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他回來了

文/綠北

隻要能再見你一次,我願意同魔鬼做交易——以生命、尊嚴、靈魂為籌碼。

01

天邊的雲是深灰色的,風裏有濃重的潮氣,刮在人身上,陰冷陰冷的。

“快要下雨了吧?”公交車站牌旁邊,一個穿黑色大衣的男人對身邊穿駝色風衣的女孩,搭訕道。

女孩無動於衷,琉璃似的眼睛緊緊盯著公交車駛來的方向。可今天不知道是不是堵了車,它比平時已經晚了10分鍾。

“聊兩句吧。”他不屈不撓地說。

女孩扭過頭去,沉靜地看著他:“我不需要辦理信用卡,也不需要理財,美容卡也好,健身卡也好,統統不需要。”

男人挑高了眉頭:“你拿我當什麽了?我可是魔鬼呀。”

在21世紀,高樓聳立的街頭,女孩聽到了身邊的男人說自己是魔鬼,哪怕木訥如她,也忍不住想要嗤笑一聲,雖然沒有笑,可她的眼神已經出賣了她的情緒。

男人無奈地攤了攤手:“你有一個很想念的人吧?我有辦法讓你再見到他。”

雖然知道,這多半是個騙局,雖然知道隻要跟著他的思路走,多半沒多久銀行卡就要被刷空,女孩還是受了蠱惑一般,上前一步。

嘀嘀……

她扭頭看過去,公交車已經不知道什麽時候停在了身邊,司機不耐煩地催促她上車。她再回頭去找那個騙子,人已經不在了。她隻好鬱鬱地上了車,坐在車窗邊上,看著窗外發呆。

第一滴雨滴落在玻璃窗上,第二滴雨滴落在車身上,第三滴雨滴落在地麵上,雨水連成一片,淅淅瀝瀝地連起聲響。女孩的心頭卻一片寂靜。

她的腦海裏隻有一句話:“你有一個很想念的人吧?”

“是的。我有呀。”她在心裏一遍一遍回複自己。

第二天開始,女孩每天都會提前10分鍾去那個站牌等車。她通常都會多等一輛,以免那個騙子來了,卻錯過了。

如果她肯把現在的行為告訴身邊的人,一定會被質疑精神有問題。誰會在遇到騙子以後,還上趕著要被騙一下?可她想,如果能夠再見到他一次,哪怕被騙一百次也沒關係。

她等了一個月,都沒等到。女孩忍不住嘲笑自己。可就在她放棄了的那天下午,她去其他地方見朋友,卻在那個公交站牌下麵,再次遇到了那個騙子。當時他正一本正經地對一個老婆婆說:“我是個魔鬼哦。可以讓你見到你想念的人。”

女孩幾乎不忍細看他一臉“我是個騙子”的模樣。看到公交車來了,她小跑著過去,可左腳剛剛踩上車,身體就頓住了。

身後的人不停催促:“上不上呀?不上讓一下。”

女孩抓緊背包,決然地轉身跑去。她跑到黑衣男人麵前,一把抓住了他的手,上氣不接下氣地問:“你說能讓我見到我想念的人,是不是?”

男人似乎在老婆婆那裏吃了癟,聞言立馬得意地瞥過去一眼,裝模作樣地咳了咳,這才對女孩說:“是的呀,我是魔鬼嘛。”

下一秒,女孩的話卻讓男人險些跌破了眼鏡,她問:“你需要我的卡號和密碼嗎?”她的聲音不小,身邊的人估計都用一種看傻瓜的眼光看了過來。

男人趕緊拉著她走開了。

夏季有風也悶熱的傍晚,蟬鳴一程長一程短地嗡鳴不止,女孩說:“我叫顧春光,我想見的人,叫周蔚然。”

她的聲音清涼悅耳,令眼前自稱魔鬼的男人也有一瞬間的失神。然後他正色說:“好,我知道了。”

顧春光在一周後的傍晚,收到了一個小型投影儀。包裹裏有一張字條,上麵寫著:把投影儀打開放在鏡子前麵,窗簾拉緊,午夜12點,對著鏡子默念你想見的人的名字,你會見到他。祝你幸福。

更像騙子了,可顧春光握著黑色的機身,愛惜地擦了擦上麵不存在的塵土,把它放在了鏡子前麵。

時間開始變得難熬起來,她煮麵煮到一半,也要跑過去看看;澆花澆了半壺,也要跑過去看看,甚至飯吃到一半,筷子上還夾著麵條,也要跑過去看一下。飯後,她東摸摸、西摸摸,總算熬到了差10分12點,然後她換上了最喜歡的黑色連衣裙,坐在鏡子前麵,等著周蔚然,隨著時間的推進,她的心越跳越快,她真的像是正參加一場約會,她心儀的那個人,正在匆匆趕來。

她看著手表,差5分鍾12點的時候,她已經雙手合十默念起他的名字,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看了一眼手表,竟然已經12點過5分了。她看著什麽變化也沒有的鏡子,忍不住嘲笑了自己,就在這個時候,鏡子上突然出現了第一抹顏色,先是肩膀,然後是襯衫衣領,然後是脖子,最後是臉和頭發。

栩栩如生的周蔚然,他對著鏡子這邊的顧春光靦腆地笑了:“抱歉呀,小光,我又遲到了。”

顧春光看著他,淚水一滴一滴地落下來,然後抱緊雙腿,號啕大哭起來。鏡子裏的周蔚然,半低著頭,憐惜地看著她。

顧春光足足哭了10分鍾,然後才腫著眼睛,抽抽搭搭地擤鼻涕。周蔚然溫柔地說:“別哭了,寶貝。”

顧春光破涕而笑。

這句“寶貝”也是有典故的。周蔚然是個技術男,一天到晚隻會寫代碼,可因為他是個樣貌頗為英俊的技術男,也不乏女生表達愛慕。顧春光正是被他的外表迷惑了的小女生之一,她入職的第一天,就被周蔚然的顏值俘虜了,從此拜倒在了周蔚然的牛仔褲下。可周蔚然是個十分不解風情的人,他從來不會哄姑娘,哪怕後來和顧春光談戀愛了,也是十足十的木頭一枚,有一次他又惹顧春光生氣了,最後硬著頭皮哄了一句:“別生氣了,寶貝。”

顧春光才知道,他去補習了很多言情小說,才學會了這句“寶貝”。從此,無論他們發生什麽不開心的事情,隻要周蔚然對她說“寶貝”,幾乎都能將她哄好。

周蔚然因為工作時常廢寢忘食,更不要說約會了。他們的約會,他總是遲到的那個。

因為他遲到的5分鍾,和這樣一句溫柔的“寶貝”,顧春光一瞬間感覺到她的戀人是真的回來了。

她幸福地笑了,說:“周蔚然,好久不見。”

02

每天午夜12點,是顧春光最期待的時光,因為每天晚上,她都會和周蔚然約會。

顧春光又變成了小鳥般的顧春光,每天笑嘻嘻地穿梭在這個城市中,連腳步都變得輕快了。這天她和朋友去逛街,朋友白露新奇地打量她:“怎麽啦,這是煥發青春啦?快說,是哪個男人滋潤了你。”

白露是顧春光大學時候的同學,畢業以後因為一同留在了這個熟悉的他鄉,漸漸成了摯友。因為周蔚然的離開,顧春光的消極和痛苦,她全都看在眼中,卻無能為力。如今看到顧春光又恢複了快樂的模樣,當然開心。

顧春光彎唇,言不由衷地說:“哪有呀,你別亂說。”

白露親密地抱著顧春光的肩膀:“你這樣就對啦。雖然周蔚然是個好人,可他已經死了那麽久,你早就應該找個新男友了。”

顧春光聞言,裝作去看玻璃窗後的衣服,躲開了好友的擁抱。她不想聽這樣的話,周蔚然明明還活著,而且每天都在和她見麵。

原本是看看的,可是越看越喜歡。這家店是一家男女式衣物都有的時裝店,是從前她和周蔚然時常一起光顧的,她扭頭喊白露:“走呀,我們進去看看。”

晚上,顧春光對著鏡子裏的周蔚然展示白天買的衣服。她一邊拿起來在自己身上比,一邊跟周蔚然聊天:“這件好看吧?你說過最喜歡我穿寶藍色了。”

“是呀,你膚色白,穿寶藍色很好看。”周蔚然一如既往,語氣很溫柔。

“可是呀,”顧春光坐在鏡子前麵,看著周蔚然,悵然地說,“白露說你已經死了。可你明明還在呀……”

周蔚然無辜的表情下麵閃過一絲陰霾,他頓了一下才繼續說道:“白露?就是那個大學時候就很嫉妒你,總是看不得你好的同學嗎?”

顧春光馬上就想起來那些塵封已久的往事,都是差不多優秀的女孩子,在一起哪兒有不競爭的呢,她和白露上學的時候關係並不好,隻是後來相處多了,才生出了很多理解和溫情,可因為周蔚然的話,顧春光立馬就憤慨地說:“是呀,她就是見不得我好,才故意說那些話。”

周蔚然傷心地說:“要不是因為我不能陪在你身邊,你也不用和這種女孩在一起玩了。可是……”

似乎聽出了周蔚然話中的未盡之意,顧春光坐直身子,傾身過去:“可是什麽?”

周蔚然立馬吞吞吐吐:“不行,我不能讓你去做那麽危險的事。”

“蔚然!”顧春光大急,“為了你我什麽都願意去做,是不是有什麽辦法可以讓你回到我身邊?”

周蔚然卻怎麽都不肯說了,顧春光也沒辦法,但一天一天,她淪陷在周蔚然的溫柔裏,不能自拔。初秋多雨,一場秋雨一場涼,不過經了兩場大雨,顧春光就生了病,晚上見周蔚然的時候,臉色發紅,一臉病容。

“小光,你怎麽了?”周蔚然看起來很焦急,可是因為是平麵的,又隻能固定顯示肩膀以上的影像,他的表情顯得有點兒怪異。但顧春光怎麽會在意這個,她一邊咳嗽一邊安慰周蔚然:“沒事的,我沒事的。就是發燒而已,等會兒吃藥就好了。”

周蔚然看起來很難過,他低著頭,一聲不吭。

“蔚然,你怎麽了?”顧春光溫柔卻疲憊地看著鏡子裏的戀人,很長一段時間的日夜顛倒,其實早就透支了她的體力,抵抗力的崩盤,才是她生病的主要原因。

過了很久,周蔚然才一臉難過地抬起頭,看著顧春光說:“如果我在你身邊,就能照顧你了。”

顧春光心裏一跳,她想起了之前周蔚然未說完的話,試探他:“是呀,如果你在我身邊就好了。”

周蔚然看起來更難過了。

“如果你在我身邊,就可以照顧我了。至少看著你,我就不會那麽難過了。”顧春光一字一頓,說著看似責備、抱怨的話。

直到周蔚然的眼神變得非常認真,似乎下定了某種決心,他說:“我可以在你身邊,小光,我可以的。”

淩晨4點,晨曦未至。天黑得不透一絲光亮,這邊的路燈因為電路檢修,全部都黑著,顧春光隻能借著馬路對麵的24小時便利店的燈光,辨認出一點點路來。

她站在公交站牌下麵,等黑衣男人——魔鬼。

4點15分,一輛公交車停了下來,黑衣男人如期而至。他看著顧春光,笑容溫和地問道:“顧小姐,你如願以償了嗎?”

顧春光上前一步,站在他麵前,緊緊盯著他的眼睛,認真地說道:“我想要周蔚然回到我身邊,我可以付出一切代價,生命、尊嚴、靈魂。”

黑衣男人問她:“你想好了嗎?你是在和魔鬼做交易。”

顧春光毫不猶豫地回答道:“是的,我想好了,魔鬼先生。”

那個瞬間,她不顧一切,想要賭回她的愛人。

03

黑衣男人留下了一部手機給顧春光:“拿著這部手機,隨時注意短信。”

從那天開始,顧春光連上洗手間都會握著這部手機。

“他給你信息了嗎?”周蔚然緊張地看著顧春光,顧春光則懊惱地看著手機,搖了搖頭。

周蔚然安慰她:“沒關係的,我們現在也可以每天見麵呀。”

顧春光咬唇不語,氣氛漸漸沉寂下來,就在這時,手機叮咚一聲,一條未讀短信顯示在屏幕上。顧春光的呼吸驀然急促起來,他們兩個人,一個在鏡子裏麵,一個在鏡子外麵,都緊張地盯著桌麵上的手機。

過了不知道多久,顧春光猛地把手機抓起來,點開了短信。上麵言簡意賅地寫著:“去長安街49號便利店偷東西。即日起,連續7天。”

顧春光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周蔚然突然笑了:“春光,不用理了,一定是惡作劇的。”

顧春光搖頭,又搖了一下,仿佛是否定了一次不夠,還要再否定一次周蔚然的安慰:“一定是真的。”周蔚然都已經活生生地在鏡子裏出現了,還有什麽是不可能發生的呢?

“可是……”周蔚然難以啟齒。

“我去。”顧春光攥著手機站了起來,“我去偷東西,我去。”話落,似乎生怕自己會後悔,顧春光拎起包就走了出去。門啪的一聲關上了。鏡子裏的周蔚然聽到了關門的聲音,臉上焦急的表情輕輕淺淺地消失了,原本溫潤如玉的麵貌突然變得陰鷙起來,他輕輕嗤笑一聲:“蠢女人。”

顧春光在風裏走得很急,那家24小時便利店她很熟悉,每次等公交的時候,都能看到馬路對麵的這家店亮著燈。可她從來沒有走進去過。她很快就走到了門口,卻躑躅著,不敢進去。可想起來周蔚然的臉,她還是深呼吸,控製著自己盡量從容地走了進去。

已經是深夜,店裏沒什麽人,隻有一個穿著衛衣的男人,蓋著帽子趴在桌上睡覺。收銀台後麵站著一個臉色很難看的服務員。顧春光在店裏佯裝無意地走著,暗自注意哪些地方有監控,哪些產品沒有條形碼並且方便攜帶。

她流連了很久,久到櫃員注意到她,走了過來:“小姐,找什麽?我幫你找吧。”

顧春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衛生棉。”

櫃員了然地笑了:“在那邊。”她指了指一個角落。顧春光道謝,找了過去。她一路拿了很多東西,酸奶、薯片、口香糖、衛生棉,然後去結賬離開。她拎著塑料袋子走了很久,並且越走越快,直到走過轉角,她才重重吐出一口氣,從口袋裏掏出了一把散裝巧克力。她低著頭看著手心裏的巧克力,半晌沒有說話。然後她把巧克力放回口袋,拎著袋子回了家,腳步堅定,似乎已經明白,這一刻開始,她已經沒有了回頭路。

她開始對這種生活遊刃有餘,聽從著短信的指示,她做過很多奇怪的事情,比如入室偷竊;比如偷拍照片;比如佯裝成油漆工人,去偷聽別人談話;等等。她一次又一次圓滿地完成任務。有時候她會對周蔚然說:“也許我天生就是個壞人,才會在做壞事的時候這麽順利。”

周蔚然則一如既往溫柔地安慰:“才不是呀,我的小光是世界上最好的姑娘,她做一切事情,都是為了我。她很勇敢、聰明,所以才會無往不勝。但是你一定要小心點兒,好嗎?”

顧春光甜蜜地點了點頭,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他呀,隻要他能理解她的付出,一切就都值得了。她被抓到過,也被劈頭蓋臉地罵過、打過。可這一次,她因為入室盜竊,被送進了警察局。

白露去警察局保釋她的時候,依舊不敢相信發生了什麽。她拉著顧春光的手不停詢問:“到底發生了什麽呀小光,你遇到了什麽困難?跟我說呀,我可以幫你。”

顧春光躲開她的手,快速離開了。自從上次跟周蔚然聊過白露,她就再也沒和白露聯係過。在她心裏,這個多年的摯友早就變成了心機叵測的壞女人。

就在當天晚上,顧春光終於通過短信的提示,拿到了新的黑匣子。裏麵同樣有一張說明書:把投影儀放在椅子前麵,拉緊窗簾,保證室內無光源,心中默念你想見的人的名字,你就會見到他。

這一次,終於沒有時間限製了。顧春光鬆了一口氣,她抱著黑匣子回到了公寓,迫不及待地關上了所有燈,拉緊窗簾。她對著空無一人的椅子,閉緊雙眼,合十雙手,默念著他的名字。

“嗨,小光。”她聽到周蔚然的聲音近在耳邊,顧春光猛地睜大雙眼,她心心念念的那個人,穿著她最喜歡的那件深藍色衛衣,坐在她麵前的椅子上,他能動、能笑,雖然不能站起來行走,但是他的樣子再也不是鏡子裏平麵的他了。顧春光喜極而泣。這是她放棄了尊嚴和原則,換回來的戀人。

就在這個時候,短信提示音又響了起來:“你如願以償了嗎?”

顧春光應該很滿足了才對,可就在這個瞬間,她像極了那個得隴望蜀的漁夫,不滿足於金魚給的小小願望,她第一次回複了消息:“不,不夠。”

她攥著手機,對眼前的周蔚然說:“蔚然,我一定讓你活過來,完完全全地活過來。”

周蔚然這一次沒有阻止她,反而開心地笑了:“我相信你,我的小光一定能救我回來。”

04

可是這一次,顧春光找了很久,也沒有找到黑衣男人的身影。可在這段空隙中,她注意到了很多新聞:

新聞一:便利店櫃員因無法承受店長的苛待選擇自殺。

店長在采訪中聲淚俱下:“我不知道她有抑鬱症,因為店裏總是丟東西,收銀金額又總是對不上賬,我才罵了她幾句。”

新聞二:首富之女離異,男方因出軌淨身出戶,離婚後第三天車禍身亡。

首富之女滿臉淚水的樣子,被刊登在地方新聞的頭條上。大家紛紛評論,這一定是報應,可憐這姑娘還在傷心。

新聞三:知名設計師家中發現大量冰毒,已被警方逮捕。

視頻中高大英俊的設計師一邊被警察推著往前走,一邊大喊:“我沒有藏毒,我沒有!”

顧春光渾身發冷,她去那家便利店偷過東西、她偷拍過富家女的老公和情人出遊的照片、那個家中藏毒被抓的設計師,她去他家偷過東西,被送進了警察局,最後在她的懇求下,他還是答應了不追究,銷了案。

所有看似意外的新聞中,竟然都有她的身影……那些看似奇怪的舉動,竟然因為蝴蝶效應,對事件產生了這麽大的影響。

那一刻,顧春光第一次懷疑,她適不適合真的和魔鬼做交易。她失魂落魄地回了家,黑暗的房間裏,隻有發著光的周蔚然坐在椅子上,等她回家。她撲了過去,卻碰到了冰冷的椅子。這一刻,她清醒了過來。

沒等周蔚然出聲安慰她,她就對自己說:“顧春光,你沒做錯什麽,你隻是為了救你最愛的人。”

她看著周蔚然心疼的眼神,慢慢地笑了,她說:“蔚然,我沒事,沒事。”

周蔚然低頭,在她的額頭上,落下了一個輕輕的吻。顧春光卻突然紅了眼眶:“我一定會讓你回來,不管付出什麽代價。”

周蔚然說:“謝謝你,小光。”

黑衣男人在3天後的傍晚出現在公交站牌下,這一次,他麵色有點兒凝重地看著顧春光:“你知道你的要求很困難嗎?”

“我知道。”顧春光麵無表情,語氣卻很堅定。

黑衣男人搖了搖頭,表情十分悲憫:“其實你現在收手,還來得及,你每天都能見到他,不是嗎?”

“不夠。”顧春光搖頭,“我要他回來。”

黑衣男人笑了:“好吧。你考慮清楚,這一次可能需要你玩一回大的。”

顧春光點了點頭:“我明白交易的原則,我已經做好了付出一切的準備。”

黑衣男人收回了手機,對她說:“明天這個時候,我們還在這裏見麵,穿得漂亮些。”

顧春光點了點頭。

那天晚上,她躺在**,窗簾大開著,她看著銀白色的月亮,心頭很寧靜,她不知道自己要麵對的是什麽,隻是莫名地,她不想讓周蔚然知道她即將要做的事情。雖然還不知道是什麽事情,但她知道,一定很困難,也很肮髒。

她突然想起來當初和周蔚然相戀的時候,她隻是一個菜鳥實習生,每天為了得到主管的青睞努力加班,卻總是在下班的時候遇到周蔚然,他們一起散步去便利店吃關東煮,再後來,周蔚然總是拒絕其他女孩的示好,卻接受她送的圍巾、咖啡和電影票。

他帶她去看電影,電影結束的時候,他抓住了她的手,並傾身過來吻了她的額頭,燈光亮起來的時候,她看到周蔚然的眼睛明亮如星鬥,倒映著她羞澀的表情。

後來,他們戀愛的消息在公司裏被傳開了,周蔚然為了她辭了職,去了其他公司,但是他們的愛情卻順風順水,感情越來越好。再後來,周蔚然向她求了婚。直到某一天,顧春光炒菜的時候發現醬油沒有了,讓周蔚然出去買。他卻再也沒有回來。

路上,他被一輛黑色的跑車撞死了,車主逃逸,後來警察抓到了肇事逃逸的人,是一個富家子的司機。他因為撞人致死,又肇事逃逸,而被判了刑。從此,顧春光一個人在這個城市裏遊**、穿梭,如同沒有靈魂的行屍走肉,隻剩下了軀殼。

她一定要讓周蔚然回到她的世界,一定。

顧春光從小是個乖乖女,膽子小得誇張。如果不是為了周蔚然,也做不出來那些大膽的事情,可即使這樣,她也沒想到有一天會膽子大到殺人。

可黑衣男人什麽話都沒有說,他隻是告訴她:“那個年輕男人,就是當初撞死你男朋友,並且找司機頂罪的富家子。他的朋友買了個女人陪他一夜,我可以想辦法讓你頂替那個女人,等到恰當的時機,你就可以殺了他,我有辦法讓周蔚然回來,但是事後,你不能說出任何關於我的事情。”

其實,後麵的話顧春光都沒怎麽聽進去,她隻知道,眼前這個男人,撞死了她的周蔚然,而且找人頂了罪,逍遙至今。

她裝成了陪酒女,陪富家子過了夜,直到晨光熹微,她才在一點點的曙光裏,察覺到手裏握著的刀,和身上黏膩、痛苦的感覺。

警車鳴笛的聲音已經很近了,她仰著頭,眼角落下一滴眼淚。

蔚然,你看到我了嗎?

顧春光在警察局,還是把黑衣男人的事情清清楚楚地說了出來。可是沒人相信她,她說的話就像是一個精神病患者的臆想,可她真的是在鏡子裏看到了周蔚然,也真的是看到周蔚然坐在了椅子上。她真的做了那許多的事情,當然,也真的是殺了人。

可警方在她家裏沒有找到她說的那兩個黑匣子,也沒有發現那部手機。

顧春光被判定因為男友過世過於悲傷,產生了幻覺,而她殺死富家子,正是為了給男友報仇,這一切的一切,嚴絲合縫,那個自稱魔鬼的黑衣男人,被抹殺得幹幹淨淨,成了顧春光案件檔案中,她的心魔。

顧春光被送進了精神病院,這還遠不是故事的結局。

05

黑衣男人坐在電腦前,電腦上一組幾何體正在自由組合成各種樣子,他們在對話。

幾何體的聲音有時候像女人,有時候像男人,有時候像老人,有時候像小孩子,有時候也像周蔚然,溫柔的聲音十分無害。

電腦裏的聲音冰冷地說:“這次買主給了多少錢?”

黑衣男人笑了:“一千萬。”

電腦裏的聲音突然變得很溫柔:“這個富家子真的是惹了不少仇家呀。”

黑衣男人嗤笑,再也沒有了往日表現出來的悲憫模樣:“誰說不是呢。”

“顧春光不會說出我們吧?”電腦突然用周蔚然的聲音,問道。

黑衣男人笑得更開心了:“即使她說了,誰會信呢?警察要抓誰?抓你嗎?你可是一組數據。”

電腦也嘻嘻地笑了。

黑衣男人滿意地插上一個記憶棒:“看一下資料,分析數據,看看這次需要幾個人才能搞定這個事情,然後我再去找合適的人做。這次,買主要求要做成意外。”

“明白。”電腦上麵開始自行演繹各種數據和方案。

黑衣男人站起身離開房間,電腦前麵攤放著一紙宣傳文案——

你想見到那個你想念很久的人嗎?

最先進的投影技術搭載人工智能,滿足你的願望。

這個世界上,充滿了那些求而不得、擦肩而過的遺憾和痛苦。

你是否願意為了想見而永不能見的人,賭上你的生命、尊嚴和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