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第六個名字

“你還是要堅持自己的決定麽?”林城大學一棟女生宿舍樓下,裴思渡尷尬於自己百分之五百的回頭率,壓低了聲音,也壓抑著怒氣,“跟我去把梅裏找回來!”

“你還記不記得,上次在瑪特的酒吧玩真心話大冒險,我說我最大的怨念是什麽?”陳知薇淡淡地笑,“我說‘有一個人,我做的一切永遠都是為了他,可他卻從不曾為我做過什麽。’”

“等我找到梅裏的心重振神界,你要我做什麽都可以!”裴思渡懊惱地向陳知薇伸出手,“別耍小脾氣了,你明明知道我現在需要你!”

“可是我現在不‘需要’你了。”陳知薇刻意加重了“需要”兩個字,滿不在乎地瞟了瞟遠處,“我喜歡現在的生活,希望你以後不要再來打攪我。”

“你喜歡?喜歡那些蠢笨的凡人用癡迷的眼光盯著你?”裴思渡冷笑,“別忘了自己的身份,為了這點虛榮而墮落是你的恥辱——”他微微俯下身,雙手撐在她身後的牆壁上,形成一個強勢的占有姿勢,一字一頓地說完,“更是我的恥辱!”

“隨你怎麽想。”陳知薇靈巧地一低頭,頓時從裴思渡的包圍中鑽了出去,“我走了。”她轉過頭,在他手心中塞了個什麽東西,又笑著補充了一句,“別跟著我,女生樓可不能進男人,也不能飛進一隻鷹。”

“別忘了,我們的名字都被拉神寫在了《梅裏塔蒙的亡靈書》上,她還掌握著支配我們的力量!”裴思渡衝著陳知薇的背影低吼了一聲。

“我們兩個vs賽特父子,拉神的設置很公平。”陳知薇頓了頓,“我相信梅裏。”她扔下這句話,頭也不回地上樓去了。

“可惡!”裴思渡握了握拳頭,隨即意識到陳知薇塞在他手中的是一個花裏胡哨的小布包,布包中,是一張被撕成幾片的照片。

梅裏的埃及裝扮藝術照。想必是她在逃跑的時候不小心遺失的。

碎裂的照片背麵,寫著密密麻麻的古埃及文字。裴思渡拚出最上麵的兩片,默默念誦:“沒有香,可誰有我完美的形狀;不凋謝,神賜我逃脫輪回的力量。我是一朵沙礫凝結的玫瑰……”

這是什麽意思,為什麽要把它交給自己?裴思渡心亂如麻之下無暇細看,將照片碎片重新塞回布包內裝進衣服口袋,毅然掉頭離開,“我等著你後悔的那一天!”

然而他的腳步忽然停滯了。

梅裏,就站在離他不遠的地方。

“裴總……”她帶著怯意喚了一聲,緊張地抓住了裙擺。

“你來幹什麽?”裴思渡立刻矜持地抱起雙臂,麵無表情。

“我……我發現了一件事……”梅裏的眼神閃爍,帶著驚慌,“那簇沙漠玫瑰,能夠控製我的意誌,就像……就像迷魂術……”

“什麽沙漠玫瑰?”裴思渡的表情,依然平靜。

“是李平老師送給我的禮物,就在我租的房子裏……”梅裏急促地晃了晃腦袋,似乎竭力想把腦子裏的什麽念頭甩出去,“這些天來,它總是在我眼前晃啊晃,告訴我一定要聽李老師的話……”

“那你現在怎麽意識到向我求助?”裴思渡警惕地問。

“李老師要我許願讓你落在他手裏……”梅裏低下頭去,聲音艱澀,“我不肯,但是腦子裏的聲音一直在逼我逼我,我覺得我要瘋了,遲早會答應他的……可是我不敢想象他會怎麽對你……”

“卑鄙的家夥!”不知是哪句話觸及了最隱秘最敏感的那根神經,裴思渡的臉一下子變得慘白如雪。“我一定要破除他的法咒!”他激動地抓住了梅裏的雙肩,“多謝你,帶我過去!”

“我不願聽你的話傷他,卻也不願聽他的話傷你……”梅裏抹了抹眼睛,低著頭跟著裴思渡鑽進他的蘭博基尼跑車,很快就開到了雙井巷十五號院外。

“小心些,我總有點怕這裏的房東。”走進光線陰暗的樓梯口,梅裏不自禁地有些瑟縮。

“別怕,她其實是在保護你。”裴思渡瞅見梅裏驚訝的表情,爽朗一笑,“我母親親自安排的住處,自然會比其他地方更安全。”

“真的嗎,怪不得李老師不願意來……”梅裏說著,打開了三樓的門。

“就是這簇沙漠玫瑰?”裴思渡走到電腦桌前,伸手握住了沙漠玫瑰的一角,“我看看……”

他忽然頓住了,驟然襲來的劇痛讓他的手指深深陷進那天然的結晶中,將手心的那朵玫瑰捏成了粉末。“你不是梅裏。”裴思渡吃力地吐出這句話,僵硬的身體驀然滑倒在地上。

“那你說我是誰?”“梅裏”轉到裴思渡身前,居高臨下地托起了他的下巴,得意地笑起來,“知道你一輸紅了眼就容易衝動,上次砍了伊西斯的頭,這次落在了我的手裏。”

“那是因為我沒有料到你的背叛,以為這裏由你的姐妹守衛,依然是賽特無法侵入的安全結界。”裴思渡垂下眼,“塞基特,我們不是同盟嗎,為什麽要偷襲我?”

“沒錯,我和姐妹們原本一直在幫你。幫你把梅裏帶進圈套,幫你化作房東監視她,也幫你對付賽特的進攻。”梅裏模樣的蠍子女神塞基特伸出手指,緩緩撫摸過裴思渡的臉頰,看著他的眼睛略帶驚恐與恥辱地閉了起來,“可是我再怎麽幫你,這幾千年裏再怎麽守望你,討好你,都無法讓你的眼底抹去對我的厭惡和疏遠。我要怎麽做,才能讓你像對梅裏那樣對我一回?哪怕是虛情假意,我也甘願……”

“對不起,我也不想這樣……”裴思渡閉著眼睛低低地解釋,略帶沙啞的聲音透著**的磁性,“可是小時候被你蟄過,我始終擺脫不了這個心理陰影……”

“沒關係,我……”塞基特話音未落,猛地一把抓住了裴思渡舉起的手腕,笑得一派嫵媚,“一邊說著軟話一邊想拿鞭子抽我,你總是那麽口是心非……不過沒關係,你什麽樣子我都喜歡。”

握在手中的半截閃電鞭無力落下,裴思渡盯著自己虛弱的手腕,眼神中漸漸沉澱出真正的驚駭。他舔了舔自己幹裂的嘴唇,笑了:“讓我失去法力,是你們誘哄公主許的願?”

“別跟我提她!”塞基特驀地打斷裴思渡,“雖然我知道你接近她另有用意,可我還是越來越嫉妒你為她獻的種種殷勤,恨不得她立時就從世界上消失!”

“那你還變成她的樣子?”裴思渡饒有趣味地打量著塞基特,“確實惟妙惟肖……上次和我吃西餐拍情侶照的就是你吧,怪不得我說公主怎麽突然就翻臉不認帳了?連我都分辨不出真假的偽裝,是你這些年來實驗的新法術?”

“能那樣情真意切地說愛你的人,除了我還有誰?雖然我也很討厭這副又醜又土的柴禾妞模樣,可我不委屈一下,怎麽得到你——還有對付‘她’?”塞基特得意一笑,微微抬手,裴思渡掉落的閃電鞭便直躍起來,蟒蛇一般將裴思渡纏了個結結實實。

“我們的恩怨,跟她無關!”雖然塞基特並沒有說出“她”是誰,裴思渡依然奮力掙紮起來。

“還是先擔心你自己吧。”塞基特說著,一手握著捆住裴思渡的鞭子,一手在身前緩緩畫了一個圈。刹那之間,腳下的地板頓時如同浸泡在水中的紙片,軟綿綿地垮塌下去——一直塌進了地底的石室之中。

“這就是賽特收買你的價格?”看著位於地下的宏大殿堂,裴思渡譏諷地笑了。

“當然不是。你難道不知道,什麽對我來說才是最珍貴的?”塞基特嘻嘻地笑著,捧起裴思渡的臉,吻了下去。

“放肆!”裴思渡靠著牆壁奮力扭開頭,玉石般的臉因為羞憤而漲得通紅,“我是堂堂的神界之王!”

“是啊,荷魯斯名字的意思就是‘高高在上’,所以你是王——可惜是個光杆子的王。”塞基特一下子坐在裴思渡懷中,放肆地描摹著他的唇線,說出的話卻如同刀子一般鋒利,“我不信你自己沒有覺察,這幾千年來,你的無所作為讓整個神界早就對你失望透頂,因此你這次就算親自出馬,也沒幾個神願意冒著損失法力的風險來幫你。拉神希望看到你和賽特的又一次爭鬥,梅熙私下裏想獨占梅裏的信仰,透特和瑪特夫婦引誘你進入這個局就趕緊脫身而出,甚至連你的老婆都不要你了——唉,真是可憐呢,你雖然現在還是王,卻是一個被大家拋棄的王,就算你就此失蹤,我打賭也沒人會來救你……說不定,他們都在排演新王賽特的登基大典呢。”

這一次,裴思渡隻是閉著眼睛不說話。

“被真相打擊了?還是想盡快恢複法力幹掉我?”塞基特在裴思渡額頭上點了一下,嬌嗔,“傻瓜,我也知道梅裏的願力維持不了多久,能這麽容易就讓你跑了?”

說完,她盈盈起身,從供奉著蠍子女神雕像的神龕上取過一卷莎草紙卷,也不管裴思渡依然閉目不語,唰地一下在他麵前抖開:“天上尼羅河是地上尼羅河的影子,神界旋轉過的命輪也容易投射到凡間,你不想看看接下來會發生什麽?”

見裴思渡依然隻是一心一意聚斂消散的法力,塞基特也不著惱,纖纖素手指著莎草紙卷上的圖畫緩緩描述:“這裏講述的是你當初砍下伊西斯的頭之後受到的懲罰。雖然你並不能真正殺掉她,但這種行為讓拉神為首的神界都很憤怒,於是再沒人願意幫助你。”她的眼神慢慢冰冷下來,“當然,除了我。可是我清楚地記得,你拒絕了我的好意。”

裴思渡的眼睫顫抖了一下,依舊保持著沉默。他已經預感到接下來要發生什麽,隻能抓緊時機力圖突破願力的束縛。

“不敢看是嗎,但我相信你一定記憶猶新。”塞基特帶著報複的快感繼續描述著古老的紙卷,“你逃到了一座小山上,精疲力盡地睡著了。可你沒想到,賽特竟然找到了你,他挖出了你凝聚力量的左眼,然後還……”

“夠了!”裴思渡終於忍無可忍地咆哮出來,“你要怎樣報複就來吧!”

“別怕,我不會把你交給賽特的。”知道自己觸及到了神界之王內心最不堪的恥辱,塞基特像安慰一個受傷的孩子般輕輕拍打著男人的後背,“我呀,這回說什麽也要把你留在身邊……當然,你即將恢複的法力確實讓我很為難……”

她輕輕地卷起莎草紙,隻把最末端的圖畫攤在裴思渡麵前:“你看,你的哈托爾最後治好了你的眼睛,你就娶了她為妻,那麽,這一次她還會不會來救你呢?”

“別傷害她。”裴思渡無力地重複。

“別擔心,說不定這次她根本不管你了。”塞基特戲謔地笑著,“你到底是希望她來,還是希望她不要來?”

“我沒必要回答你。”裴思渡冷傲地看了一眼塞基特,不屑地轉過頭去。

然而他的下巴隨即被強力扭了過來,不得不直麵塞基特又愛又恨的眼神。“真是可惜啊,這麽完美的臉,這麽充滿魅力的眼神……”她的手指再次撫摸過他的臉頰,尖利的指甲最終停留在他的左眼上,“可是為了消解你的法力,我隻好容忍你的不完美了……”她輕輕地在他耳邊吹了一口氣,“你說,這世上還會有誰像我這樣愛你?”

“要動手的話就快,我沒工夫聽你……啊……”裴思渡的話還未說完,隨即爆發出一聲無法壓抑的沉悶的慘叫。

一片血色彌漫開來。

安鬱緊閉的眼睛忽然動了動。

“你醒了?”一直守在軟榻邊幾乎要睡著的梅裏驚喜地跳起來,看見男人的眼珠在薄薄的眼皮下轉動,似乎隨時都要睜開眼睛。

然而不知是無法撐開眼皮,還是被梅裏的聲音嚇了一跳,安鬱放棄一般地再次陷入平靜,連一根睫毛都不動了。

梅裏失望地再次坐回地麵上,小心得連蓋在安鬱身上的薄毯都沒有碰到。安鬱對她聲音和碰觸的厭惡似乎並不像偽裝出來的,雖然他已經極力控製,但女生敏感的心靈就像一個放大鏡,哪怕一片頭皮屑都要糾結半天,何況是禿子頭上的虱子?

眼前這個人,到底對自己是什麽感覺呢?梅裏托著腮,不由自主地陷入鬱悶。說他討厭自己吧,那些夢境卻清清楚楚地昭示著他對自己的深情和犧牲,何況現實裏他也幾次三番救了自己的命;可說他對自己有那種意思吧,卻又不太像,最大的證據就是他從頭至尾看自己的眼神都是冷冰冰的,說話也難得和顏悅色……唉,要是他能有裴總當初偽裝出的一半柔情也好……

腦子裏忽然想起裴思渡,梅裏頓時一驚:自己對他許願之後已過了一段時間,偏偏她在這幽暗的地宮裏守著安鬱,又沒有時鍾之類的計時器,竟是判斷不出現在到底是什麽時候了。李平老師說一旦願望生效就帶她去逼裴思渡發誓,可他怎麽一直沒露麵?

心中突然有些慌亂起來,梅裏站起身,不舍地看了一眼依舊昏睡的安鬱,終於轉身走了出去。

“公主,你要去哪裏?”鬼不知從哪裏旮旯裏麵冒出來,一根蔥似地擋在梅裏麵前。

“李老師……不,賽特在哪裏?”梅裏畢竟感激鬼給自己說了安鬱的好話,壯著膽子盯著他麵具一般的反臉,“我想馬上見他!”

“主上……怕是不好見了……”鬼為難地搓著手。

“怎麽了?”隱隱的猜測似乎得到了證實,梅裏隻覺得額頭上的冷汗唰的一下子冒了出來——難道李老師真的騙了她,利用她許的願獨自去報複裴思渡了?如果真是這樣,他難道不怕自己還留著一個可以支配賽特的願望?

她手中這張王牌,李老師和自己都是心照不宣的。所以,她才以為自己有這個能力促成兩者的平衡。

察覺到梅裏臉上露出的懷疑,鬼慌忙一拍胸脯,手忙腳亂地來救火:“沒有,主上隻是傷勢很重,找地方閉……那個武俠電視劇裏的詞兒怎麽說來著……對,閉關療傷去了!如果我們貿然打攪他,隻怕會擦槍走火……不,走火入魔的!”

“真的嗎,他不是去找裴總了?”想起先前李平血跡斑斑的繃帶,虛弱無力的神態,梅裏躊躇了。

“沒錯,這次暗算荷魯斯的,確實不是賽特。”一個女人的聲音忽然開口。

“啊!”鬼萬萬沒料到隱秘的地下宮殿裏居然闖入了不速之客,待見到來人之後更是嚇得魂不附體,“您……您老人家居然也來了……”

“既然不是你主子做的,你心虛什麽?”見鬼雖然一邊嚇得發抖,一邊悄悄往梅裏身邊靠,顯然是怕自己出手搶人,來人站在原地,抱著手冷冷一笑。

鬼被這句話噎得一頓,連忙點頭如搗蒜:“是是是,您老人家大駕光臨,我得盡快去稟報主上迎接……”說著,身子一晃已不知散出多少個分身,撒開腳丫朝四麵八方的黑暗裏跑去。

然而來人隻是伸開手隨意一揮,那些想要給賽特報信的分身全都被她抓在手中,依舊揉成一個鬼扔在地上:“你不是說賽特在閉關療傷麽,不怕引得他走火入魔?”

“是是是,還是您老人家考慮得周到……”鬼怯生生地盯著眼前的女人,縮成一團不敢亂說亂動了。

傳說中她原本就是被拉神造來殺戮人類的,怪不得有這樣的氣勢,隻是後來成了愛與美的代表,那最早的屬性就被掩蓋忽略了……梅裏想通了這一層,總算從最初的驚愕中恢複過來,向來人打了一個招呼:“知薇,你怎麽來了?”

“早就聽說賽特的地下宮殿規模浩大,趁他今天閉關,過來參觀一下。”陳知薇說著拉起梅裏的手,“要不,你給我做做向導?”

“我對這裏最熟,我給你們做向……”鬼正揮著手自告奮勇,冷不防陳知薇一揮手,已將他定在了原處,“對不起,我是顏控。”

於是鬼的表情迅速蔫了下去。

“知薇……”梅裏剛想說什麽,已身不由己地被陳知薇拉著快步走開,幾乎腳不沾地。

這哪裏是要自己做向導,知薇的方向感比她這個路癡強得多了!

“你的手好冰,是這裏太冷了嗎?”見陳知薇隻埋頭走路,一言不發,梅裏不得不喘息著搭訕。

陳知薇沒有回答,仍然在曲折的地下甬道中拉著梅裏趕路,呼吸漸漸急促起來。

“知薇,你到底怎麽了?”梅裏的不安越發濃烈,剛問出這句話,陳知薇的手忽然鬆開,整個人在原地靜止了兩秒,最終無力地往下倒去。

“知薇,知薇!”漆黑的甬道中看不清情況,梅裏隻能跪在地上,摸索著摟住陳知薇的肩膀。

“用這個去……救他……”陳知薇艱難地從懷中取出一個東西,塞在梅裏手上,“去救……荷魯斯……”

手中的東西冰冷堅硬,沉重的質地昭示著它的貴重,即使被握在手中,依然從指縫中泄露出盈盈的藍光來。梅裏張開手,驚訝地發現手心中是一隻碩大的眼睛——藍色的眼珠,白色的瞳仁,眼睛下方垂掛著淚水般藍色的條紋,還有一隻鷹和一條蛇護持在眼睛兩側……

這是荷魯斯之眼吊墜,陳知薇曾經偷偷放進她抽屜的那一枚!

“什麽意思?”雖然不想再計較陳知薇對自己的傷害,但看到這枚罪魁禍首的吊墜,梅裏還是本能地想把它塞回去。

“有人冒充你……抓住了他,挖出了他的左眼……”陳知薇死死抓住了梅裏的手,“左眼是他法力的源泉,隻有這個……能救他……”

“你……”梅裏本來想說“你為什麽不自己去”,卻透過微弱的藍光注意到了陳知薇死死捂住心口的動作,慌忙改口,“你受傷了?”

“塞基特變成你的模樣,我一不小心,被她的蠍毒侵入了心髒,咳咳……”陳知薇的胸口劇烈起伏著,嘴角咳出了黑色的血沫,“現在他處境危險,可笑我一時竟找不到其他可以信賴之人,咳咳咳咳……隻能求你……”

“可是裴總他要殺我!”梅裏驀地委屈起來,“我怎麽敢去救他?”

“你怎麽會有這個想法……”陳知薇頗有些驚異地睜大了眼睛,“他雖然……狂妄衝動,卻不是那麽……那麽狠毒的人……”

“別說了,我明白。”梅裏其實很想舉黑鷹在衛生間襲擊自己為例,卻發現陳知薇已是奄奄一息,不敢再讓她耗費精力,“是蠍子女神抓住了他嗎,如果我能猜出蠍子女神的秘密名字,是不是就可以救裴總呢?”她自以為找到了一個好方法,不由有些欣喜起來。

“沒用的,拉神並沒有把她的名字寫在你的亡靈書上……”陳知薇喘息著,聲音越來越低。

“那你在不在那七個名字之中呢,或許我可以救你!”梅裏生怕陳知薇就此化為煙塵,拚命搖晃著她的肩頭,“聽著,林城地鐵被賽特建成了秘密的修煉場,如果你乘坐地鐵按照安卡的形狀多繞幾圈,說不定可以緩解傷勢!”

“我沒力氣過去了……”陳知薇驀地一把將梅裏從身上推開,虛弱的聲音一下子急促起來,“有人追來了,你快從這裏上去!隻要把吊墜放在他的左眼眶上就行了……”說著她勉強舉起雙手畫了一個符咒,她們頭頂便轟然落下一堆碎石和砂礫,露出一個一米見方的大洞來。

“可我爬不上去啊。”梅裏急得跺腳。每當緊要關頭,她才體會得到自己有多麽沒用。

“踩在我的肩膀上……”陳知薇奮力爬起身,嗆咳著蹲在地上。

這不是辣手……不,辣腳摧花麽?梅裏心中一痛,還是狠狠心踩在陳知薇肩上,等她站起來的時候雙手撐住洞口奮力跳了上去。

“有沒有什麽話要帶給他?”她忍著眼淚大聲喊出來。

“告訴他……我們分手了……”黑漆漆的地洞內,隻傳出這句微不可聞的話,隨後再無聲息。

“知薇,知薇!”梅裏想問既然要和裴思渡分手,她為什麽還要拚盡性命救他,可喊了幾聲,卻再也得不到任何回答。

陳知薇,真的……消失了麽?

當這個念頭浮現出來的時候,梅裏的腦子裏忽然一片空白,然後以前和陳知薇相處的場景頓時如雪片一般紛紛落下,給她占座的知薇、在紙條背後畫蛤蟆的知薇、和她共用耳機聽IPOD的知薇……此時此刻,陳知薇做過裴思渡幫凶的事實已經不再重要,梅裏隻記得她是自己的好朋友,生命中最重要的朋友,她不能失去她……

“哈托爾的秘密名字是陳知薇,我要她能夠恢複健康,還要……還要得到幸福!”雖然並不確認陳知薇是否在七個名字之列,也知道自己力量太弱而要求太多太高,梅裏還是忍不住用全部的力氣許下了這個願望。

然後她狠狠地擦了擦眼淚,背對著洞口站起身。

她來到了雙井巷十五號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