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情字
等我醒來之時,周圍卻暖烘烘的,我一時恍然,覺得剛才在雪地中艱難跋涉,不過是我的一場夢而已,夢醒了,自然還是在鬼界,溫暖的房間,溫順的丫鬟,香噴噴的茶水糕點。
可我睜眼一看,黑漆漆的石頂立刻便將我的美好願望打空,這是一個不大的石洞,升了一堆火,火上架了一隻銅壺,水燒得嘩啦啦作響。地上有厚實的野獸皮毛,躺著倒是舒服。
我眼珠子四處轉,在火光照不到的一個角落裏,有個影子坐在那裏。我起初被嚇了一跳,縱使我呆在鬼界良久,也不能給我開這樣的玩笑,我雖然是個妖,可卻是個花變的,花一向脆弱,怎麽經得起這樣的驚嚇。
我一身冷汗都出來了,渾身緊繃,忐忑不安地看著那角落裏:“你,你是何人?”
那影子動了一下,衣擺悉悉索索,他很緩慢地從角落裏走出來,抖落一身陰影灰塵,變作一個白衣翩躚的年輕公子。
我怔了怔,望著那張臉:“你長得真像我認識的一個人。”
他悠然而笑,不緊不慢:“哦?不知是姑娘的朋友,還是心上人呢?”
我說:“仇人。”
他微微一哂:“原來如此。”
我咬著牙:“褚炎,你敢再裝!”
他十分淡定:“是你先裝的。”
我們都沉默了好半響,空氣中隻餘柴火的畢剝聲,跳躍的火光照得褚炎臉上忽明忽暗,我能看出他依舊蒼白的容顏,在這一刻顯得有些孤僻。
“六界隻中到處是聚魂花,你一個人是怎麽躲過的?”外麵聚魂花的氣息十分強烈,別人感覺不到,我這個宿主可是一點兒都不會陌生。
他從衣袖中掏出一個光滑溜溜的白色珠子,在掌心裏穩穩托住:“這是太上老君新煉製的仙丹,名為‘避魂珠’,帶在身上,便可隱藏自身魂魄。”
太上老君的丹藥,果然顆顆都是好寶貝!
我想接過來看看,但一想這何等珍貴,關乎他自己的性命,還是忍忍好奇心。不過我說過褚炎是這個世界上最了解我的人,通常我隻要眼珠子一轉,他立馬知道我想幹嘛。
這不,我還未開口,他已經將‘避魂珠’遞給我,我不忍拂他意,便隻好勉為其難接過來瞧瞧。
一顆普普通通的白色珠子,沒有絢麗光彩也沒有奇特香味,唯一特別的便是——分量很重!
我左右端詳一番,愣是沒看出個子醜寅卯來。不過褚炎能靠著它避過聚魂花,充分說明了人間的一句話是真理:人不可貌相!仙丹也不可貌相。
“太上老君果真厲害,想必天界上仙,個個都有一顆這樣的仙丹吧。”原以為聚魂花便是這個世界上頂厲害的,沒想到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我終究是沒有太上老君這塊老薑辣。
“‘避魂珠’九千年才成一爐,一爐不過七七四十九顆。”
我的心稍稍安慰了些,試想若天界人手一顆‘避魂珠’,我這麽辛苦拚了半條命讓聚魂花開,豈不是白費力氣?
這個洞實在不大,我看著實在不像能藏七七四十九位上仙的樣子,便問:“那為何隻有你一人在此?”
“我是回來找你的。”他聲音不大,在逼仄的洞裏,悠悠回**了一圈,“那天看見你之後,我便知道那兩個異物不會聽命於你,我看人一向很準。”
“若他們沒背叛我,你貿然找來,豈不是送死?”
“這不正是你希望的嗎?”
我臉色一沉,不再和他油腔滑調東拉西扯:“褚炎,你別假惺惺的,我現在法力盡失,你要麽將魂魄還我,要麽在這裏殺了我!”
“我不會殺你。”
“那便將魂魄還我!”
他看著我,眸沉似水,一簇火光映在他眼中,也照不亮那深沉的黑暗,“你的靈丹被取走,無法凝聚魂魄,我現在不能給你。”
“哼!”我重重哼了一聲,冷言冷語道:“你這樣對我,究竟想圖什麽?”
“你現在一無所有,連靈丹都被人取走,聚魂花也背叛你,你告訴我,你還剩下什麽讓我所圖?”他搖頭歎氣,無可奈何。
我一時說不出反駁之詞,喉嚨哽咽,被堵了什麽,一股酸澀在鼻尖匯聚,慢慢地眼眶便濕了。
“褚炎!我討厭你這樣!我不想要你關心我,不想要你繼續喜歡我!”失控的情緒一時如同決堤的大江,任我怎麽努力,也控製不住,“為何你明明殺了我,卻還像沒事一樣對我這麽好!”
他無話可說,當年血淋淋的事實擺在眼前,他如何能推脫得了?世上男人不僅薄情而且健忘,他以為不提,便可以當做一切都沒有發生嗎?
我們之間長久沒有聲響,洞外呼嘯的風聲如同夜哭的鬼怪,聚魂花的影子狂亂舞動,世界已是那樣混亂不堪,我和他卻越來越安靜。
他將燒開的水到了一些給我,我別開臉不願看他,枯寂的心不需要溫情來滋養,隻需要最後一場大戰,便可徹底解脫。
不能繼續拖下去了,九千年的執念,幾乎將我逼瘋了。
我模模糊糊又睡了一覺,醒來之時,天光從洞口透進來,褚炎已不知去了哪裏,我爬到洞口看一看,雪已經停了,大片的天光從聚魂花的縫隙之間透下來。
褚炎不在我突然又不知道應該怎麽辦了,本來的鮮明的目標一下次就失去了,我垂頭喪氣,在洞口枯坐一會兒,接下來我該去哪裏,又該怎麽辦?聚魂花肆虐的世界,居然連容身之處也沒了。
我爬回洞裏,準備好好修煉一番,忽然洞口一大片陰影蔓延下來,天光頓時被遮住了!
我第一個想法便是有什麽妖怪發現我了,因此拚了命往洞裏爬,那麽大的陰影,那妖怪也應該是龐然巨物,鐵定爬不進來的!但我還沒爬兩步,腳踝便被一隻手抓住了!
我驚呼一聲,老天不公平,我大仇未報,便要我死,不過一想我奢望老天公平簡直要笑掉大牙了,我讓天界都毀得差不多了,還能期望老天保佑我?
“怎麽是你!?”身後詫異的聲音很耳熟。
我停下逃跑,壯著膽子往後看了一眼,居然是個白衣翩翩的少年,再網上看,少年長得挺俊俏!這不是大荒洲的小白嘛!
真是他鄉遇故人,我僅僅繃著的害怕的心終於落下了,長舒一口氣:“原來是你,嚇死我了!”
“三太子呢?”他往洞裏掃了一眼,不用我回答,也知道結果了,臉色頓時陰沉下去,放開我的腳,轉身出去。
我灰溜溜爬起來,走到洞口,忽然聽到有人說話,原來他不是一個人前來的。
“我們一路跟來,他的氣息確實在這裏斷了。可是阿眠在此,他能去哪兒呢?”說話的聲音溫潤如玉,清清淡淡如同流水,直撲入心間,讓人無比舒服。
“我不知.......”小白沉思了片刻,忽然抬頭看著外麵蒼天的聚魂花,“會不會.......”
“不會的。”
我探出腦袋,隻見一個俊朗的白衣男子站在一株盛放的妖豔聚魂花下,麵容被映得璀璨生輝,天界人人愛穿白色,可真正將白色穿的好看的,卻不過那麽寥寥幾個人。
天府星君自是其中一位。
他一瞥眼也看見我,麵色不動,眼神卻愈發高深,對我防備:“你見過他?”
我老實點頭,根本沒有隱瞞的必要:“昨晚他救了我,可我醒過來他便不見了。”
“他給你留下什麽東西嗎?”
我搖搖頭,他昨晚想給我喝水,我都沒要。況且他除了魂魄能給我,其餘還能給我什麽?隻可惜他就是不肯還我的魂魄。
天府星君看了半響,忽然走上來,小白退到一邊,天府抓住我的手腕,皺起眉頭:“你的靈丹呢?”
我不想說出真相,覺得世間再丟臉之事也莫過於此了,自己拚盡修為放出聚魂花,最後卻被它們聯手害了我!
“我不小心弄丟了!”
“丟在哪裏了?”
“我哪知道?我要是知道,自己就去找了!”
天府星君忽然眯起眼睛,露出我從未見過的冷酷表情:“小紫,你若再敢說一句假話,我便讓你吃苦頭了。你現在失去了靈丹,這些聚魂花,也不見得會聽你的吧?”
不愧是曾讓我敬佩的上仙!幾句話便將我的痛處一一踩了,我怕死,我沒有靈丹,聚魂花也不聽我的........
我咬牙切齒,憤恨道:“我說了真話有什麽用?難道,你還能幫我找回靈丹?”
“別耍小聰明,我隻要聽實話!”他如今可不像當初在凡間那樣對我溫和可親了,此時儼然一副高高在上的上仙姿態,充滿威嚴,嚇得我心髒砰砰直跳。
“現在統領著聚魂花作孽的是那一魂一魄,他們之前聽我的,可是後來叛變了,魄將我逐出來,又怕我再威脅她,便將我靈丹取走了。”
小白插嘴道:“她怎麽不直接殺了你?豈不是永絕後患!”
我心裏嘖嘖感歎,聽小白這話說得,就知道他多麽希望我死了。不過我一向命大,哪能那麽輕易就死?
我冷笑:“我是聚魂花的宿主,他們殺了我,自己也活不成!不過我也不怕告訴你,真正的聚魂花還在我心裏,尚未出世,待它出來,才是真正的天地浩劫!”
魂那麽謹慎聰明的人,敢將我這麽放出來,必定是知道那最大的聚魂花王還沒出世,就算被天界的人抓了,他們也不敢貿然殺我,否則,我一死,那朵花一定會出來,到時候,整個天地都要給我陪葬!
“我不信!我這就動手試試!”小白到底年輕氣盛,衝動暴躁,一聽我如此囂張威脅,便要衝上來。
我倚著洞口一動不動,含笑看著他,天府星君手一伸,將小白攔住,我挑眉道:“天府星君司掌命盤,我說得是真是假,想必你最清楚吧?”
天府星君將小白攔下,麵色冷若冰霜:“你為何不讓它出世?”
我聳聳肩,無奈道:“不是我不肯,是它自己不肯。”
不過這件事我一直瞞著魂和魄,他們以為聚魂花已經完全出世了,並不知道還有最大的那一朵,深藏在我心中。不過曾經魂也懷疑過,那朵花如果出世,應該會很顯眼的。我都一一以各種各樣的借口和理由搪塞過去了。
時時刻刻為自己留一條後路,是我這麽多年想得最通透的一個道理。
幸好聚魂花開放之後,他們兩個便再也進不去我的身體,否則,這樣的謊言根本隱瞞不了太久。
天府星君無法通過命盤看見聚魂花的命運,而且此時還是找到褚炎為重,他又轉了話題:“你靈丹不見的事,三太子是否知曉?”
“知道啊。”他將我從雪地裏帶回來,應該就知道了吧,我若有靈丹,怎麽會被凍成那樣?
天色星君臉色一變,低呼一聲:“糟糕了。”
小白提心吊膽問:“怎麽了?”
天府星君看看我,又看向遙遠的地方,被聚魂花遮擋的視線,無法看的更遠了。
“恐怕,他去鬼界了。”
“鬼界!”
“鬼界?”
我和小白異口同聲叫起來,他瞪了我一眼,我也瞪了他一眼。
天府星君慢悠悠地道:“你說靈丹被魂和魄拿走,他必是前往鬼界,幫你取回靈丹了。”
“不可能!”我斷然道,“他去是送死,他明明知道,怎麽可能去?”
天府轉身看著我,一臉替褚炎不值的惆悵:“他為你不惜逆天,你以為還會怕死嗎?”
我被堵得無話可說,不過想起過去種種,還是嘴硬:“你們這些神仙全都串通一氣,休想來騙我!”
天府星君大概被我氣得無話可說,一甩衣袖幹脆不理我,小白則是一句話也懶得和我說,緊咬著嘴唇,我敢說,如果不是天府星君在這裏,他鐵定把我殺了然後毀屍滅跡,從此這世上再也不會出現我!
我就想不明白,這小白鶴對褚炎怎麽就那麽忠心?
“我立刻去啟程去追三太子,仙上,您在此等候天帝他們吧。”小白已經心急火燎,恨不得立刻就飛出去追褚炎。
天府星君為人穩重老練,比小白這個急性子想得多,“不,我去追,你在此等候。”
“仙上!”小白急得連臉都白了,試問如此忠心的一隻忠犬,怎麽可能安安分分在這裏等著?
“你受了傷,況且我仙術在你之上,速度也比你快,追上褚炎,自然能幫他更多。你冷靜一些。”
小白扭過頭,臉上表情是一萬個不情願,天府星君繼續溫言道:“放心,天界上褚炎他隻拿我當朋友,我自然也赤誠之心待之。”
時間緊迫,任小白多麽忠犬,如今也知道進退取舍,一眼向我看來:“那她怎麽辦?”
天府星君眯起眼睛,如同狐狸一樣,心裏不知道盤算著什麽,我心裏一陣發麻,便聽他道:“她跟我走,必要之時,或許有用。”
果然是在算計我,不過如今我的處境,自然輪不到我插嘴抗議,我隻得勉強一笑:“天府星君真是太抬舉我了。”
與小白在此別過,我和天府星君便踏上返回鬼界的路途。我法力盡失,隻能依靠天府星君幫襯著,才勉強能在雲上站住腳,到處皆是聚魂花,張牙舞爪,一遇到我,便向別處避開,對於天府星君,也恍若未見。
我心想,那太上老君果真是個奇才,他發明的東西,一個比一個頂用。想起那老頭,便想起惜音,她被抓走多時,不知安危。
“仙上,我想向你打聽一個人。”
“是那隻狐妖嗎?”天府星君一語道破,不用我說,他仿佛能猜透我的心思,這一點和褚炎倒是可以媲美。
“她怎麽樣了?她隨是狐妖,可做什麽都是被我逼的,你們沒有為難她吧?”
“說起來,我欠她許多,她身世如此,也是我一手造成。所以無論如何,為了贖罪,我都會留她一命的。”
我聽得一頭霧水,這其中似乎牽扯甚多,千頭萬緒錯綜複雜,肯定不是三言兩語便能說清楚的。不過他幾句話中卻傳達了我想要的訊息——惜音沒事!
“多謝仙上。”
他低頭看我一眼,複又抬頭,望著茫茫聚魂花,似有一絲難解之色。
我摸摸臉,小心翼翼地問:“仙上有何不妥嗎?”
“或許有吧。”
“路途遙遠,不如仙上說出來,我說不定可以解答呢。”我是個狡猾的妖精,試想這一路都要靠他照拂,自然得拍足馬屁,否則他一不高興,把我從雲端之上扔下去,那我小命可就嗚呼了!
他道:“都說仙無情,可我見了天帝和褚炎之後,便又懷疑。都說妖有情,知恩必報,可我見了你,卻不知說什麽。”
我一聽微覺詫異,這一頂大帽子扣在我頭上著實有些壓力,我急著道:“我聽說天帝當年始亂終棄,拋棄結發的天後,硬要和一個人間女子在一起,並不惜將天後靈丹拿走,使之永不能見陽光,也要延續那人間女子壽命。如此之人,怎麽說他有情?而褚炎更是滑稽可笑,當年青都峰上與我立下誓言,可最後卻親手殺我,毀我魂魄,使我受困聚魂花九千年,這又如何是有情?而我,我為妖,雖不能說有情有義,可我縱使被他傷被他害,九千年卻一直不變對他深情不悔。可我與他有滅族之恨,我顧惜族人,怎有臉麵再和他在一起?為何你們都隻說我無情無義,卻不說他才是真正狠辣之人啊!”
我一說,觸起傷心事,多年來一直無法解開的心結,無法痊愈的傷疤全都被揭開了,穿過茫茫的雲煙和豔麗的聚魂花,我的淚水一滴一滴灑下,我低著頭,不願讓他瞧見。
“仙上不能有過情,如何會懂?情之一字,害人至深,卻不是你以為有情便有情,無情便無情。有時,無情才更有情,有情卻偏偏是無情。”我一番繞口令,繞到最後連自己都暈了,我擦了擦淚,抬頭對天府星君綻開一抹笑靨,“仙上,你是如何做到?能夠無情無義,我若是像你這樣,或許就不會受了幾千年的苦。”
“小紫.......”他輕輕牽了牽我的手,目光迷惑而帶著憐惜,“我是個無用之人,不懂何為情義。我想不到你心裏會有這麽苦,我看多了世間悲歡離合,情情愛愛,可卻從未理解過。我能看到所有人的命運,卻唯獨看不到自己的。”
聚魂花綠色的葉片拂過我們身旁,高大森然的花朵不知道吞噬了多少生靈,迎風搖曳,豔麗盎然,美得叫人移不開目光。
我指著這些花說:“仙上知道為何它們能開得如此美嗎?因為他們隻用考慮吃飽的問題,沒有感情,沒有煩惱,所以才會是世間最美的花。我想,仙和妖也一樣,若是沒有感情,便能無敵於天下。”
“傻丫頭,沒有感情,那便是行屍走肉。”
我笑道:“我倒是願意做行屍走肉,好過被人被人害。”
天府道:“與你談話之後,便又覺你變成我在凡間初遇的丫頭,完全想不到,你體內住著天下至邪至惡的聚魂花。”
“仙上也不再那麽冷酷,你不知,我剛才看見你的時候,真以為是另外一個人。”
他漸漸收起笑容,眉間含憂:“可終究,已經發生的事情不可更改,你不再是當初的丫頭,你是禍害人間的始作俑者。”
我幹幹地笑了兩聲,和神仙打交道真是困難,好不容易氣氛緩和了些,我以為和他關係更進一步了,誰想到我饒了那麽大一個圈子,還是沒把他給繞暈,他依舊十分犀利地抓住重點。
“反正我現在落在你的手裏,要殺要刮,還不是你一念之間?”我裝的大度坦然,實際上我已經開始觀察四周情況,暗中準備,若是一會兒有什麽不對,我便立刻跑路。
“我若殺了你,褚炎該是何等傷心。”他歎道。
“褚炎褚炎,你怎麽心裏隻有褚炎?他殺過我一次,你再殺一次,有什麽關係?”我冷嘲熱諷,我在極力逃避現實的時候,最害怕有人提起褚炎,一提起他,所有的傷心難過便會排山倒海而來。
每當這時候,我都能感覺周圍的聚魂花開始蠢蠢欲動,透著一股子嗜血的凶殘氣息。
我說完之後,天府星君麵色便一沉:“你剛才說了,有時無情卻更有情。你怎知褚炎他殺你,便是無情呢?”
我默默感歎,譏諷道:“如今真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原來殺一個人,也可以是愛她,那我殺了這時間多少人,豈不是我人人都愛?哎,我又不是人間的皇帝,哪有那麽多的愛可以泛濫啊。”
天府星君麵色十分陰沉,聽我說完,便立即有將我掐死的衝動,好在這時眼前一片開闊,鬼界的幽冥之火映入眼簾,紅彤彤將半邊天都燃燒起來了。
這麽快便到鬼界了!
天府星君帶著我隱去身形,藏身與一朵碩大的聚魂花之後,望著那片燃燒的幽冥鬼火,“從那裏闖入,裏麵的人會發現嗎?”
“不會的,那裏雖然是鬼界,可裏麵一個鬼也沒有了,就連鬼王,也被魄吸得幹幹淨淨。魂和魄看似屬於鬼族,可事實上他們並不是真正的鬼,隻是擁有鬼的形態而已,他們不能通過幽冥之火感知入侵者的存在。”我稍微解釋了一下。
天府星君二話不說,拉起我,直接飛入幽冥之火中,皮膚上有些細微的痛楚感,片刻之後,我們已經站在鬼界血紅色的天空之下了。
如今的鬼界可沒有一個鬼了,到處空****的,隻有東一簇西一簇的火焰在燃燒,天空飄著濛濛細雨,空氣中有一種難以言說的濕冷。這裏和地獄相隔不遠,隻隔了一條忘川之水,可是已經能感受到地獄的陰森恐怖。
不知為何,自從聚魂花開放之後,地獄一直很平靜,忘川水阻隔,聚魂花一直蔓延不進去,而地獄大門緊鎖,原本擺渡的老人也不見了,聚魂花隻能沿著忘川生長,和那一頭的曼珠沙華隔河相望。
天府星君讓我帶路,去找魂和魄,若是褚炎真來了這裏,第一件事也會去找魂和魄。
我心裏悄悄打起了小算盤,或許等他們一會兒開戰的時候,我趁著混亂,將我的靈丹偷走,再將褚炎那裏我的魂魄偷來,那我便立刻可以恢複法力,屆時,魂和魄,還不是小菜一碟?褚炎和天府星君,就更不用說了。
我的如意算盤打得響,可是想的容易,實踐起來卻又困難重重,比如魄不會將我靈丹隨便放著,讓我有機會能偷到。最重要的一點是,隻要魄發現了褚炎和天府星君的存在,他們倆也絕無活路!
太上老君的‘避魂珠’能避開聚魂花的感知,可不能幫他們逃命。
“等等。”手被天府星君拉住,他壓低聲音,拉著我退到一個陰暗的角落裏。
我還未反應過來,便聽到魄提高了嗓音喊道:“你愛上她了是嗎?哈哈哈,真是好笑!你連鬼都不是,你隻是聚魂花幻化出來的一個影子而已,你居然會愛上她!?”
這一句話十分震驚,魄這一番話,明顯是對著魂說的,我連連倒抽冷氣,‘愛’這個字眼用在他們兩個聚魂花身上,充滿了不和諧的鄉土氣息,就好比是一隻吃魚地貓,突然愛上了骨頭........不,這個比喻應該更深一個層次:一隻愛上骨頭的貓,並想和骨頭生個孩子。
我實在比喻不出那種怪異的感覺,回頭看看天府星君,對於愛,他更加不懂了。
“你說話呀!為什麽不讓我吃那個神仙?因為是她愛的人,是嗎?魂,你醒一醒,你將她趕走,不就是為了讓自己清醒嗎?為何現在還要自己跳進去?你不希望她傷心,可她呢?她若知道你愛上她,肯定會嗤之以鼻!她從來就隻將我們當做工具一樣使喚!”魄說話一向大聲,可這一次,委實有些太大聲了,我們隔得這麽遠,也被她的聲音給炸的耳朵裏嗡嗡作響,一片轟鳴。
他們說的話,怎麽感覺怪怪的?身後的天府星君身上散發出一種沉重的威壓,我轉頭去看,隻見他一雙眼睛陰沉得可怕。我忙捏了捏他的手背,讓他小心一點兒不要把自己的氣息透出來。
魂一直沒有開口說話,我印象裏,他不是這麽寡言沉默的人,隻是後來因為聚魂花開放而日漸改變,他才越來越寡言少語,並且陰沉詭譎。
魄被惹怒了,掀翻了桌子還是什麽,“我現在就去吃了褚炎!我就要看她傷心!我就不喜歡她!”
褚炎兩個字一下子從她嘴巴裏蹦躂出來,我的心快速跳了跳,他果真來這裏了!
“魄,你不能。”魂終於開口說話,聲音越發陰冷了,可以想見他如今是多麽傾國的一張臉。
我恍惚竟然想起他第一次出現時,聲音低低沉沉的,很溫和,他叫我:主人。
“為什麽?她奪走了你的心,我要幫你拿回來!”魄聲嘶力竭大喊,兩個人似乎在扭打,不時聽到有東西被撞翻的聲音。
魂低聲道:“我們沒有心!”
魄怔了怔,好半天沒有聽到她說話,忽然間,她‘哇’地一聲,大哭起來。
我覺得接下去便是狗血的劇情,大體應該如同凡間裏那些坊間流傳的小說一樣,男的會抱住女的安慰,然後兩個人安慰著安慰,就安慰到**去了........
我拉了拉天府星君,示意趁現在趕快去救褚炎,我大體知道鬼界囚禁犯人在什麽地方。
我們前腳才剛邁出去,忽然魄嘶吼一聲,周圍空氣忽然劇烈波動起來,所有脆弱的物體都被彈了出去,包括桌子,牆壁,我和天府星君立刻便被暴露在天光之下。
不好!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連天府星君都來不及反應,何況是我?不到眨眼的一個瞬間,我和他,就毫無遮擋,出現在魂和魄的麵前。
幸而天府星君是一位頂呱呱的上仙,法力高強到不用自己意識跟隨也能自動張開結界,保護了我們,否則,若隻是我一個人,現在便已像那些被魄震開的牆壁桌椅,變成碎片!
我拍手慶幸,剛剛在地獄走了一圈回來,當真是膽戰心驚。
“是你!”魄反應比較快,因她是麵對著我的,而魂是背對著我,她果真是個狠辣無情的靈體,一眼瞧見我,想也不想,便一道驚雷劈過來。
天府星君的結界剛剛因為魄強大的力量而震得粉碎,如今又來一記威力更強的驚雷,我和他都大驚失色,他拉起我要逃,可哪裏比得上魄那種變態的力量,轉眼之間驚雷已經到了眼前。
這一次真是好運氣到盡頭了.......我的心涼涼的,心裏想著我做了那麽多惡事,還天下蒼生受了如此多的哭,注定是要下十八層地獄的。幸好附近便是地獄,我走過去就成,也省得被千裏迢迢抓去,一路上還要受苦。
可是預想之中的驚雷並沒有劈上來,眼皮外隻覺得一陣強光閃過,然後一切歸於平靜。
“你真是無可救藥了!”魄惡狠狠地說。
我睜開眼,隻看見一個清瘦的身影擋在我麵前,長長的黑發如同墨染過的一樣,每一根都光滑漆黑。
他抬著手,指尖有黑色的血液淌下來,滴答滴答落在地上。
我沒來由地心慌,遲疑地叫了一聲:“魂?”
“主人。”他一開口,暗啞的聲音便叫我感動得無以複加,“這裏很危險,你先出去一下。”
我看了看魄,再看看魂滴血的手,雖然魄一直很聽魂的話,但在實力上,我一直都認為是吞噬了無數靈魂的魄強一些。
“既然來了,想從這裏,先得問問我!”魄一雙眼睛充滿了邪氣,張狂狠辣,她的美貌舉世無雙,即便是這麽猙獰的表情,也是好看地叫人甘願讓她殺。
“魄,不要任性,她是我們的主人,你背叛她,終究是要受到懲罰的。”
魄嗤之以鼻,看著我很不屑一顧:“她?如今連法術也沒有的小妖?也妄想做我的主人?做夢!”
我覺得受到很大的侮辱,如此鄙視我,還當著一個神仙的麵,所謂家醜不可外揚,這叫我以後如何出去見人?
“魄,你以為你有這些開放的聚魂花,便可蔑視我嗎?我告訴你,花王還在沉睡,它才是真正的聚魂花!你們,不過是跳梁小醜而已!”有身體裏那朵花,我底氣也足了,反正她殺了我,自己也是死路一條。
公然,魄的臉色一瞬間變了,絕美的容顏,如同一瞬間開到了極致:“花王?”
魂轉身看著我,他不似魄的美那麽張揚狂傲,他屬於暗夜中盛放的薔薇花一樣,美得詭異淒豔,“那花,果然還在你身體裏。”
我謙虛地笑了笑,這叫‘留一手’,才能保證萬無一失!其實,是那朵花怎麽也不肯出來,它大概覺得我身體裏太安逸了,空間廣闊,不願出來和這麽多聚魂花爭地盤。
“你們兩個,竟然瞞著我.......”魄的聲音逐漸冷了下去,“魂,我還以為,你隻是丟了心,想不到,你早已不是我這一邊的了。”
“魄,你想太多了,我們因該永遠站在一邊的。”
“好啊!那你立刻過來我這一邊!”
魂看著她,輕輕地搖了搖頭:“不,是你過來我這一邊。”
魄張狂地大笑起來,纖纖玉指指著我:“憑什麽?就算有花王在,厲害的也不是她!我隻追隨強者,她不過是運氣好,當年附在聚魂花身上!”
我冷笑:“我靠運氣又如何?我靠運氣,也能做你的主人。”
魄氣得臉色發白。
天府星君的手輕輕按在我的肩膀上,低聲說了一句:“不是靠運氣.......”
“什麽?”我轉身看他。
天府星君搖了搖頭:“沒什麽,你再次處理你的家務事吧,我去救褚炎。”
“我和你一起去!”魄的氣勢已經盡了,隻有徒勞的罵人,我繼續留在這裏也是沒有意思,有些事情,要魂和魄,他們之間才能說得明白,我不已在場觀看。
魄自然想阻攔我,可是有魂在,她怎麽會成功?
魂對我說:“他在地牢,被捆仙索捆著。主人,放了他之後,你會跟他一起走嗎?”
“我.......”我看看天府星君,他也正看著我,清朗俊逸的神仙姿態,在魂和魄麵前也不會黯然失色,他清高如玉,褚炎也是這般,像天上皎潔的月光,塵埃不染,歲月不侵。
我忽然間明白,我當初很想成仙,便是崇拜這樣的褚炎,望著他,如同得到了世上的一切。
可終究我成不了仙,反而墮落成如今作惡多端的妖孽,冥冥之中注定了,我和他必須要天各一方。
另一邊的魂和魄,才是和我同一個國度的。
我搖了搖頭,他眼中蘊滿笑意。
我對鬼界,也算熟悉了,領著天府星君,便一路來到地牢,這裏通常是關一些厲害的犯人,從前守衛很嚴密,可是現在,整個鬼界隻有魂和魄,勉強加上個我,哪裏還有人守衛,不過饒是如此,地牢裏複雜的結構還是讓人頗頭疼。我當初第一次走進來時,便迷了路,還好有魂在,否則我真要困死在這地牢了。
不過誠然魄也不是個太過聰明的丫頭,她的路癡程度顯然不下於我,因為我看到子啊每個關鍵地方,都有她做出來的標記。
“你當真要留下?”天府星君的聲音在空曠的地牢裏回**,四壁上似乎都是人說話的聲音。
我混不在意地笑笑:“這才是適合我這樣的妖生存的地方,我若回去,你覺得天帝會放過我嗎?即使天帝饒了我,六界那麽多人,會饒得了我?”
所謂一步錯,步步錯,大概就是形容我這樣的悲劇人生,一步踏出去,便永無回頭之路了。
“可是褚炎.......”
“哎,褚炎和我遲早有一場大戰,到時候,我和他隻能活一個,所以仙上還是別擔心他現在,擔心他將來吧。”我推開一扇沉重的鐵門,鉸鏈嘩啦啦發出聲響,可見這地牢許久都沒人來了。
裏麵彌漫著一股長久不見陽光的潮濕味道,鬼界獨有的陰冷在這裏似乎越發明顯,我才推開門,便覺一股陰冷之氣撲麵而來,我打了一個寒顫,這樣冷的空氣,褚炎那種虛弱的身體怎麽受得了?
地牢裏隻有一盞昏暗的燭火點著,光芒暗淡,而且忽有忽無的,這種場景特別適合我在凡間時看得那些鬼怪誌異小說裏的場景,而且地點在鬼界,種種聯想之後,我已是一身雞皮疙瘩。
不過這裏連鬼都沒了,還有什麽可怕的?外麵有盛開的聚魂花,隻要聞到靈魂的氣息,便會蜂擁進來,我的害怕完全沒有道理。
雖然這麽想,可是走進去的時候,我還是感覺到一種莫名的擔憂凝聚在心頭,無論我怎麽安慰自己,這種擔憂都如同跗骨之蛆,揮之不去。
“這地方十分詭異,我們還是動作快些吧。”天府星君也感覺到空氣中彌漫的不對勁兒了,催促我快些行動,兵器施展法術,變了一支火把在手,頓時,陰暗的地牢裏被火把的光芒照亮了,原本的陰森詭異被驅散了不少。
我心稍定,便加快腳步,地牢裏隻有一間牢房,通常都是用來關押最重要最厲害的犯人,褚炎能有此榮幸享受鬼界的五星級待遇,實在是三生修來的福分呐!
“褚炎?”隔了幾步,我已經能看見牢房的鐵柵欄裏背對我,坐著一個枯瘦的身影,從我這裏看去,那身影就如同已經幹枯死去的枯樹一般,一動也不動,唯有一頭黑發依舊光澤熠熠,比上好的墨玉還要黑滑。
黑發流瀉在地上,遮住他單薄的肩膀,他歪著頭,已經感覺不到任何氣息,而空氣冷得能凍死人,寒烈的溫度比當日小白帶我去的雪山寒冰洞還要冷上幾分,並且這種冷,是深深刺入骨髓的冷,不同尋常。
“阿眠,等一下........”天府星君遲疑地上前來,想拉住我。
可我自看見褚炎的那一刻便不再鎮定了,我感覺不到他的氣息,整個空間都被寒冷包圍,那個身影,太過蕭索,我不忍心,讓他那樣孤零零的靠在那裏。
隻隔了幾步,我輕易便跑過去,明明已經法力微弱了,身體的極限卻超出我的現象,牢房外的枷鎖被我輕易便劈開了,我迫不及待蹲下身,將褚炎扶過來,撥開他額前散落的發絲。
天府星君的火把已經靠過來,陰冷之中熱烈的火光帶來一絲溫暖,我渾身發著顫,看著眼前緩緩朝我睜開揚起嘴角冷傲弧線的男子。
我這一生,從未覺得這樣冷過,真冷嗬,為何溫暖,一直都離我那麽遙遠呢?曾經我以為我擁有,可是按輕而易舉便將之毀滅了。現在,我以為天府星君的火光中到底能在這樣陰冷的地方聚出一點暖意的,可是,我竟是奢望了。
“我不是褚炎。”麵前的男子緩緩開口,道出一個我已經看見卻無法承認的事實。
眼前好黑,火光呢?我剛才明明看到了啊,可為什麽一瞬間卻沒了?
身體被冰冷的鎖鏈縛住,十二根冰刺穿入我兩肩的琵琶骨,鎖住我的法力,一支冰錐準確無誤從我胸口穿過,一絲偏差也沒有,鎖住了聚魂花所在的位置,將我好不容易拚湊起來的殘魂釘在一顆碧綠的珠子上,珠子光芒一閃,珠身上出現一朵紫色的花紋。
我噴出一口鮮血,鑽心刺骨的冰冷和痛楚已經不能讓我用語言形容出來,就連承受我亦沒有能力。
冰神的速度實在太快,這一切,隻在一眨眼的時間裏便完成,天府星君甚至來不及說什麽,我便被冰神提著一隻手站起來,軟軟地靠在他身上,他發絲銀白如雪,披散了一身,如同月光,如同白雪,我怔怔地望著,嘴角再次溢出溫熱的血液。
“冰神,你這是做什麽?”天府星君大喝一聲,已閃身站在我們麵前,怒氣絲毫不掩飾地爆發出來。
我原想過,天府星君大概是天界最無情的神仙了,雖說和褚炎關係不錯,可一直以來,他眼底的疏離,卻是張著眼睛都能看出來,他心裏似乎有一道枷鎖,緊緊關閉了別人走進去的大門,也斷絕了他走出來的路。他像一個獨行客,天地之間孤身遠影,不會為誰停駐,更不會為誰動情。
即便為褚炎,他也沒有這樣怒過,我聽到他的聲音響起來,便覺得多大的痛楚,都可以有一絲慰藉了。
冰神冷冷道:“我是奉天帝之命,天府星君,你想抗命?”他冷眼瞧著天府手中不知何時已經祭出的光彩流溢的寶劍。
‘天帝’二字果然比較有力,天府星君一聽,怒氣便強自壓下來,卻還是維護我:“她如今靈丹已失,法力盡毀,冰神這樣未免太小題大做了!”
冰神不慌不忙地說道:“天府星君竟開始維護六界的敵人了,真讓本神大開眼界。卻不知天府星君這是為何?難不成,你也想步褚炎的後塵?都說天下間狐妖才是最惑人心神的,想不到,這花妖比那狐妖更厲害!”
天府星君臉都青了,怒道:“祈冰,本星君做事從來無愧於心,你想血口噴人!”
“哼,自從天帝下令廢除禁令之後,天界便越發不像話了!我從前倒沒想到,天界竟有如此之多的人像天府星君一樣有情有義。”
天府星君眯了一雙黑眸,忽然也冷笑一聲:“祈冰,說到有情有義,這天底下,誰能比得過你對天帝的情義?”
冰神的臉一瞬間便白了,惱羞成怒,手指一用力,將我的肩膀幾乎捏碎,我低聲慘呼,身體顫抖得如同篩糠一樣。
天府星君道:“被我說中也不用拿無辜之人撒氣。”
冰神道:“本神不知道你說什麽,天帝令我將你和這花妖一同帶走,這便走吧。”話說完,根本不理會天府星君是否同意,他像風一樣從地牢裏卷出去,隨著他一動,我身上傷口便汩汩開始流血,我從不想我竟有那麽多,將一身衣服都幾乎染紅了,我的血滴下的地方,迅速開出一朵又一朵的聚魂花,見風便長,轉眼間已經將整個地牢都塞滿,天府星君好不容易才從一堆張牙舞爪的聚魂花裏追出來。
鬼界從來沒有陽光,灰暗的天空不管多少歲月,都從未改變,而聚魂花開放之後,鬼界的天空便逐漸變得像血一樣。
魂和魄應該聞到我血的味道,魂幾乎在我們出了地牢便趕到,一看見我被冰神這樣重傷還提在手裏,頓時覺得而被侮辱了,憤而怒吼:“你是何人,竟來來此鬧事!快將我主人放了!”
冰神倒是十分淡定從容,一絲慌亂也看不見,隻是冷漠地回應:“你若不想她死得這麽快,便讓開一條路,讓我們離開。”
魄在魂之後趕來,一看見我的樣子,立刻嚇白了臉,我卻知道她不是因為擔心我,而是因為我作為宿主若死了,她也該和這個世界說再見了。她原本以為這個被聚魂花充滿的世界,那些神仙不敢在出現了,因此大膽將我扔出去,可她哪裏會明白中華子民的智慧,這智慧可以延伸到神仙身上。俗話說的好:隻要功夫深,鐵杵磨成針。你有聚魂花,我自然有避魂珠,打不過,便將魂魄隱藏起來,讓你找不到。
這神仙做了那麽多年的六界老大,豈是白做的?
魂和魄來這世界不久,涉世不深可以原諒,他們哪裏想到神仙這麽狡猾呢?
“你想抓走她做什麽?”魄恨得咬牙切齒,她估計立刻便想將冰神的魂魄給吃了,可是攝於我這張王牌,隻好眼睜睜看著這道點心,若是我命不是關乎到她命,這丫頭根本連猶豫一下也不會,便衝上來了。
我忍著痛虛弱地說一句:“我沒老朋友。”
冰神難得笑起來,雖然笑得有點兒陰險,不過絲毫不印象他大放異彩的英俊臉龐,那一頭銀絲實在給他的美貌增色不少。
“阿眠姑娘莫要謙虛,你的老朋友,多著呢。”
我知道多說無益,隻能默然歎氣,用了好大的力氣,才抬眸看著魂:“讓他們走。”
“可是你——”他眼中的焦慮擔憂並不是的偽裝,我有些高興,他終究不是無情無義,見多了這些神仙,我忽然發覺,其實無情無義的人都很討厭,我從前覺得無情無義好,可是人都是要吃些苦頭才能明白人生的真諦。我看見連天府星君都有一點點的感情了,這樣一對比,冰神之類的人,便實在讓人心煩透了!
“別擔心我,他們也不敢殺我,殺了我,也是他們的死路。”看來,聚魂花沒有完全開放的事情,已經不是秘密了,至少,天界那幫神仙已經知道了,所以才會派冰神來抓我,並且下手如此陰毒狠辣,毫不留情。
魂心有不甘,若論武力,他絕對完勝冰神和天府星君加起來,他連容貌也完勝兩個神仙的總和。加上有魄在,若打起來,結局一點兒懸念也不會有,隻可惜,我橫亙在中間,真是礙手礙腳.......
可最終,他也不得不妥協,拉著想拚一拚的魄緩緩後退,一雙眼睛,像從地獄裏望出來一樣,詭異地看著冰神:“今日你敢這樣傷我主人,這仇,我記住了,報上你的名字來。”
冰神到底當了這麽多年領導,多大的場麵沒見過,多牛的人沒見過?自然不會被魂給嚇到,不過我卻能明顯感覺到,在魂麵前,他身上每一根寒毛都緊繃著,不敢懈怠。
“天界司冰雪之神,祈冰。”
“我是魂,她是魄。”魂幽冷的氣勢絲毫也不必冰神差,我回頭看著他,一直在目送我們遠走,我知道他此刻的心情,驕傲的他何曾有過這樣的挫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