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迷迭香

文/楊千紫

我想我最喜歡的人始終是季朗。不然也不會被他的拒絕傷得體無完膚,心碎成灰。

可是我又能怎麽樣呢?世界上除了他,誰還有這樣的本事,隻用一個最簡單的微笑,便可讓我枯木逢春。

臨走之前,我送給他一束迷迭香。

它的花語是,留住回憶。

一.

我想,我跟季朗之間的故事,要從我在走廊的窗台上撿到一本政治練習冊說起。

那個靜謐美好的午後,我背靠著窗台站著,看著那滿頁的錯題,政治課代表的職業病便發作起來。下意識的拿起手中的彩色鉛筆,一邊畫圈一邊搖頭。

忽然有人自後輕拍我的肩膀,手掌的熱度透過校服侵入我的皮膚,漂亮的聲線自半空響起,說,“美女,那本書好像是我的唉。”

我猛的回過頭,正對上一張棱角分明的臉。白皙,英俊,細碎的劉海垂在額前。黑色的製服在他身上驚人的好看,烏黑的眸子輝映著午後的陽光,散發著鑽石一樣的光亮。

我睜大了眼睛,一下就愣住了,手中的政治練習冊啪一下砸到地上。打死我也想不到,這本錯誤百出被我畫了無數個圈圈的政治習題,會屬於錦繡一中風頭無二的混混,藍季朗。他的名字,在這所不算太大的省重點高中裏,無人不曉。

“我,我……”我絞著手指,結結巴巴的想說些什麽,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臉就莫名的紅起來,好像有什麽在燃燒。“我”了半天,卻始終吐不出一個完整的句子。

季朗挑眉,唇角露出一抹戲謔的笑,俯身拾起地上的練習冊,說,“你是總考年級第一的那個謝潮汐吧?我知道你。”

從未想過,我的名字自他口中說出,會有如此驚人的震撼感覺。我的心猛的一震,看著他微笑的臉,忽然手足無措起來,愣住半晌,條件反射的拔腿就跑。直到氣喘籲籲的坐在教室的椅子上,腦海裏還滿滿盤旋著他的影子。

同桌兼好友顧小莫足足盯了我半分鍾,說,“潮汐,出什麽事了?你麵色紅潤的傻笑什麽呀?莫非有人跟你告白了?還是你拒絕誰的告白了?”

我猛的攥住她的手,說,“怎麽辦啊小莫,我好像喜歡上了一個人呢。”

“誰啊?”小莫一愣,然後饒有興趣的問。

“藍-季-朗。”我一字一頓的說。這句話一出口,好像心中的一塊石頭落了地,意外的有種安心的感覺。

其實我注意季朗很久了,他像一個傳奇,被眾多女生口口傳誦著,一點一滴的積累在我心裏。而當今天他如此接近的站在我麵前,我才發現,原來那些有意無意的關注早已經在年年月月的時光中由量變到質變了。

話音剛落,小莫亮亮的眼睛就一點一點黯了下去,說,“算了吧潮汐。喜歡他的人多了去了。那個霸王你惹不起的。就算你惹得起他,他那個狠辣的女朋友也饒不了你。”

然後我惴惴竊喜的笑容就僵在臉上了。

原來,季朗是有女朋友的。

二.

那天晚上,我在博客上寫了許多許多關於季朗的話。寫這許多年來這個名字盤旋進我心裏的過程,寫他的瘦削英俊,寫他站在我麵前時我極速加快的心跳。

然後坐在電腦前,望著有大片花瓣飛舞的華麗頁麵,我想起季朗近乎完美的五官,嘴角就下意識的向上揚起。半晌才回過神來,發現文章底下有一條新評論。是那個叫“桑梓”的網友。他說,潮汐,你說的那個小王子,該不會是藍季朗吧?

我的心咯噔一沉。這個桑梓,該不會是我身邊的人吧?

我的博客名字叫做“寂若潮汐”,可是上麵從未提過我的真名叫潮汐。我寫季朗的時候,也都是用第三人稱代替,並沒有公開他的名字。桑梓這個網友我認識一年多了,這麽漂亮的博客界麵就是他幫我做的,甚至連背景音樂《Love in December》都是他幫我選的。他每天都會來給我的日誌留言,可是他自己的日誌卻很少更新。一直以為他隻是個遠在天邊的網友,可是他怎麽會知道季朗的名字?

他到底是誰呢?我把我們班的同學挨個懷疑又挨個排除,可是想了一晚上也沒想出個頭緒來。後來幹脆豁出去了,博客的宗旨就是記載心情跟生活,就算被相識的人看到了又怎麽樣?我就是喜歡藍季朗,又怎麽樣呢?

第二天放學的時候,藍季朗斜斜的靠在走廊上等我。夕陽昏紅的光暈打在他的背影上,在牆壁上拓出一個修長的影子。在來往眾人探詢的目光下,他把那支七彩鉛筆遞給我,仍是一臉戲謔的笑容。當我的手握住鉛筆的另一端,它便擱淺在半空。季朗看著神情緊張的我,說,“謝潮汐,你很怕我嗎?”

我深吸一口氣,終於鼓足了勇氣直視他的眼睛,說,“原本是不怕的。可是從今天起,我好像開始怕你了。”

“為什麽?”季朗一怔,詫異的挑眉。

其實學校裏誰不知道我謝潮汐是出了名的大方得體,就算作為主持人參加市裏的校園文化節的時候我也沒有半點慌張。可是不知道為什麽,每當我近距離麵對季朗的時候,便會有種手足無措的感覺。我看著神情微怔的季朗,微低了頭,說,“你的政治很差唉。有時間的話,我給你講講吧。”

季朗又是一怔。

我絞著製服的衣角,腦袋裏跳出那句經常出現在電視劇裏的至理名言,不管結局如何,幸福總是要靠自己爭取的吧。想到這裏,臉頰就刷一下紅了起來。

空氣裏彌漫起一陣詭異的沉默。站在對麵的季朗半天沒有聲音。我驀的抬頭,隻見夕陽晚照的餘輝裏,季朗直直的看著我,烏黑的眸子瞬間掠過一絲動**。

“補習是嗎?那就從今天開始吧。”四目相對的瞬間,季朗飛快的調轉目光,雙手隨意的插到褲袋裏,悠悠然的朝樓梯口走去,背影挺拔得像株英俊的小白楊。

我呆住片刻,加快了腳步跟在他身後,唇角莫名的揚起一絲笑意。十幾年來,我從來未曾體驗過這種感覺。原來踩著一個人的影子,默默的跟在他身後,是這樣幸福的一件事情呢。

細碎的甜蜜,就像清澈的晚風一樣灌滿胸口。

三.

穿過空曠的操場走出校門,站在路燈昏黃的街角,季朗忽然停了下來,低頭專心看他影子的我來不及刹車,猝不及防的撞到他背上。

季朗回過頭來看我,臉上若有若無的掛著一絲詭計成功後的微笑,說,“謝潮汐,你真的要為我補習嗎?如果你隻是隨口說說的,那麽現在反悔還來得及。”

季朗真的很瘦,瘦到脊背的骨頭都有種鱗次櫛比的感覺,我捂著被撞得微疼的額頭,反問說,“我為什麽要後悔?”

話音未落,季朗忽然一把將我拉到身邊,眼睛直直的看著我身後的方向。我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隻見幾個小混混模樣的人七扭八歪的站在我剛才站過的地方,眼神斜斜的看著我們,手裏還握著幾根棒球棒。

這種陣勢我隻在電視上見過的,我下意識的往季朗身邊靠了靠。季朗不動聲色的把我拉到身後,神色悠然的望著前方。

“呦,季朗少爺也有落單的時候啊。”領頭的高大男生晃晃悠悠的走過來,用手掌一下一下的拍著球棒,咬牙切齒的看著季朗。走近了,看到我,咧嘴一笑,說,“這小妞長的不錯啊。可是,你就不怕林娜廢了她啊?”

林娜。這個名字乍然入耳,竟然有微微刺痛的感覺。看來顧小莫說的是真的,季朗真的有個叫林娜的女朋友的。聽說她從初中開始就跟季朗在一起了,長的很漂亮,打架抽煙樣樣精通,但凡靠近季朗的女生,不出兩天都會被她找人扇耳光。方才的最後一節自習課上,講完這些,小莫問我,潮汐,你還打算喜歡季朗嗎?我托著下巴,用我轉數有限的腦袋想了想,說,如果被扇幾個耳光就可以繼續喜歡季朗的話,那麽,也是值得的吧。聽了我這麽沒出息的回答,小莫狠狠白了我一眼,直到放學都不肯再跟我說話。

“秦浩然,你上次沒被我修理夠嗎?今天我沒時間,要報仇的話明天過來,我一定奉陪。”季朗聽到林娜的名字,臉色一黯,冷冷的說。

“呦,你看,季朗少爺嘴還真硬呢!兄弟們,那咱們也別跟他客氣了。”那個叫秦浩然的男生表情誇張的說,手一揮,他的手下就一步一步的圍了過來。

我忽然笑著猛拍季朗的肩膀,很大聲的說,“你看吧,我就說他們會上當的!”

季朗跟對方都是一愣。

我望了望旁邊黑暗的小巷,說,“你們都出來吧,他們跑不了了!”秦浩然他們下意識的順著我的目光望去,神情立馬慌張起來。看來在香港黑幫片裏學的這招“虛張聲勢”還是很好用的嘛。

就在這個時候,我握緊季朗的手,用破一百米短跑記錄的速度,飛一樣朝相反的方向跑去。

夜晚冰澈的空氣掠過鼻息,原來冬天的味道這般沁人心肺。我緊握著季朗的手飛奔在夜晚無人的街道上,忽然希望可以一直跑下去,跑到我們都老了,跑到天長地久。

不知道跑了多久,季朗拉著筋疲力盡的我走進旁邊的KFC,看著癱倒在桌子上的我,拍拍我的頭,說,“小孩,看不出來你還很滑頭哎。”

我咧開嘴,給他一個大大的笑容,氣喘籲籲的說,“電影不是白看的嘛。”

季朗把一杯冰橙汁放到我麵前,說,“謝潮汐,我剛才給過你機會反悔的,可是你沒有那樣做。那麽,既然你進到我的世界裏了,我就不會再讓你離開。”

我望著季朗忽然認真起來的眼神,倏的一怔。我說要幫他補習政治,原本就是在為自己找一個接近他的借口。隻是我沒想到,季朗竟會這麽配合我,還說出這些模棱兩可的話。不會再我離開?這句話是什麽意思呢?聽起來很重耶。重得好像一個承諾。

季朗看我傻呆呆的望著他,又像拍小狗一樣拍拍我的頭,說,“喂,說實話吧。剛才你是為了牽我的手才那麽做的吧?”

像起他手掌的熱度,我的臉又像火燒一樣紅起來,低頭大口的喝橙汁,不敢再看他的眼睛。半晌才喃喃的說,“我哪有。”

然後季朗就再一次牽起我手,說,“謝潮汐你不著急回家吧,我們去打秋千好不好?”

那天晚上,我在博客上寫,“縱使有一天我會像電視劇中的女主角一樣失憶了,忘記了曾經所有,我也一定不會忘記今晚。因為他給我的快樂,無人能及。”

離開KFC以後,季朗真的帶我去公園打秋千。原來飛翔在空中時看到的星空是不一樣的,季朗在我身後說,“謝潮汐,其實我注意你很久了你知道嗎。可是跟我在一起會遇到很多困難。我沒有把握讓你幸福,你明白嗎?”

我**起雙腿,感覺整個人都要飛到月亮上去了。我回頭,微笑著引用了一句政治上書的話,說,“實踐是檢驗真理的惟一標準。我們一起試試看吧,好不好?”

四.

很快我就知道,季朗所說的困難是指什麽。不久之後,傳說中的林娜便找上門來。

那時正是體育課,小莫正指著鄰班的帥哥跟我咬舌頭,她說,“潮汐你看,梁桑明在看我耶。他該不會是看上我了吧?”

我推了一下她的頭,揶揄著說,“梁桑明可是一小公子啊,天天坐A6上下學,情人節那天收到那麽多巧克力都麵不改色。他喜歡你的幾率大概跟中六合彩差不多吧?”

在我的嚴重打擊下,小莫扁扁嘴剛想反擊,目光卻忽然僵住了,直直的望著我身後,眼神凝重起來。

我回頭,看見一個穿長靴和短裙,頭發染酒紅色的女生帶著一大幫女生,正虎視眈眈的看著我。

那個女生皮膚白皙,直發熨帖的垂在肩膀。化了淡妝,塗了睫毛膏的睫毛在臉上映出纖長的影子,是個不折不扣的美女。我看著自己身上的運動服,心底莫名的生出一種自卑感。小莫上前兩步,擋在我身前,說,“你是林娜吧?潮汐跟你沒什麽好說的。”

林娜上前一步,動作利落的揮了一巴掌在小莫臉上,揚著下巴說,“你算什麽東西,輪到你說話?”

小莫捂著臉,怔怔的看著她,眼淚無聲無息的流了下來。我不動聲色的看著林娜,終於明白沒有女生敢打季朗主意的原因了。單憑氣勢,她已經可以震住一大半對手。其實她打我無所謂,可是小莫是無辜的。

我走到林娜麵前,說,“你今天來找我,是為了季朗吧?你想不想讓我離開他?”

林娜見到我這個反應,微微一怔,下意識的說,“想。”

“想就別還手!”我一個耳光扇到林娜臉上,她白皙的臉上立刻浮現出一個五指紅印來。就在暴怒的林娜馬上要撲上來的時候,我的餘光忽然瞥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季朗麵無表情的看著我們,目光冰冷得好似十二月的霜雪。

五.

我在學校跟人打架的消息很快傳到老師跟家長耳朵裏。對於剛升入高三的優等生來說,一點點風吹草動也可以引起大人們的高度警覺。在被他們輪番訓話之後,我才想起,季朗已經好多天沒有讓我給他補習了。於是在深夜裏發短信給季朗,我說你在哪裏,我們明天見麵好不好?

季朗沒有回複,打電話過去也沒有人聽。我的心漸漸涼下來。是不是因為我打了林娜一耳光,他就要放棄我了呢?

我打開電腦,大篇大篇的寫博客,我說他如果不喜歡我,為什麽要對我說那些話呢?可是如果他喜歡我,又為什麽要對我這般若即若離呢?

那個叫桑梓的網友居然也在線,他回複說,也許,他有他的苦衷吧。

我給他發站內消息,說,你到底是誰?

桑梓迅速下線。沒有回答。

第二天,季朗沒有來上學。我滿世界的找他,卻始終一無所獲。好容易捱到放學,走在回家的小路上,我身後傳來有特殊節奏的腳步聲。我猛的回頭,以為可以看到季朗。

昏黃的燈光下,我的笑容僵在唇邊。站在我身後的人不是季朗,而是林娜。

寒冬凜冽的晚風裏,林娜解開羽絨服和圍脖,指著刺了字的鎖骨給我看,說,“謝潮汐,我能為了季朗留下一輩子的印記,你能嗎?我甚至能為季朗去死,你能嗎?”

我瞠目結舌的望著她的鎖骨,忽然不知道該怎樣回答。不難看出那是真正的刺青,是用針蘸著顏料一下一下刻上去的,蘊含了多少刻骨銘心的疼痛。

隻見她白皙的皮膚明晃晃的刺了四個字,我愛季朗。

猝不及防的,林娜忽然跪在我麵前,帶著哭腔說,“謝潮汐,從來沒有一個女生,能讓季朗對我說出分手二字。我求你了,你把季朗還給我,好不好?好不好?”

我愣在原地,隻覺腦中一片空白,用盡全身力氣把林娜扶起來,轉身逃一樣朝家的方向跑去。眼淚灑在風裏,胸口劇烈的疼了起來。她很愛季朗,我感覺得到。可是我呢,我就不愛他了嗎?

我瘋狂的發短信給季朗。說政治書上的知識點,說天氣,說考試,說以後的理想。仿佛隻有這樣,我才可以證明自己並沒有被林娜動搖。

桑梓在我的博客上留言,說,放不下一段感情的原因有許多種。也許他是喜歡你的,可是他卻有不能辜負的人。

坐在黑暗的房間裏,看著大片花瓣飛舞的界麵,我忽然有種奇怪的感覺,這個叫桑梓的人會不會就是季朗呢?若非如此,他又怎麽會這麽了解我呢?

於是我再一次發站內消息給他,說,季朗,明晚六點,我在KFC等你。

政治書上強調的是辯證唯物主義。可是我現在卻成了一個唯心主義者。有些事,是不是隻要自己相信,便可以真的實現呢?季朗,不要放棄我,也不要讓我放棄你,好不好?

五.

坐在KFC靠窗的位置上翹首望著車水馬龍的街道,回想著第一次與季朗坐在這裏的情景。他把一杯冰橙汁放到我麵前,說,“謝潮汐,我剛才給過你機會反悔的,可是你沒有那樣做。那麽,既然你進到我的世界裏了,我就不會再讓你離開。”

我歎口氣,驀的抬頭,發現對麵的位置上不知道什麽時候坐了一個人。五官英挺,眸子漆黑,細碎的劉海垂在額前。竟是錦繡一中有名的小公子,梁桑明。原來他就是那個桑梓。我竟然中到了六合彩。

“對不起。讓你失望了。我不是藍季朗。”梁桑明遞了一杯可樂給我,淡淡的說。

就在這時,梁桑明身後的玻璃門被推開,一對般配的男女走進來,女生甜美的笑容刺痛了我的眼睛。正是季朗和林娜。

仔細算來,我已經有一個月沒有見到季朗了。他似乎比以前更加瘦削,英俊如昔的臉龐微微有些憔悴。他轉頭望向我這裏,看到我跟梁桑明,倏的一怔。

不知道出於什麽心理,我故意露出一幅如花的笑魘對梁桑明說,“梁桑明,你跟梁朝偉是親戚嗎?眼神都一樣深邃呢。”

梁桑明一怔,好看的臉上浮現出一絲笑容,說,“謝潮汐,謝霆鋒是你親戚嗎?演技不錯哎。”

也許我們都說了很冷的笑話,所以誰都沒有笑。餘光瞥見季朗抱著一個外帶全家桶跟林娜並肩走出大門,我的眼淚就像潮水一樣湧出來。

當我伏在桌上哭泣的時候,在網上認識一年多的梁桑明就走到我身邊,握緊了我的肩膀,說,“謝潮汐,跟我在一起吧。我不會再讓你哭的。”

六.

就像風暴過後的海麵,一切塵埃落定之後,生活漸漸平靜下來。高三的日子就像傳說中一樣緊張,黑板上的倒計時每天都在減少,看得所有人心驚肉跳。

我跟桑明在一起的消息曾經轟動一時,當時是以兩米為半徑傳播的,現在早已不是新聞。季朗與林娜仍是遠近聞名的一對情侶,盡管季朗的政治成績已經進了單科前十名。

可是一個校園能有多大呢?我總是不可避免的與季朗狹路相逢。每每當他站在離我很近的地方眼神疼痛欲言又止的時候,我就會強忍著多看他一眼的衝動,頭也不回的繞過他。

考前動員會上,高三的年級主任讓我們一個一個走上講台慷慨激昂的說自己的理想。

桑明身姿挺拔的站在講台上,輕描淡寫的說,“我的理想,就是跟謝潮汐一起考到北大去。”

在眾人豔羨的目光裏,我暗自握緊了拳頭,指甲幾乎要嵌到肉裏去。

可是又有誰知道,我的理想,就是像螢火蟲一樣一生隻有一次真愛,隻為一個人發光,隻為一個人神傷。所以我想我始終無法全心全意的愛上桑明,即使他讓我感動,讓我受寵若驚,讓我一次又一次的下決心要忘記過去,可是隻要一想起藍季朗,我心底的傷便隱隱疼痛起來。

七.

報誌願之前,我跟桑明都估到六百多分。他的神色忽然小心翼翼起來,說,“潮汐,你報哪裏?”

我呆呆的看著他,一瞬間的猶豫,沒有回答。

桑明把空白的誌願表指給我看,說,“你想填什麽就填什麽吧。我照著抄一份就好了。”

也許桑明他是知道的。高考之後的第二天,季朗曾在我的博客上留言。埋到身體深處的回憶就一點一點被喚醒了。季朗說,其實那時候我並不是故意要躲著你的。林娜是個太過激烈的女孩子,當我第一次說要離開她的時候,她在鎖骨上刺了我的名字。當我第二次說分手的時候,她割破了自己的左腕。

當我終於說服她放手的時候,當她答應陪她過完最後一個生日就放我走的時候,你選擇了桑明。

謝潮汐,對不起,我終究,錯過了你。

沒開燈房間,我望著博客上的大片花瓣,眼淚打濕了鍵盤。

我想我最喜歡的人始終是季朗。不然也不會被他的拒絕傷得體無完膚,心碎成灰。

可是我又能怎麽樣呢?世界上除了他,誰還有這樣的本事,隻用一個最簡單的微笑,便可讓我枯木逢春。可是誰的青春不曾留下遺憾呢?也許林娜才是最需要季朗的人吧。就像桑明需要我一樣。

時間是無法回頭的,就像那張誌願表,一旦寫下了,就無法再改變。

臨去北京之前,我送給季朗一束迷迭香。

它的花語是,留住回憶。

千言萬語,便在幽然淡雅的花香中,隱沒在最後一個並肩走過的夏天裏。

隻剩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