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自殺的老鼠
馬陸偶爾也會想,如果那年暑假二叔沒有回來,他肯定還活著,或許,已經當上縣長了。
可人生,哪裏會有“如果”……
工作組在村裏待了三天,他們征調了村支部的一間瓦房,應該是在裏麵研究找到的隕石。
而馬陸的二叔,做為全村學曆最高的“知識分子”,也被工作組邀請,協助做了三天工作。
家裏人也問二叔,在瓦房裏做什麽?他卻一笑,避而不答。
三天後工作組撤離,如果事情到此為止,也不會對二叔造成任何影響。
但隨後來的那些人,徹底改變了二叔的人生軌跡。
那些人,就是“隕石獵人”。
八十年代,尋找隕石的人並不多,但相比現在吃這行飯的,更加專業,也更有毅力。
納蘭村發現一塊超過兩百公斤的超大隕石,消息傳出後,各地隕石獵人蜂擁而至,每天都有幾波人“進駐”天河潭。
起初這些人並沒有引起二叔注意,但來的多了,他偶爾也跟著過去轉轉。
也不知道這些人究竟對二叔說了什麽,臨開學時,他突然提出不念大學了。
這一決定,不僅讓家裏徹底亂了套,整個村子都被震動了。
那些天奶奶整日以淚洗麵,爺爺蹲在院子裏一根接著一根抽煙,村子裏但凡有點頭臉的人,輪番來勸二叔。
他卻根本不為所動,毫無商量餘地,鐵了心輟學。
最終,在一村人的非議聲中,二叔收拾了一個包裹,跟著其中一撥人走了,去追尋他心中的理想。
自此後,馬陸家變的冷冷清清,也沒什麽人來了,“老馬家的二小子”,從全村人的榜樣,變成反麵榜樣,和賭棍、混混兒、勞改犯屬於同類。
他回來的也不多,一年中也就過年能見著人。
馬陸覺得他應該沒賺到什麽錢,看他穿著打扮,還不如同村出去打零工的。
不過人確實粗壯了很多,不像念書時白白瘦瘦的書生模樣。
二叔對馬陸依舊很好,每次回來都會給馬陸帶很多禮物,小時候是玩具,大了就是手表、電腦、手機……
馬陸和二叔的感情,是家裏所有人中最好的,也隻有馬陸把他當家人,而爺爺,自二叔輟學那天起,到他死,再沒說過一句話。
二叔的死因,是和團隊去南極尋找一顆名為“拉渣之心”的隕石時,所有隊員眼睜睜看著他跌落冰縫。
上一秒,還在你麵前活生生的人,眨眼間屍骨無存。
這,就是二叔死亡的方式。
他沒有留下遺物,所有裝備都背在身上,隨他墜入了不知道究竟有多深的冰縫中。
不過他留下了一些隕石,算是遺產吧。
二叔的隊長,綽號“老刀”的西北大漢,將一堆煤渣般的隕石送來馬陸家時,全家甚至沒人難過。
馬陸那時候才知道,家裏人是有多麽記恨二叔。
老刀看出了端倪,私底下告訴馬陸,說這些東西都是二叔用命換來的,讓馬陸一定好好保存,將來或許能派上大用場。
臨走時,他給馬陸留了電話,說二叔是他兄弟,兄弟的家人他一定管到底,讓馬陸有事就打他電話。
但他人剛走,爺爺就將那些隕石,狠狠丟盡了廢棄的豬圈。
馬陸也是後來才想明白,爺爺一定是難過的,如果真的記恨二叔,他早就把隕石丟進糞坑了。
時間,很快到了兩千年。
二叔過世的第五個年頭,發生了三件大事,爺爺過世、豬圈內牆倒塌、納蘭村納入了生態公園的規劃,將要拆遷。
當時拆遷政策是“拆一還一”,馬陸家連房帶院共一千三百多平,分了八套房子。
家人鉚足了勁搬家,第一時間搬進了城裏的新小區,埋在豬圈裏的隕石,馬陸也從碎磚裏扒了出來,帶去新家,暫存於與陽台相連的空調外機孔裏。
分到的八套房子,除了留下兩套一樓的、其餘的都租了。
老爸裝了一套房子,隔壁的房子空著,用作馬陸的婚房。
拆遷的補償款加房租,已足夠馬陸一家無憂的生活,他第一次感受到,人生原來可以如此美好。
那一年,家人逼馬陸和女友分手,又給馬陸介紹了一個鄰村的姑娘,她家分了十二套房。
媒人是上了歲數早已退休的村長,他管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鄉裏鄉親的,在一起成家多好,別便宜了那些苦哈哈的城裏人。
馬陸和前女友真有感情,卻不敢違抗家人的“命令”,為此馬陸很苦惱,剛分手那些天,整個人甚至有些恍惚。
漸漸的,馬陸開始恨家裏人,尤其恨那位無辜的“現女友”,她的一舉一動,對馬陸而言,都是極其庸俗、而且醜陋的。
於是,馬陸選擇躲進空無一物的“婚房”,既可以感受“孤獨”,又離家很近,吃喝無憂。
懦弱的孩子就是這樣,即便反叛,也離不了父母的嗬護。
然而當馬陸在一天上午悄悄進入新房後,卻發現屋裏並不是空的,地上有兩隻死去的老鼠。
萬幸剛死不久,還沒腐臭,馬陸用塑料袋裝著,丟去了垃圾箱。
之後馬陸鋪了層席子,架上電腦,開始玩當時很流行的遊戲《英雄無敵》。
正當馬陸沉迷遊戲時,忽然聽到一聲刺耳的尖叫。
一隻約有成人手掌大小的老鼠,居然站在陽台門的邊上,衝馬陸齜牙咧嘴的尖叫。
老鼠的膽子非常小,一般情況下,不敢進有人的屋子,而且與人正麵相對,隻會“鼠竄”逃跑。
然而這隻老鼠,尾巴居然高高豎起,渾身毛發呲立,尖嘴顫抖,雪白尖利的小牙顆顆畢露,那模樣,像極了一條即將戰鬥的比特犬。
馬陸不免有些驚訝,老鼠怎會有如此“膽量”?
更加不可思議的狀況發生了,它又是一聲尖叫,居然朝馬陸衝來。
幸虧馬陸不怕老鼠,否則非嚇死不可。
沒有任何意外,這隻發了狂的老鼠,被馬陸一腳踩死。
當時馬陸也沒多想,以為“城裏的耗子和鄉下的不同”,中午吃飯時,當閑事在飯桌上說了。
老爸說:“一樓耗子多,明天把空調洞堵起來,別讓耗子進家做窩。”
工程也不複雜,第二天找了個瓦匠,半包水泥,幾十塊磚就把空調洞堵上了。
馬陸把裝著隕石的包裹拿回家,丟在陽台一角。
“鼠患”的問題,似乎結束了……
然而當天晚上,窗外耗子叫成一片,同時還有“噗噗”聲響,一直鬧到後半夜才算消停。
第二天,馬陸正睡得迷糊,就聽老媽和物業的人在外說話,像是吵起來了。
馬陸趕緊披上衣服出門,隻見老媽和一名物業工作人員站在新房陽台旁,這人情緒有些激動,賭咒發誓說“這事兒”和物業沒關係。
馬陸走過去正要詢問發生了什麽?忽然見到空調洞外死了幾十隻老鼠,各各腦袋都是血肉模糊一團,而封住的空調孔牆壁上,星星點點,濺滿了暗紅色的血跡,看著要多惡心有多惡心。
老媽認為是物業捕鼠後,將耗子屍體丟棄在此,因為耗子都是腦袋破裂而死,明顯人為,所以要求物業賠償“精神損失費”。
物業卻說昨天根本沒有捕鼠工作,他們願意清理耗子屍體,但要求賠錢,屬於無稽之談。
兩方人話沒說完,就見兩隻耗子從地縫中鑽出,一前一後,急速狂奔,衝到封死的空調洞前,縱身而起,撞在水泥牆上。
由於拚盡全力,一下就撞的頭破血流,然而兩隻耗子沒有退縮,繼續用頭撞牆,直到不能動彈為止。
親眼見到這一切,老媽目瞪口呆的對馬陸道:“這地方,鬧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