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讓幸福擦肩

高豔死了,跳樓自殺。

這條消息像很多所大學一樣,被校領導們封殺到了最底層。

因為害怕,啟翼第一個搬出了寢室,女生A、B也因為平日裏欺負高豔而心虛得要命,申請到了別的寢室,一時間誰也不敢靠近601。於是什麽“601晚上總是聽到女生哭”、“601總是聽到有人走路的聲音”、“601的燈光在半夜會閃”之類的鬼故事開始大量流傳,六樓其他寢室也開始惶惶不安起來。

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到了當時唯一在場的啟翼身上,女生A、B再也不巴結她,反而到處跟人說她曾經是如何如何的欺負高豔,好像她們從未參與一樣,急於洗脫所有的嫌疑和罪孽。

好幾日啟翼都呆在賓館,隻要一閉上眼睛,她就想起高豔那雙含血的怨恨眼睛,於是不論白天黑夜她都大開著電燈。其實夜晚六樓是看不到樓下人的表情的,但啟翼不知道為什麽,在探出頭看下去的那刻,就是感覺躺在血泊中的高豔在死死的瞪著她!這讓她惶惶不可終日,老感覺有一雙眼睛在盯著自己。

失去了妹妹的高陽發了瘋一樣的搜索著啟翼的影子,她是最後一個接觸高豔的,一定是發生了什麽事,高豔才會那麽想不開!

顧知墨聽到高豔跳樓身亡的消息,表情是掩飾不住的驚愕,隨後在寢室其他三個女人的叨叨不休中長久的沉默。

啟優珣聽聞高豔自殺後,兩隻清澈的大眼瞬間失去焦點,空落落的屏蔽了整個世界。她自殺了,而他是逼她自殺的幫凶!

而最後接到消息的夏哲宇毫不猶豫的扯掉點滴,連跌帶撞的單腳蹦下床,也不管自己長長的石膏腳有多麽的礙事,坐在輪椅上一路橫衝直撞的離開了醫院,等蹦跳著來到高豔家住的陰仄的小巷子已經是兩個小時以後的事了。

雪白的綾布從門口一直鋪陳到狹窄的廳堂,在風中吟唱著悲涼的挽歌,肆意飛揚。

高家二老坐在門檻上,渾濁的眼淚奔騰不息,捧著高豔最後的黑白笑容喃喃自語,仿佛這樣高豔就可以回來,像平時一樣淳樸的笑著叫“爸媽”。

仍舊沒有找到啟翼的高陽頹喪的坐在廳邊,盯著廳堂正中長案上的骨灰盒發愣,原本圓潤的雙頰深陷,眼圈黑到發紫。

一身藍白條病號服的夏哲宇跛著腳邁進這被悲傷充斥的狹窄小屋,好看的桃花眼在瞄到高家二老手中蒼白的相框時寸寸放大,上翹的睫毛因為瞳孔的晃動而顫抖,罌粟般的紅唇就像被刪掉色彩的圖片,刹那間蒼白如雪。

平日裏熱情的高家二老此刻沉浸在排山倒海的悲傷之中,絲毫沒有注意到夏哲宇的出現,高陽抬頭看了一眼,並沒有因為夏哲宇的傷勢而有所反應,他太累了,心痛得早已失去了知覺,那麽活潑靦腆的妹妹就這麽沒了,即使是親眼看著她的遺體被火化,他也接受不了她已經不在的事實。

高豔的葬禮辦得十分簡單,由於氣溫過高,她的遺體當日便被送去火化了。高家二老頭天還送女兒出門,再回來時卻隻能接過一個冰冷的骨灰盒。那麽個聽話乖巧的好女兒,就這麽變成了一堆灰被放在這個狹窄寂靜的小盒子裏,高家二老哭得幾度昏死過去。

“高陽……”環顧了一周,夏哲宇被小屋裏陰涼的氣氛感染,心中的感傷風起雲湧。

聽到夏哲宇的聲音,高陽隻是眨了一下眼睛,沒有多餘的反應。

高家二老又開始嗚咽,夏哲宇的嗓子眼摹地發緊,“撲通”一聲,他跪在廳堂的正中央,看著長案上的骨灰盒幾近咬破了嘴唇,“對不起,都是我的錯……”

高陽慢慢的轉過臉去看夏哲宇,隻見他靡麗的臉上布滿哀傷,睫毛顫動好像隨時都會有什麽晶瑩的**滾落出來。

“……高豔那晚來找過我,我拒絕了她……”

“你……說什麽?”高陽緩慢的問了一句,要不是夏哲宇提到高豔,他幾乎連這緩慢的動作也沒有。

夏哲宇的鼻翼扇動,“那晚她向我告白,我拒絕了她……”

似乎是終於理解了夏哲宇的話,高陽慢慢的站起,走到他麵前俯下身子盯著他的眼睛說:“你是說那天小豔跳樓之前去找過你,還被你拒絕了?”

夏哲宇艱難的點了點頭。

高陽的瞳孔漸漸放大,他知道高豔有多喜歡夏哲宇,從見他的第一眼開始就被這個容貌靡麗無邪的美少年吸引住了,從此一直過著偷偷苦戀的日子。

為了夏哲宇,她開始努力鍛煉身體,因為聽說他喜歡的顧知墨是個運動健將;為了夏哲宇,她開始更加用功的念書,因為聽說他喜歡的顧知墨是個學習天才;為了夏哲宇,她開始留起了短發,因為聽說他喜歡的顧知墨是個毛糙短發;為了夏哲宇,她開始利用一切業餘時間去King兼職,因為隻有這樣才可以光明正大的和他接觸;為了夏哲宇,她開始關注一些自己平時從未關注的化妝品,因為聽說他喜歡稍白一點的女孩……

高豔的暗戀小心翼翼不動聲色,就那麽躲在角落裏默默的關注,能讓這麽靦腆自卑的她鼓足勇氣站在他麵前表白,該是積鬱了多少苦澀的情感啊!可是這個家夥,這個眼裏隻有他人一直對高豔視而不見的家夥,竟然把她的心意糟蹋得一點不剩!

高陽太了解高豔對夏哲宇的感情,太了解高豔執拗的性格,所以被夏哲宇毫不留情拒絕掉的她,肯定會不住的鑽牛角尖,陷入自我否定的怪圈,自殺也不是不可能!

那麽,一切都是麵前這個小子造成的咯?!

“你是說高豔是因為你才自殺的?!”壯碩的高陽一把揪起跪在地上的夏哲宇,雄渾的胳膊上青筋暴起。

被強力扯起的夏哲宇勉強單腳站立,打了石膏的腳陣陣刺痛,還未愈合的骨折的地方再次有了裂開的跡象。冷汗從額角滴落,夏哲宇不言不語,對高陽帶有情緒的主觀指責不予辯駁,不管怎樣,高豔的死他還是有責任的,要是那晚他說話不是那麽直接,語氣委婉一點她也不至於那麽難過,情緒那麽不穩定。想起高豔的那句“即使我死”,夏哲宇的心立即就像掉入寒冬臘月的冰窖,在外熱裏凍的煎熬下痛不欲生。

“混蛋!”高陽一拳揮在了夏哲宇失去了血色的臉上,本來就站立困難的夏哲宇,遭受到高陽猛烈的一拳後,整個人幾乎是沒有任何撐力的倒了下去,將旁邊的幾個小板凳盡數撞飛。

本來還沉浸在悲傷氛圍中的高家二老,聽到自己女兒的死跟眼前靡麗的小夥子有關係的言論,過於龐大的傷痛讓他們迫於找到一個情緒的突破口,好讓自己寶貝女兒的死顯得不那麽輕易和荒唐,於是一向明事理的高家二老幾乎是失去了所有理智的衝了上來,在夏哲宇倒地後,揮起結實的拳頭直直的砸到了他的身上。

“你個混蛋!沒良心的王八蛋啊,把我的女兒還給我啊!”

“我們女兒造了什麽孽遇上你個殺千刀的混蛋啊!還我女兒命來啊!”

夏哲宇在二老一聲高過一聲的泣血咒罵聲中沒有絲毫放抗,石膏腳幾度被踢得出現裂痕,痛處卻仍然不及內心的千分之一。

要是當時沒那麽拒絕高豔,要是當時能好好跟她說話,要是當時能夠安慰一下她,要是當時……要是當時……

可是沒有當時了!

夏哲宇嘴裏血氣翻湧,卻強忍著不發出一絲聲音。

“住手啊!你們住手!”

一聲清越的叫喊劃過耳際,眼神迷蒙的夏哲宇看到一個瘦小的影子攔在了自己的麵前,那麽堅定,那麽執著,好像從一開始就在那裏,海枯石爛天荒地老也不會離開。

看清麵前阻攔的人,高家二老用僅有的理智製住了自己的行動,是幫過他們的顧知墨。高家的人,可以不記得仇恨,但絕對不可能忘記恩情。所以,顧知墨的出現,很及時的製止了一場暴力。

去醫院時聽護士說夏哲宇不顧阻攔的跑了出來,就知道他一定會來這裏,可沒想到他竟然傻到把責任全部都攬在自己身上。

“夏哲宇就算有錯,你們也不能這樣對他!”顧知墨冷清的聲調像冰水般把怒火攻心的人們澆了個透徹。

明理的高家人何嚐不明白這不能怪夏哲宇,可高豔的死太突然,自殺的理由讓他們接受不了,就算再自卑,在他們眼中高豔也是個活潑開朗的女孩,說沒就沒了,誰能接受這種憑空的消失?

所以,勇敢站出來承認錯誤的夏哲宇成了一切情緒的發泄物,成了引發一係列悲劇的導火索,甚至變成了殺害高豔的罪魁禍首!

“你們先好好冷靜一下,我們過兩天再來。”

顧知墨扶起嘴角滲血的夏哲宇,扶著他一瘸一拐的離開了高家陰暗的小巷。

重回到醫院,醫生重新幫夏哲宇定好了石膏,並責怪他太亂來了。護士想要幫他處理傷口,卻都被一一攔下,他什麽也不說,隻是望著窗外發呆。顧知墨接過藥品,示意護士出去,自己來就好。

靜靜的坐在夏哲宇的旁邊,顧知墨第一次看見自信飛揚的他那麽悲傷的表情,好像漫天的風雪都積聚到了眼裏,寒澈得看不到明天。顧知墨也沒有說話,隻是拿著蘸有酒精的消毒藥水輕輕清理著他嘴邊的傷口。

“高豔的死不關你的事。”

顧知墨的聲音輕輕在耳邊響起,夏哲宇的睫毛抖了一下,又抖了一下。

“你不要什麽責任都往自己身上攬。”

“可是……”嘴唇哆嗦,嘴角又開始滲血,夏哲宇的聲音開始顫抖,“可是是我拒絕了她啊……”

“夏哲宇”,捧起他傷痕累累的靡麗小臉,顧知墨盯著他的眼睛一個字一個字的說,“不喜歡她不是你的錯,相信我。”

眼睛一陣酸澀,感受著臉頰邊傳來的溫熱,夏哲宇輕輕閉上眼。

輕輕擁住顫抖的夏哲宇,這個場景好熟悉,就在不久前,不會溜冰的自己就是這樣微顫顫的被夏哲宇環在手臂中,顧知墨心裏又湧起那種熟悉的刺痛,並隨著夏哲宇才顫抖而漸次擴大,“相信我,這不是你的錯。”

原來當時站在身後的他是這樣的心情,想讓對方因為自己的存在而安心,好好保護讓其不受一絲傷害……顧知墨不覺收緊了胳膊,重複了當日他在她耳邊說的話:“不要怕,我在你身邊。”

人死不能複生,活著的人還得繼續生活。

在悲傷中輾轉反側了好一陣子的高家二老,最終還是堅強的挺了過來,再次相攜推著小車賣起了混沌,隻是那臉上再也沒有了往日圓滿的幸福。

夏哲宇的身體也漸漸恢複了健康,當拆掉石膏以為他完全康複的顧知墨,意外的發現他走路有點跛的時候,臉上的驚恐成為了她這輩子最深刻的表情。

“怎麽會這樣?!”顧知墨急急的扯住醫生。

“他的左腳受傷太嚴重,再加上後期沒有好好調養,可能以後都會留下後遺症。”

那麽靡麗俊美的夏哲宇竟然就這樣變成了跛子!

雖然不是很明顯,但稍一留神還是會看出他走路的不自然。

淡漠的顧知墨眼淚幾乎是瞬間湧了出來,“醫生,有沒有辦法……求求您了!”

回答顧知墨的隻有深深的歎息。

“沒關係的。”揉揉顧知墨的短發,一直沉默的夏哲宇無所謂的笑了起來,“我走路慢點就看不出來的。”

“夏哲宇!”顧知墨倔強的低著頭,握緊的小拳頭透出根根熾烈白骨,“你不要笑!”

“真的沒關係啦!”

“你不要笑呀!”顧知墨仰起臉對高她一個頭的夏哲宇大吼,小小的臉頰和鼻頭因為長時間的壓抑哭泣而變得通紅。

看著淡漠的顧知墨泛紅的眼圈,夏哲宇的心摹地一收縮,輕輕擁住倔強的不讓自己流眼淚的顧知墨,夏哲宇像幾天前顧知墨安慰他一樣的語氣說道:“你不要哭,我沒關係的,真的沒關係……”

門外的啟優珣低著頭靠在牆上,抿緊著唇角,努力不讓自己發出除呼吸以外的聲音。

將夏哲宇送回寢室後,顧知墨和啟優珣漫步在林蔭路上相對無言。

最近發生了太多事,他們兩人都沒有好好呆在一起過,啟優珣有一種時過境遷的錯覺,等他回過神來時,才發現他跟顧知墨之間多了一道無形的屏障,明明就在眼前,可是卻碰不著。

須臾之間,咫尺天涯。

“知墨,我們去看電影吧,最近有很多新片上映……”

“你姐呢?”

不是直呼“啟翼”兩個字,也不是以其他的什麽來代替,而是直接附帶上他們關係的一句“你姐呢”。

啟優珣摹地心底發寒,看向顧知墨靜若深潭的眼睛,什麽時候她把自己列到了啟翼的世界?

“……不知道……”

“我還有事,電影就不看了。”

顧知墨轉身走開,沒有注意到在她拒絕的那一刻,啟優珣眼中巨大的惶恐和侵襲的悲傷。

宿舍樓前,薛子聰還在執意的等著心裏隻有尚安喆的王維一,這段時間以來,他瘦了很多,眼裏的神采也不複當初,可是卻還是那麽固執的守在這裏。

“你不覺得累嗎?”顧知墨問。

“你如果真正喜歡一個人,那麽等待也是快樂的。”薛子聰笑得很坦然。

看他的樣子明明是那麽難過,可為什麽還要說快樂?顧知墨不懂。想起夏哲宇,顧知墨又開始難過了。

星期天的時候,尚安喆來接顧知墨回家過周末,不死心的猥瑣女王維一從銀灰寶馬出現的那刻,就一直潛伏在陽台上,利用鏡子的反光,充分利用每分每秒的偷看靠在車邊朝路人溫文爾雅笑著的尚安喆。

突然眼神一轉,王維一被鏡中直視的眼神看得心驚,“啪”的把鏡子塞在屁股後,幾聲細碎的響聲後,鏡子變成了細碎的小片狀……

車邊的尚安喆啞然失笑。

上車後,顧知墨注意到尚安喆嘴邊的笑意,在車子駛入大道時,顧知墨將投在窗外藍天的視線定在了尚安喆英俊的側臉上,“表哥,你有喜歡過女生嗎?”

輕笑兩聲,尚安喆的眼神柔和兩分,“你問得好像我不喜歡女生似的。”

“那你喜歡過嗎?”

“喜歡啊。”

“喜歡季寒曉那樣的?”

尚安喆嗆了兩下,“誰說的?”

顧知墨沒有做聲,隻是靜靜的笑。同是擁有天才血統的人,怎麽可能連這點端倪也看不出來。從來都以搶弟弟尚玄燁的東西為樂的古怪尚安喆,雖不致於把弟弟的女朋友當東西搶,但那時不時因為某人含笑的眼睛是騙不了人的。聰明的顧知墨沒有繼續這個敏感的話題,隻是拋磚引玉的說出了自己的主題,“那你覺得王維一怎樣?”

一個隻敢偷偷喜歡你,一個隻敢在你背後大聲哭泣,一個看起來猥瑣卻獨獨在麵對你時純情,一個因為你而拒絕了其他優秀男生的女孩,你,覺得怎樣呢?

尚安喆側著腦袋想了一下,“很直率……”

“……”

“……的猥瑣。”

顧知墨眼皮耷拉,很好,今天天氣真不錯!

啟優珣每次去找顧知墨的時候,都被她冷冷清清的態度擋了回來。他有一種強烈的恐慌感,但卻不知從何說起。

坐在學校的無名湖邊,乍起的粼粼波光在啟優珣清澈的大眼裏一片晶瑩,在抬眼的瞬間讓路過的女孩全都害羞的低下了頭。

他做的一切都是因為喜歡她啊,難道還是錯了嗎?

身邊的垂柳柔軟的枝條撫上臉頰,麻麻癢癢的,啟優珣盯著湖麵都懶得去撥開它。手機響了,當看到上麵熟悉的號碼時,啟優珣的心驟然緊了起來。

是大半個學期都沒有打過一個電話的母親陳怡。

“你爸爸最近要跟林和集團簽約。”

這關他什麽事?

“林和集團知道吧,就是在全國都能排上百強的大企業!隻要幫你爸爸完成這個協議,他一定會承認我們母子的!”

又來了,那種很不好的預感!

“林和董事的獨生女林亦可也在K大就讀,政法學院的大才女,我跟她稍稍提了一下,沒想到她竟然認識你,而且對你印象還很好!”

不要小看K大的帥鍋排行榜,隻要上了前十,就算你是終日躲在角落種蘑菇的陰暗青年,也絕對會在整個校園紅透半邊天,而啟優珣緊跟夏哲宇之後的第五。

“所以呢?”啟優珣感覺這似乎不是自己發出的聲音,機械的平調,完全沒有任何的感情色彩。

“所以你隻要成功的討得了林亦可的歡心,讓她在她爸爸麵前說些好話,那麽愛女成癡猶豫不決的林董一定會下定決心跟你爸爸簽約的!”陳怡的聲音充滿了誌在必得的喜悅,好像下一刻就可以嫁進啟家一樣幾乎癲狂。

“……”

“這不是請求,這是你必須完成的命令!養你這麽大,你總得為了我做點什麽!”在巨大的希望麵前,陳怡的情緒忽高忽低,這會兒語氣立即陰沉了下來。

要是從前,啟優珣一定會想“我多希望你沒有生我”,可是現在不一樣,他有了顧知墨,有了一想起來心裏就暖烘烘的顧知墨。

現在的顧知墨已經不大理他了,要是還沒有個像樣的身份,那將來怎麽站在她身邊,怎麽讓她抬頭挺胸的介紹自己?想到這裏,到嘴邊的拒絕話語又說不出口了。

陳怡吃準了啟優珣的心思,暗笑一聲,“對了兒子,成為了啟家的少爺,那啟家的一切都是你的了!啟翼再得寵,那也是個女孩子,終究是別家的人,你不一樣,你是男孩,是肯定可以繼承啟家的唯一的男丁!”

啟優珣一點都不在乎繼承什麽家產,他隻想拋掉這個見不得光的私生子的身份,然後光明正大的站到顧知墨的身邊。

“媽,你一定要嫁進啟家。”輕輕的說完這句話,啟優珣的眼裏多了幾分堅定。

夏哲宇自從出院後,就一直密切的關注高家的一切。

高陽畢竟是身強力壯的男孩子,高豔的死雖然給他很大打擊,但開朗豁達的性格讓他很快的從陰影中走出。他還有兩個年事已高的父母,他們的內心承受的痛苦已經夠多,如果自己還天天露出一張悲傷欲絕的死人臉,隻會讓他們更難受,所以,即使內心還是很痛,高陽還是保持著一如既往質樸的笑容,當然也沒忘了繼續搜尋啟翼的下落。

高家父母仍舊是整天躲避著城管的掀攤,推著小車在各處學校周邊賣著讓高豔百吃不厭的餛飩。

很多個晚上,夏哲宇都微跛著腳跟在高家父母身後,自從高豔去世後,這兩個兩鬢斑白的老人像是一夜間老了十幾歲,頭發花白了一大片。

突然比以前還要紅火的生意讓高家二老一致認為是高豔在天有靈,殊不知在他們身後不遠的拐角,一群小孩等著夏哲宇發款請客……

這天或許是生意太忙了,一向機警的高家二老竟然沒有發現拿著警棍的城管的到來。等小孩們被驅散時,忙得大汗淋漓的二老才發現站在人群之外的兩個城管。他們一前一後的將小推車夾在正中,讓手忙腳亂的高家二老無處可逃。

“說了多少遍,不要在這裏擺攤子,找打嗎?”城管A揮舞了兩下手中的警棍,順勢將餛飩掀了個底朝天,鐵盆掉到地上發出刺耳的“哐當”聲,餛飩滾了一地,高母所在高父身後恐慌而無措。

“你們是不見棺材不掉淚是吧!”城管B狠踹了兩腳小推車,架在車上的鋁壺一顛簸,滾燙的開水便濺到了城管B的大腿上,燙得他大叫一聲,四周還未散開的人群哄堂大笑。城管B惱羞成怒,眼看卷起袖子就要掀攤子,一個微跛的身影很快的跑了出來,擋在了小推車的前麵。

“住手!”夏哲宇腰背挺得筆直,麵對戴著徽章的國家公務員,一點懼色也沒有。

“你小子是哪裏冒出來的!小心我以妨礙公務罪帶你回去!”城管B說著還抖了抖肩章。

夏哲宇還是固執的站在原地,“他們隻是在這裏賣了一會,現在立刻走還不行嗎!”

城管A許是被上司壓迫多了,現在見有求於他的人,鼻孔幾乎翻上了天,“賣了一會?我可關注他好一段時間了,他們幾乎天天都在這邊賣!”

因為這裏是小學門口,而小孩子們又不會多心撒錢的夏哲宇是壞蛋,所以天天來領錢的小孩隻增不減,讓高家二老的生意越來越好,也讓他們打定了在這裏擺攤的決心,可誰知他們早就被城管給盯上了!

“通融一下吧,兩位老人家做點小生意糊口也不容易!”

“一直替他們求情,你是他們的兒子吧!讓開讓開!除掉無照經營的攤位是我們的職責!”

夏哲宇攔在城管的前麵,固執的不讓他們靠近高家二老的小推車,推搡間眼看城管就要動手,一個八九歲的小女孩突然蹦了出來,“爸爸!”

聽到叫聲,城管A立即停下了動作看向一邊,“妮妮,你放學不回家還呆在這裏幹嗎?快回去!”

“爸爸不是說你的棍子隻打壞人嗎?大哥哥不是壞人,爸爸不要打他!”

被妮妮扯住袖子,城管A的表情有點尷尬,“快回去!爸爸在工作呢!”

“大哥哥這些天一直請妮妮吃爺爺他們的餛飩呢!奶奶做的餛飩可好吃啦!爸爸不要打他們好不好?”

“妮妮,聽話!”

“爸爸是妮妮心目中的英雄,爸爸不會傷害大哥哥他們的對不對?”

對上小女孩純真的雙眼,城管A無奈的歎了口氣,與城管B對視一眼,雙雙的放下了警棍。

被女兒當成英雄,這是每個做爸爸的最自豪的地方,誰都不想破壞自己在女兒心目中的英雄形象,而且看來他們也的確沒什麽不講衛生的地方,起碼身子嬌弱的妮妮接連吃了幾天這裏的餛飩後都沒有出現不適的反應。

揮揮手,城管A不耐煩的說:“快走快走!這邊是嚴打區,下次不要在這邊擺攤子了!”

如獲大赦,高家二老立刻收拾收拾,推著小車離開了現場。

“謝謝你啊,小妹妹!”夏哲宇衝妮妮笑了笑,弄得小女孩還不好意思的躲到了城管爸爸的身後。

經過剛才驚心動魄的一刻,高家二老都有些疲軟,腳步不自覺也慢了下來。快到家的那條巷子時,高家二老對視了一眼,停下了腳步。

在他們身後,夏哲宇一直默默的護送著,遠遠的看過去,還能發現他修長的雙腿有一條有點微跛。

“小夥子,你過來!”高母朝隨著他們的腳步頓下的夏哲宇招招手。

夏哲宇愣了一下,低頭走了過去,將剛才撿起來一直拿在手上的鋁盆遞給高母,“伯母有什麽事嗎?”

“這些天都是你讓那些小孩來買我們的餛飩吧?”高母的神情有點疲憊。

起先夏哲宇沒有說話,但意識到麵前的二老一直在等待自己的回答時,便極輕的點了一下頭。

“哼!也是因為我的餛飩好吃,那些小孩才肯接你的錢過來!”一直不說話的高父冷哼出聲。

一聽到原本對他不理不睬的二老都開了腔,夏哲宇立即附和的猛點頭說:“是啊是啊!當然是因為您們做的混沌好吃,小孩們才肯聚集嘛!”

“哼!這還用你說!”說是這麽說,可聽到這話,高父冷峻的表情明顯的緩和了許多。

高母直直的盯著夏哲宇微跛的左腳,畢竟是為人之母,想到夏母看到自己英俊的兒子變成這個樣子後的反應,高母忍不住歎息,“你的腳……”

“不礙事!”夏哲宇很快的接過話。

“那個叫顧知墨的女孩都跟我們說了”,高父也跟著歎息了一聲,“害你變成這樣我們也有責任……”

想到低著頭站在自己麵前一個勁道歉的女孩和她那句“拜托您們不要恨夏哲宇,要恨就恨我吧”,高家二老忍不住黯然心傷。

墨……夏哲宇的心髒漏掉半拍,她為了自己來找過高家二老嗎?

“這不關您們的事,都是因為我,高豔才……”

“高豔的死才不關你的事。”冷靜下來的高母聽了顧知墨的話後,又找回了一貫明事理的心態,認真的審視了一遍事情的前因後果,“不喜歡她不是你的錯,錯就錯在高豔這孩子太死心眼,我們都不知道那麽開朗的她竟然承受不了壓力!”

高母說著說著眼淚又漫了上來,高父拍著她的後背不住歎息,“我們想通了,那天對你動手讓你留下了後遺症真的是很對不起啊……”

“該說對不起的是我……”夏哲宇說著眼睛又開始酸脹。

高母伸出滿是厚繭的手拂去夏哲宇眼角的剔透,蒼老的聲音中泛著濃濃的憐愛,“你是個好孩子,難怪我們高豔喜歡你!”

“隻是我們高豔沒福氣……”高父顯然是個堅強的漢子,才說了一句之後就發現自己語氣太過沮喪,於是馬上轉換語氣說,“那個女孩不錯,你喜歡她吧?”

想到顧知墨清淡的笑,夏哲宇情不自禁的點了點頭。

“喜歡就要好好把握啊,不要等失去了才後悔!”

“嗯,我知道!”

“我們二老等著喝你們的喜酒呢!”

“嘿嘿!”

“現在你就幫我們把車推回去吧,年紀大了,很容易就累了呢!”

“好的!”

啟優珣很容易就走近了林亦可的身邊。

像他這樣溫文爾雅又俊美無儔的男孩子,沒有女生不喜歡。

還好,林亦可是那種很有修養的大家閨秀,即使喜歡也很有尺度,不會像普通的女孩子那樣嬌嬌滴滴黏黏膩膩,這點讓啟優珣鬆了一口氣。

幾天沒有去找顧知墨,她也沒來聯係自己,除了碰麵時的隻字片語,兩人就像最普通的朋友一樣,關係變得不痛不癢。

啟優珣深歎一口氣,沒關係,這些都沒關係,隻要把這段時間熬過去了,他就可以抬頭挺胸的站在她的麵前,光明正大的向世界宣布,他啟優珣,是顧知墨的另一半。

隻要現在搞定眼前的女孩,隻要給她一點幻想的空間,讓她產生想和自己在一起的想法,然後讓她去找讓兩人關係緊密的方法,那麽讓她的父親和自己的父親接觸肯定是最有效的辦法,那樣的話,兩家公司的合約也不是不可能了……

也許這樣會傷害到林亦可,但現在的啟優珣是破釜沉舟,什麽也顧不上了。

這一生,這一次,為自己抬起頭,隻想要驕傲的活下去。

長這麽大,啟優珣隻認真注意過顧知墨一個異性,跟林亦可在一起他才發現,原來女孩子並不是顧知墨那樣,相反,顧知墨甚至算是個另類。

淡漠,冷靜,知性,平和,普通的女孩子很難做到其一。

她們隻會像現在這樣的林亦可一樣,在自己低眉朝她微笑的時候,臉上泛起淡淡的紅暈,含羞帶怯的偷偷瞄著自己,在自己側著身子護著她過馬路的時候,會不經意的露出竊喜的表情,而不是像顧知墨那樣永遠都是那麽風淡雲清,好像全世界在她的眼中都不過隻是彈指一瞬一樣,什麽都不能在心上留下痕跡。

可哪怕是一縷塵埃,他也想多在她的心間停留一下。

所以,即使再醜陋,他也要爭取站在她身邊的資格。

於是,在相處到差不多的時候,啟優珣就把林亦可約了出來,隻要再加把火就好,隻要這一次成功了,以後就不用再擔驚受怕了……隻要這一次就好了……

所以,隻許成功,不許失敗!

夏哲宇知道讓高家二老原諒他的最大功臣是顧知墨後,一到這個禮拜天,他便約出了顧知墨,兩人在擁擠的街頭走走停停,很隨意的溜達著,想著各自想去的地方。

本來是很閑適的扯著一些無關緊要的話題,夏哲宇卻邁著他自從出院後就一直不太適應的微跛左腳,用很奇怪的螃蟹姿勢突然竄到顧知墨的另一邊,雖然演技不錯,但他那像在躲避什麽似的表情還是在細微的僵硬處出賣了他。

與其說是躲避,不如說是……

顧知墨眼角微微一動,唇邊的冰激淩也忘了舔,單手撥開一直不讓開的夏哲宇,黑白分明的瞳孔緩慢的放大,然後在幾秒後又恢複了平靜。

不如說是遮掩。

“走吧。”顧知墨的聲音淡得聽不出任何情緒,唇邊的冰激淩卻一直忘了擦去。

夏哲宇擔憂的看了她兩眼,想要衝到對街的欲望就這麽被她不鹹不淡的“走吧”給拉了回來。

就在啟優珣輕輕握住林亦可的手,讓她害羞的靠在自己的肩頭,兩人相攜的背影如夢似幻的仿若天造地設的一對時,夏哲宇和顧知墨出現在了街對麵,並且將啟優珣主動攬過林亦可的一幕盡收眼底。

決定為幸福最後一搏時,卻讓幸福擦肩而過。

走在顧知墨身旁,夏哲宇的眼裏滿是擔憂。她不哭不鬧,風淡雲清的和自己繼續著剛才的話題,好像什麽事情也沒發生過一樣,讓夏哲宇著實心慌了一把。

“墨……”

“嗯?”顧知墨抬起頭,手裏的冰激淩早已融化,黏在手上髒髒的一股膩感,她卻渾然不覺。

“要不我們回去找啟優珣問清楚?”

夏哲宇的表情誠懇又認真,狹長的桃花眼裏一片柔和的澄澈,罌粟般的薄唇邊輕輕抿著說不出的酸楚。顧知墨心裏一疼,突然很想伸手撫平他眉間的褶皺,於是不覺就抬起了另一隻沒被冰激淩汙染的手,卻是在夏哲宇納悶的時候一巴掌拍了下去。

“你幹嗎打我啊?”

顧知墨甩掉粘膩的冰激淩,聽不出情緒的說:“白癡。”

“你幹嗎叫我‘白癡’啊?”

懶得理會揉著腦袋喊痛的夏哲宇,顧知墨大踏步的朝一邊走去。

突然,一個男人神色匆匆的從前方路口朝這邊跑過來,手裏還拽著一個女士皮包,顧知墨腦裏剛閃過“搶匪”兩個字,另一邊就響起了中年婦女高亢的叫聲,“抓小偷啊!天殺的王八蛋搶了我的皮包,抓住他啊!”

以搶匪那生猛的形象看來,自然沒人理。搶匪一路跑來,身邊的行人都謔謔的讓出了一條道,讓他跑的暢通無阻。隻有顧知墨還傻傻的站在路中間,被他毫不客氣的撞了個圈,夏哲宇反應敏捷的扶住了顧知墨,抬腳就追了上去。

一條街跑過,兩人很快都沒了蹤影。當顧知墨搗騰著她跑步的腳找到夏哲宇時,她有些淩亂的喘息立即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掐住了,變得緩慢而安靜,整個世界寂然得隻聽得到她悲傷的心跳聲。

夏哲宇沒有追到劫匪,他默默的蹲在街角,抱著前段時間還打過石膏的左腳,靡麗無邪的小臉慘白,豆大的汗珠順著弧線俊美的側臉淌下,明明那麽痛苦卻還是咬緊牙關努力不讓自己泄露一絲一毫的軟弱……

顧知墨的鼻子頃刻就酸了,背身靠在夏哲宇看不見的轉角,黑白分明的眼睛裏的世界一片晃動。

他不想讓她看到自己痛苦的樣子,一直都在一個人苦撐,努力大笑裝作若無其事,她一直都知道……這個笨蛋,這麽溫柔要她怎麽辦!

等夏哲宇差不多緩過來時,顧知墨才佯裝匆忙的從他身後躥出。果然,夏哲宇沒有透露一點身體不適的消息,隻是很無奈的攤了攤手,表示沒追到。顧知墨強忍著眼眶發熱的衝動,強作若無其事的輕笑說:“我怎麽突然發現你還挺帥的。”

“人人都知道的事情你現在才發現啊!”夏哲宇權當她是開玩笑的調侃說。

“突然想遛遛你,滿足一下我的虛榮心,哈哈。”顧知墨說著便挽過了夏哲宇的胳膊,在他的目瞪口呆中親昵的挨到了他身邊。

夏哲宇真的很想當這是因為顧知墨對他動心了,可他太理智了,不可能忽視掉一旁“挽”和“攙”的區別。她還是發現了他腳的問題,可是卻絲毫不流露出異樣,是因為知道他不想讓人知道嗎?

夏哲宇頓了一下,攙著的兩隻小手纏得更緊了,好像恨不得將全身的力量都用來給他依靠一樣……

將夏哲宇送到寢室樓下,顧知墨轉身就碰到了啟優珣。他的頭發有點淩亂,腮邊甚至還有未擦幹淨的唇印,顧知墨對這一切熟視無睹的像往常一樣打招呼。

啟優珣顯然有些緊張,連笑容也變得分外拘謹,就像做了壞事的小孩。

顧知墨暗暗歎息,“你去哪了?”

“沒……沒去哪啊,就在圖書館坐了會!那個,我有點急事,有空再聊!”

看著啟優珣幾乎落荒而逃的背景,顧知墨清清的笑起來,有急事啊……這樣嗎……

估摸著顧知墨差不多走遠,夏哲宇蒼白著臉頰從寢室又慢慢走了出來,讓室友幫他叫了輛計程車,夏哲宇直接去了醫院。

找到前段時間幫他治療傷腿的醫生,夏哲宇應要求又做了個檢查,看過光片後,醫生緩慢的搖頭,“你的腳也許以後都不能恢複到正常的狀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