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9
1）我的喜歡算什麽？
病房清冷，空氣裏香甜的花香味衝淡了消毒藥水的味道。
歐陽夜熙躺在病**，臉色一片煞白，顯示著他昨晚流過多少血！
頭上纏著層層繃帶，身上其它處的傷口也已經做了處理。
向薇薇走近他，不想驚醒他。
他安靜睡著的模樣就像一個天使，讓她不忍心打擾。
他是一定累壞了，需要好好休息。
是不是她每次在車上睡著時，他也是像她這樣不忍心打擾到她？
根本是無意識的，一個吻落在他的傷口處。
就在她抽身之際，大掌猛地擭住她的肩頭。
下一秒，她的身體落進男性寬闊結實的懷中！
向薇薇震驚地抬頭，正好對上歐陽夜熙痛楚神情的眼眸，他緊緊抱住她：“我……是不是在做夢？”
微微沙啞的聲音，沙礫般摩擦著她的心髒。
向薇薇慌亂地垂眼，還來不及隱藏的淚水又滴下一顆：“放開我。”
“我不放！”
“放開。”
“不放，一輩子都不放。”
他緊緊地抱住她，哪怕她的身體正壓迫著他的傷口。
可是，此時他竟享受傷口裂開的疼痛。這種痛楚讓他的頭腦清醒，明白這不是夢……
其實在向薇薇進來的時候，他就醒了。
但他不敢睜開眼，怕麵對她，怕她罵他沒用。可是，她卻從未有過的溫柔對他。
她親吻他的傷口。還為他流淚了……
“微微，我不放，一點也不想放開你。”他緊緊箍著她，嗓音低沉地說，“可如果你要走，我也沒辦法。我多想一輩子都不放開你……”
說著這樣的話，他卻還是慢慢地，放鬆了手的力道……
把她放開了。
對她，他始終做不到強勢和霸道。他希望她在他懷裏，卻希望她是心甘情願的。
向薇薇緩緩站起身子，看著歐陽夜熙眼底裏的絕望和脆弱。
“傻瓜。”她輕聲罵他，卻覺得喉嚨發哽。
頭用力地別開，她深呼吸：“在病**躺了一晚上了，你累不累？對了，你渴了吧！”
她轉身就倒了一杯水遞給他。
歐陽夜熙傻傻地看著她，似乎不敢相信眼前這個為她忙碌的女孩是向薇薇。
“快喝啊。是不是沒力氣？我先扶你坐起來？小心別碰到針頭……”
她把水杯放在床頭，就要伸手去扶他，而他仿佛她伸出來的手是怪物的魔爪一樣，竟下意識避開，努力撐著身子坐起來。
目光還是呆呆的，看著向薇薇。
兩道濃眉卻努力地擰緊了，帶著深深的迷惑和探究。
“怎麽不認識我了一樣？”向薇薇笑得像平時那樣甜膩燦爛——是他最喜歡的那種笑容。
她的眼眸一片清澈，是被淚水清洗過後的明鏡。
歐陽夜熙遲疑地接過水杯：“我是不是哪裏……做得不對？”
他的話，讓向薇薇的鼻子微微發酸。
天啊，她平時到底是對他有多壞！
才會在給他遞杯水時，他都這樣慌亂的手足無措，像是一個做錯事的孩子，用怯怯的目光盯著她，深怕她下一秒就會收起笑容，嚴厲地責備他。
“你罵我吧。”他說，“打我也好？”
說著，就伸出他的胳膊，一副任她**的樣子。
可是，她再也不想罵他也不想打他了……
她想對他好。
向薇薇的喉嚨又是一哽，她忽然覺得她不能再在這個病房呆下去。
……再呆下去，她會更正視到自己的罪惡。
好罪惡好罪惡，好後悔好後悔。
她轉身，隻是想出去平複一下自己的心情，歐陽夜熙以為她要走。她隻是一個輕微轉身的動作，就驚得他來握住她的手。
“你要做什麽？”
“歐陽夜熙，你為什麽要喜歡我。”她痛苦地說。
為什麽要喜歡她，她給他帶來這麽多痛苦和災難，她從來沒有令他開心過。她對他那麽壞，為什麽他還要喜歡她？她不值得他的喜歡。
難道僅僅是因為她長得漂亮，他喜歡她的笑容嗎？
歐陽夜熙不可能是個這麽膚淺的家夥！
“因為你是個好女孩。”
“我哪裏好了？我一點也不好。”
“你好，你哪裏都好。別人都不懂你的好，隻有我知道。”
“我一點也不覺得我有哪裏好的……你不是說你要忘掉我的嗎？你也已經交了新的女朋友。你應該很快就能忘掉我了吧？”
“忘不掉了。”
歐陽夜熙苦笑：“我每天看著你，怎麽可能會忘掉你。我這輩子都忘不掉你了……”
“那如果……我消失了呢？”她試探地問，“是不是我消失了你就會忘掉我。”
她的胳膊忽然一痛，他抓著她胳膊的手用力收緊。
“不準！我要看著你！你去了哪裏，我就找到哪裏！不要對我這麽殘忍……”他的聲音裏是從未有過的卑微乞求，“你要跟我分手，我們就分手；你想跟我裝成陌生人，我就裝成陌生人；你想怎麽樣都好，就是別消失，別讓我看不見。”
他的手一用力，她的身體被迫回過來。
她看到他眼中越來越多的依戀和落寞，鋪天蓋地的，幾乎要將她淹沒。
她的心終於變得一片柔軟，避過他頭上的傷口，輕輕將手指插進他的發裏。
“歐陽夜熙，你是個大傻瓜。”
“我就是傻。”
“為了我，哪怕跟你不喜歡的女孩在一起也願意？”
“我願意。”他握住她的手，“為了你，我做什麽都願意。”
向薇薇靜靜地看著他，他也看著，他眼中流動的情感隻有真摯。
閉了閉眼，向薇薇做出決定：
“那好。”
她嘴角的苦笑變得寧靜而柔軟，她輕聲說：“我們在一起吧。”
歐陽夜熙怔住，微蹩著眉頭看著她，仿佛是看不懂的神情。
“你不是一直追求我，為了想要跟我在一起嗎？既然你這麽堅持，不管我怎麽拒絕，都沒辦法改變你的心意。那我就答應你，在一起。”
話音剛落，她的身體朝前跌去。
歐陽夜熙單手抱緊她，滾燙的呼吸就在她耳邊：
“你知道你在說什麽？”
“……”
抱著她，他不敢置信地再次問：“你知道你剛剛說了什麽，你答應了什麽？”
向薇薇軟軟地靠在他懷裏，應聲：“我知道。”
“你知道我是誰嗎？”他不敢置信地再次問出聲。
如果不是他病糊塗了，就是向薇薇病糊塗了。
他漆黑的眸子鎖緊她的麵孔，不肯錯過她任何一個細微的表情……
向薇薇微笑：“我當然知道你是誰，你這張臉，化成灰我也知道你是誰。”
“我是誰？”
“小賤……”
“再叫一次。”
“小賤！”
歐陽夜熙笑了，他的嘴唇還是失血的蒼白。
笑著笑著，他又不確定地問：“為什麽？”
“……”
“你是喜歡我才答應的，還是……覺得可憐我才答應的？”
向薇薇沉默片刻：“我也想去喜歡你，可是我沒辦法喜歡你。”
“你喜歡風子皓？”
“……”
“既然如此，又為什麽要跟我在一起。是補償嗎？”
向薇薇深吸口氣：“就當做是補償吧。”
歐陽夜熙冷峻道：“那麽，有時限的？”
“也許是1個月，也許是2個月……”
“哈。”歐陽夜熙笑出了聲，仿佛被愚弄了一般，“向薇薇，在你眼裏，我的喜歡算什麽？”
“歐陽夜熙，你別這樣，這輩子我欠你很多……可是我……”
她剛伸出手去，就被他煩躁地用手揮開。
他從來沒有揮開過她的手，“啪”的一聲，他的手打在她的手上，很清脆的聲音。
歐陽夜熙沒有道歉，卻是憤怒地把目光看向病房雪白的牆壁。
他真的生氣了。
向薇薇放下手：“我隻是想為你做一點事。”
“……”
“我以為……哪怕我們在一起的時間隻有一個星期，你也會很高興了。”向薇薇的心髒一陣絞痛，“如果你不希望這樣，就當我沒說過。”
他愛她愛得這麽用心，她怎麽可以……
她的所作所為全都在侮辱他的愛。
他眼裏的失望濃鬱，像藤蔓一樣裹住了向薇薇的咽喉。
直到這時，她才發現她又做錯了。
對於歐陽夜熙來說，愛她並不是就要得到她。否則他早可以不顧她的意願強行擁有她。
他尊重她，因為他尊重自己愛她的這份感情，所以他遵循心意。
空氣裏有股難言的沉默，這種窒息的沉默快要把向薇薇逼瘋了。
“你先好好休息吧，我看你精神不好，有什麽事，等你的病好了再說。”
擰開門鎖，向薇薇走之前，飛快地看了他一眼：“那些話忘了吧，就當我沒有來過。”
病房門合上的聲音利刃一樣劃過他的心髒。
歐陽夜熙呆呆地坐在**，雙眼空洞惘然。
耳邊傳來向薇薇和風子皓離開的腳步聲。
越走越遠，越走越遠，直到再也聽不見了，但他腦海中卻盤旋著腳步聲的餘音。
仿佛她一直都沒有走開，在他的腦海中徘徊地走著。
然而，他隻是僵坐那裏，垂在白色被單上的手緩慢地握成拳，肩頭因為用力過大而顫抖。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終於無法克製內心壓抑的情感。
猛地看向那扇門，目光空****的，整顆心都仿佛隨著向薇薇的離開被挖走了。
2）可以活著的機會
向薇薇離開醫院不久，天開始下雨。雨下得極大，整個世界很快就陷入一片晶瑩的雨世界。
她似乎是累及了，磕著眼，靠在玻璃窗上，聽著大雨不斷衝刷著雨點的聲音，思緒開始遊離。在P鎮裏，風子皓強行要“保管”她的手機，於是接到醫院打過去的電話……
“我帶你去找全世界最好的醫生。”
“沒用，醫生都說治不好了，去哪裏都一樣！我會變成現在這樣，就是因為手術幾次失敗！我不能再遭受失敗了，否則我會死在手術台上！”
“你不手術也同樣會死。”
“那就死，反正我早就準備好了。再說，我死不死跟你不相幹，你是我什麽人，憑什麽總是這樣幹涉我的事？你回去，你給我走——”
然後他給了她一巴掌，根本不痛，他下手一點也不重。
“風子皓，我求你一件事。”
向薇薇突然睜開眼看著身邊的人，發現風子皓正看著她，目光定定的。
“說。”
“你先答應我。”
“說吧。”
“我生病的事，不要告訴歐陽夜熙。”
風子皓淡笑了一下，笑容卻是疲憊的：“我就知道是這件事。”
“你答不答應？”
“我也求你一件事。”他從沒有用過“求”這個字眼，看她的目光還這麽的絕望。
向薇薇的心覺得被狠狠地刺了一下，她別開眼，看著窗外的雨：“我也知道你求我的是什麽事，我很想答應你，可是……風子皓，你以為我不想活嗎？從小到大，我那麽努力地爭取每一次可以活著的機會，結果呢？！本來不手術我還可以多活幾年的……醫生說我的身體狀況已經禁不起手術了。”
她深吸口氣，聲音開始發顫：“如果可以活著，我會這樣傷害歐陽夜熙嗎？看到他現在這樣……我，我……真的很心痛……”
眼淚又開始掉，完全控製不住的，一顆顆下墜。
車廂裏頓時陷入一片詭異的靜默。
良久，風子皓低沉的聲音：“我呢？你為我心痛過麽？”
向薇薇啞聲：“對不起……”
早有預料的答案，風子皓冷笑道：“我卻為你心痛。”
從知道她的身體狀況後，他的心就一刻也沒有停止過的抽痛。
……
歐陽夜熙渾身帶著傷，腳步沉重，腦子眩暈，艱難地在雨中行走。
不知道走了多久，連日來的疲憊和饑餓，讓他每一步都沉重如鉛。粗重地喘息，浸了雨水的傷口隱隱作痛。
他覺得自己似乎隨時都要昏倒，可是他不敢昏倒，見不到向薇薇，他不敢！
傍晚7點多，他終於走到那個小區，站在她家樓下……
雨已經停了，地麵一片濕潤，空氣裏散發著雨後樹木的清新氣味。
遠遠就見她家窗口一片漆黑，沒有一絲光亮。他感覺身體冷熱交錯，越來越不舒服。
全身濕漉漉的，他坐在花圃邊的石階上等。
好幾次，他咳嗽劇烈，頭部傳來的劇痛將他襲擊在痛楚的世界裏……
一直等，小區中心的大鍾從七點滑到八點，滑到九點……他就這樣坐在那裏，等著她，度過了整整一天。
咳嗽的時間越來越長，次數也越來越多，全身好像在發熱。胸口像被什麽縛住，喘不過氣，頭部的血管似乎在不斷擴張和收縮。
心裏升起一種可怕的恐懼，很怕她再也不會回來了……
仰起頭，用手覆蓋住額頭，就快要被這種恐懼的折磨逼瘋過去。這時，一道強烈的車燈光朝他打過來，他眯起眼睛，看到緩緩駛進的黑色林肯停在他麵前。車門打開，他等待的那個人從車內走下來。
看到她，他一片恍惚，幾乎是立刻就笑了。
向薇薇剛下車就看到他了，微微驚訝著，僵在原地：“小賤！”
歐陽夜熙很快起身，搖搖晃晃地朝她走來，她也朝他跑去，飛快的速度——
剛走到他麵前，他胳膊一攔，將她用力抱進懷中。
他的衣服早就被風幹了，但是陰涼的，她被箍在他的懷裏，悶悶地問：“你怎麽在這？”
“我等你。”他咳嗽著，在她耳邊小聲說，“我等了你好久好久……”
向薇薇喉頭一哽：“傻瓜，怎麽不打電話給我？”
離開醫院後，其實她一直在等他的電話，等他後悔。可是她等了好久他也沒打來電話，她想他是不會再原諒她了……
“手機和錢包……不在我身上……”
向薇薇這才記起，歐陽夜熙被推進手術室不久，醫生就把他的貼身物都拿給她保管了。
“在我這裏，我忘了還給你！”
她懊惱著，要去翻自己的包，他卻抱著不讓她動：“沒關係，我喜歡等，咳咳，能夠等你，也是一種幸福……老婆，讓我繼續等你吧，我會等你一輩子。”
就算她愛著風子皓有什麽關係？他會等她，等她忘掉風子皓，等她回心轉意。
未來的時光還那麽長，他有一輩子的時間等她，寵她，愛她。
隻要她給他機會，他就還沒有輸。他不會放棄的！
懷抱裏，向薇薇的身體僵住，她抬起頭，對上他漆黑渙散的眼眸：“你什麽意思？”
“這45天，我會對你很好，好得你離不開我。”他笑說，“我要把你寵成一個壞女人，除了我，咳咳，誰都受不了你。”
向薇薇抿了抿嘴唇。一種悸動撞擊著她的胸腔，讓她如此難受。
她抬起手，撫摸著他的眉宇：“你的身體怎麽這樣燙？你在這裏等了多久……你淋雨了是不是？你的額頭好燙，你發燒了！”
向薇薇的麵容在他的眼前漸漸模糊。
身體越來越沉，越來越使不上力氣……
耳邊，向薇薇的聲音忽遠忽近：“小賤，小賤你怎麽了……瘋子皓，你還站在那裏幹什麽，快來幫忙！”
或許是太心急了，連日來又擔心著歐陽夜熙的病情，向薇薇的情緒異常波動。她隻覺得心口發悶發疼，忽然眼前一黑，和歐陽夜熙一起失去了意識。
3）這樣的男人算什麽，孬種
向薇薇覺得很累，她每次睡覺都做一個很累的夢。
夢見歐陽夜熙在找她，他推開了一扇又一扇的門，不停地向前走著，向薇薇就跟在他身邊走，叫他的名字。可歐陽夜熙看不到也聽不到，他焦急地往前走，滿世界找她——
忽然向薇薇就從夢裏醒了！
她發現睡在自己的臥室裏，天已經蒙蒙亮了，客廳裏卻傳來說話的聲音。
“我要帶走她。”這是風子皓的聲音。
向薇薇猛地猜到了什麽，坐起身來，又聽到風子皓加大的音量：“聽見沒有，我要把薇薇帶走，她不想讓你知道，我希望你也別讓她知道你已經知道了。”
然後是一片詭異的寂靜，盡管沒有人應答，向薇薇也知道風子皓是在對歐陽夜熙說話。
過了片刻，客廳裏傳來開門和關門的聲音。
向薇薇的呼吸有些急促，臉色蒼白著，幾乎是立即下床，衝到門口，剛拉開房門就見客廳裏的風子皓朝這邊看過來。
看到她醒了，他大概也意識到談話的內容被她聽見了，神色有些複雜。
“他呢？”向薇薇的眼神亂晃著，晃到門口，“他走了？”
“走了。”
“你跟他說了什麽？你把事情都告訴他了？”
風子皓朝她走來：“怎麽不多睡會，你昨晚暈過去了，氣色不好。”
他剛走到她麵前，她就伸手揪住他胸前的衣襟，大叫著：“你是不是告訴他了，風子皓，你把我的事情都告訴他了？！”
她的情緒如此激動，嘴唇又開始發白發青。
風子皓皺著眉摁住她的肩膀：“別激動，你的身體不能……”
“我問你話，你說啊！”
“嗯。”
向薇薇開始發呆，手還緊緊地揪著風子皓的衣襟，腦子一片空茫的空白。
頓了片刻，他又說：“我全都告訴他了，他什麽也沒說。我讓他別再來找你，他竟然就走了。這樣的男人算什麽，孬種！”
向薇薇睜大著眼，眼淚忽然不斷地跌落。
她不信，不信歐陽夜熙知道了一切就這麽走了，她不信……
她在房裏，他甚至都沒有去看她一眼。也許是最後一眼。
“走吧，我帶你走，找全世界最好的醫生，治好你。”風子皓似乎再也看不下去那源源不斷的淚水，牽起她的手就往外走。
向薇薇表情呆呆的，腳步被拖得磕磕絆絆的，隻是掉淚。
門被打開的同時，看到一個人影背對著他們站在門口，是歐陽夜熙！
他回過頭來，眼睛血紅的，臉上全都是淚痕。就在他們發愣的瞬間，一把將向薇薇從拽到身後——風子皓要去搶，他揪住風子皓的衣領就給了他一拳。
風子皓也揮出拳頭，卻打到突然衝進中間的向薇薇身上。
在這緊要關頭，她護在歐陽夜熙麵前說：“別打了！風子皓你走吧！”
她竟然叫他走？
風子皓僵硬地站著，一副看不懂的表情盯著他們，呼吸粗重，每一下都拖得很長。
向薇薇背對著他在歐陽夜熙的懷裏，又說：“你走啊，走，風子皓該走的是你！”
風子皓該走的是你！
這一刻，風子皓所有堅持的理念都崩塌了。他變得不知所措，茫然，悲傷，好像在突然間走進一片白色的迷霧裏，迷失了自己。
或許他從來都在那片白霧裏，沒有走出去過……
就在他離開後不久，向薇薇才緩緩出聲說：“歐陽夜熙，你也走吧。”
歐陽夜熙死死抱著她，怎麽也不鬆手。
他的雙手那麽緊，懷抱那麽硬，要把向薇薇硌痛了。
她拚命掙紮，猛地一個用力，打到了他的傷處，他痛得皺眉，她又擔心問：“痛不痛？”
歐陽夜熙隻是將她更用力地抱緊。
“對不起。”好久，他說著，突然大聲而難過地哭出聲。
淚水，每一滴，都滾燙地流進向薇薇的心裏。
她的胸腔熱熱的，眼睛也熱熱的，忽然覺得從心而來的無力，隻願這樣靠在他懷裏，被他抱著，一千年，一萬年。
那天以後，他們每天都在一起，歐陽夜熙不斷勸她去醫院，一勸她必然生氣。
向薇薇不想把剩下的這點時間都耗在醫院。
她拉著歐陽夜熙將曾經走過的每一個地方再來一遍。
拍了無數的照片，相冊都有滿滿5大本……每張相片後麵，向薇薇都要記錄一句心情語錄，當然，這相片暫時是不給歐陽夜熙看的，全由她保管著。
“等我上天堂之前，我就送你啊。”
“上天堂”三個字，她說得多麽輕巧，歐陽夜熙眼眶發紅，越發的內斂、沉默。
一個浪潮打過來。
向薇薇光著腳走在鬆軟的沙灘上，對身後的他說：“我的鞋子和相機難道很重嗎，為什麽無精打采的。”
“……”
“給我拿。”
歐陽夜熙把鞋子避開，強打起精神：“不重，一點也不重。”
“那你就不要皺著個苦瓜臉了。”向薇薇捏住他的臉，用力擰了擰，就笑起來。
陽光中，她的笑容靈動透明，隻是臉頰那樣蒼白。
歐陽夜熙嘴唇一動：“薇薇……”
“噓，”向薇薇左右看了下，“你發現沒有，現在這裏隻有我們了。”
安靜的沙灘，夕陽斜射而來，暖暖地給所有的景物鍍上了漂亮的色澤。
她忽然將手勾在他的頸子上，輕輕踮起腳尖。
這是她第一次主動去吻他。
高大的男人漲紅著臉，背脊僵硬著，顯然不知所措。
向薇薇的唇越來越近，就在距離他隻有一點距離時，睜開眼，笑說：“你好呆，像一塊木頭。你不想跟我接吻嗎？”
“我沒有……”
“算了，既然你不想我就不吻你了。”
她轉過身就繼續朝前走。
歐陽夜熙呆了呆，在後頭叫：“薇薇……”
向薇薇指著一個方向：“小賤，你看那是什麽？”
歐陽夜熙轉過臉，一小把沙子忽然蹭到他臉上，從他下巴落下去，沾到衣服上。
歐陽夜熙愣了愣，呆呆地盯著被弄髒的衣服……
向薇薇嘟嘴抱怨：“你到底在想什麽，為什麽像個呆子……”
印象中，回想起上一次他們來沙灘的情形——
“薇薇，你看那是什麽？”
向薇薇一轉過來臉，一把沙子拍到她臉上，向薇薇大怒：“好啊，你敢給我扔沙子。”
抓了一把沙子往歐陽夜熙身上**。
他閃著，她又是大怒：“不準閃！”
歐陽夜熙繼續閃開：“不閃的是呆子。”
“你再閃我就生氣了！”
歐陽夜熙靈活的身子僵住，呆呆站在原地。看著向薇薇拉開他的衣襟，將一把沙子塞了進去。
他皺著眉忙抖衣服：“薇薇，黏黏刺刺的，很不舒服啊……”
“不準抖！”向薇薇義正言辭。
歐陽夜熙立即收了手，什麽也不敢做。
向薇薇大笑起來：“呆子……”
“呆子，為什麽這麽聽話。”向薇薇的目光忽然濕潤，一點點地擦過他臉頰上的沙子。
他呆呆站著讓她擦。
她擦著擦著，眼睛越來越濕。
一種壓抑的情緒從胸腔爆發，令她閉上眼，踮起腳，吻住他了。
海風輕柔地吹過，她的吻帶著少女的羞澀和甜蜜。淚水從眼角落下，夾雜著苦澀的味道……
歐陽夜熙無措地抱著她：“薇薇，去醫院看看吧！”
“沒用的小賤…我已經做過幾次手術了……我的身體經受不起……”
“求你了，求你！”
4）一直等你，不見不散
向薇薇住院了，願意接受手術，開始配合醫生做各項身體檢驗，也為即將到來的手術做準備。
歐陽夜熙幾乎是寸步不離地守著她，看著她。
每次她抽血，打針，他都仿佛比她還痛。
“你痛不痛？”他總是不停地問她，“有沒有不舒服。”
“藥苦不苦？”
“你想不想上廁所……”
他就像個無微不至的天使，照顧著她的一切。她動動手指，他就知道她要看小說；她剛張嘴，他已經為她送來了溫水；她不耐煩地扭動身體，他一定會第一時間摁響呼叫鈴，叫護士來送她去上廁所。
他知道她所需求的一切。
病房裏，到處布置著鮮花，他每天都送她一束玫瑰，讓花香衝淡消毒藥水的味道。
病房裏也會不時添置各種小玩意，他以前就喜歡送她小禮物，現在就更勤快了。
那麽多的小東西滿滿塞著，讓病房看上去，充滿了家的溫馨。
“夠了，小賤，你總是買這麽多沒用的東西幹什麽？”
“哪一樣沒用了？”他無辜問。
向薇薇隨手抓起一個布偶。
“它可以陪你睡覺。”
向薇薇又指著鬧鍾。
“它告訴你時間，並且每天叫你起床。”
向薇薇目光落到對麵的書櫃上……
“你不是喜歡看小說？一書櫃的小說，你可以看一輩子了。”
一輩子，她還有那麽長的時間嗎……
向薇薇歎口氣：“你根本就是浪費，不許再浪費了！”
在一次，歐陽夜熙不再聽她的，這是唯一一次不管她怎麽說他都不再聽話。繼續往病房裏搬很多的小玩意，繼續讓這個冷冰冰的病房變得像家一樣溫暖。
向薇薇躺在**，看著他為她來回忙碌，看著他額頭上冒出的點點汗水，她也會很心疼：“小賤，你坐下吧。休息。”
“我不累。”
“我讓你休息就休息——”她頓了頓，“你跑來跑去的，我頭都暈了。”
護士都很羨慕向薇薇，每一個見過歐陽夜熙的，都被他的真摯所感動。這個還未成年的少年，卻有了成為大人的胸襟和擔當。
她們第一次忍不住誇獎時：“你哥哥對你真好！”
向薇薇立刻糾正：“他不是我哥哥，是我男朋友。”
護士們相視一笑，從此後改口：“你男朋友對你真好。”
向薇薇微笑著，很幸福的樣子依偎著歐陽夜熙：“當然，他不對我好對誰好？”
歐陽夜熙對她好，真的很好很好，好到她完全忘了，一個叫風子皓的少年，也用他的方式在對她好。
一束鮮嫩欲滴的百合花被扔在醫院拐角的垃圾筒上。
護士經過時撿到說：“哇，好大一束的花啊，誰這麽浪費，好好的花扔在垃圾筒裏……”
向薇薇經常性地暈倒。她的心髒一天比一天衰竭，隻要情緒稍微亢奮，或者走路的時候快了點，她就會暈倒過去。
做手術的前三天。
向薇薇又暈過去了……
她每次暈過去的時候都不怕，因為有歐陽夜熙握著她的手，牽著她，隻要她睜開眼一醒來，就會看到那雙明媚漆黑的眼瞳。
“薇薇……”他總是用那樣好聽的聲音問她，“你渴不渴，累不累？痛嗎？薇薇……”
聽著他的聲音，向薇薇就會覺得安詳。
本來護士以為向薇薇會一直昏睡到手術結束。醫生們對這個手術都不看好，因為她前幾次手術的失敗，加上病情拖延，成功率隻有30%。
誰知道，在手術前一個小時，向薇薇突然醒了。
歐陽夜熙坐在床邊，雙眼深陷，眼圈通紅，看到她醒了，他先是一愣，繼而握緊她的手：“薇薇，你醒了。”
“今天幾號了？我是不是睡了很久？”向薇薇開口，嗓音嘶啞的。
歐陽夜熙端來水到她唇邊，親自喂她喝：“X號。”
“X號……那我今天做手術？！”
“嗯。”
“小賤，你的嘴角怎麽了，臉怎麽也腫了？！”向薇薇伸出手，三天沒有進食，隻靠葡萄糖供給讓她的手臂吃力，撫摸著歐陽夜熙的臉，“你打架了？”
歐陽夜熙反握住她的手，貼在臉上。
“不許再打架了。”
“……”
“聽到沒有？！”
歐陽夜熙隻是看著她，一直看著她，漆黑的眼睛清明的，似乎隨時有淚水流下來。
他握起她的手放在唇前，溫暖幹燥的唇落在她的手心：“薇薇……”
他用一種從未有過的悲慟聲音叫她的名字。
向薇薇微笑：“我在。”
“我等你。”
向薇薇微笑的目光變得濕潤，點點頭：“好！”
原來歐陽夜熙打架的原因，是因為一個新來的醫生說：“如果她再不醒，恐怕手術失敗，你們連最後一句話都說不上……”
歐陽夜熙當場就把拳頭掄過去，那醫生是大學剛畢業，年輕氣盛，兩人打了起來。
最後是值班的護士來拉住，不停勸歐陽夜熙：“他是新來的，不懂說話，你不要怪他！”
醫生被打得很慘，肋骨斷了幾根，鼻青臉腫的掛彩。
歐陽夜熙末了還不解氣地踹了兩腳，低吼：“她一定會醒——我等她醒——”
“薇薇，答應我，你一定會醒，我等你醒。”他低沉說，“我等你，一直等你，不見不散。”
一生至少該有一次，為了某個人而忘了自己。
不求有結果，不求同行，不求曾經擁有，甚至不求你愛我。
隻求在我最美的年華裏，遇到你……
向薇薇身體的每個細胞都在痛苦叫囂，墮入一片可怕絕地的黑暗之中。黑暗沒有底，她一直墜，一直墜，就要放任自己。
“薇薇。”
一個聲音在叫她，熟悉的，牽引著她。
“我等你，一直等你，不見不散。”
向薇薇看到了一條閃耀著陽光的林蔭道，無數閃動的光點炫出最浪漫的光暈。
高個子男生站在林蔭道下。
那是他們初識相遇的地點，他也是在那個位置，那個時間，抓住她：
“站住。”“我們戀愛吧！”
光點變得更為明亮而肆意。
他模糊的容顏漸變得清晰，就仿佛一棵永遠不會移動位置的大樹，一直站在那裏，同一個地方，等著她。
他對她伸出手，臉上帶著純和深情的笑容，叫她：“薇薇……”
向薇薇的疼痛在慢慢消失，沉重的身體開始有了知覺。她朝他走去，開始的每一步都是艱難跋涉，然而她越走，腳步就越發的輕快……
她飛奔地衝進他的懷中，融入那一片璀璨的光源裏。
…………
向薇薇睜開眼。
刺眼的亮光朝她直射過來，她半眯著眼，看到第一張躍入眼簾的臉，笑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