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我們來日方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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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慕清記得,那是六年前的夏天,紀念隻有17歲,那年高二的暑假裏,紀明把她帶到了實驗室,說是要培養一下她的專業興趣。可那時候的她古靈精怪,當麵很給紀老師麵子,背後卻我行我素想怎麽樣就怎麽樣。紀明當然知道自己女兒的脾氣秉性,也很無奈,隻好派出自己最得意的大徒弟——嚴謹到有點不近人情的沈慕清來帶紀念做設計,紀念這才安分了許多。

當時所有人都以為她是怕他,但是隻有他們兩個人知道,那或許不是怕。

在那個暑假即將過去的前幾天,紀明手上的一個項目順利交付,也算是犒勞有功之臣,紀明帶著課題組的師生和自己的小女兒到海邊度假。

正逢酷暑時節,幾個老師受不了火辣辣的太陽,幹脆在賓館支起了麻將桌,吹著空調吃著水果點心打著麻將,眾人樂此不疲,可是紀念不樂意了,嚷嚷著要出門。

紀明當時瞥了一眼眾人,獨獨點了在角落裏看書的沈慕清:“我知道你不好這個,你就跟念念出去轉轉吧,不過可得注意安全啊。”

沈慕清雖然有點桀驁,但老師的話他一般都會聽,也就同意了。而紀念聽到父親的安排,心裏早已樂開了花。

或許是那天的太陽實在太毒辣,海灘上人不多,沈慕清穿著休閑白襯衫搭配藏青色的休閑短褲,襯衫下擺散在短褲外麵,偶爾隨風揚起一角,顯得慵懶閑適。

海灘上有兩排遮陽傘供遊客使用,而此時卻隻有寥寥數人。

沈慕清坐在一把遮陽傘下,看著紀念小跑向蔚藍的大海。她穿了件露肩雪紡碎花裙,光著腳丫在海灘上踢踢踩踩蹦蹦跳跳。

她細長的手腳張牙舞爪,陽光下本就白皙的皮膚幾近透明。她朝他笑,朝他鬧,胸前的抹胸裙下有微微的隆起。那年她才17歲,有少女禁欲又美好的身體,美得連鎖骨都散發著香氣。

沈慕清強迫自己移開視線,他看向遠處,海麵泛起點點金光,他看著那美妙的波光粼粼,心情也是晴天。

然而,當他再度回轉視線時,卻發現她剛才出現的地方眼下已空無一人,他立刻站了起來四處望去,卻沒有她的身影。

一陣溫暖的海風吹過,他卻覺得額角冒出了汗,他連忙朝著紀念剛才消失的地方跑去,這才看見不遠處碎花的雪紡裙浮浮沉沉。

他人高腿長,那裏的水位剛過他胸口。他連忙去拉她的手臂,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紀念倚著他從水下站起身來,將將露出腦袋。

她嚇壞了,一雙修長的手臂攀附在他身上,嘴裏委屈地抱怨著看似風平浪靜的海麵下卻是暗濤洶湧,一個浪就把她卷出十幾米。

沈慕清的白襯衫被弄濕了,風一吹有微微的涼意,更襯得放在上麵的那隻纖巧的小手滾燙灼人。

她驚魂未定地說:“我不會遊泳,嚇死了。”

他掙紮片刻,終究還是拍了拍她的後背:“沒事了,沒事了。”

猛然落水的一瞬間,沈慕清感到一陣眩暈,但很快,他的眼睛就適應了水下的環境。第一眼沒有看到紀念,他猛地向下遊了幾米,這才看到不遠處的她。

她穿著件寬短的白色T恤,水一浸染,便幾乎透明,在湧動的波瀾中像是蝴蝶的翅膀,下身一條緊身的牛仔褲緊緊包裹著她修長筆直的雙腿。原本齊耳的短發在水中散開,露出她光潔飽滿的額頭,一雙靈動的眼睛此時已經閉上。

她就像一張被折斷的弓,搖搖欲墜地向湖底沉去。這樣的她美則美矣,卻又美得讓人心驚膽戰。

沈慕清連忙加快速度,朝她遊了過去。

沈楓在山下就看到兩個人相繼墜崖,第一個是紀念無疑,第二個是誰他沒有看清,但是不用看清他也知道,能這麽做的,隻有沈慕清。

他當時就撐著一條腿從車上下來,還好被陪同的剛子攔住了。

剛子勸慰他:“崖下就是湖,沈老師跳下去的地方不過四五十米,以他那水性,想必沒有生命危險,但是那個女孩子嘛……就不好說了。”

沈楓聽聞這話,怔怔地站在那兒,也不知道該說什麽——他不能想象,如果紀念真的出了什麽事,沈慕清會怎樣?

剛子已經在第一時間聯係了搜救人員,可是沈楓怎麽也坐不住,讓剛子扶著他來到湖邊,盼著沈慕清能帶著一個活的紀念上岸。

不一會兒,上麵傳來消息,徐誌宇已經被捕。沈楓聽聞沒什麽表情,再看向湖麵,靜得讓人絕望。

一分鍾、兩分鍾、三分鍾……

當岸上的人已經漸漸失去信心時,突然有一個人影冒出水麵。

沈楓立刻打起精神,剛子也激動起來:“是沈老師沒錯!他把那女孩也救上來了!”

沈楓仔細一看,沈慕清手上果然拖著一個人,正是生死未卜的紀念。

沈楓是半殘,剛子不會遊泳,隻能等沈慕清拖著紀念到岸邊時將一根粗大的柳條扔過去,讓沈慕清稍稍借點力。

待沈慕清一上岸,沈楓立刻跳過去檢查他身上有沒有傷:“沒事吧?”

沈慕清邊搖頭邊推開沈楓:“我沒事,先救紀念!”

不需要假他人之手,也不放心假他人之手,他要親手救她,將她從死神麵前帶回來。

他將她抱起,鬆掉她的內衣,讓她趴在自己的腿上。

本來一旁的剛子還擔心沈慕清沒有經曆過培訓操作不當,不過看到他手法嫻熟,也就沒再說什麽。

很快有水從紀念的口中流出,但她仍然沒有轉醒的跡象。

沈慕清提著的一顆心漸漸繃緊,他將她放倒在草地上,開始做心肺複蘇。

然而直到沈慕清精疲力竭,紀念依舊沒有醒過來。真的就這樣告別了嗎?他不甘心!到了這一刻,他才真的認為自己做錯了,如果老天能讓紀念醒來,他願意拋開一切告訴她他對她的感情。從幾年前的心動,到幾年後的深陷,她所有想聽到的話,其實都是他想對她說的。

沈楓怕沈慕清體力不支,提議:“要不要換人?”

他仿佛沒有聽見,一下又一下地做著胸外按壓。

徐誌宇已經被帶了下來,眾人見到急救的場景都有一瞬間的茫然,有人顯然已經放棄了希望,無奈地搖頭。但沈慕清全然看不到,他所想的是,無論上天給他什麽樣的安排,這一次他都要和命搏一回!

終於,伴隨著一陣猛烈的咳嗽,紀念呻吟一聲悠悠醒轉。沈慕清聽到聲音停下動作,小心翼翼地盯著草地上的人看,見她又不舒服地皺了皺眉,他這才確定她醒了,而下一秒鍾,他便將她摟入懷中。

總算是有驚無險,眾人都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包括徐誌宇在內。

紀念醒過來,與他對視了幾秒,目光移到他的身前,那雙用來彈琴拿麥的手,如今已經被套上了手銬。

有人推了推他:“走吧,上後麵那輛車。”

公路邊最前麵的車是沈慕清的車,後麵的車是警車,此時的他顯然也隻能坐警車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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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相繼離開後,沈慕清低頭看著懷裏的人,正對上紀念看向他的目光。

他想問問她有沒有哪裏很不舒服,又是不是真的什麽都想起來了,可是她的一句“沈老師”卻把他的問話堵在了喉嚨中。

他幾不可聞地歎了口氣:“別說話了,救護車馬上就來。”

紀念精疲力竭地點了點頭,似乎真的很累。

太陽漸漸落山,晚霞浸染了山林,在水天相接的地方像是燃起了熾烈的火焰,與綠的水、青的山相互映襯。

紀念和沈慕清不約而同地望向落日,天地之間靜悄悄的,仿佛隻有他們兩個人相依著獨覽這湖光山色。

良久,紀念輕聲說:“這裏風景真的不錯,至少這一點徐誌宇沒有騙我。”

紀念和沈慕清是搭乘救護車回到市區的,陪著紀念做完一係列的檢查已近午夜。所幸以目前這些檢查結果看來,她的身體沒有太大問題,有的隻是一點皮肉傷。

剛安頓好她睡下,沈慕清的手機響了。

是沈楓。

沈楓說:“今晚應該是回不去了,我剛和媽請了假,我猜你也回不去了,就連你那份一起請了。”

沈慕清知道他是要夜審徐誌宇,於是說:“有什麽情況隨時聯係。”

“嗯。對了,紀念怎麽樣?”

“沒什麽大事。”

“那她記憶都恢複了?”

沈慕清頓了頓說:“還沒有。”

“哦,後麵可能還是需要她幫忙。”

“我知道了。”

掛了電話,沈慕清一轉身,發現紀念正看著他。

“會怎麽判他?”

他知道她指的是徐誌宇。

他微微搖頭:“不知道。”

沈慕清很少做出這樣的回答,然而這次,他是真的不知道。如今徐誌宇終於被捕,應該皆大歡喜,可是沈慕清卻高興不起來——除了警方手上掌握的徐誌宇犯罪的證據非常有限之外,他還隱隱有種預感,好像哪裏不對勁,但是從頭到尾捋下來,又沒什麽不對的地方。

他疲憊地揉了揉眉心,案子的事還是交給警方吧。

“今晚你會留在醫院嗎?”

“嗯。”沈慕清抬起頭來看她,勾著嘴角似笑非笑,“我怕又冒出個你的什麽男朋友。”

紀念也笑了,雖然笑得疲憊,但看得出來她是真的高興,可說出的話卻讓人無比心疼。

“想想真是後怕,在被他帶出去的路上,我突然意識到我竟然不認識這個人,可是卻不能逃,因為逃不掉,也不敢表現出來,害怕他急著殺我滅口。當時隻有一種想法:誰能來救救我?”說到這裏,紀念輕輕歎了口氣,“以前總覺得自己天不怕地不怕,真攤上事了才知道自己有多怕死。”

聽了她的這些話,沈慕清的臉色不太好看:“那為什麽還要自己跳下去?”

“跳了還有一線生機,不跳就真的隻有死路一條。”

紀念沒有告訴沈慕清,其實在那個時候,徐誌宇已經決定立刻殺掉她了。

病房裏靜悄悄的,或許是因為這一天過得太過疲憊,也或許是受了太大的驚嚇,總之紀念的體力徹底透支,所以她說剛才那句話時的氣息都很弱。

她覺得很困,幾乎是在下一秒鍾,意識就變得模糊起來。

良久之後,沈慕清看著她說:“不會再有下一次了。”

與此同時,警局那裏已經開始突審徐誌宇。眾人原本都很有信心,因為據抓捕他的警察說,他們找到他時,可以說他的精神狀態是崩潰的。當時他臉色慘白地跪坐在懸崖邊上,和別的嫌犯不一樣,一點要逃的意思都沒有。警察過去拷他,他也是聽之任之。押他下山的路上,他的狀態依舊不好,有個新入職的小警員半開玩笑地小聲問身邊的同事:“他犯的這些事夠不夠判死刑?”

同事沒有回答他,這話卻被徐誌宇聽到了,不想他竟然笑了,笑得很絕望:“她們都不怕死,我怕什麽?”

所以就他當時的狀態看,審他應該不用費什麽力氣。可是後來不知怎的,他的狀態變了,口徑也變了,警方再問什麽,他就直接說跟他的律師說,問得多了,他還會反問警方:“我究竟犯了什麽罪?你們說我殺人,有證據嗎?”

審訊如此不順利,隻能提前結束。

沈楓從警局出來時,天已微微發白,他沒有立刻回家,而是去了醫院。

紀念還在睡,沈慕清倒是醒著的,而且看那狀態像是一夜未睡。不過也可以理解。今年真是多事之秋,紀念幾次從鬼門關走過,兩人有幾次都差點陰陽永隔。所以沈慕清那種失而複得的心情,任誰都能理解。

沈楓朝病房裏的沈慕清勾了勾手,沈慕清站起身來,朝病**看了一眼,確認紀念還在睡,這才出了門。

走到走廊盡頭的一個窗戶邊,沈楓點了支煙。

沈慕清問:“不順利?”

沈楓吐出一口煙圈說:“那家夥的心理素質太好了,什麽都不肯說,還請了個讓人頭疼的律師,加上我們現在掌握的證據不多,白色桑塔納犯的事根本就算不到他頭上,就連吳瓊的事都很難讓他認,這樣下去搞不好‘殺人未遂’就變成‘過失傷人’了。情況好的話判個三五年,糟糕的話可能連這個都達不到。”

沈慕清擔心的事情終於還是發生了,關於吳瓊的死,雖然徐誌宇有各種嫌疑,但是在沒有直接證據的情況下,他又不認罪的話,定罪確實很難。

兩人正一籌莫展,突然身後響起一個柔弱的聲音:“我想去見見他。”

兩人不約而同地回頭看,竟然是紀念。

她穿著身寬大的病號服,整個人看上去蒼白憔悴,但眼神異常堅定。

沈楓還沒來得及說話,沈慕清已經表態:“我不同意,你現在需要休息。”

沈楓猶豫了一下也說:“是啊紀念,你看你剛經曆了這麽大的事,身體還沒恢複好吧?”

紀念看了眼沈楓,又看向沈慕清:“我已經沒事了,再說,這案子破了,我才能真的放心休息。”

她知道隻有這麽說才能讓沈慕清鬆口,果然沈慕清有些猶豫,過了一會兒才說:“那我陪你去。”

進審訊室之前,沈楓又向紀念了解了她和徐誌宇相處的所有細節,所以關於徐誌宇蒙混過關的手段,他大概已經明了。之後,他不由得感慨:“這家夥心思真是縝密啊,而且還是個影帝。”

沈慕清臉上沒什麽表情:“他確實很精於算計,所有可能遇到的情況他都想到了,但是唯獨算漏的大概就是人心吧。”

徐誌宇被人帶著走進審訊室,他神態從容,態度隨和,仿佛自己不是在警局,而身份也不是嫌疑犯。昨天想通了一切之後,他突然就輕鬆起來——就算他認識吳瓊又怎樣?就算他刻意接近紀念、冒充其男友又能說明什麽?他不承認自己殺了人,那他就不會是殺人犯!而且從昨天審訊他的人那裏看得出,警方掌握的證據非常有限。

他坐下來,看到對麵的沈楓,不由得笑了:“您的精力真是充沛,就算不想讓我休息,您也得休息吧?”

沈楓笑了笑:“我就是想等你徹底‘休息’之後,我再去休息。”

徐誌宇的臉色冷了下來:“要說什麽就趕快說吧,別讓這麽多人……”

說著,他先是看了看一旁負責看管他的警察,又看向房間一麵黑洞洞的茶色玻璃:“還有那後麵的一大堆人陪著咱們耗時間了。”

沈楓冷笑:“那我們就進入正題。你和吳瓊是什麽時候認識的?”

徐誌宇說:“我和她認識嗎?”

“看來失憶的人不止紀念一個,你也失憶了,忘了自己的女朋友是吳瓊而非紀念。”

徐誌宇懶懶地抬眼看他:“是嗎?我真不記得了。”

沈楓笑:“劉波你認識嗎?幾個月前還是你的助理,就是因為有一次開車不小心剮到一個女孩,前不久被你打發回了老家。前幾天我們和他取得了聯係,原來那個被你的車剮到的女孩後來真的成了你女友,隻不過那女孩不是紀念,而是吳瓊。”

“我打發他是因為他貪財偷我的東西,這種人的話你們也信?”

“那女生宿舍樓裏的宿管阿姨呢?她曾見你送吳瓊上樓。”

“大晚上的她就看到個背影,怎麽知道她是吳瓊?”

“你怎麽知道她不知道?而且從你的通話記錄可以看出,在2月20日前你和紀念根本沒有聯係,別說你們是情侶,你們完全就是陌生人。”沈楓死死地盯著他,“怎麽?你是不是想說你們還有別的聯絡途徑,比如通過一個服務器在韓國的交友軟件?”

說著,沈楓拎起桌麵上的一個透明塑料袋,而那袋子裏正是吳瓊的手機:“真以為我們警方連個密碼都解不開?”

徐誌宇微微皺了皺眉,但很快又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問沈楓:“那找到什麽了嗎?”

“你以為一個服務器在韓國的交友軟件就把我們難住了?還是你以為你讓她把所有你們的照片、信息都刪掉就萬事大吉了?我們恢複了她近半年刪掉的所有數據,數據量有點大,所以我們這麽晚才請你來。”

徐誌宇沉默了片刻,似乎笑了一下:“說了半天,這就是你們掌握的重要證據?”

這些證據的確不能證明他和吳瓊的死有關。但是沈楓也不著急,無所謂地說:“那好吧,我們就從吳瓊墜樓以後說起。當時你也在D大三號教學樓的天台,吳瓊墜樓後,你立刻離開了現場,本來你的形象很容易暴露,但是那天吳瓊他們班正好在那兒開班會,出事以後散了會,眾人一窩蜂地往樓下走,你正好混在其中,而且老天爺很給你麵子,那天下了很大的雨,你穿著件黑色帽衫,帽子一遮擋,也沒人注意到你的臉。你當時很著急,急著下樓看看情況,卻並不是去確認吳瓊死沒死,而是在她墜樓的一刹那你看到她砸傷了一個女孩,而那個女孩在被砸之前曾朝樓上望了一眼,這個女孩就是紀念,所以你想確定的其實是紀念的死活,我說的對嗎?”

徐誌宇冷笑一聲看著他,不置可否。

沈楓繼續說:“讓你很可惜的是她沒死,雖然昏迷了,但也隨時有可能醒來,所以你就尾隨著救護車到了醫院。你當時應該已經做好殺人滅口的準備了,如果她醒來就找機會滅了口。不過讓人意想不到的是,她雖然醒了,但卻失憶了,可是你依然不放心,就在這個時候你被人發現,你幹脆將計就計說自己是她的男朋友,名正言順地留在她身邊。為了不被人懷疑,你必須抹掉紀念手機裏的所有信息,因為如果你不那樣做,她很快就會發現她的手機裏沒有任何關於你的信息,就連電話號碼都沒有。所以你把她的手機掉到水裏,又送了一部新的給她,那裏麵自然有你的號碼。做戲做全套,你為了讓她相信你是她的男朋友,甚至專門跑去她的宿舍把你的簽名照塞在她的書裏。這樣一來,當她無意間看到你的照片時就會相信自己曾經喜歡過你。不被人懷疑,你就能一直待在她的身邊,一方麵了解她恢複記憶的情況,另一方麵隨時準備對她下手。或者,如果她真的能在這段時間愛上你對你言聽計從的話,她或許能保住一條命。不得不說你的思維很縝密啊!”

徐誌宇笑了笑:“如果你們警方稍微有點腦子,這案子早就破了,何必扣著我在這裏浪費時間。我的確認識吳瓊,也的確在她出事後冒充紀念的男友接近紀念,但這些犯法嗎?”

沈楓咬牙切齒地哼了一聲,繼續說:“你終究還是漏算了一點,紀念非但沒有愛上你,反而還經常躲著你。當你得知我們已經開始懷疑吳瓊的死因時,你也就動了殺她的念頭,所以後麵三番五次地開著車牌號為‘NX63345’的套牌白色桑塔納試圖撞死她,並製造成交通事故的假象,還好沒讓你得逞。”

聽到沈楓說這段經曆時,站在審訊室外的紀念不由得看了眼沈慕清,兩次化險為夷都是因為有他在,從某種意義上說,沒有他,也就沒有了今天的紀念。她每每回想起這些都會問自己,這究竟是巧合,還是宿命?

審訊室裏沈楓繼續說:“曾經一度我們搞錯了方向,認為拿了吳瓊的手機,在被發現時又立刻逃跑的李默可能是破案的關鍵人物,便把注意力都放在搜捕李默上了。”

“那是他蠢。”徐誌宇不屑地說。

“是啊,不是所有人都有你這樣的心理素質。你得知這個消息後,決定鋌而走險和紀念分手,因為你害怕再偽裝下去會露餡,而且就算你們‘分手’了,你也可以以朋友的身份繼續向她打探消息,必要的時候約她見麵。後來你發現紀念可能暫時不是你的重要威脅,而一個跟警方關係密切的娛記成了重大隱患。所以你跟蹤娛記失敗後,對落單的我下了狠手。”

審訊室外,沈慕清問紀念:“一會兒想好怎麽說了嗎?”

其實紀念心裏一直沒有底,對徐誌宇這種太過精明的人,她真的沒有把握能說動他。她咬著下唇,看著審訊室內的情形,有點茫然。

沈慕清又問:“你覺得他這種做事周全的人會幾次都失手嗎?”

紀念不明所以地抬頭看沈慕清,他臉色沉靜,繼續分析道:“從出事以來到現在,我所知道的他對你下過三次手,對沈楓下過一次手。這麽多次,可你和沈楓如今都好端端的在這兒,你認為都是他失誤了嗎?”

“你是說,他並不是真的想殺我們?”

“至少,他很猶豫。當他在湖邊看到你活著時,我覺得他明顯是如釋重負的樣子。而且據警局的其他人說,他在山上看到你跳湖時精神是崩潰的,但是在回市裏的路上,他就像變了一個人一樣。這些都說明什麽?”

紀念皺眉:“或許我跳湖的舉動讓他想起了吳瓊?也或許他自己本身就很矛盾,當結局朝著一個方向去的時候,他才意識到那不是自己想要的,所以他以為我已經死了的時候很崩潰,但後來發現我還活著,他反而覺得輕鬆了?”

沈慕清點點頭:“一個人隻要還有渴望就有命門,所以,他不是沒有命門,而是沈楓還沒有找到。”

紀念認真地聽著。

沈慕清又問:“所以,想好一會兒怎麽說了?”

“嗯。”

審訊室內,沈楓深邃的眼眸狠狠地盯著對麵的徐誌宇:“兩個對你來說不幸的消息:第一,我沒死,還要繼續查你;第二,紀念開始恢複記憶了,所以你慌了。於是你立刻把她約了出來,帶到你踩點過無數次的荒山上,試圖造成她失足落崖的假象。而且怕我們找來,你關掉自己的手機,換掉她的電話卡,讓她不起疑的同時又聯係不到外界。但是很多事情都是你想不到的,比如她是如何發送求救信息給我們,又是如何指引我們找到你……這些都不是外界能夠知道的。所以你以為我們沒有實錘證明你殺了人,那你就太理想化了。不過最後怎麽判你跟你現在的表現很有關係,我話已至此,你有什麽要說的嗎?”

從一開始沈楓就避開了天台上發生的事情,因為這個世上除了徐誌宇,恐怕再沒有人知道那天的經過是怎麽樣的。他試圖突破他的心理防線,等著他把那天的一切告訴他。

可是審訊室內靜了半晌之後,徐誌宇隻是問:“所以,證據呢?”

審訊室外的眾人原本都捏著一把汗,想看看徐誌宇的反應,哪怕他開始撒謊也好,都說明他的內心已經慌亂了,而大家最怕的就是這樣鎮定無比油鹽不進的嫌犯。眾人無不鬱悶地歎氣,再看向審訊室,沈楓已經站了起來,朝門外走來,而徐誌宇還在原地坐著,等待下一場審訊。

從審訊室出來,沈楓已經是心力交瘁,走到紀念麵前,他不抱什麽希望地說:“盡力就行。”

紀念點了點頭,又回頭看了眼沈慕清。

沈慕清說:“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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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念走進審訊室,安靜地坐在了徐誌宇的麵前。當他抬起頭見是她時,先是一愣,繼而笑道:“剛才那位警官黔驢技窮,所以把你派來了?”

紀念答非所問:“這些日子,你過得好嗎?”

她沒有問他們沒見麵的這兩天,而是問這些日子,吳瓊離開後的日子。

徐誌宇眼神黯淡,回話卻是:“有什麽不好的,我不是剛拿了獎嗎?檔期都排到明年去了,卻被他們弄到這兒來,由此造成的經濟損失和名譽損害,我都會請我的律師替我要回來。”

紀念冷笑:“我也覺得比起以前,你現在真算是不錯了。你剛回國那會兒,聽說你們公司幫你辦的那個巡回演唱會賠了不少錢,那時候你是在韓國混不下去才回來的吧?國內誰認識你啊,所以你才樂意和一個沒出校園的大學生談戀愛。”

徐誌宇冷冷地看向紀念:“你懂什麽?”

“其實你對吳瓊也隻是玩玩而已吧?”

徐誌宇不作聲,紀念見狀繼續說:“不然為什麽你沒有公開你們的關係?這麽看吳瓊真可憐,她在你低穀的時候陪在你身邊,默默支持你,可你卻覺得她見不得光,她到死都帶著對你的失望,而她死後沒幾個小時,你卻公布了和別人的戀情。嘖嘖,真可憐。”

“你閉嘴!”徐誌宇大怒,“別以為你可以在我麵前信口胡言!”

“我說錯了嗎?沒有人比我更清楚她離開這個世界時的狀態。”

徐誌宇突然就不作聲了,因為紀念是在吳瓊臨死前,最後一個與她“接觸”的人,或許她們之間真的有某些別人沒有的聯係。

而此時,紀念看著他,冷冷地說:“你見過有誰墜樓是一聲不吭的嗎?是人都會有恐懼,會無法控製自己,而在她離開這個世界時,我沒有聽到恐懼,卻聽到了她的絕望。”

審訊室內靜悄悄的,審訊室外沈楓突然說:“對啊,寧萌也說當時什麽聲音都沒有聽到。”

沈慕清沒接這茬,而是說:“你看徐誌宇。”

沈楓仔細一看,無比意外:“我看錯了嗎?這家夥的眼睛竟然紅了!”

審訊室內,紀念說:“我剛醒來的那幾天,幾乎天天都在做夢,夢見耳邊的風聲,突如其來的香水味,還有似有若無的哽咽聲……一個那麽鮮活的生命在和我擦肩而過後就沒了生氣,我想這也是我會做這些夢的原因。後來我特意去過出事的地方,我不知道你有沒有去過,在她墜樓的地方現在都有暗紅色的血跡清理不掉……”

“你給我閉嘴!你閉嘴!”

之前麵對警方的審訊無比鎮定的徐誌宇突然不淡定起來,他紅著眼惡狠狠地看著紀念:“你什麽都不懂,你什麽都不知道,憑什麽在這裏胡言亂語?”

紀念卻不理會他,繼續說:“我就在想,究竟是什麽讓她死得那麽絕望,是被愛人拋棄?不會,誰沒有分過手。那隻能是更惡劣的事情,比如,有人為了自己的前程甚至想要她的命。”

“我再說一遍!你閉嘴!你什麽都不知道!我愛她!我也不希望她死……”此時的徐誌宇竟然哭成了一個孩子。

“你真的愛她嗎?”

“我愛她,我愛她……”此時的徐誌宇已然忽略了紀念的存在,沉浸在自己的悲傷中不可自拔。

紀念坐在他的對麵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然後起身走向門外。

她不需要再說什麽了,她的目的已然達成,剩下的事情就交給更專業的人來處理吧。

沈慕清的心裏五味雜陳,出事以後,他雖然也曾試圖站在她的角度去考慮這件事情對她的衝擊有多大,可直到今天她說出這些後,他才知道,她所承受的遠遠超出他想象的。

沈楓見裏麵情緒失控的徐誌宇很激動,但是由於他連夜審訊過於疲勞,怕效果不好錯失良機,於是安排了其他有經驗的警員接著審徐誌宇,同時找了局裏的女警員將紀念送回醫院,留下沈慕清和他在審訊室外旁聽審訊。

徐誌宇的心理防線已然崩潰,審訊起來相對容易,比如關於幾次駕駛白色桑塔納蓄意傷人事件他供認不諱,但是唯獨不承認自己殺了吳瓊。

“你們當時為了什麽爭吵?”

“導火索是我和一個女演員傳緋聞,我說是為了配合宣傳,她不相信,她讓我公開戀情。可是那時候公開,公司是不會同意的,當時是那部戲的重要宣傳期,我沒辦法答應她。”

“所以你一怒之下就把她推下了樓?”

徐誌宇惡狠狠地看向剛子:“你小時候還挨你媽揍呢,你會不會一怒之下把你媽推下樓?”

剛子臉色一白,怒吼道:“嚴肅點,現在說你呢!”

徐誌宇懨懨地垂下眼,似乎很疲憊。

剛子繼續說:“就算你不是有意的,那也有可能是你們爭執之間你失手將她推下樓的吧?”

“要我說多少次?不是我!不是我!”他突然又怒了,“當時我和她還有一段距離呢,不然我也不會讓她掉下去!”

“你是說,她是不小心掉下去的?”

徐誌宇安靜了片刻,似乎在想那天的事。

“教學樓的天台護欄隻有半人高,大概是因為不安全,所以通向天台的門一般是鎖著的,但我們有一次約會時發現教二的鎖是壞的。後來為了避人,我們經常在那裏約會,知道不安全,也都很小心。但是那天她很奇怪……”

“奇怪?怎麽說?”

“起初都還正常,我們為了那個女演員和公不公開戀情的事情爭吵,但是沒有到很激烈的地步,她可能是想吹吹風,就站得靠邊了一點,我又在生氣,也就沒當回事。不過吵了一會兒,我突然發現她開始搖搖晃晃,好像是恐高?我怕她有危險,就走過去想把她拉回來,結果就在這時,她整個人突然像被抽掉了骨頭一樣,一頭朝著樓下栽了下去!我想抓住她,但是沒有成功,我是眼睜睜地看著她墜樓的……”

說到這裏,徐誌宇又有些激動。

剛子問:“你就是在那個時候看到了樓下的紀念,還發現她似乎朝上看了一眼?”

徐誌宇將臉埋在手掌中點了點頭,悶悶地說:“我當時沒有多想,畢竟我的注意力都在吳瓊身上,可是事後,我擔心她或許看到我了……”

剛子聞言冷笑:“所以你就動了殺掉紀念的念頭?試問哪個正常人會把殺人當成解決問題的辦法?你既然沒有殺吳瓊,那你完全可以第一時間跟我們說清楚,再由我們調查確認你的清白。現在你幾次故意殺人未遂,你想讓我們相信你沒有殺吳瓊,這有點難吧?”

“我都說了不是我!你要我說幾遍!”

“都這個時候了,你還狡辯?”

審訊室外,沈慕清問沈楓:“你覺不覺得有點奇怪?”

沈楓點頭:“如果他說的是真的,那他連過失殺人都算不上,但是他駕駛白色桑塔納犯的事卻是故意殺人罪。”

沈慕清說:“問題就在這裏,就算吳瓊真的是他失手推下去的,這個量刑都要比後麵那幾樁輕。而且以他那個律師的能力,他如果不認後麵的罪,想必也不會判得很重。”

“可是如果他說的是真的,那吳瓊的反應也太奇怪了,我們從屍檢報告中也沒發現她突然得了什麽病啊!”

沈慕清眉頭緊鎖,顯然也沒有什麽思路。

局裏的領導吳副局長聽說案子有突破性的進展,特意來到審訊室旁聽審訊,聽到徐誌宇和剛子爭辯有沒有殺吳瓊的事情,吳局長冷哼一聲:“死鴨子嘴硬。”

這時候沈楓和沈慕清互看一眼,什麽也沒說。

吳局長臨走前很是滿意地拍了拍沈楓的肩膀:“辦得不錯,既然都審完了,趕緊移送檢察院吧,我們這裏的事也就差不多了了。”

沈楓笑了笑說:“這不還沒審完嗎?”

“難道他不認罪就要一直耗下去?你那邊的案子辦得怎麽樣了?”

沈楓沒好氣地說:“還在辦!”

“還在辦?那得抓緊時間啦!”

吳副局長離開後,沈楓無奈地歎了口氣。

沈慕清問他:“你打算怎麽辦?”

“再拖幾天。”

審訊結束,沈慕清回學校,沈楓也跟著上了車:“走吧,我也去D大,正好好久沒見寧萌了。”

沈慕清掃了眼他的腿:“確定可以?”

“其他地方都好了,就剩下這腿了,就說摔的,沒事。”

沈慕清難得輕鬆地笑了笑:“你什麽時候能學會誠實地麵對自己的女朋友?”

“這能算不誠實嗎?我這是善意的謊言。”

女生宿舍樓下不許停車,沈慕清把車子停在附近的停車場,陪著沈楓一起往女生宿舍樓走去。

快到宿舍樓下時,前麵走來一男一女,竟然是李默和田靜。

見到他們兩個,李默恭敬地叫了聲“沈警官、沈老師”,而田靜像隻受驚的小兔子一樣,朝他們幾個點了點頭,算作打招呼。

匆匆打了個照麵,兩人便朝圖書館的方向走去。

沈楓調侃沈慕清:“不是喜歡你的嗎?移情別戀啦?”

明明是一句玩笑話,兩人卻似乎同時想到了什麽。

沈楓問沈慕清:“你說會不會有人從一開始就知道吳瓊的男朋友是徐誌宇而非李默?”

沈慕清臉色冷峻:“而且她知道那天下午吳瓊會在教二的天台約見徐誌宇,可是她沒有告訴任何人,原因呢?”

“問一問就知道了。”說著,沈楓打給了寧萌,“我在你宿舍樓下。”

等沈楓掛斷電話,沈慕清說:“你查案,我先回避了,回頭你這裏完事了給我電話。”

“好,一會兒我去你辦公室找你。”

43

沒一會兒,寧萌高高興興地從樓上下來,看到沈楓的腿一愣。

沈楓說:“晚點跟你說我這腿的事,先問你點事。”

寧萌有點不高興:“那案子不是破了嗎?我正打算去看紀念呢,還問什麽?”

沈楓心裏著急,佯怒道:“現在是辦公事的時間,嚴肅點。”

沈楓問:“田靜和吳瓊的關係怎麽樣?”

“挺好的呀,每天同進同出,吳瓊比較張揚強勢,靜靜比較文靜內斂,倆人處得特別好。”

“那田靜有沒有可能知道吳瓊和徐誌宇的關係?”

“說起這個變態,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寧萌邊說邊搓了搓手臂,“這人這麽陰,肯定不會讓吳瓊跟別人說的,所以我覺得田靜不知道的可能性比較大。”

沈楓又問:“那田靜有沒有喜歡的人,比如李默?”

寧萌突然瞪大眼:“你怎麽知道的啊?這是我最近才知道的事情,還是因為我跟她關係好,別人都不知道。”

沈楓想起剛才兩人一起往圖書館去的情形,不禁笑了笑:“你確定別人都不知道?”

“對啊,之前說起李默,大家首先想到的是他喜歡吳瓊,田靜又是個乖乖女,誰能想到她會喜歡室友的曖昧對象李默啊?不過她也說了,李默和吳瓊挺清白的,誰都有過去,表示接受。”

沈楓冷笑一聲,又問:“我記得她們宿舍還有其他人吧?”

“嗯,原來有四個人,吳瓊出事以後其他人都害怕,申請換了宿舍,唯獨田靜留下來了,她說她和吳瓊關係好,所以不怕。”

聽到這話,沈楓的表情是震驚的。

寧萌不解地問:“怎麽了?”

“嗬,厲害厲害。”沈楓說,“你最近跟她好像走得很近?”

“是啊,怎麽了?”

“以後離她遠點。哦對了,今天我們說的話可別跟別人說,尤其是她。”

寧萌斜著眼睛看他:“你這話是以我男朋友的身份跟我說的,還是以沈警官的身份說的?”

“前半句是你男人的忠告,後半句是沈警官對你的要求。”

“原因呢?”

“以後再說。”

雖然很久沒見,但沈楓的一顆心都撲在案子上,時間不多,他必須把最後一個謎題解開,所以他沒有在女生宿舍樓下停留太久,就又一瘸一拐地奔向沈慕清的辦公室。

沈楓一進辦公室,沈慕清便問:“是那樣嗎?”

“嗯,寧萌說田靜早就喜歡李默了。”

聽到這話,沈慕清無奈地歎了口氣。

沈楓說:“那麽現在動機找到了,她很可能因為李默,對吳瓊心懷不滿。所以她和吳瓊的死也有一定的關係。或許是她想和案子撇清關係,也或許是幹脆就是想找人替她掩蓋罪行,所以她三番五次地向我們提供線索,引導我們去查徐誌宇。我仔細回憶了一下她第一次主動找你提供的線索,她或許是想說那天曾經看到了徐誌宇,但是因為我們一開始沒有懷疑徐誌宇,而你說到李默當時也在場,所以她不好再說什麽。又因為吳瓊的手機,我們一度跑偏,後來她再次提供線索,目標直指徐誌宇。”

“對,她大概是意識到徐誌宇想掩蓋什麽,所以給他充分的時間表演,也讓他越陷越深,然後自己再配合我們收網,這樣一來抓到徐誌宇這個大魔頭也不會有人懷疑她了。”

沈慕清皺眉:“可是她是怎麽做到的呢?”

兩人不約而同地沉默,似乎都在想象那天下午的情形。

時間一點一滴地流逝,沈楓突然問:“我記得她家裏有人要經常吃降糖藥?”

“對。”

沈楓突然抬起眼來:“我記得屍檢報告中好像有提到一種止痛藥。”

沈慕清說:“你是說……”

“你記不記得以前林醫生是怎麽囑咐媽的?”

葉沛瑜長期患有糖尿病,之前還沒有現在這樣嚴重,隻要服用一種降糖藥即可。但是她的主治醫生林醫生為她開出這種藥時,曾特意囑咐這藥不能和有些藥一起服用,因為這些藥物中的成分可以增強降糖藥的降血糖功效,所以要千萬注意避免引發嚴重的低血糖,而當初林醫生所舉例的一些藥就包括阿司匹林和某些止痛藥。

沈慕清皺眉想了一會兒:“這樣一來,一切就說得通了。但是,還需要證據。”

“我知道。”

從吳瓊研究生入學的體檢報告看,她血糖沒有問題,也就是說如果她吃過降糖藥,一定是誤服。

田靜的舍友除了吳瓊外還有兩個,一個叫李文,一個叫劉希。這兩人跟她們雖然是一個院,但卻不是一個專業的,所以關係並沒有田靜和吳瓊走得近,但是田靜為人低調忍讓,跟誰都合得來。

“你說靜靜啊,她人不錯啊,跟誰都不錯。”

“那你跟她關係怎麽樣?”沈楓問李文。

“還可以,不過她是那種老好人,跟誰都好,所以也很難跟誰特別好,除了吳瓊。你看,吳瓊死後就她一個人還住在原來那間宿舍,想必關係不是一般的好吧。”

“據我所知吳瓊比較強勢,她為什麽跟吳瓊那麽好?”

李文想了想說:“可能是因為知道她的秘密吧?”

沈楓立刻問:“哪方麵的秘密?”

“之前李默剛開始追吳瓊的時候,好像還托田靜給她帶過禮物。這樣一來二去,她就知道吳瓊和李默之間的很多事情了。”

“那你記不記得出事那天吳瓊的狀態怎麽樣?”

“那天她狀態挺差的,也不知道是本來就心情不好,還是因為身體不舒服導致的心情不好。”

“身體不舒服?”

“對,她有痛經的毛病,痛起來還挺厲害的。”

“那她走之前是不是吃了什麽藥?”

“你怎麽知道?我聽見她問誰有止痛藥,後來好像是田靜給她的。”

“我當時在**躺著呢,隻是聽見她們說話。要不你去問問劉希?”

被問到那天的事,劉希很害怕:“凶手還沒找到嗎?不是已經破案了嗎?”

沈楓說:“嗯,再確認一下。吳瓊出門前是不是吃過止痛藥?”

“是的,她痛經很嚴重,我們都說讓她和老師請假,但她非說自己有別的事。”

“她吃的是田靜給她的藥嗎?”

“是啊,靜靜也有痛經的毛病。”

“除了止痛藥,她還吃過別的藥嗎?”

“應該沒有。”劉希想了想說,“不過她吃了兩次。”

沈楓挑眉:“兩次?當時具體是什麽情況?”

“吳瓊要止痛藥,靜靜就找了自己的給她。可過了幾分鍾,臨出門前,吳瓊說還是疼,要多吃一粒。我當時就說這藥效還沒出來呢,讓她等等,但是她不聽,說一會兒有很重要的事,要確保不疼,然後靜靜就又給了她一粒。”

“你確定第二次吃的跟第一次的一樣嗎?”

“好像不一樣……對,就是不一樣,因為吳瓊還問了一句‘怎麽不一樣’。靜靜說第一次吃的那個是中藥性質,副作用小,但起效慢,第二次吃的是西藥,立竿見影。然後吳瓊還挺高興,直接吃了。”

“你記不記得那兩種藥的藥瓶什麽樣?”說著,沈楓從口袋中拿出一個瓶子,“其中一個是不是這樣?”

“對,第一次吳瓊吃藥時我沒留意,第二次是因為吳瓊自己問了為什麽不一樣,我才回頭看了一眼,當時她已經把藥瓶放回抽屜了,就是這個顏色、這個大小。”

沈慕清一個人坐在辦公室裏想了很久,太陽已經西斜,房間內的光線並不是很好,但是他卻忘記了開燈。

過了好一會兒,他拿出手機,找到半年前存的一個外省的座機號碼,猶豫再三還是撥了過去。

接電話的是個中年女人,聲音已被生活磨去了質感,透著疲憊和滄桑。

“是我,沈慕清。”

中年女人反應了片刻,立刻換上了蹩腳的普通話很意外地問:“是沈老師啊,您有什麽事嗎?是不是靜靜有事?”

沈慕清說:“哦,沒有什麽特別的事,是我有個朋友開了家小公司,我想介紹田靜過去兼職,事先想跟你們打個招呼。”

“謝謝您哦,每次都想著我們家的事,您介紹的我們放心,隻要她願意去就讓她去吧。”

“那好。”沈慕清略一沉吟,又問,“對了,之前田靜寄回去的藥夠吃嗎?”

雖然不知道沈慕清怎麽突然問起這個問題,但中年女人還是說:“夠吃夠吃!”

沈慕清說:“我母親之前也服用過這種藥,我記得醫生說過不能和止痛藥一起吃,您平時要留意。”

“哦,這個我知道,靜靜早就跟我說過了,謝謝您關心哦。”

沈楓聽了沈慕清的話,冷笑道:“這麽說最後班會結束她都沒回來,其實也是跑到天台去確認吳瓊是不是真的墜樓了?真是看不出來啊。”

沈慕清歎氣:“如果她夠配合的話,量刑會不會輕一些?”

“嗯,但願她想得通。”

44

紀念的身體已經沒有大礙,沈慕清替她辦理了出院手續,將她接回了學校。回學校的路上,紀念問:“徐誌宇都認了吧?”

“嗯,大部分都認了。”

“大部分?”紀念詫異地看向沈慕清。

沈慕清瞥了她一眼,猶豫了一下說:“事情跟我們想象的可能有點出入。”

紀念突然就想到他發的那條朋友圈,曬出他人生中第一個獎杯,還說要感謝一個人。那條朋友圈一發,曾經被人截圖傳出,外界都以為他要感謝的是紀念,可是紀念的心裏卻分明知道那個人不是她。但是這個被傳出去的朋友圈截圖並沒有掀起什麽波浪,因為當時那獎早已塵埃落定,失去了最初的熱度。可是他為什麽在拿到獎時低調沉默,卻在很久之後突然發了那條朋友圈呢?

當所有的事情都過去以後,紀念躺在醫院的**百無聊賴時,再刷朋友圈,竟然無意中又看到那一條,諷刺的是,那上麵還有她不久前的讚。紀念盯著那條朋友圈發出的日期不禁出神,如果她沒記錯,那天正是吳瓊的生日。所以當沈楓和沈慕清為了找到他的軟肋絞盡腦汁時,她想,吳瓊或許就是他的軟肋。果不其然,他們因此成功突破了徐誌宇。

可是怎麽又有變化了?

“他是不是說吳瓊不是他殺的?”

沈慕清有點意外地看了她一眼。

“我總覺得他對吳瓊有很深的感情,既然如此,說吳瓊是他殺的,不會覺得有點奇怪嗎?”

沈慕清看了眼時間,如果沈楓那邊足夠順利,應該已經水落石出了。

他沒有回答紀念的話,因為他的手機突然響了,看來電,是一個D大區域內的固定電話。

沈慕清接通,是一個女人的聲音:“沈院長嗎?我是女生宿舍樓的管理員,貴院的學生出了點事,我也不知道該找誰,但有人告訴我這事歸您管。”

沈慕清看了紀念一眼,回話說:“我這就趕過去。”

掛斷電話,紀念問沈慕清:“你早知道要出事?是什麽事?”

沈慕清歎氣:“一會兒你就知道了。”

田靜就像她的名字一樣一向喜歡安靜,可是以前宿舍裏住著四個人,除了她之外的幾個女生成天嘰嘰喳喳好不熱鬧,她原本是有點厭煩的,可是如今隻剩下她一個人了,晚上說夢話都有回音,她卻發現自己不那麽喜歡安靜了。但是不喜歡也沒辦法,所有人都知道她和吳瓊關係好,李文、劉希在吳瓊死後嚇得立刻換了宿舍,隻有她有情有義留下沒走,當初沒走,所以現在也就沒法走。

沈楓回頭見是她,笑了笑:“回來了?”

“嗯,剛下課。”

她沒有問“你們怎麽在”,也沒有說“找我什麽事”,隻是單純地回答沈楓的問題。

這倒讓沈楓有點意外:“你知道我們會來?”

“我知道,但不知道是什麽時候。”

的確,在她將那粒降糖藥當止痛藥遞給吳瓊時,她就想過會有這樣的結局。

沈楓拿起桌上的物證袋:“我們從你抽屜裏找到這兩個藥瓶,是你的沒錯吧?”

“嗯。”

“關於2月20日吳瓊墜樓一事,我們想請你跟我們回去配合調查。”

“好。”

沈楓朝剛子使了個眼色,剛子會意地拿出了手銬。

聽說紀念中午要回來,寧萌在外麵的飯館訂了位置,打算慶祝她重獲新生,眼看著時間快到了,她出門想先去叫上田靜。可一出門她卻發現田靜正被幾個男人簇擁著下樓,她立刻叫了聲她的名字。田靜回過頭,臉上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寧靜。

寧萌愣了一下,待看到她身邊的男人和她手上的手銬時,她有點生氣:“沈楓,你是不是搞錯了?”

沈楓也很生氣,上一次他白提點她了嗎?

“你給我回去!”他沒好氣地說。

寧萌立刻愣在當場,沈楓從來沒有這樣過,可見事情的嚴重性。之前他問她的那些問題在她腦中徘徊,一個不怎麽好的猜測隱隱浮上心頭。

沈楓不耐煩地催道:“走吧。”

而再一抬頭,卻見剛剛出院的紀念,還有代表學院趕來的沈慕清。

此時他們周圍已經漸漸聚集了一些人,可是田靜仿佛沒有看到,她走向紀念:“對不起,紀念,把你牽扯進來了。”

紀念安靜地看了她一會兒:“這句對不起你不應該說給我,你該好好說給吳瓊。”

田靜突然覺得喉嚨發澀,什麽話也說不出來。

沈楓公事公辦地對沈慕清亮了證件,簡單說明帶走田靜的理由。沈慕清隻能表示,學校願意全力配合警方破案。

隔天一早,紀念接到了母親的電話。

許多年了,她第一次聽到母親焦急的聲音:“出了這麽大的事,你怎麽也不和我說?我訂了下午的機票,這就趕過去。”

紀念突然覺得喉嚨幹澀,發不出一個音節來。她站在窗前,對著窗外平複半晌,才說:“您別來了,快放暑假了,我回去。”

電話裏是長久的沉默。自從紀念上了大學,每年隻有過年時回家幾天,其餘時間都留在學校,不是打假期工就是準備各類比賽,說要回家過暑假,這還是頭一次。

如若不是,母親怎麽會突然對她態度大變,而不說破,大概是怕她會自責吧?

當年的事情說來可笑,18歲的少女滿心都是關於心上人的小心思。為了確定他是否也喜歡她,像許多那個年齡段的女孩子一樣,她做過一切能做的傻事:投其所好,假裝自己醉心無聊的微電子學;配合他的身高,開始穿磨腳的厚底鞋;聽說他不喜歡女生太主動,便精心製造各種“偶遇”,卻又表現得漫不經心。

年輕的心有時有著令人敬畏的孤勇,她一次次的試探並沒有得到他絲毫的回應,可是她卻越挫越勇,無法克製地被他吸引。然而,同樣的一顆心,卻又脆弱得經不起比較。當聽聞他喜歡周穎時,她差點崩潰,她不惜一切地尋找任何他們“相愛”的蛛絲馬跡,為的就是從此不再溫吞地曖昧不清,而那顆為他而生的少女心,要麽徹底毀滅,要麽重獲新生。可是為此,她付出了沉痛的代價……

從小到大,她沒做過任何卑劣的事情,當然也包括偷東西。然而那一次,她偷偷拿了他的手機,趁他沒注意時翻找有關周穎的所有信息。做賊總會心虛,當手機突然響起時她嚇了一大跳,不過還好當時房間裏放著音樂,手機鈴聲最初響起的那一聲恰巧被音樂吞沒,而她也速度夠快直接按了靜音。她不知道爸爸為什麽一直打電話給沈慕清,但是為了不被發現,她隻能假裝什麽都沒有看到。

然而就是那幾通電話沒有接到,讓紀明失去了最後的機會。

年輕時做過的蠢事,如果沒有發生後麵的事情,如今恐怕也不會被記得。可是那件事卻讓她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終歸成了她無法忘記但又最不願提起的過往。所以多年來她懲罰自己,嚐盡思念和自責的味道。最難過的時候,她想著時間應該可以衝淡一切,說不準她真的會忘記過去、忘記沈慕清。然而事實證明,有些事情曆久彌新。

在大學本科的最後一年,所有人都有了自己的方向,隻有她對未來無比茫然。直到有一次,英語視聽課上,老師放了一部電影。電影中男主人公為了妻子的死充滿自責,為了穿越回過去,他不惜一切代價,可結果卻隻是一次又一次目睹妻子死亡的過程,也一次又一次經曆死別的恐懼和悲痛。他在這種恐懼和悲痛中苦苦掙紮,可到頭來卻發現這一切隻是一個夢。電影結尾處,在熹微的晨光中,妻子伏在他的身邊聽他大汗淋漓地喃喃講述整個噩夢,末了隻是笑了笑,在他額頭輕輕一吻。她說:“如果真有那樣的事情,我唯一需要你為我做的就是放下過去,自由而幸福地活著。”

電話中母親始終沉默,過了許久,她歎了口氣:“都過去這麽多年了,什麽心結都該解開了,就當那是你爸爸的命吧,你也不用太自責。”

其實當年她明知是紀念的錯,心有不滿卻又不忍心過多責備,也知道沈慕清什麽都不說隻是為了維護紀念,而她卻不公平地將所有怨氣撒向他。如果這次不是紀念出了事,她可能就這樣自欺欺人地過一輩子,可是在得知女兒生死未卜的一刹那,她無比後悔,逝者已矣,但活著的人還要繼續生活,何必一直活在過去的陰霾中呢?

有多大的心結,也該解開了。

母女倆又簡單地聊了幾句,在說服母親不用特意跑來N市之後,紀念掛斷了電話。

她靜靜地立在窗前,窗外梧桐樹葉鬱鬱蔥蔥,樹蔭遮蓋下的長街小巷進入了一天中最忙碌的時段。隨處可見拎著早點行色匆匆的備考生——考試周來了,這個學期就要結束了,而距離沈慕清離開的日子也越來越近了。

今天考微電子學,不出意外,沈慕清應該會監考。

紀念簡單收拾了考試用的東西,便出了門。

快到考場時,她遇到了他。他穿了件白色的休閑襯衫,搭配淺色牛仔褲,頭發比之前略長,但依舊清爽。走在來來往往的學生中,他也隻像個高年級的學長。

看到紀念,他朝她走來:“準備得怎麽樣?”

“沒怎麽準備。”她實話實說。

沈慕清微微一愣,不過再一想也是,這段時間經曆了這麽多事,她的確沒時間複習。

“我會不會畢不了業?”紀念突然問。

沈慕清挑眉:“四個學分的課而已,不至於吧?”

“那……假如我的導師辭職了呢?”

沈慕清腳步一頓,卻沒有回答她。兩人就這樣陷入了沉默,各懷心事地並排走著。直到快到教室時,有路過的學生向沈慕清問好,才打破了這尷尬的沉默。

沈慕清停下腳步低頭看她:“學校會安排其他人接手,不會影響你們畢業。”

他一副公事公辦的口吻,就這麽急著跟她撇清關係嗎?

紀念站在原地看著那個背影,有點難過。

“沈慕清!”她大聲叫他的名字。

周圍趕來參加考試的學生顯然也都聽到了,不知為何有人直呼沈老師的名字,不由得紛紛側頭看向她。而她目光鎖定的那個人,也停下了腳步。他緩緩回過頭,淡漠的神情中難掩一絲詫異。

是的,這是她失憶以後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眾目睽睽下,她問他:“可以不走嗎?”

她見狀,勉強笑了笑:“是要理由嗎?那我說。從17歲那年起,我喜歡上一個人,很喜歡很喜歡,可是卻因為我的卑微和愚蠢,導致我們最終分道揚鑣。然而這麽多年來,我沒有一天不想他,我害怕自己哪天醒來忘記他,甚至把他的名字紋在鎖骨下。老天或許看到了我的努力,在我忘記所有人的時候,讓我唯獨對他有感覺。所以,沈慕清,我有很多話想對你說,從17歲攢到現在,恐怕幾天幾夜也說不完。所以你可不可以先不走,聽我把話說完?”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而周遭駐足圍觀的人似乎也忘了他們來到這裏其實是為了一場重要的考試,直到開考鈴聲突然響起,眾人才回過神來,但是依舊沒有人動,大家都看著沈慕清,似乎都在等一個答案。

而沈慕清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過紀念,聽她說這些話,他麵上雖然平靜,但心裏卻早已掀起驚濤駭浪。

“海底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以為可以真的放下,但兜兜轉轉依舊癡迷。都說什麽樣的心感召什麽樣的愛情,她執著如斯,他又何嚐不是。

良久,他輕輕地歎了口氣:“先進考場吧,我們來日方長。”

一年多以後的春天,紀念完成了論文答辯,順利畢業。畢業典禮那一天,她作為畢業生代表上台致辭。

能容納三千人的大禮堂此時坐滿了師生,她往台下望了一眼,就在人群中看到了那張熟悉的臉。他今天特意穿了正裝,深色的西裝穿在他的身上顯得紳士又莊重,有一種禁欲的美感。而隻這一眼,就讓她不再緊張。

她調整麥克風開始致辭,因為沒有特意準備發言稿,所以就想到哪裏說到哪裏。在座的很多人對紀念這個名字都有所耳聞,有人知道她是因為她異常優異的成績,而有人知道她卻是因為一年多以前的那場命案,可是真正了解那件事始末的人卻寥寥無幾。所以當她說要特別感謝一個人時,並沒有幾個人會想到她提到的這個她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人就是她的導師沈慕清。

致辭完畢,她抬頭看向他,他依舊端坐在那裏,英俊的眉眼中滿含深情。有那麽一刻,紀念無比驕傲地想,這是她的男人。

紀念回到座位上,接下來是新生代表致辭,是他們學院研究生剛入學的一個女生,據說也是成績非常優異,有她當年的風範,而且一看樣貌也是小花一朵。不過她說了些什麽,紀念沒有聽,因為她滿心期待的是後麵的學位授予儀式。

當那朵小花走下台,校歌響起,沈慕清已然換上了導師服走上台。他個子很高,幾乎比上台的男學生都要高出半頭,在人群中有種獨樹一幟的韻味。

今天的他心情顯然不錯,對每個被授予學位的學生都麵帶笑容。輪到紀念時,她樂嗬嗬地上了台,可是發現對所有人都笑的沈慕清卻唯獨對她斂起了笑容。

她不明所以地抬頭,他臉上依舊沒什麽表情,但看口型,像是在跟她說話。

她立刻湊近了一點,他伏在她耳問了句:“我的禮物呢?”

紀念不由得一愣:“什麽?”

後麵還有別的學生在等著上台,沈慕清沒有再說什麽,修長的手指趁她發愣之際將她帽子上的流蘇由右邊撥到了左邊,然後笑著說:“紀念同學,恭喜你畢業了。”

她畢業了,從D大電子係畢業了,也從那段蒙塵歲月中畢業了。

紀念突然滿心感慨,回想起過往的不易,再看麵前的男人,她很想擁抱他,可是礙於全院師生在場,隻好把溢於言表的興奮壓下,留著日後慢慢消化。

她回到座位,身邊的寧萌問她:“別以為我們台下人都瞎,你倆在台上竊竊私語什麽呢?”

紀念想了想說:“他好像問我送他什麽禮物。”

“禮物?你畢業,難道不是他送你嗎?”

紀念不明所以地搖了搖頭,誰說不是?

畢業典禮在眾人的激動與不舍中結束。師生們陸續離場,紀念和其他人走散了,隻好一個人往校外走。

然而她剛從禮堂出來,就聽到有人在叫“紀念學姐”。

紀念回頭看,是剛才代表新生發言的小花。

小花說:“學姐你剛才講得真好。”

紀念不善於跟人寒暄,直截了當地說:“謝謝,有事嗎?”

小花有點不好意思:“您是沈老師的學生吧?”

紀念點頭。

“想不到沈老師真的會收女學生啊,好可惜。”小花懊悔地嘟了嘟嘴,然後從背包中拿出一本印著粉紅桃心的彩色信紙,“是這樣,沈老師的所有文章我都讀過,其中有一些不明白的地方我記錄了下來,想讓他幫忙解釋一下,師姐您方不方便幫我把這個轉給沈老師?”

紀念瞥了眼那信紙,皺眉:“你怎麽不直接去問他?他應該當麵就可以給你解答。”

小花紅著臉答非所問:“這上麵有我的電話,他看完聯係我一下就好。”

原來是想要他的電話。

紀念還在猶豫,卻聽有人在叫她。

她回過頭,看到沈慕清正站在前麵的人群中看著她。他已經脫掉了導師服,一身西裝熨帖得體,風度翩翩。

見她回頭,他有些不耐煩地說:“過來。”

紀念見著他,不滿地走向他:“你剛才去哪兒了?”

“是你自己一轉眼就不見了。快走吧,我媽已經打電話催了好幾次了。”說著,沈慕清便在眾目睽睽之下牽起了她的手。

這是他們第一次在校園內牽手,因為她畢業了,而他不再是她的老師。

小花怔怔地看著這一幕回不過神來,直到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啊!”小花懊悔地抬起頭,再看沈慕清和紀念,已然走遠。

紀念早把小花的小插曲忘在腦後,心裏還惦記著沈慕清在典禮上對她說的話。

“你剛才說我欠你什麽禮物?”

剛才在台下,紀念特意查了萬年曆,這些天既沒有什麽節日,也不是他的生日,不知道他指的禮物究竟是什麽禮物。

沈慕清勾了勾嘴角:“謝師禮。”

紀念聽聞一怔,還真沒聽說過畢業要給老師送禮。不過他既然提了,她就滿足他一次也無妨。

“說吧,你想要什麽?”

沈慕清回頭看著她,靜了半晌,表情無比認真地說:“一個應允,關於一個終身製的契約。”

她突然停下腳步,站在原地看著他,不明白她理解的是不是他要表達的,而就在這時,聽他又說:“我想要你的一輩子,你給還是不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