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小情歌與無愛城

文/楊千紫

事後想來,也許自己所迷戀的,不過是這種都市男女的感覺。

坐他開的車,聽他聽的歌。有他在的聚會,她便有動力盛裝出席。一點一滴,事後都仿佛回味無窮。

從淺淺曖昧到寂寞深愛,究竟走了幾個步驟花了幾多時光。

其實都隻是虛幻。

一.【現在回頭一看,那段日子是多麽美好。她還那麽矜貴,並且充滿了希望。進可攻退可守,儼然還可以置身事外。】

90多平的18樓精裝公寓,是很適合都市單身女性居住的。

瀟瀟坐在曲寧最喜歡的竹製搖搖椅上,一邊擦指甲油一邊說,一般人遇到你這種情況吧,百分之九十九點九都會放棄了。可你就是不肯,也不知在跟誰較勁。

曲寧穿著睡衣坐在地板上,渾身軟綿綿的,不由地想起兩個月前,瀟瀟也曾躺在這張椅子上塗指甲油,但是那時候她的台詞是,喜歡的話就跟他表白啊,咱大寶貝才貌雙全,有什麽好怕的?他對你車接車送,百依百順,不是喜歡你是什麽?

那時曲寧抿嘴一笑,帶著一絲絲甜蜜和驕傲說,再看看吧,現在也不確定他就是我想要的那個人。

——現在回頭一看,那段日子是多麽美好。她還那麽矜貴,並且充滿了希望。進可攻退可守,儼然還可以置身事外。

可是現在呢?

平等地位的局麵已經不複存在。他吃定了她,玩盡當下“三不”男人的手段,不主動,不負責,不拒絕。像釣魚一樣吊著她,時不時扔下一塊餌兒,曲寧思前想後地接過來吞了,轉身卻想要得更多。

瀟瀟見曲寧不說話,又補了一句,有時候,該放手就得放手了。不然你倒追他的事兒傳出去了,你怎麽繼續在那個朋友圈裏混?

曲寧拿起一個靠墊朝瀟瀟扔過去,可終究是底氣不足,飛到半路就掉落到地上。曲寧坐在地板上,忽然掩麵哭起來,淚水滲進蒼白的十指縫裏,像細而溫熱的絲,淒楚而倦怠。

瀟瀟慌了,心中暗悔自己刺到了她的痛處,放下指甲油剛想走過去,房門卻在此時被打開。

“吱”的一聲,一束光打破了房間裏尷尬的沉寂。

一個身穿米色西裝的青年人拿著鑰匙走進來,見到眼前的情景,倏忽一愣。單身公寓的小客廳一目了然,曲寧仍隻顧著埋頭痛哭,瀟瀟卻從搖搖椅上跳起來,半晌,驚喜地吐出兩個字,“表哥。”

“表哥”掃一眼蜷在地上的曲寧,怔了怔,露出一個溫潤的微笑,看向瀟瀟,說,“舅媽說你家沒人,讓我自己過來取幾袋蜂膠。”

澳洲特產的蜂膠,帶回來做手信得體又實惠,全家二十幾口人手幾袋,瀟瀟獨獨扣下了表哥那一份。她本想利用這些蜂膠安排一次曲寧與表哥的會麵。隻是沒想到,陰錯陽差成就了這樣一場有點巧合意味的初遇。

其實,作為廝混多年的閨蜜,瀟瀟是真的為曲寧好。

二.【葉楚原大她兩歲,已經工作兩年,開2.0的銀白色速騰,住十二樓的單身公寓,家境優渥,工作穩定。】

曲寧一直覺得,自己與葉楚原的條件大致是匹配的,甚至在外貌和才學上,自己要略勝一籌。

她所以在最初的時候,她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會被這樣一個男人迷得神魂顛倒。或許,在愛上他之前,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真正要的是什麽。

日久生情。平淡無奇又順理成章的劇情,發生在曲寧與葉楚原身上,簡直毫無懸念。

所以時至今日,曲寧依然無法放棄,大部分是因為心有不甘吧。她總是想不明白,為什麽曾經看起來勢均力敵的兩個人,如今卻成了她一個人在仰望。

葉楚原大她兩歲,已經工作兩年,開2.0的銀白色速騰,住十二樓的單身公寓,家境優渥,工作穩定。而她,中文係研究生在讀,網絡上的青春寫手,時間充裕,衣著光鮮,學曆高人一等,長相在研究生裏也算不錯的。再加上家境好,難免也有些都市女孩的壞毛病。

比如嬌生慣養,眼高於頂。

他們初見,是在2008年的冬日。雙星伴月,她後來才知道,那日竟是難得一見的天象。曲寧作為知名網絡寫手應邀去上海參加筆會,飛回沈陽的時候是又冷又黑的夜,碰巧最好的朋友剛買了新車做陪嫁,便順理成章讓她老公來接機。

認識十幾年了,已與這對夫妻處得不分你我,所以即使一路在飛機上睡得滿臉是油,曲寧也未在意。不修邊幅地拖著行李走出關卡,卻發現好友老公身邊站了一個陌生男人。

其實也並不是多打眼的一個男人。卷發,中等身量,皮膚不算白,但是也不黑,鼻梁上架著灰色眼鏡,一雙眼睛有些彎,仿佛彌漫了笑意,卻又讓人看不透。那時曲寧哪想到會有後來一番恩怨曲折,隻當他是尋常不過的路人甲,大方上前笑著打招呼,你好,我是曲寧。

他禮貌地握了握她的手,說,我叫葉楚原。

日後曲寧也曾百折千回地想起那個場景,難免詫異當初的自己,為何就能對那雙漂亮的手視而不見。如果她能早點知道自己的心意,如果她能有計劃地在他麵前掩飾自己所有不合人妻標準的品性,他們之間的結果,是不是就會好一點?

現在想想,也不過就認識半年而已,怎麽就莫名其妙地喜歡他了呢?曲寧撐著下巴,滿是困惑地說。

瀟瀟聽這些話已經無數遍,此時見曲寧滿臉淚痕也不忍打斷,看一眼坐在一旁的表哥,擠眉弄眼地說,“寧兒啊,陪我去個洗手間吧。”

曲寧無奈之下隻好起身陪同,走到轉彎處被狠狠錘了一記。瀟瀟有些怒,“這些祥林嫂的說辭你在我麵前說就好了,在我表哥麵前說什麽?你就真不給自己留條後路嗎?”瀟瀟抱著手臂,說,“我表哥是什麽貨色?東大博士,年薪十萬,在沈陽這破地方還想怎麽的,外麵有多少小娘們天天在他家門口打架你知不知道?不比你那什麽葉楚原強多了?”

曲寧這才意識到瀟瀟竟有讓自己做她未來表嫂的企圖。慌忙擺擺手,無辜地眨了眨眼睛,說,“我對你表哥沒感覺,兔子不吃窩邊草,我都夠亂了,你還瞎起哄。”

瀟瀟哼了一聲,說,“剛認識葉楚原那會兒,你不也說對人家沒感覺,兔子不吃窩邊草麽?可是看看你現在這死德性,還好意思跟我裝。”

一提葉楚原,原本義正言辭的曲寧就泄了氣。瀟瀟心軟,但仍是哀其不幸怒其不爭,又是一口爽利的東北話,“癟茄子了吧?早幹嘛來著?那樣條件的爺們,剛認識的時候不趕緊摁住了,三個月後才下手,人家能剩下來給你留著嗎?現在趁我表哥還沒主呢,還不吸取前車之鑒!”

“那你表哥青年才俊,有車有房,怎麽又剩到現在便宜我了?肯定不是特別花心就是有什麽特殊癖好!”曲寧沒好氣地跟瀟瀟抬杠,其實這話也沒怎麽過腦子,側頭卻見“表哥”正站在洗手間的走廊裏,雖然是背光卻也能看出他臉微微紅了一下,頓了頓,走上前來說,“對不起啊,公司有點事,我得先走一步。賬已經結了,瀟瀟,一會你開我的車送曲寧回去吧。”

曲寧猜想他是聽到了剛才那番話,頓時有些不好意思,低低地說了聲,“謝謝。”

瀟瀟見他們兩個尷尬的樣子,撲哧一笑,說,“我表哥的本田雅閣可不是隨便借人開的。”接著又湊到曲寧耳邊小聲說,“2.4的呀!可比葉楚原那輛2.0的速騰貴出好幾萬呢!”

三.【從淺淺曖昧到寂寞深愛,究竟走了幾個步驟花了幾多時光。】

夜晚的沈陽,風裏的涼是帶著幹燥的。與南方的濕熱不同,不粘膩,風裏都有一種北方特有的爽朗的灑脫。

瀟瀟的開車技術是女生中少見的好。一路上風馳電掣,窗外的夜景那麽熟悉,朦朧霓虹的光影,倒映在車窗上,像極了港片裏的開場畫麵。

原來,不知不覺間,這個城市已經發展得像電影片段一樣繁華了。

曲寧又想起了葉楚原。

坐他開的車,聽他聽的歌。

起初吸引她的,也許就是那種共處在狹小空間裏的溫馨與愜意。他戴金絲邊眼鏡,跟車窗一起折射著午夜的霓虹。外麵下著雨,他開車到她家樓下,接她去他們共同認識的好友家吃火鍋。

因為有他接送的緣故,曲寧終於有機會穿那雙在七寸高的細跟鞋。新世界買的,持金卡打了折還要八百多塊,可是實在喜歡它鞋麵上精致的刺繡,一咬牙,就買下來了。一直沒機會穿,他是第一個觀眾。

葉楚原看起來並不像個花花公子,可是他了解女生所鍾愛的一切。那天見到曲寧,他說,你的鞋子很漂亮。這款香水也不錯,隻是味道有點太濃了。

說著他按下了車窗,外麵的清澈空氣湧進來,衝淡了車裏的香水味。昏暗中,曲寧有些尷尬,嘿嘿笑笑,半是自嘲,半是解釋,說,著急出門,就噴多了。

他側過頭看她一眼,笑了一下,鏡片後的眼睛彎彎如月,說,“下次少噴一點吧。恰到好處,才會更迷人。”

曲寧聽了這話,無端的,心頭一跳。

幾個年輕男女湊在一起過周末,大多是關係確定了的情侶,隻有他們兩個是單身,順理成章被當做是一對。眾人拿他們開玩笑的時候,葉楚原總是不置可否的微笑,曲寧也盡力不表現出羞澀的樣子,心裏的感覺卻漸漸變了。

好像越來越喜歡被人誤會與他的關係。

朋友家裏有隻純種的英國短毛貓。深藍色的厚皮毛,像個絨毛玩具。曲寧喜歡的不得了,吃晚飯就把它抱在懷裏。葉楚原伸出修長白皙的手,從她懷裏把貓接過來,那個動作那麽順暢,那麽自然,仿佛他們是相處了許多年的夫妻,他對她說,你看,這貓長的有點像你呢。眼睛圓圓的,臉也圓圓的。

曲寧作勢去錘打他,笑著說,最後一句掐了別播。你臉才圓呢,你全家臉都圓!

這時其他朋友都在飯廳裏吃西瓜。客廳裏隻有他們倆,沒開燈,沙發鬆軟。一不小心就差點陷進了他懷裏,葉楚原扶起她,手指修長而溫暖。

他的手真是很漂亮啊,曲寧心想。

吃過火鍋後一起玩牌,輸了的人要喝酒。葉楚原要開車,沒有辦法喝,眾人便起哄說讓曲寧替他喝。

通常隻有關係確定的情侶才會這樣替著喝,大家明擺著在拿他們打趣。葉楚原也不阻攔,反倒跟著起哄,說,反正我要送你回家的。我喝了酒,你也不放心坐我的車不是?

曲寧嗔他一眼,心裏卻萌生出一絲甜意來。一晚上半推半就替他喝了好幾杯,醉眼朦朧中,葉楚原的笑容看起來有些溫存。

事後想來,也許自己所迷戀的,不過是這種都市男女的感覺。坐他開的車,聽他聽的歌。有他在的聚會,她便有動力盛裝出席。一點一滴,事後都仿佛回味無窮。

從淺淺曖昧到寂寞深愛,究竟走了幾個步驟花了幾多時光。

其實都隻是虛幻。

十字路口趕上紅燈,瀟瀟見曲寧一路沉默,便問,想什麽呢?——你看我表哥多紳士,長的也比那個葉楚原強吧?

葉楚原三個字話音還沒落,曲寧竟真就在車窗外看到了他。

他坐在那輛銀色的速騰上,副駕駛的位置上坐著一個陌生的女子。曲寧奮力看過去,冒著被葉楚原發現的危險。

她曾經坐過的位置上,現在坐著的不過是個姿色平庸的女子。眼睛不大不小,皮膚不白不黑,看起來並不怎麽打眼。有時候女人的心裏是很奇怪的,輸給一個比自己強的,一萬個不甘心之後,便也罷了。輸給一個不如自己的,泄氣之餘,就說不清是何滋味了。

瀟瀟順著曲寧僵住的目光看過去,說,哎?那人不是葉楚原嗎?說完也雙眼像聚光燈似的看向他身邊的女生,半晌,忽然罵了一聲,操,怎麽是胡曉池那小娘們?

四.【這樣的深夜,忽然想再放起那首每次聽時都會想起你的歌。】

小娘們叫胡曉池,是瀟瀟前男友的前女友。這個關係乍一聽有點複雜。

其實胡曉池總體素質也不差,但是論學曆,論樣貌,都比曲寧略遜一籌。但是她最大的亮點,在於她父親的正廳級。

曲寧覺得自己竟然碰到這種肥皂劇的橋段,可真是惡俗。

瀟瀟提到“小娘們”時也沒怎麽咬牙切齒,隻是有點不屑,說,她被我前男友給甩了,然後我跟他處的時候她又跑來要求複合,倆人夾纏不清的,我索性就不跟他們玩了。

這話說起來雲淡風輕,可是曲寧知道,對於那個前男友,瀟瀟是很認真的。投入了許多心血,時間,還有錢。在墨爾本的時候,他們互贈的禮物都在萬寶龍和寶格麗級別,回國之後買奢侈品很虧,可他生日的時候,她還是花了幾千塊買愛馬仕的皮帶給他。畢竟那是家境優渥的男孩子,送便宜的東西,他也不會用。

其實同是馬上就要過了25歲的女孩子,彼此心裏都明白,這時候能遇上個條件好,又有感覺的男孩子是多麽的不容易。尤其是她們這樣自身條件不差,又對愛情懷有憧憬的受過高等教育的女碩士。

光是學曆,就可以讓她們自以為是。而自以為是的女人,通常容易被男人喜歡,卻不容易被他們所選擇。

從18樓望下去,遠遠能看見沈陽城裏的北陵公園。

那是皇太極的陵墓,紅牆圍著重重宮闕,夜色下被明亮的霓虹燈裝飾著,也還有些古色古色的樣子。

兩個女孩一起扶著窗台往下望。90平的不大不小的空間裏,加濕器冒著白花花的霧氣,茶幾上擱著一個筆記本,酷我音樂盒裏放著不知名的歌。

瀟瀟忽然開口,說,曲寧,我ex跟胡曉池都是高幹子弟,一個大院兒長大的。勸你一句,放手吧,她雖然長的磕磣點,可是背景實在是強。

曲寧眼神有點飄飄的,問,ex是什麽?

瀟瀟敲一下她的腦袋,說,ex-boyfriend,就是前男友。拜他所賜,我有了ex情敵,失去了ex-dog。

曲寧被瀟瀟逗笑了,說,啊,你是說你們分手的時候他拿走了你家的白色小薩摩是吧?可惜了,那小狗品種很純,品相又好。

說完忽然又想起好友家的純種英國短毛貓。想起他從她懷裏抱它的樣子。

不由一陣心酸。

她想起不久前的一個夜晚,自己曾發短信給葉楚原,她說,我喜歡你。

葉楚原半小時後才回複,他說,我知道。

那時曲寧心緒完全亂了,打電話過去,他沒有接。

或許喜歡一個人,就是給他折磨你的權力。曲寧一晚上抱著手機,眼睜睜地看著再也沒閃過的屏幕發呆。

那個夜晚,兩個女孩因為胡曉池的緣故,心裏都有些不是滋味。瀟瀟被表哥接走之後,曲寧一個人呆在這90平裏,忽然覺得空落落的。坐到茶幾前的地毯上想關了筆記本去睡覺,握著鼠標,卻點進了自己的空間。

閃爍的畫麵上,是一排排蒼白而矯情的文字。

原來,自己竟已陷得那麽深。

那麽多隱藏得日誌,每一篇,都有關於你。

6月19日,2009

為你做點什麽再走吧。哪怕其實無關痛癢。

這一刻沈陽大雨傾盆。我在電腦上看你的空間,聽蘇打綠的小情歌,忽然發現歌詞裏竟有你的名字。

莫名地,心中一動。

——隻是,這些細小的緣分,於你,都是無關緊要的吧。

而我,也隻能眼睜睜地望著你的過去,不知如何是好。

葉楚原網名叫歌頌者。是蘇打綠的小情歌裏有這個詞。曲寧在第一百零一次去校內看他網頁的時候,看到了這首歌MV的分享。

曲寧很雀躍,像個破了案的偵探,為自己發現了他網名的出處而欣喜不已。

或許喜歡一個人,就是將自己變成一個任何人看來都很傻的傻瓜,也包括他。自己卻不覺得。

他校內上有一張照片,是北京交大滿地落葉的秋景。上麵寫著,當時你靠著我肩膀,說你最愛這一地秋黃。

曲寧看著這張照片不停揣摩,他定是有過一段愛得很深的過往吧,他受了傷,所以才不能接受一段新的戀情。她想象著那個女孩的模樣,一定是白衣白裙,長發披肩,不施脂粉的。

——哎呀,怎麽有點像女鬼?

曲寧一邊想一邊苦笑,望著窗外細雨如絲,心裏萌生一個偉大的念想,就算他不喜歡自己,也要為他做點什麽,也不枉她喜歡這一回。

第二天,她同城快遞了一瓶香水給他,是Dunhill的一款Desire,價值人民幣八百多元。他收到之後,隻是淡淡地在短信裏說了聲謝謝,然後就再無下文。

6月25日,2009

這樣的深夜,忽然想再放起那首每次聽時都會想起你的歌。聽,海哭的聲音。是誰又被傷了心,卻還不清醒。

跟朋友從星巴克裏走出來,四個人說說笑笑,我看一眼手機,又放回口袋裏。霓虹燈層層熄滅,夜裏的城市有細碎的風,抬頭仰望星光黯淡的天空,胸口驟然一痛。

身邊的朋友們說說笑笑,新婚小夫妻就要啟程去香港購物,話題從LV跳躍到地鐵的半價票,我站在最邊上,輕聲哼唱著那首《夢的點滴》。

是你獨有的來電鈴聲。

可是一直一直,沒有響起。

甚至傻傻的想過,是不是手機欠費了,是不是用了三年的NOKIA壞掉了。

可是原來,是我的腦子壞掉了。

那時臨近期末,曲寧約葉楚原去上自習。他們念的是同一所學校,葉楚原是在職研究生,其實要比曲寧更緊張的。因為許多科目全日製的研究生隻需要交篇論文就能拿到學分,而在職的卻需要通過考試。

葉楚原沒有拒絕,他說看看吧,下班我打電話給你。

她不用上班。她一整天都看不進去書,她打扮的很漂亮去星巴克,心想他下班了就叫他來。一小時,兩小時,下班時間早過了,他的電話還是沒有來。忍不住,撥過去給他,說,你在忙什麽?

電話那端的葉楚原好像真的很忙,他說,我這邊有點事,忙完了給你打電話。她忙收了線,後來其他朋友來電話約她,便把他們也叫到了星巴克。

一共四個人,三個女生,唯一的男生是曲寧朋友的新婚老公。小資情調濃鬱的咖啡味中,幾個人東拉西扯,她也放下了書本。不時盯著手機屏幕,像是要把屏幕看穿。

他的電話卻始終沒有來。

她有點討厭這樣的自己。

可是,又有什麽辦法?

7月4日,2009

一直很想在這座校園裏遇見你。

可是始終沒有那樣的邂逅,也許終究無緣。

關於你和我的小說,寫了兩個月還未寫完,現在才明白,因為都是一場錯覺。

永遠都是,好朋友。

那天,是她跟他表白後的第一次碰麵。

還是一群人去好友家吃火鍋。那隻深藍色的英國短毛貓長得更胖了,她抱著它,隱隱希望他想從前一樣過來拿,可是他沒有。他與她始終保持著一個禮貌的距離。

葉楚原照舊送她回家。曲寧在踏上那輛銀白色速騰的一霎那脆弱起來,這個空間裏,承載著那麽多他們的回憶,他真的就一點都沒放在心上嗎?

抬起頭淚眼婆娑地問他,為什麽?

葉楚原笑了,眼神裏隱約有一絲絲愛憐,他抱了她一下,說,我一直當你是好朋友。

曲寧知道這是冠冕堂皇的回答。可還是控製不了自己,靠在他懷裏,貪戀他們之間唯一的一點溫存。

五.【送她回家的時候,他喜歡用Iphone連上車裏的播放器聽歌,彼此間話並不多,曲寧側頭望著窗外——夜幕之下,光影繚亂的沈陽城,熟悉又虛幻。】

7月14日,2009

不足的愛情。——昨天在好友家一起看了這個劇,被這個旋律折磨得不行。

那種悲傷,仿佛真的透過受傷女人的眼睛,蔓延到心裏了。

也許因為我們內心深處,也有著同樣的悲傷吧。

忽然很懷念從前的生活,遠離棋局,心如靜水,稿子第一學業第二,周末跟好朋友相聚,唱歌看電影,抱一隻藍色肉球狀的貓。

可是有多久,沒有那樣寧和的心情了呢。

不想把百轉千回的思念,托付給不值得的人。

旅行回來之後,希望可以再變成從前的自己。

一心寫稿子的,安靜的宅女。

看著看著,QQ空間的日誌列表就到了盡頭。有一個多星期沒更新了吧,口口聲聲說要忘了他,可是一天二十四小時,還是會無時無刻的想起他。

大街上跑過一輛白色的大眾車,身邊走過與他戴一樣的男子,都能讓她想起他。商場裏傑克瓊斯的專賣店,就在ONLY旁邊,那是他們各自喜歡穿的兩個牌子。曾經她總把這一切的巧合當做是命運安排的證據。好像聽見觀眾們在說,你看,他和她,多麽地相配。

可是現在呢?他躲著她,短信不回,電話不接,圈子裏的聚會也總找借口不去。旁觀者清,再這樣下去,圈子裏的朋友也都會看出來他們倆之間的事。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曲寧心想。

洗了澡抱著筆記本上網,打定主意以後不要再想他了。可就在這時,校內新提醒的聲音想起來,懶了很久才抬手去看,竟是他發過來的對話框——在她就要忘記他了的時候。

“別總一點多發短信,哥回不了……”他說。

仿佛都能想象出,說這話時,他嬉皮笑臉卻又微微英俊的樣子。

瀟瀟的表哥約她出去,單獨的,並沒有叫上瀟瀟。曲寧想了想就答應了,放下電話之後她很文藝地想,書上不是說,最後陪你走進教堂共度一生的人,一定不是當初那個山盟海誓愛得死去活來的那一個,這就是人生。

東大畢業的博士,的確是有些底蘊的。他的本田雅閣,也不比葉楚原那輛銀色的速騰差。送她回家的時候,他喜歡用Iphone連上車裏的播放器聽歌,彼此間話並不多,曲寧側頭望著窗外——夜幕之下,光影繚亂的沈陽城,熟悉又虛幻。她心裏想,如果在葉楚原之前先遇見他,會怎麽樣呢?

不鹹不淡地交往了一個月,他說,我介紹我的哥們給你認識吧。以後,我也想見見你的朋友。其實這樣的話,從他這種學理工科出身不善言辭的男孩子口中說出來,其中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曲寧卻沒能最終下定決心,她打哈哈岔開話題,說,好啊,人多熱鬧嘛。

近幾年來這種烤串店在沈城很火。

曲寧還沒到,兩個男孩子單獨坐著,再喝起啤酒來,就卸下了平時溫文爾雅的偽裝。坐在靠窗位置上的男子戴著一副金絲邊眼睛,他說,“齊名,聽說你找了個女作家?說起來也巧,前陣子我也碰到過一個。”

另外一個答,“嗯,這女孩很有意思,第一次見麵就在我表妹麵前說我壞話,還被我給聽見了。——看多了在我麵前拿腔拿調的女的,倒是更喜歡這樣的。”

坐在他對麵的男子笑笑,說,“可能女作家都這樣吧,比較單純。我遇上那個也不錯,碩士生,長的算是小漂亮吧,可就是家裏沒什麽背景,光有點小錢,有什麽用?”

齊名喝一口啤酒,說,“聽起來不錯啊,也算是才貌雙全了。”

“不隻是才貌雙全,還愛我愛得要死要活呢。”那男子臉上流露出掩飾不住的得意,說,“但是那樣的女人,幫不上我什麽忙,還特把自己當回事。——哎,其實她的條件是不錯,可是跟我家小池一比,那還是差遠了。”

齊名笑笑,說,“我聽說了,你對象家有後台,不久之後就要把你升成你們單位的二把手了,真厲害啊。”

他臉上的得意更濃了些,有些喝多了,說,“哥們兒,我跟你說,天底下的女人都是一樣的,好不好看,有沒有才華,喜不喜歡你,能怎麽樣?關鍵還是看誰能真真正正地能給你帶來實惠啊。我家那位卸了妝之後跟鬼似的,又不解風情,可是娶了她,一輩子都能無憂無慮。這就是最好的選擇。”

曲寧在他們身後站了很久,這時候方才邁步走上前去,看到葉楚原,故意露出一副驚訝地神情,卻又不是那麽熟稔的樣子,她說,“哎,你是不是那個誰的朋友?過去我們好像見過的。”

葉楚原的酒勁兒,一下子醒了一半。

尾聲

那個晚上,回家的路上,曲寧對瀟瀟的表哥說,“齊名,我們以結婚為目的好好交往吧。我,會對你好的。”

忽然發覺,很長的一段時間裏,她一直叫他“瀟瀟表哥”,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可是原來,他才是她身邊最真實的一個男人。

齊名臉上閃現驚喜,把車停在路邊,握住了她的手。她繼續說,“我明年就研究生畢業了,到時候我會去考公務員……我不會做飯,但是可以學,至於洗衣服擦地……”

那個晚上,她絮絮地說了很多,都是一些很現實的話題,說著說著,眼淚就掉了下來。

原來葉楚原不喜歡她,是因為這個原因。原來就算她再努力也好,他也不會愛上她的。因為在他心裏,根本就沒有那個愛字。——這也是這個城市裏很多人都沒有的東西吧。相親,戀愛,結婚,看的是對方的條件,以及他能給自己帶來些什麽,喜不喜歡,愛不愛,又有什麽關係?

原來她愛上的,就是這樣一個男人。

原來這個寂寞城市裏所有纏綿的愛情故事,都跟她的小說一樣,是她一個人想象。

其實不過一年而已。

卻好像是最後的青春,投入了一生之中所有多餘的情愛。

從此以後,按部就班,無牽無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