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0 如果可以忘記你
1.
“聖金金童玉女聲稱隻是好友，愛的蹦極是為友情……”
“青年導演鈴木川下攜巨款潛逃，淩氏集團負債累累，正式宣告破產……”
“身價數十億的淩氏家族成欠債王，債主上門輪番轟炸……”
……
數日來，有關淩氏倒閉的消息全麵曝光，一夜之間，所有人都知道那個曾經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淩家大小姐淩夕煙已經一無所有。
而夕煙卻神色如常，仿佛什麽都不曾發生般，依然用溫和的微笑麵對所有人，隻是麵色蒼白了許多，眼眸裏夾雜著絲絲隱忍的憔悴。
尹蕾請了長假。因為黑社會老爸目前正在被警方懷疑，於是全家借著度假的名義到國外避避風頭。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夕煙握著話筒在線路的這一段苦澀的笑著，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自己最近太倒黴所以才會連累了尹蕾呢……
原本時時刻刻都被簇擁著的夕煙，忽然覺得，偌大的聖金，如今就隻剩下她一個人了。偶爾，也會覺得靠窗的角落裏，梵光那兩道冷峻又夾雜些許溫柔的目光直直地望著自己，可是回過頭，卻見他正麵無表情地望著窗外的風景。
梵光於夕煙解除婚約的消息一經傳出，梵光在聖金的人氣空前高漲。以前礙於夕煙而不敢發起攻勢的女生們如今可算等到機會，雖然梵光對所有人都冷冷的，卻絲毫未能減弱她們的熱情，反而覺得這是屬於冰之王子特有的魅力，從而對他更加癡狂。
銀行的部門經曆與淩家以前有過一些交情，所以沒有逼他們馬上搬出淩家大宅，夕煙每天放學都會出去找房子，可是他們一家三口包括她自己，都是養尊處優慣了的，她又不想家人受苦……所以遲遲找不到合適的地方。
牆倒眾人推那句話果然是沒錯的。以前那些嫉妒夕煙的女生們幸災樂禍的看著她這個樣子，還不忘添油加醋地再來踏幾下。
“夕煙，你憔悴了很多耶，是不是日子過的太苦了？說起來，我爸爸還是淩氏集團的債主呢……欠他的自來水筆錢都還沒有還呢……不過我跟他說就那麽算了吧，那點錢，就當做善事了。”一個曾經跟江希亞關係很好的女生抱肩坐到夕煙桌子上，陰陽怪氣地說，一臉得意。他父親是給淩氏集團提供自來水筆的供應商，在淩氏未到之前，這絕對是眾多小商家搶著做的一單生意，所以她一直畢恭畢敬地對待夕煙。
夕煙放下手中的課本，抬眼看著這個曾經對她百依百順的女孩子，平靜地揚起唇角。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以前給我借過兩個名牌手袋，三對水晶耳環，好像最後都沒有還呢……拿那些去抵債，你應該還有剩吧。”夕煙歪著頭，微笑著說。
“你……”為首的女生一時語塞，氣得臉色驟然發青。
“夕煙，你現在日子也不好過，估計要靠家當生活了吧？你那些名牌衣服，首飾，什麽時候讓我們去挑挑啊，反正都是要賣的，我們給的價錢也許會高一點呢！”另一個女生接住話頭，尖酸地笑著。
“好啊，反正你們從來都不穿新款衣服的，那些過了季的東西，剛好適合你們呢。”夕煙的表情很無辜，看不出一點針鋒相對的味道，言語卻很淩厲，直直的刺了回去。
“你這個死丫頭……”為首的女生眼看自己這夥人不但沒有討到半點便宜，還反倒被夕煙羞辱一番，氣得高高地揚起手腕，眼看一巴掌就要揮下來……反正她現在隻是個什麽都沒有的窮丫頭，自己沒有必要對她手軟的。
夕煙冷冷地看著她，眼神倔強。
就在那個耳光要落下來的時候，忽然有人自後居高臨下的扼住了她的手腕。女生一驚，驀地回頭，卻看見梵光冰冷而又極具壓迫性的黑眸。
越過她的肩膀，夕煙又看到那張熟悉又遙遠的英俊臉龐，心中莫名掠過一絲酸。
梵光甩開她的手腕，一言語不發地看了她一眼……為首的女生看著他冷峻的臉，一陣心虛，頗有些害怕地轉過身，帶著一眾手下怏怏離去。畢竟，得罪了靳氏集團大少爺可不是好玩的。
梵光側頭望向夕煙……她真的憔悴了很多，麵色蒼白，眼神卻更加倔強了……她，過得很辛苦吧？
夕煙靜靜地回望著他……那雙曾經讓她心痛留戀的黑眸還是那般深邃清冷，總是可以直直照進她心中最柔軟的地方。
四目相對的瞬間，夕煙忽然有種想要流淚的感覺。
就在這時，電話忽然響起，夕煙這才恍然發覺自己一直在看他，急忙調轉目光，從製服口袋裏拿出手機。
“喂，媽媽，什麽？你別急，我馬上就過來！”一向處事不驚的夕煙瞬間慌亂起來，不顧一切的衝出教室。
媽媽說，爸爸心絞痛犯了，現在正在醫院裏。
怎麽會這樣呢？爸爸因為淩氏集團的事情已經很受打擊了，這個時候又病倒了，她真怕他撐不住啊……夕煙奔跑著，咬著嘴唇，眼淚細碎地灑在風力。
一路飛奔到醫院，夕煙站在走廊上，深吸一口氣，用袖子抹調眼淚，調整好自己的表情，平靜地走進病房。
“媽，爸爸怎麽樣了？”夕煙看著病**蒼老了許多的父親，小聲地說。
“打過點滴，現在已經睡著了。”淩太太幫丈夫掖了掖被角，輕聲回答，保養得很好的眼角，皺紋忽然空前地明顯起來，刀刻一般。
“怎麽……忽然會這樣呢？”夕煙心疼地看著母親，喃喃地說。
“銀行的人開始拍賣我們抵押的物業，今天不但逼我們搬離淩家大宅，還要把它賣給淩氏以前的鄭董事……”母親臉上掠過哀傷的表情，頓了頓，接著說，“鄭董事看重的是淩家大宅那塊地，一旦賣到手，就會把房子拆掉重建……可是那棟祖宅是你爺爺親手設計建造的，你爸爸怎麽能眼看著……”說到這裏，淩太太忍不住抽泣起來，又怕驚醒熟睡的丈夫，捂著住別過頭去，極力控製著自己的情緒。
那棟大宅是爺爺親手設計的，拆掉的話，就會永遠從世界上消失，再也換不回來了啊……夕煙深深在心底道抽一口冷氣。更何況，如果父親此時再受這麽大的打擊，他一定會支撐不住的吧……
“媽，別擔心，我去跟鄭董事談談，也許事情還有轉寰的餘地……還有，把父親轉到高級病房去吧，這裏他住不習慣的，醫藥費方麵我會想辦法的。”夕煙握了握母親的手，輕揚唇角，努力地笑著。
夕煙起身走出門口，咬著嘴唇，麵色蒼白得有如失色的花瓣。
梵光急忙閃身到門後麵，她若有所思地看著地麵，並沒有發現他。
剛才，看到夕煙焦急地衝出教室的時候，他幾乎是下意識地跟在她身後……
一路跟到醫院，聽到她跟母親的對話，才意識到此時的她小小的肩膀，承擔著多少沉重與哀傷。
梵光站在病房門前，微薄的陽光灑在他冷漠英俊的臉上，宛如蒙上一層金色輕紗，泛著似有若無的溫柔。
2.
淩家祖宅的後花園裏。
“鄭叔叔。”夕煙站在鄭董事身後，輕聲地說。
“哦……原來是世侄女。”鄭董事回過頭，看到是她，愣了一下，隨即敷衍地揚了揚嘴角。
“好久不見，鄭叔叔身體還好麽？”夕煙端莊地笑著，自己也覺得這是很虛偽的開場白。
“還好，謝謝世侄女關心。我知道你是為什麽來找我的，別說Uncle不給你麵子，如果是為了這幢房子的事情，我想我們不用談了。”鄭董事開門見山的說，他對這個世侄女印象一向不錯，所以才沒有馬上趕她走。
“Uncle，‘天碧居’住得還舒服吧？”夕煙調轉話題，聲色平靜地說。
鄭董事一愣。沒想到她會忽然若無其事地說起這些。
“那本來是淩家的私人產業，但是當時Uncle說要退股，公司沒有錢還給你，父親無奈，就把那棟房子給了您。若是轉手的話，應該也賺了不少吧……爸爸雖然不擅經商，可是也不一直曾虧待您……我們兩家也有二十年的交情了，現在我們惟一的願望就是保住這座住宅，難道連這一點您都不肯通融麽？”夕煙上前一步，懇求地看著鄭Uncle。
“……夕煙，現在不是我不通融，這棟房子就算我不買，銀行也會把他賣給別人的，大家都是商人，看中的都是這塊地皮而已，誰都不會留著著房子做博物館的對不對？”鄭董事聽了夕煙的話，也不免有些動容。轉身背對著她，微微有些不忍。
“Uncle，不如這樣啊，我答應您我以後一定會把這裏買回來，你先不要拆這房子好不好？那是我爺爺親手設計的，拆掉之後就會從這世界上消失，再也找不回來了啊……”夕煙見鄭董事有些鬆動，急忙轉到他麵前，真摯中帶著一絲哀求。
“唉，夕煙，這棟房子我就要買下來了，我投了八千五百萬在這裏，難道要我等你十年二十年把它贖回去嗎？Uncle是商人，不是慈善家，你不要讓我為難了。”鄭董事長歎口氣，麵對這樣一個動之以情的可憐少女，想必誰都不能無動於衷，他也有些矛盾，但是利益始終占了上風。
“鄭Uncle……”夕煙還想再說些什麽，卻被橫橫地打斷。
“夕煙，你說什麽也沒有用的。再說下去，別怪Uncle對你不客氣了。”鄭董事背著手，冷冷地對夕煙說。
“我……”夕煙眼中掠過一絲恐懼的光芒，她真的很怕這棟房子會被拆掉，下意識地想再說些什麽，眼淚卻搶先灌滿了眼眶。
“不要再求他了。”一個冷峻而熟悉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隨即肩膀傳來熟悉的體溫，夕煙回過頭，隻見梵光修長好看的手掌攬住自己，仿佛在幫她支撐住身體的重量。
“鄭Uncle，好久不見。”梵光禮貌的頷首，聲音中透著居高臨下的高貴。
“世侄，別來無恙，你父親最近好嗎？”鄭董事見到梵光，立刻換上衣服熱絡的笑容。
“他很好。爸爸總是教我，當長輩的就該有長輩的樣子，不要事事跟人計較。”梵光好看臉上掠過一絲戲謔的神情。
“……那，那是當然了。”鄭董事不知道他這話究竟是什麽含義，頓了頓，略帶僵硬地陪笑說。
“真是不巧呢……我剛剛跟大通銀行的Phlip簽約買下了這個地方……鄭Uncle一定不會介意的吧？”梵光幽幽地說，唇角掠過一絲壞壞的笑容。
“你……”鄭董事一驚，幾乎氣結。以這塊地皮的潛質，翻新之後轉手就能賺個幾百萬，可是卻忽然殺出來個什麽都不懂的大少爺攔住了他的財路。
夕煙也是一愣，側頭望著梵光近乎完美的側臉，心中仿佛被什麽擊中了，驀地熔化了她心中最最柔軟的地方，一種甜甜的無力感湧上心頭……
在她最無助的時候，他就這樣接近地站在她身邊，宛如神明。
“算了……正好省得這位能言善道的世侄女讓我為難。我先走了，梵光世侄，後會有期。”鄭董事剛想發作，在腦海中飛快地盤算了一下，還是決定不要去惹靳氏集團的大少爺比較好，隻好訕笑著離開。
“再見。”梵光禮貌地說。貴氣逼人。
“你……怎麽會來？”夕煙看著他的眼睛，隻覺心中一陣委屈之後是酸澀的驚喜，眼睛一熱，淚水就汩汩的流淌著……
“淩伯父的病房我已經派人幫他轉好，你不用再擔心嘍。”梵光雙手扶著她的肩膀，伸出修長的手指輕柔地抹去她眼角的淚水，像在哄一個受了委屈的小孩子。
“……為什麽？為什麽要幫我？”夕煙睜著一雙迷離的淚眼，梨花帶雨地看著他，心底竟隱隱地帶著一絲希冀……
他……為什麽要幫我呢？
“因為我還沒來得及回答你的問題啊……
我會記得你的。
會記得你很久的。
可是想起你的時候……我不會快樂的。
因為，我不想看到你獨自受苦的樣子啊……”記憶中冷漠高傲的梵光似乎第一次說出這樣長的句子，英俊的眉宇間透著雪花般棉軟的溫柔。
梵光修長的雙臂稍一加勁，猛地將夕煙擁進懷裏，一種熟悉的甜香又沁入鼻息，仿佛包含著一絲幸福的味道。
夕煙怔怔地睜大了眼睛，臉頰猝不及防地貼著他的胸口，可以聽見他略微急促的心跳聲音……整個人仿佛忽然失去了所有力氣，完全淹沒在他冰冷魅惑又略帶一絲霸道的氣息裏……
就在這時候，夕煙的手機忽然毫無預警地響起來，強烈的震動讓擁在一起的兩個人驀地驚醒，兩個人麵帶羞澀地分開，夕煙微低著頭，臉頰微熱起來……
“喂，……真的嗎？太好了！好的，到時候見了。”夕煙扣上電話，表情歡快起來，開心地揚起唇角。
“……司徒俊清打來的？”梵光眼眸一黯，試探的語氣中有些清冷。
“是啊，他幫我找到工作了，那我現在就有兩份工，應該可以生活下去了吧……”夕煙認真的在腦中盤算著，臉上露出希冀的表情。
“其實，你……”梵光憐惜地看著她，心疼地皺了皺眉。其實，你不用這麽辛苦的，我可以照顧你……
可是自顧自想著未來與生活的夕煙，並沒有聽完他的話。
“買房子那筆錢……我以後會還給你的。”夕煙抬起頭，眼中的微紅還沒有完全褪去，目光清澈而堅強。
“……隨便你。”梵光的心一沉，淡漠地說。
她果然……還是更依賴司徒俊清的吧……
當她碰到困難的時候，第一個想到的人，可不是他呢。
梵光雙手插在褲袋裏，悠悠地走向前方，眼眸中掠過一絲落寞。
高大的海棠樹後，杜子曦靠著樹幹，雙腿一軟，整個人滑落到地上，狠狠地咬著嘴唇，雙唇泛著白，幾乎要失去最後一絲顏色……
方才她去醫院探望在建築工地被腳手架砸傷的父親，他也隻有在需要錢的時候才會想到她。無意間在走廊中看到梵光，剛想過去叫他，卻看到他的目光直直落在淩夕煙的背影上……
於是一路跟著他們，當她看到他們緊緊相擁的時候，心就像被什麽絞碎了……
破碎的，還有她對生活僅有的一絲希望。
梵光，你就要……離開我了麽？
3.
氣氛火熱的SOLO。
夕煙穿著女侍應的製服端著托盤穿梭在人潮湧動的迪廳裏。節奏強烈的音樂刺激著眾人的耳膜，台上身材火辣的女領舞妖嬈地舞動著，許多醉醺醺的男人圍在她所站的台子下麵，時不時傳來輕佻的起哄聲。
“喂，這裏的工作，還習慣麽？”有人自身後拍了拍她的肩膀，夕煙回頭，看見一襲白衣的司徒俊清在昏暗閃爍的燈光中，琥珀色的眼眸散發著妖精一樣的目光……
“還好。謝謝你。”夕煙感激地說。SOLO不收沒有工作經驗的女侍應生的，這份工多虧了俊清才爭取到的呢。
“這裏下班很晚，晚上一起走。”俊清輕揚唇角，露出一絲顛倒眾生的笑容。翻身跳上舞台，SOLO裏一片尖叫，他腳下馬上聚集了大片男女，擁護神明般的仰望著他，神情迷醉而瘋狂……
他……還真是人氣爆棚呢。真的像個妖精呀，不然怎麽會有那種連女生都會嫉妒的美貌呢？
夕煙頗有些震撼地搖搖頭，轉身繼續忙碌起來。
“喲，這不是淩夕煙麽？”一個男生指著穿梭在人群中的夕煙說。
“啊，真的是呢，喂，夕煙！”女生揚手叫她。
夕煙回頭，無奈地笑笑，就知道會在這裏碰到聖金的同學的。微笑著走過來打招呼。
“唉，淪落到在這裏打工，你還真是慘呢……”一大堆來SOLO玩的男男女女中，正好有上午剛被她奚落過的那幾個女生。
旁邊的男生撞了一下她的手臂，朝她使個眼色，示意她不要再說下去。
夕煙渾不在意地笑笑，眼睛不經意掃到門口，卻看見那個熟悉的身影……
梵光？……他怎麽來了？
台上那個妖嬈的女領舞看到他，朝身後輕輕揮手，台上的燈“啪”的一聲被點亮，昏暗的SOLO明亮起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前台。
夕煙這才發現，那個人氣僅次於俊清的女領舞，正是杜子曦。
梵光麵無表情地走向她，目光冰冷地有如玄冰。
“你讓我來，就是為了讓我看到這樣的你麽？”梵光盯著她的眼睛，冷冷地說。“我說過，我不要你來這裏跳舞，為什麽你從來都不肯聽我的話？”
“梵光，你是在為我難過麽？你在心疼我對不對？所以……你還是在乎我的對不對？”子曦揚著下巴看他，挑釁的眉眼中透著隱隱的哀求，就像個故意做錯事的孩子，不過是為了換來大人的一點關注。
梵光看著她一身豔麗的緊身衣裙，憤怒得轉身就走。
“梵光，你不要我了是不是？”杜子曦哀傷地說，眼睛直直地看著梵光，撕裂一般的希冀著。
“好，我的父母，哥哥，他們全都不要我，你現在也要狠心的把我丟棄了麽？你……也覺得我是個負累麽？我給你一個機會，對著話筒說你要我。如果你這次不要我的話，我這輩子都不會再見你了！”杜子曦的聲音中帶著哭腔，她此時的眼神就像個賭徒，定定地等待著梵光的回答。
她今天叫梵光來，就是要讓他在全世界麵前承認他是屬於她的，任何人都無法搶走他。而淩夕煙又碰巧出現在這裏，正好可以讓她親耳聽到。
“梵光……我什麽都沒有了，連惟一疼愛我的哥哥都離開我了……我答應你，我以後什麽都聽你的好不好？……或者，你嫌棄我是個沒有家的野丫頭嗎？如果是這樣，我不會再去煩你！”杜子曦賭氣一般，轉向身邊的陌生男人，妖嬈一笑，說，“算了，既然他不要我，我還不如跟你在一起。”
子曦朝DJ台上揮揮手，舞台上的燈光驟然熄滅，節奏強烈的舞曲重新灌入眾人的耳朵。
梵光僵硬地站著，好看的眉眼彌漫著遲疑的陰霾，痛苦的閉上眼睛。
子曦的話，字字扣在他心上。
我的父母，哥哥，他們全都不要我，你現在也要狠心的把我丟棄了麽？
如果你這次不要我的話，我這輩子都不會再見你了！
梵光……我什麽都沒有了，連惟一疼愛我的哥哥都離開我了……
你嫌棄我是個沒有家的野丫頭嗎？如果是這樣，我不會再去煩你！
……
梵光睜開眼睛，下定決心般，走上舞台，眼神疼痛的望著抱著一個陌生男人親密跳舞的子曦，說，“我－要－你。”
子曦愣住。
所有人都愣住。燈光再一次被豁然點亮，照得梵光與子曦如畫中俊美豔麗的男女，他們麵對麵站著，直直得看著對方，眼神中都蘊含著某種難以言說的糾纏的情感……
“啪”的一聲。
破碎的聲音吸引了SOLO裏的所有目光。
夕煙雙手驀地一鬆，手中的威士忌直直墜落，應聲而碎。
其實碎了的，又何止一瓶酒呢？
夕煙怔怔地看著他們，心碎成灰。
……
梵光也順著聲音望過去，看到夕煙，黑鑽一般的眸子驟然凝住，仿佛什麽結了冰，僵硬地疼痛著。
她怔怔地看著他，忽然間，淚流滿麵。
看著眼神絕望的她，梵光心底掠過撕裂般的一陣絞痛。
……
“唉，我都說她可憐了，在這裏做侍應生，未婚夫也沒有了。說什麽是朋友所以才分手，分明是人家把她給甩了嘛。”
“唉，別說了，你看她，整個人都呆掉了，一定很傷心吧？我們別再刺激她了，人家好歹也是淩家大小姐啊！”
“可不，人家是麻雀變鳳凰，她是落毛的鳳凰不如雞啊，哈哈。”
聖金那夥女生開始陰陽怪氣地議論紛紛，幸災樂禍地看著這場好戲。
夕煙仿佛沒有聽到般，腦海中一片空白，眼淚無知無覺的傾瀉而下。
梵光，這一次，我真的無法原諒了。
與其說是無法原諒你，更不如說是……
無法原諒一次又一次被背叛，被傷害，卻仍然對你心存幻想的自己。
被人群簇擁著的俊清心痛地看著流著淚的她，在眾人的簇擁中翻身跳下舞台，握住夕煙的手腕，轉身朝門口走去……
夕煙仍然怔怔地望著梵光，任淚水衝刷了視線。
梵光看著淚眼迷茫的夕煙，烏黑深邃的黑眸裏瞬間閃過一絲複雜的疼痛，包含著後悔，愧疚，疼惜以及許許多多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夕煙睜大了眼睛的回望著他，溫熱的淚綿延不絕地湧出眼眶。
無法想像自己此刻的眼神。是憤怒，絕望，還是一個人被深深傷害之後才會得到的覺醒呢？
心底卻還有最後一絲希望在徒勞的掙紮著……如果他現在追上來的話，如果他現在拉住我的話，如果他現在……
可是他就隻是那樣身長玉立的站著，打破了我心底最後一絲卑微的幻想。
俊清緊握她的手腕，牽引著她麻木的身體走出門口，夕煙臉上一片汪洋的冷淚。深吸一口氣，絕望地調轉視線。
梵光，這一次，我們是真的要分開了吧。
我已經不再是你的準未婚妻，我已經不再是那個不識愁滋味的淩家大小姐，我已經不再是一個有資格留在你身邊的小公主。我已經不是那個可以一次又一次被傷害，卻又一次又一次的欺騙自己說自己不喜歡你的女孩子了……
所以，光，從我踏出這道大門開始，就讓你徹徹底底的從我的世界裏消失吧……
腦海中呈現出海邊的那塊白色的廣告牌。
若我離去，後會無期。
從今以後，你不再是我深愛的光了。
4.
司徒俊清拉著夕煙的手腕衝到午夜無人的街上，冰澈的空氣夾雜著草木的香氣洶湧而至。
夕煙失去靈魂般，無力地被他牽引著，酸澀陣陣湧上心痛，即使眼淚，都無法將這種悲傷稀釋。
俊清放慢腳步，一串熱淚毫無預警地灑在他手背上，滾燙地溫度瞬間灼傷了他。
“不要再哭了！”俊清忽然暴怒起來，猛地握住夕煙的肩膀將她整個人按到牆角，雙手撐著牆壁，琥珀色的眼睛透著隱忍許久的，傷痕一般的憤怒。一種類似嫉妒和疼惜混合的情感心底堆積了太久，終於燃燒起來。
夕煙一怔。隔著朦朧的淚眼，她從來沒有見過俊清這個樣子。
“不要再為他哭了！你的眼淚，他看得到麽？就算看到了，他會在乎嗎？就算你為他哭泣得死掉，他也不會喜歡你啊！”俊清絕美的臉龐逼近夕煙，眼神疼痛地呼喊著，仿佛她的淚水一滴一滴砸在自己心上，把他的心燙得生疼。
俊清猛地一拳擊到牆上，一陣疼痛從手指關節上傳來，仿佛隻有身體上的疼痛才能減輕他心裏壓抑著的憤怒和悲傷……
聽到他近乎暴怒的聲音，夕煙更加委屈，心中又是一酸，雙腿再也支撐不住身體的重量，整個人跌到地上，“哇”地一聲哭出聲來，抱著膝蓋失聲痛哭。
殷紅的血絲從俊清的指間滲透出來，印在牆上，宛如一個鮮明的傷痕。
“對不起……夕煙，對不起……”俊清低頭看向啜泣著的夕煙，一陣疼惜與歉疚湧上心痛，俯身輕柔地抱住她，修長的手指摩挲著她的長發，像在哄一隻受了驚嚇的小貓。
“我也不想哭啊……我也不想為他哭啊……”夕煙喃喃地說，雙肩因為抽泣而劇烈的顫抖，“可是我控製不了自己……就算你發脾氣也好，我還是……我還是忍不住要為他哭啊……”夕煙環住他的頸，仿佛已經沒有力氣承擔自己身體的重量。溫熱的淚水順著俊清的衣領落在他的皮膚上，灼熱而酸楚。
俊清閉上眼睛，嗅到夕煙發間特有的香味，心中一疼，緊緊地抱住她。
此時此刻，除了這樣抱著為另一個男人傷心難過的她……他還能做些什麽呢？
5.
“聖金的學費好貴。”不知道過了多久，哭累了的夕煙，漸漸平複下來。
“嗯。”俊清與她並肩靠著牆，失神地坐著。
“我想轉學。”
“嗯。”
“轉到哪裏好？”
“淺楓。”
“……好。”
對話變得簡短起來。
“明天陪我去辦手續。”
“嗯。”
如果隻回答“嗯”字是百依百順的表現，那麽俊清顯然是因為心中的困惑才無心多說話的。
手上的傷還在隱隱地疼。為什麽剛才的自己會那麽憤怒呢？
他……真的喜歡上她了吧。
側頭望向夕煙，隻見哭累了的她腦袋一歪，斜斜地倒在他的肩膀上。
俊清忍不住低下頭，琥珀色的眸子泛著水一樣的溫柔……嫣然的唇輕輕覆在她的發間，清清淺淺的一個吻……
天上的星光稀疏而明亮，細碎的星光灑在少年妖精一樣絕美的臉龐上，淨若初塵。
一定有什麽，從今晚開始……
變得不一樣了吧……
6.
“謝謝您的關照。校長再見。”夕煙禮貌地鞠躬，轉身離開。
“夕煙……”校長忍不住叫住她。
這麽優秀又全能的學生，離開了還真是叫人惋惜呢……
“好好學習，希望以後能在聖金大學再次見到你。”校長鼓勵地笑著。
“我會的。”夕煙揚起唇角，轉身退出校長室。
穿過熟悉的花園，連廊，不知不覺間走到聖金噴泉前……
模仿古羅馬的建築風格，噴泉正中有一對栩栩如生的大理石天鵝，一隻黑色，一隻白色，意外的形成一種充滿美感的反差。
那時候，她就是在這裏碰到梵光的吧……那時她還不知道他就是要與自己訂婚的靳家少爺。
他曾經那樣拉著她的手，躲避突然噴發的泉水，奔跑在漫天晶瑩的水珠中……
現在想來，恍如隔世。
夕煙轉身離開，驀的抬頭，正對上梵光深不見底，冷峻深邃的一雙黑眸。
夕煙的心猛的一震，眼眶條件反射一般酸楚起來，卻再沒有流淚的衝動。用盡所有理智將目光從他身上移開，裝作沒看見他一般目視前方，若無其事地從他身邊走過。
道路兩旁蔥鬱的花木，混合著泉水的清澈味道，格外芳香。
就在她的肩膀掠過他的身體時，一隻溫暖的手忽然緊緊的握住她的左腕。
“……對不起。”他的聲音很小，卻剛好可以讓她聽到。
……我沒有聽錯吧？從來不知道道歉為何物的靳家大少爺靳梵光，原來是會跟人說對不起的嗎？
可是，一句對不起又有什麽用呢？對不起可以讓時間倒流嗎？對不起可以把碎成粉末的心重新拚湊起來嗎？……對不起，可以讓你喜歡上我嗎？
夕煙深吸一口氣，甩開他的手，目不斜視的繼續往前走。他卻更緊的握住她腕，聲音裏有些無可奈何的憤怒，說，“我都已經道歉了，你還要我怎麽樣？”
……你還要我怎麽樣？這句話，應該是我對你說才對吧？
夕煙不理他，掙開他的手繼續向前走，可是他的手掌卻像鉗子一樣緊緊握著她，不肯放開……
夕煙歎氣。比力氣自己肯定是比不過他了。於是放棄了掙紮，直直的望著前方，自始自終都沒有看他一眼。
梵光轉身站到夕煙麵前，讓她不得不看著他的眼睛。
夕煙倔強地別過頭，不肯看他，臉頰上卻忽然一涼……
真的很奇怪。我為什麽要哭呢？理智上我真的不覺得現在有什麽可以讓我哭的理由，他隻是這樣站在我麵前而已嘛……我為什麽要哭呢？可是眼淚，卻就這樣不受控製安靜的流淌著……
梵光看到她的淚水，倏地一愣，急忙鬆開了她的手腕，聲音中透著一絲小心翼翼地溫存，說，“……我弄疼你了嗎？”
夕煙心中重重一酸，終於抬頭望向他，一字一頓的說，“對－不－起。”
梵光愕然，沒有想到她會這麽說，表情因為詫異而瞬間僵硬起來。
“這三個字我原壁奉還。……你根本沒有必要跟我道歉的。我已經不再是你的未婚妻，明天我就會從聖金轉到別的學校去……我們之間不會再有任何關係。你沒有必要跟我說這樣的話。”夕煙淡淡地說，木然地望著他，仿佛他不過是個擦肩而過的陌生人罷了。
“淩夕煙，夠了吧？那天是我不對，可是我都已經低聲下氣的道歉了……你一定要這樣嗎？”梵光有些失控地說，眼底透出一絲慌亂，表情也因為手足無措而暴怒起來。
她現在的眼神……好可怕。
可怕得仿佛他真的要失去她了……
“嗬。應該生氣的人，到底是誰呢？”夕煙冷笑，麵無表情。
“那你就沒有錯嗎？你為什麽要跟著司徒俊清就那樣走掉？你為什麽不可以體諒我……”
“夠了！靳梵光，事已至此，誰對誰錯還有什麽意義呢？你不喜歡我，這的確不是你的錯。可是我喜歡你，就是我的錯嗎？”夕煙打斷他，再也壓不住自己心中的憤怒。可是話一出口，連她自己都愣住了。“我喜歡你”四個字，居然會在這種時候毫無預兆的說出來……
“你做什麽，喜歡誰，那是你的自由呢……就算我傷心也好，難過也好，這都不關你的事吧？”夕煙深吸一口氣，企圖掩蓋自己剛才所說的話。一邊努力讓自己的表情平和起來，聲音也是波瀾不驚的，就好像在宣讀一個個跟自己無關的句子……
可是惟一出賣她的，卻隻是眼淚而已……淚水如泉水一般源源不斷的湧出來，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可就是半點兒都控製不了……
梵光重重一愣，定定地看著她，好像要把她看穿一般。
夕煙忽然覺得好疲憊，實在沒有力氣去回望他，僵硬的邁開腳步，直直的往前走去。
“……你喜歡我？”這一次他沒有阻攔她，隻是站在她身後，用夢囈一般不確定的聲音說。
……他聽見了，原來他還是聽見了。夕煙的心重重一顫。
這是我的錯覺嗎？為什麽我在他的聲音中聽到一絲震驚的欣喜？可是我喜歡他這麽久了，他真的一點都感覺不到麽？
……Anyway，可是不管怎樣都好，現在都已經晚了。
原來一段沒有開始的感情，卻是可以有結局的。
“……曾經是的。可是以後，再也不會了。”夕煙背對著他說。脊背挺得直直的，酸楚得好像要折斷了一般。
7.
夕煙一步一步走遠。單薄的身影在梵光眼中漸漸消失……
“夕煙……”還是忍不住追上前叫她的名字，生怕看見她就這樣走掉……
“靳梵光，請不要用這種表情去叫別人女朋友的名字。”一個俊美的白衣少年忽然在路邊出現，徑自擋在梵光麵前。
梵光一怔。迷惘憂傷的神情瞬間僵住。
司徒俊清。
女朋友……
心中毫無預警的湧出巨大的酸楚。
夕煙停下腳步，心中一驚，詫異地望向司徒俊清。
梵光難以置信地看著他，探詢地望向夕煙……
一定是他為了氣我才這樣說的吧……
你剛才不是說……你……喜歡我的麽？
“夕煙，你離開聖金轉學到淺楓一中就是為了我對不對？我們以後可以每天在一起了。”俊清妖嬈地笑，像個紳士一樣朝她伸出手。
夕煙怔忡的看看俊清，又望向表情如玄冰一樣凝結住的梵光，他的黑眸輕微地閃爍著，顫抖般地看著她，似乎等待著要確定一個答案。
夕煙狠下心，微揚唇角，把手放進俊清微微泛涼的掌心。
“我們走吧。”夕煙嫣然一笑，輕聲地對俊清說。
再沒有望他一眼。
我們走吧。
這四個字火花一樣落在梵光心上，灼出酸楚的傷痕。
其實這樣不是很好麽？
她有司徒俊清在身邊，而我，也有不能辜負的人。
“請你好好照顧她。”梵光輕聲地說。恢複成往日冷峻平靜的表情，麵色有些蒼白，淡漠的眸子掠過一絲絕望的釋然。
“她很喜歡逞強……所以當她說‘我沒事’的時候，千萬不要相信她……”
“她跌倒的時候，總會掙紮著自己站起來，緊接著就會跌倒第二次……所以當你扶住她的時候，一定不要離開她身邊，要等著再一次接住她……”
“她起床很困難，早晨總是沒有時間吃早餐……所以你一定準備食物讓她在路上吃，不然她會胃痛……”
他的聲音很輕，飄渺如漫天散落的雪花。
夕煙背過身，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眼淚簌簌地落下。
梵光頹然轉身，慢慢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夕煙鬆開俊清的手，悵然若失地獨自行走。
沿著同一條馬路，背道而馳。
走過一個十字路口，梵光被一聲刺而的車鳴驚醒，驀地抬頭，隻見一個四，五歲的孩子正抱著一隻小狗怔怔地站在馬路正中，呆呆地看著急速駛來的卡車……
梵光下意識地衝過去抱起他躲過卡車，一轉身，卻看見一輛出租車直直地朝自己駛來……
血……好多的血……溫暖地流過指尖，大片大片綻放，如盛開的彼岸花……
恍惚之間，腦海中瞬間掠過夕煙清澈的笑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