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他人即地獄
大約是大二的時候，秀娜曾在QQ上跟沈熠聊天時向她吐槽，說母親讓她用業餘兼職賺的錢供最小的妹妹學舞蹈，而秀娜的回應則是兩個字：“做夢。”
不止一次，秀娜在沈熠麵前對自己的父母狠狠的唾罵過。她覺得，就是因為有這樣糊塗的父母，自己才會前途黯淡，一直過得如此卑微潦倒。
沈熠對秀娜那些怨恨父母的話並不認同，但感情上卻是十分心疼秀娜的。因為她知道大學勤工儉學是怎麽回事，她的大學四年就是這麽過來的。每天下課後見縫插針的畫那些她根本不喜歡的商業油畫，一幅畫除掉顏料和畫布的錢隻能賺個一百來塊，可這一百來塊卻要花掉她足足十來個小時的時間！
要說自己的母親對自己隻是冷漠，不聞不問，可秀娜的母親卻還逼著她照拂家裏的弟弟妹妹。
沈熠因此不敢深勸，隻能避重就輕的說道：“那等下周我休息的時候，咱們一起去醫院看一下阿姨吧！”
秀娜從鼻孔裏噴出一團煙霧，沈熠看不清她是搖頭還是點頭，總之最後是模棱兩可的一句話：“再說吧！我下周還不定得空呢，對了你跟我說說你跟賀總到底是怎麽認識的呀？你不知道，他可算是江城頭號的高富帥了，隻要能搭上他這根線，以後我的業務……”
沈熠沒有做過業務銷售類的工作，但她知道以秀娜要強的性格，應該是想在事業上又一番作為的。可是一提起賀司南這個人，她就有些頭疼，最後斷斷續續的在洗澡前後把來龍去脈說了一遍，秀娜很會扣重點，當即便揣測斷言：“小熠，我覺得賀司南對你……絕對是有想法的。”
這話嚇得沈熠出浴室時差點絆了一跤，站定後還驚魂未定的用毛巾擦了擦仍在滴水的頭發：“不可能不可能——娜娜我跟你說，你是沒見過我們顧總到底是什麽樣的人物，賀司南這種奇葩就連她這樣完美的女神都不喜歡，你說他會喜歡我？天呐這太可怕了，他莫不是個大變態？你不要嚇得我今晚失眠！”
秀娜這會兒正在客廳的餐桌前往高腳杯裏倒紅酒，沈熠發現她這個小公寓裏沒有絲毫油鹽柴米的氣息，但是各式各樣的洋酒卻是琳琅滿目的擺了足足一個櫃子。
隨後秀娜端著兩杯紅酒走上來，遞了一杯給沈熠後自己抿了一口，這才正色道：“你怎麽知道我沒見過你們那位顧總呢？我知道的，顧芳菲嘛，江城有名的才女千金，又有錢又有貌還有才華，嘖嘖，外頭的人都把她吹得快要上天成仙了！”
沈熠又忍不住露出癡迷的神色，要是沒聽之前的那一段，秀娜肯定會誤以為她是在癡迷賀司南的帥氣多金。
可是偏偏沈熠癡迷的是卻是顧芳菲這個女人，於是秀娜少不得要把她拖回正道來。
“哎小熠，你該不會是在性別取向上麵出現了偏差吧？我聽說你們學藝術搞設計的人，腦子都喜歡往偏的地方鑽。”
沈熠氣的連連跺腳：“怎麽可能？娜娜你一定是喝多了，你怎麽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林秀娜卻是一臉的坦然，她拉著沈熠在二樓客房的**躺下，又調暗了臥室的床頭燈。
幽暗寧靜的臥室裏，睡意朦朧的沈熠跟林秀娜並排躺在一塊，這種久違的感覺讓沈熠愜意的隻想閉上雙眼。
她聽秀娜各種發問，時不時的回上幾句。
但她不知道的是，就在自己睡著之後，得不到回應的林秀娜又從**起了身，光著腳端著酒杯回了自己三樓的臥室。
跟賀司南拚歌這件事，在沈熠心裏就是個突發事件。但因為他簽了林秀娜的合同的緣故，到底心裏還是對其有了幾分感激和改觀。
可隨後再見到賀司南的時候，她還是本能的想要避開跟他正麵交談，甚至是不得已倒茶送咖啡過去的時候，都會借故馬上走開。
周五這天上午，快到十一點的時候，宋世鈞卻開車過來星辰了。
沈熠正在店裏幫著接待客戶，遠遠隔著落地玻璃窗看見宋世鈞的身影，他跳下車之後走到另一側拉開車門時她就猜到了，大約是宋丹甯來了。
果不其然，原來顧芳菲約了宋丹甯過來喝茶聊天。宋丹甯上樓之後沒一會，宋世鈞就下來了。
沈熠這會兒正好沒什麽事，便帶著他在店裏隨便逛了逛。看得出來宋世鈞對這些奢侈品珠寶之類的並沒有什麽興趣，而他身上穿戴雖然講究，可難得的是並沒有驕矜之氣。
不像賀司南的其他一些朋友，如霍東方之類的，每次來店裏都是呼來喝去的將店員們使喚到頭暈腦脹。
沈熠禮貌的謝過上次的事情，宋世鈞對此並不在意。不過他隨後提起林秀娜，並委婉的說道：“林小姐是你同學，你知道她現在有沒有男朋友？”
沈熠聞言一愣，隨後便點頭如實道：“好像聽她說是有一個男朋友正在交往的，各方麵條件都還蠻好的。怎麽了？師兄你看上我這位漂亮同學了？”
沈熠本是玩笑，因為她本能的覺得宋世鈞應該不會喜歡秀娜這種類型的，盡管秀娜也很漂亮身材婀娜。
沒想到他接下來說的話大大的超出了她的預料，以至於後麵過了好一會還有些接不上來。
宋世鈞告訴沈熠，最近這幾天，林秀娜跟霍東方來往密切，兩人不但經常一起吃飯，有一次還被他撞見行跡親密的在酒吧喝酒唱歌。
沈熠這會兒真是有點懵了，她想一想，那晚秀娜不是還說對自己男朋友挺滿意挺喜歡的，還打算過段時間就結婚嗎？怎麽這麽快就轉了心意，跟霍東方曖昧起來了？
而且，關鍵是她覺得霍東方這個公子哥真是一看就不是什麽靠譜的人啊！為什麽秀娜會喜歡他，難道——
沈熠有些難堪的謝過，許是看她臉色不太好，宋世鈞便如實的勸道：“其實這事我本不該多嘴的，畢竟他們男未婚女未嫁，怎麽交往是每個人的權利。不過我們幾個朋友裏頭，霍東方這小子最招女孩子喜歡，也是女朋友最多的。他不像司南，司南隻是看似風流，其實內心裏最是孤獨封閉不過了。”
“啊？”沈熠聽到這話真是驚的下巴都要掉地上了，看她不敢置信的表情，宋世鈞又加了一句：“你有沒有聽過“他人即地獄”這句話？對於司南而言，這就是他的處世信條。等你以後跟他接觸久了，就會發現，他其實是真正的孤獨，從不願意接近人，更不願意任何人接近自己。”
他人即地獄。
沈熠送走了宋世鈞，呆立在落地玻璃窗前。
她看著城市馬路上的車水馬龍，腦子裏回響的卻是那天晚上，賀司南那時而哀傷，時而**，時而憤懣的歌聲。
她一直就不了解他，也從來不覺得自己需要了解他。
但那天晚上的歌聲裏透出的落寞與孤獨，痛苦與無奈，她卻是聽懂了，也聽進了心裏。
與語言不同的是，歌聲發至心底也直抵心靈，那是人類最不會作偽的一種情感抒發。
沈熠倏然心驚，她覺得有些事情自己似乎從一開始就搞錯了。
賀司南不是“唐僧”，她必須向他道歉。
想了又想，沈熠最後還是沒有選擇當麵直接去問秀娜。
她太要強了，也好勝了。從小到大，秀娜都是不能接受別人給她任何難堪的。
沈熠後來隻是在微信上問了一下她最近跟男朋友相處的如何，何時請她喝喜酒之類的話，等了半天，林秀娜就回了一個“嗬嗬”的表情，附帶上一句“我還年輕，結婚這事不急啊！趁著還有挑選的餘地，當然得找個最好的不是？”
這話應證了宋世鈞的提醒，秀娜如今真是一腳踏兩船。
沈熠當即覺得臉上火辣辣的，仿佛做錯事的人不是林秀娜而是自己。
她有心想提醒秀娜不要一山看著一山高，但微信消息那裏打了又刪，刪了又打，最後還是隻回了一句：“我覺得隻要兩個人真心相愛，其實對方就應該是彼此最好的選擇。而且你男朋友對你很好啊，我挺羨慕你的，希望你幸福。”
消息發出去半天，林秀娜也沒有再回一個字。
沈熠心裏忐忑，拿著手機看來看去，最後覺得自己應該沒有說錯什麽，這才輕歎口氣，換了衣服坐車去醫院了。
因為懷揣著要跟賀司南道歉的這樁心事，在病房時沈熠就有些心神不寧。
沈父最近康複情況不錯，第一次手術後的抗排異治療對他療效顯著，加上又聽醫生打氣說隻要保持這樣的狀態，經過第二次手術之後他就能再次站起來恢複正常人的生活。所以這些天他的精神狀態格外的好，見到女兒笑容寡淡，他還以為是工作太累了，便叫沈熠先回去休息。
沈熠早把白天護工換下來的衣服用袋子裝好了，這會兒又去浴室打了些熱水出來給爸爸擦臉洗腳。
沈父推脫幾次，說白天護工阿姨已經給自己洗過澡了，她還是固執的堅持道：“洗了澡就再洗個臉吧，等會您吃了飯我再扶著您刷個牙。這樣晚上就不用再挪動下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