑微地衝自己伸出手。

“媽、媽……”

青年叫得有些淩亂,“你幫我接電話,幫我叫她——”他喊:“我讓她傷心了,所以她不肯理我。可是她嘴硬心軟,隻要你叫,她肯定答應,你快來……”

江忘從未有過的神傷樣子讓江母心疼不已,“小忘……”

她完全忘了接電話這回事,隻想伸手安慰自己的兒子,江忘卻一頓。

“你為什麽不接電話?”

男子臉上先是火,後來開始掉冰渣,聲音完全崩了:“難道你也在氣我、怪我嗎?!怪我這麽多年和你疏離,怪我不懂體諒你的艱辛。所以你想懲罰我,你要我和你一樣,鬱鬱寡歡一輩子,是不是!”

江母嗔目結舌。

雖然她和江忘的相處曆來不親密,可這樣爆裂相向的場景,史無前例。

但很快,江忘又軟了語氣。

一會兒求江媽接電話,一會兒與大洋彼岸的姑娘,訴著她不知還能不能聽到的話——

“我可以的,月亮,我可以輸……但是求你,不要用這樣的方式。我怕我輸不起……我真的輸不起。”

我的手完全僵了,一動不能動,可我的心好痛。

為什麽先麻痹的不是聽覺呢?

這樣,我就能用最讓他悔恨的方式,永遠留在他記憶中,還不帶愧疚。

可聽見這些遲來的話,好幾度,我都想……算了。

跟一小孩兒計較什麽?他是你親手寵出來的啊。

我想說,行吧,江忘,既然你這麽誠心誠意的悔恨了,我也可以試著原諒的。可我說不出。

我隻感覺眼前恍恍惚惚。明明身處炎熱赤道,卻仿佛重逢了一場早就來過的大雪。

那場雪裏,有個清冷孤單的小少年,正坐在秋千上發呆。他穿著單薄,懷裏有顆不知放了多久的糖。這顆糖,是他頂著裂骨寒風、瓢潑盛雪,也想送出去的。

然而直到夜落晝生、雪盡風藏,也始終無人撐傘而來……

接下他手裏的糖,

擦他眼底霧和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