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原來你在玩暗戀

兩天後,青橙從二叔那看到了這次昆曲版《紅樓夢》初賽的參賽名單和劇目。

資料上的第一頁就是寶玉組。

她直覺地尋找柏州昆劇團,然後看到了團名下的三個名字:蘇珀、沈珈玏、趙南。

趙南……她突然想起那天下午跟他的短暫談話,看來,他真的報名了。

於是,青橙又仔細地往下看了看他們的參賽劇目。

蘇珀選了自己這段時間認真細磨過的《玉簪記·偷詩》,沈珈玏則挑戰性地選擇了《西樓記·玩箋》,可能是之前參演《西樓記》的時候,一起受過指導老師的培訓。

而趙南,她發現他參賽的曲目竟然是《長生殿·哭像》。

“二叔,《長生殿》裏的唐明皇不是小生吧?”青橙疑惑地問。

“你是說趙南吧,我也注意到他了。”許二叔慢條斯理地說,“唐明皇這個角色,在昆曲的行當裏,屬於大官生。而大官生是包含在小生這個大的類別裏的。趙南的應工是花臉,想要轉演小生從技術上講難度很大,但也不是不行。而且基於他的這種特殊情況,他個人的關注度也相對會高。趙南選《哭像》裏的唐明皇作為首演,可以說是非常聰明的選擇。”

青橙聽得一知半解:“怎麽說?”

“因為從技巧上而言,昆曲小生都采用真假嗓音結合來演唱,但是大官生的真聲以及真假聲過渡部分所占的比例要高於小生的其他家門,而且共鳴性很強,體現了一種寬厚沉重的氣質,對於趙南這樣原本對嗓子條件要求就很高的花臉演員來講,有著出其不意的優勢。如果初賽亮相成功,對於他的人氣提升是有非常大的幫助的。像蘇珀和海市的嚴岩,他們倆原本就是小生中備受關注的人,那麽初賽亮相時反倒不會像趙南那樣帶給評委和戲迷那麽大的驚喜了。”

“哦,我明白了。”青橙在備忘錄裏記了幾筆。

許導又說:“這次,嚴岩也費了一番心思啊。他選的是《評雪辨蹤》,演呂蒙正。這是個窮生。行內有個說法,學小生的人,最後才去學窮生。免得先學溜了,就把瀟灑儒雅的俊俏小生演出了窮酸相。所以嚴岩在自己的小生扮相有口皆碑的情況下,初賽選擇窮生來演繹,對比出自己的功力,也算是別出心裁了。”

許導說到最後,也不忘點一句蘇珀:“蘇珀倒是選得中規中矩。”

“不好嗎?”青橙的視線又落回到蘇珀的名字上。

許導笑道:“任何時候,能夠專心磨戲,凡事中正平和,不被外界幹擾的人,都不會吃虧的。”

“也是……”

青橙從二叔辦公室出來後,就看到蘇珀正站在小池塘邊喂那為數不多的幾條金魚。他背對著她,可能是因為剛下戲,沒換衣服,背後還有些汗濕。她要去前院,就一定會驚動他,這讓她有些猶豫。

“吃飯了!”有人在前院喊。

青橙見蘇珀還是站著不動,隻好走過去,貌似隨意地問了句:“蘇老板,不去吃飯嗎?”

蘇珀轉過頭來,朝她笑了下:“休息一下再去。”

青橙快走了幾步,繞過他:“那我過去了。”

“好。”

青橙走到門洞口時,還是回頭看了一眼。走到前院時,她叫住了從她邊上經過的小趙,讓他幫忙搬個凳子去小池塘邊。

小趙不明所以:“為什麽?”

青橙說:“蘇老師在喂金魚,你讓他坐著喂吧。演員老師們排戲排得都很辛苦了。”

小趙覺得她真是細心,趕緊說:“明白了。”

“等等,你別說是我讓你搬的——我怕又有人傳八卦。”

小趙笑道:“懂。”

青橙交代完,就把這事兒拋到了腦後,去找童安之了。

之後的幾天,時間過得很快,因為大家都忙得分身乏術,《玉簪記》越到後麵,越需要精雕細琢,而蘇珀跟童安之還要準備《紅樓夢》的選拔。

許導也不輕鬆,因為是半路出家做的昆曲,算是邊學邊導,他又一貫精益求精,加上《紅樓夢》的事他也要參與,常常忙得腳不沾地。青橙作為跟班,幫著分擔了不少,無須許導親自過去的,就由她去旁聽,所以也連著幾天東奔西跑。

偶爾青橙在園子的時候,蘇珀通常都在台上,而當他下戲休息時,她又常常去忙別的了,兩人幾乎沒怎麽說過話。

最後的一周,蘇珀和童安之暫時回了團裏,為初賽曲目加緊練習。

青橙得空休息了一天,因為天氣好,就陪著許老太太在家裏蒔花弄草。

秋天的院子裏,樹枯草凋,還好許老太太早上訂了幾盆花,一放上後,整個院子立馬就熱鬧了起來。加上牆頭依舊翠綠的修竹、地上卵石鋪成的小徑,還有小徑兩邊的石燈,人待在其中,就覺得十分適宜。

“橙橙啊,好久沒聽你拉琴了,奶奶的耳朵有些癢了。”許奶奶剛整理完一盆蘭花,覺得有些累,就在邊上的石凳上先坐了下來。

“好,我這就給您來一段。”青橙放下手裏的花剪,就跑進了屋裏。

再出來時,她的懷裏抱了一個類似胡琴的東西。隻不過它比普通的胡琴大,共鳴箱是由椰殼和桐木做成的,琴杆很長,有將近一米,琴下還帶一條“細腿”。

青橙坐下來,雙腿夾住這琴的“細腿”,就拉了起來。悠揚的聲音繞著院子的花木,一直傳到院外……

許老太太聽得入神,等到最後一個尾音散去,她悠悠地歎了一聲:“老姐姐去世後,你也不勤練,我都很少聽到啦。”

“紅樓初賽”那天,一早就出了大太陽。秋日的朝陽,沒有了夏日的燥熱,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讓人覺得很舒適。青橙跟著二叔吃了午飯就去了直播中心。許導一來就去跟其他評委碰頭交流了,青橙就在休息區等他。之後陸續有演員進來,很快她就看到了蘇珀,還有童安之、沈珈玏和趙南。

“許後台,來來,讓我先抱下大腿。”童安之微笑著湊到青橙跟前說,“求被潛規則。”

青橙舉了舉兩隻手,隻見她一手一個許導的包,一手一個藏青色保溫杯,說:“你看我這樣的跟班小廝,能有什麽權力?”

童安之被她“左手一隻雞,右手一隻鴨”的樣子愣是逗笑了。

青橙說:“你們去準備吧,我會給你們加油的!”

趙南聞言,笑了笑,說了聲“多謝”。童安之和沈珈玏也分別表達了感謝。隻有蘇珀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這時候,有工作人員進來,說:“各位老師,化妝間已經準備就緒,大家請跟我來!”

演員們於是紛紛跟著工作人員去往後台。

蘇珀落在最後,走到青橙身邊時,他不動聲色地靠過去,輕輕地說了聲:“謝謝,我會加油的。”

兩人已經很多天沒有這樣近距離接觸過,青橙發現,他的臉似乎比之前清減了一點。

直播平台將這次的角色選拔做成了特別節目——因為此次昆曲版《紅樓夢》的項目得到了相關部門的高度重視,所以直播平台為其安排了最顯眼的推廣位,加上之前紙媒和網絡媒體不遺餘力地宣傳,已經有不少好奇的“吃瓜群眾”等著看了。根據公布的信息,這次昆曲“紅樓選角”一共分三大場比賽:初賽、複賽及決賽。

初賽的結果基本沒有懸念,種子選手們都晉級了。

如果一定要選一個初賽最大的贏家,那就是趙南。

一個鮮少有昆迷知道的花臉青年演員,不僅得到了評委全票晉級,同時在網上也火了。他五官立體冷峻,有著自己獨特的氣質。在年輕人,尤其是外貌協會的年輕人看來,趙南是繼蘇珀、嚴岩之後,昆曲界出來的又一股媲美影視界小鮮肉的清流。

除了趙南的新聞備受關注之外,蘇珀和嚴岩的對比再一次被提了出來——因為兩人經常被拿出來做比較,導致粉絲經常掐架。一些這圈子裏的大V也樂得火上澆油,把兩人關係寫得劍拔弩張。

但總體來說,節目的收視率和各界反響比預期要好不少。因為演員顏值高,還吸引了不少原本對昆曲不感興趣的年輕人也加入了觀眾的行列。這也是領導們支持這次劇團合作和網絡直播的初衷——向廣大年輕人推廣國家的傳統文化。

蘇珀從樓裏走出來時,看到樓外燈火通明,各路人馬紮堆在寒暄。他環視四周,在斜角處的一株大樹下,看到了趙南和青橙兩人,眉頭不由得就皺了起來。

此時,站在他身邊的人正是網上被說成跟他“同行相輕”的嚴岩,他順著蘇珀的視線望去,隻見趙南在跟一個女生說話,那女孩子近乎背對著他,看不清麵容,隻覺得身材窈窕:“咦,大半年不見,趙南這小子就交上女朋友了?”

“不是。”

“什麽?”

“不是他女朋友。”他抬步朝那邊走過去,不過,那兩人很快就一左一右分開了。

嚴岩跑了兩步趕上來,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是就不是,你幹嗎說得那麽嚴肅?還走那麽快,真是。”

蘇珀向著青橙的背影看了一眼:“不是你說餓死了嗎?走吧。”說完便轉身朝自己的車子走去。

“行,走走走,擼串去,想死咱們柏州的大排檔了。”

所以,正當網友們腦補這對昆曲小生界的雙璧為爭角色而掐架的時候,正主們正相攜去擼串呢。

而青橙這邊,之前趙南一出來就叫住了她,當時她正刷著網上對此次初賽的評論。

“我表現得還行吧?”

她抬頭見是趙南,想到剛才網上對他的一致好評,便點頭說:“嗯,很好。今天辛苦了。”

“謝謝肯定,下一場我爭取更好。”趙南說得不疾不徐,但能聽得出來,他挺有信心。

“……那我就拭目以待了。”青橙禮貌地揚了揚嘴角。這時二叔的電話打來了,估計是在尋她,她便跟趙南說了句“那我走了”就告了別。

青橙隱約覺得,趙南對她的態度比一開始的時候,似乎多了點誠懇。至少,笑得不像演戲了。

蘇珀開著車拐出了園區。外麵是一條文藝氣氛濃厚的大道,路兩邊的樹上掛滿了霓虹燈。

嚴岩關了微博說:“有人說我是因為你才離開柏州,憤而去海市的,哈哈哈,叔叔,既然你害得我那麽慘,我在海市這段時間的消費,你都包了吧?”

因為蘇珀的姓,網上有粉絲會叫他“蘇蘇”,嚴岩看到後,說:“什麽蘇蘇,我看叔叔還差不多。”後來他偶爾會開玩笑地叫蘇珀一聲叔叔。

蘇珀說:“你這聲叔叔,倒讓我想起今天童安之扮演的潘金蓮來。”

“你少占我便宜。”嚴岩又說,“你說咱哥倆在網上也不是沒互動過,怎麽還有人不遺餘力地黑我們的關係,這感覺真有點荒誕。”

蘇珀倒是一點不覺得奇怪:“這才是戲如人生,人生如戲,不是嗎?”

“有道理。”

車子開了一段路後,在一處紅綠燈處停下,蘇珀看著外麵的行人形色匆匆,好像都有急事,要趕去哪裏,他問了一句:“老嚴,你追過人嗎?”

嚴岩一愣,說:“沒有,都是人家追我的。”

蘇珀說:“命好。”

嚴岩覺得好笑:“難道你不是?”

他沉默了一會兒才回道:“不是。”

這話前後一琢磨,嚴岩感覺挖到了什麽大新聞:“誰啊?來來來,說來聽聽。”

此時,紅燈轉綠,蘇珀鬆開了刹車踩動油門,車子緩緩前行,他淡聲道出了一個名字:“木木。”

嚴岩一愣:“什麽木木?”

“幾年前……”蘇珀想了下,又覺得不知從何說起。

“幾年前?”

“八年多前。”

嚴岩臉上的表情瞬間變成了難以置信:“我說你怎麽與戀愛絕緣呢,原來你在玩暗戀啊?八年都沒成?”

蘇珀皺了下眉頭:“沒。”他有點後悔跟人提及這個話題,便打開了車上的廣播,不再多說。

可嚴岩卻顯然被挑起了興致:“沒有?不是暗戀?那就是求而不得?兄弟,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枝花。”

蘇珀對那些猜測不置可否,隻是回了嚴岩的最後那句話:“人各有誌吧。”

過了一會兒,嚴岩又說:“不是,八年前不就是在戲校那會兒嗎?我怎麽不記得你那會兒有狀態不對的時候?”

蘇珀隨便扔了句:“我演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