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情緒化是奢侈品,為了一件必然事件而讓自己停滯不前,是蠢貨才會幹的事情。所以,我的親愛,無論你遇到什麽事情,請一定要帶著微笑勇敢而堅強地走下去。

翌日。

紀亦憂吃過早飯後默默甩下陸森然一個人搭公車去了學校,原以為自己小心翼翼維持著以前低調平靜的生活就能祈禱細水長流的小幸福,沒想到竟然功虧一簣。

導火線是宋堯突然遞過來的一把雨傘,最終使她的生活爆炸的,則是穿著天使般聖潔白衣卻綿裏藏針的陸森然。

宋堯遲紀亦憂幾步到了學校,經過她的座位時停住了腳步,從背包裏抽出一把傘扔給她。

“這是陸森然昨天落下的傘,你是不是得替他收著?”宋堯一改素來笑鬧的表情,換上一副冷漠疏遠的表情沒有直視她便冷聲道。

“什麽?”紀亦憂困惑地抬起頭,在注意到那把傘之後突然才意識到隱含的大問題,那傘是陸森然昨天扔在地上的那把。她的臉“唰”地一下變得滾燙,卻翕動著嘴唇支吾著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我……”

而當陸森然手裏拿著香檳和玫瑰花第二次高調出現在紀亦憂的教室的時候,幾乎把全班的目光都吸引了過來。原諒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第一次曖昧如果可以解釋為偶然,第二次就沒有那麽多的解釋了。

尤其當曖昧的男女主角分別是前任學生會主席和現任學生會主席的時候,想想,心甘情願將主席寶座拱手讓人,還頗有興致前來慶賀,不是曖昧是什麽?

紀亦憂明明再三強調自己必須退出主席競選,結果還是華麗中彩了,幕後導演自然是此時一臉真誠前來慶祝的陸森然。

“恭喜你新官上任,紀主席。”陸森然在一片驚呼和歆羨的目光中徑自走到紀亦憂的座位,俯下身打開香檳噴了她一頭一臉,再笑著輕輕吻了吻那朵嬌豔欲滴的玫瑰花之後,以單膝跪地的姿勢把玫瑰遞給了她。

白衣白褲的陸森然像童話中走出來的白馬王子,麵容姣好,笑容溫和,可是他麵前的紀亦憂卻被香檳淋了個落湯雞,酒水從頭頂一點一滴淌下來,狼狽不堪,他卻保持著平靜的態度全然無視。

全場鴉雀無聲。

紀亦憂很清楚陸森然是來羞辱她的,卻不知道他這樣做究竟是為了什麽。她隨手扯了幾張紙巾擦拭著濕漉漉的劉海,微笑著接過了玫瑰花和噴得隻剩一半的香檳:“陸主席費心了。”

下一秒,餘下的半瓶香檳就點滴不剩地全倒在了陸森然頭發上,或許想不到她會反擊,他愕然地眨了眨眼睛,又裝作若無其事地站起來在眾目睽睽中離開了。

紀亦憂手裏捏著香檳的空瓶子輕輕喘氣,眼眶微紅。她明白陸森然這副紳士的模樣是裝給別人看的,一旦燈光和觀眾散去,隻剩他們兩個人的時候,她就完了。

印嵐匆匆趕到教室的時候隻看見陸森然有些狼狽的背影,他似乎是被雨淋了,上衣有一半都是濕的,卻隱約可以聞到從他身上散發出來淡淡的酒香。她遲疑著,可到了最後還是沒有叫住他,然而印嵐剛踏進教室就看見了紀亦憂同樣濕漉漉的模樣,以及她手裏握著的已經空著的香檳瓶。

印嵐的十指不禁收緊,按捺著洶湧的情緒,卻已經猜到了幾分實情。

整個過程宋堯都維持著袖手旁觀的姿態,他亦不明白,昨天還上演了一出曖昧戲碼的兩個人,今天怎麽就公然地兵戎相見了?

而說到陸森然和紀亦憂之間的龍爭虎鬥,可以追溯到初中開學的第一天。

小考時陸森然和紀亦憂並列市級第一名,雙雙升入T市的重點初中,剛入學時慣例按照成績安排班幹部,紀亦憂巾幗不讓須眉,力爭班長一職,班主任卻一意孤行將班長一職給了陸森然,還安撫紀亦憂說女孩子不需要那麽爭強好勝,然後給了她一個副班長的職位。

中考時陸森然和紀亦憂又不負眾望地以全A+的成績雙雙考進了T市的重點高中,這回班長一職采用民主選舉,紀亦憂發表了一通野心勃勃競選演講,卻沒能動搖陸森然票選第一的地位。

在此之後的各種大大小小的競賽或者活動,隻要陸森然報名參加,紀亦憂就必然尾隨,保持著各種獎項數目和質量上的不相上下。

風言風語不知何時開始不脛而走,說紀亦憂這樣爭強好勝不過是為了吸引陸森然的注意,她之所以在這場拉鋸戰中不明不白地成了炮灰,是因為她始終有萬不及他的地方,那就是陸森然優越的家庭,還有令人傾倒的俊美容顏。

陸森然寡言少語,紀亦憂滔滔不絕,看起來明明就是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塊的兩個人。

事實卻是,自從初中那個懵懂的時代,情竇初開的紀亦憂就不知不覺地喜歡上了陸森然,可是她在眾人麵前抵死不承認,甚至放下狠話說自己絕對不會喜歡陸森然這種冰山男,還解釋自己的行為是用實力挑戰富二代。

然而也隻有紀亦憂和印嵐知道,盡管她幾乎各方各麵都力求都跟他平分秋色,甚至偶爾還會超過他,可是陸森然卻熟視無睹,隻當她是空氣,哪怕曾經他們同在一個班,又同樣在學生會擔任要職,他們之間的交流也寥寥無幾。

文理分科後,紀亦憂選文,陸森然選理,各自盤踞著文理的年級第一。

原以為兩個人再無半點私人交集。

直到那天陸森然突然對自己伸出手說歡迎她成為陸家的一份子,她才得以認識到真正的陸森然:傲慢、自以為是、表裏不一。

因此連紀亦憂也不確定,當初自己究竟是喜歡陸森然哪一點,難道隻是喜歡仰望和追逐他的感覺嗎?

那麽,現在呢?

由明爭暗鬥轉變為一個人的暗戀,再轉向表麵和平的針鋒相對。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陸森然終於肯正視她的存在了,又或許隻是,不得不正視在他生活中突然冒出來的她。

課上到一半,紀亦憂突然覺得小腹隱隱作痛,算著日子應該是例假準時造訪,可是她卻因為搬家的原因把這件事情忘得一幹二淨,沒有帶衛生棉出門。她迅速撕下了一張便簽寫上幾個字,揉成紙團丟給印嵐請求支援,然而印嵐卻無視那個質點在眼前劃過形成的拋物線,仿佛從頭到尾都全神貫注地對著黑板抄筆記。

滿懷期待之後又落空的感覺,讓紀亦憂的心頓時涼了半截。

紀亦憂並沒有意識到印嵐正在跟自己賭氣,無奈之下,她舉手準備跟老師請假,可是老師此刻卻背對著同學們一絲不苟地板書,黑板去了三分之一,但她似乎還沒有準備結束的樣子。

她苦笑著縮回手趴在課桌上,捂著小腹,雙肩因為腹部劇痛而輕輕顫抖。

後桌的宋堯卻注意到紀亦憂不太對勁,盡管他對她和陸森然之間莫名其妙的關係不甚反感,卻終究是敵不過他們兩年來的感情。

“老師,紀亦憂不太舒服,我先送她回家。”宋堯突然從座位上站起來,走到紀亦憂旁邊二話沒說開始幫她收拾起東西。

“好吧。路上小心點就行了。”鑒於紀亦憂素來成績優異,即使還不清楚具體狀況,老師也隻是微笑著點頭應允,一副關切的模樣。

紀亦憂痛得昏昏沉沉之際聽見這番對話,愕然地抬起頭,眼眸對上宋堯麵無表情的臉,再想到自己近來的私心和欺騙,內心突然充滿了愧疚。

印嵐沒有轉過頭,隻是混著醋意冷冷地說了句:“真是體貼啊。”她繼續抄著筆記,隻是筆尖似乎越來越鋒利,冷不丁地戳破了柔軟的紙張。

“等等。”宋堯原本隻是沉默地看著紀亦憂自己慢慢站起來,注意到她褲子上的血跡後脫下外套給她蓋住,然後把她的背包也接了過來,小心翼翼地扶著她走出了教室。

“哎呦,細心得跟對待女朋友一樣還真是讓人羨慕呢!”

“十年修得柯景騰,百年修得王小賤,千年修得李大仁……萬年自然就修得宋堯君了!”

“說夠了沒有?說夠了就上課!”印嵐把不鏽鋼材質的保溫瓶往桌麵上狠狠一擲,重重的一聲悶響讓周圍竊竊私語的人頓時鴉雀無聲。

印嵐並不是紀律委員,卻擺出了班幹部黑臉的模樣,誰都看得出來她是因為吃醋了亂噴人。她發泄完畢後坐下來低頭繼續幹自己的事情,手卻顫抖得無法正常書寫,倒也不是感覺不到周圍的人對自己言行的嗤之以鼻,隻是沒有了宋堯和紀亦憂,她也仿佛失去了在眾人麵前驕傲的資本,不敢過分囂張。

快走到樓下時紀亦憂才想起來,雖然她已經在陸家住下,卻並沒有拿到陸家的鑰匙,於是尷尬地衝宋堯擺擺手:“算了,我回不去的,沒有鑰匙。”

“那不是你家麽?”聯想到那個下雨天的場景,宋堯的最初疑惑很快變成覺悟,眼裏卻多了幾分不可置信,不自覺地抓緊了紀亦憂的胳膊質問她,“紀亦憂,你不要告訴我,你和陸森然同居了!”

“喂,”紀亦憂低下頭苦笑著,“可是我媽媽嫁給了他爸爸,我能不跟著搬過去嗎?”

宋堯用數秒的時間消化了紀亦憂的話,然後緩緩鬆開了抓緊紀亦憂的手,欲言又止,最終選擇暫時保持沉默。良久,宋堯的眼神和語氣才重新變得溫和:“對不起,是我誤會你了。還是打電話讓陸森然把鑰匙給你吧,或者……直接讓他送你回去就好。”

後半句怎麽聽都有種淡淡的失落感,盡管宋堯不願意紀亦憂聽出來。

自從那天看到紀亦憂和陸森然親密的畫麵,宋堯就明白,即使他們之間沒有確立戀愛關係,她也不再需要他的保護了。

“對不起宋堯,我確實不應該瞞著你們,可是我有自己的想法,你答應我不要告訴任何人好嗎?包括……印嵐。”紀亦憂感覺得到宋堯失落的情緒,隻是一時間她也無法給他一個合理的解釋,隻好利用他對自己的信任了。

“好,我答應你。”宋堯淡然一笑,溫柔依舊。

雖然在宋堯幫自己收拾東西的時候,紀亦憂就已經發了短信給陸森然,然而他卻遲遲沒有回複。

漫長的等待化成兩人之間尷尬的沉默,紀亦憂極力勸宋堯一個人先回教室,他卻充耳不聞,沉默地陪她坐在花圃邊緣等陸森然過來。

“等到下課的時候陸森然應該就會過來了。”尷尬地盯著久久沒有回複提示的短信界麵,紀亦憂不斷用手指戳著手機屏幕,終究是滿懷失落地垂下了頭。

“沒關係,我陪你在這等,等他過來再說。”宋堯露出寬慰的笑容,輕輕摸了摸紀亦憂的頭發。

“可是……”一時間找不到可以婉拒的理由,紀亦憂看著宋堯篤定的眼神,隻好點點頭,繼續沉默。

幾分鍾後,陸森然匆匆從理科班的教學樓下來,目光搜尋到紀亦憂的身影的時候似乎鬆了一口氣,卻在注意到宋堯坐在旁邊時突然陰沉了臉,尤其是那個撫摸頭發的親昵動作,格外的紮眼。

竟然又是他,那個在瓢潑大雨中撐傘等候的男生。

“啪。”一串亮晶晶的鑰匙突然砸向紀亦憂和宋堯之間的空隙,被宋堯眼疾手快抓在手裏。

“你不喜歡紀亦憂當你妹妹也沒必要暗算。”宋堯伸出一隻手拍了拍驚魂未定的紀亦憂的背脊,另一隻手握住那串鑰匙,考慮再三後又把它砸了回去。

宋堯的一句話將陸森然和紀亦憂的關係分辨得一清二楚,明明應當手握主動權的陸森然突然有種落空的感覺,“兄妹”的關係定義似乎令他很是不悅。

陸森然微微側頭,鑰匙擦著他的耳際筆直地飛了過去,砸在另一個花圃的瓷磚上發出清脆的響聲,他卻絲毫沒有回頭去撿的意思,而隻是用漠然的眼神直視紀亦憂,冷聲道:“想進陸家的門,就給我去撿鑰匙。”

一字一句讓人如坐針氈,他卻將一道尖銳的命令說得理所應當。

“陸森然你不要太過分,你明知道紀亦憂是不舒服才找你拿鑰匙的。”宋堯的眼睛裏燒起了熊熊火焰,倏地站起來想要給陸森然一拳,卻被他輕鬆地捏住了拳頭,又一個用力推了回去。

宋堯踉蹌著後退了幾步,心裏不住地咒罵著。

“撿,還是不撿?”陸森然仍舊沒有理會宋堯的大喊大叫,目光輕巧地掠過他,對著紀亦憂輕快地眨了眨眼睛,嘴角勾起優雅的弧度,“紀亦憂,你最好不要給我裝聾作啞。”

薄涼的唇瓣翕動著,用最溫柔的口吻下著黑色命令。

紀亦憂的目光筆直地落在陸森然的瞳孔,望不穿他眼眸深處的情緒,卻感到自己的背脊陣陣發涼。

陸森然還在介懷那半瓶讓他狼狽不堪的香檳麽?就因為這樣,他一直伺機扳回一局?他的斤斤計較是她始料未及的,卻令她的內心一陣陣惡寒。

“我撿。”紀亦憂咬了咬下唇,苦笑著吃力地站了起來,前額的劉海垂下來遮擋住了她疲憊的眼睛,纖細的身影在詭異的寂靜裏慢慢地挪著,邁著沉重的步子一點點走向距離她十幾米遠處的鑰匙,不過十幾米而已,小腹的墜痛感卻讓這短短的距離變得無比漫長艱難,陣痛的感覺一點點吞噬著她的思維,眼前原本明媚的景物也跟著一寸寸地變得暗下來。

宋堯箭步跟上,想搶在紀亦憂之前幫她把鑰匙撿起來,卻聽見陸森然漫不經心的補充後憤然地縮回了手:“別讓外人弄髒我們陸家的鑰匙,不然它可就會認生,開不了門了。”

係在紀亦憂腰部的外套突然滑落在地上,細微的聲響在空寂偌大的校園裏無限地放大,吸引著陸森然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跟過去,看見她褲子上那抹刺目的猩紅之後他才頓悟了什麽,不覺捏緊了拳頭,強烈的自尊心卻絲毫沒有允許他改變此刻冷漠的態度。

“小憂。”宋堯看著紀亦憂漸漸蒼白下去的側臉,心疼溢於言表。

“謝謝你宋堯,你先回去吧,我沒事的。”紀亦憂一手捂住小腹,輕輕彎腰撿起那串鑰匙,然後抬起頭來對著強忍著怒意的宋堯露出虛弱的笑容,又把他的外套也摟在懷裏,故作輕鬆地說,“衣服等我洗幹淨了再還給你。”

紀亦憂刻意忽略了背後那道灼灼的目光,是倔強,更是逞強。潛意識裏卻對那個冷漠的人充滿了溫暖的期待,理智卻警醒自己不要抱有任何期許。

希望愈大,失望也就愈大。她不是不明白這條金科玉律。

陸森然注意到她捂肚子的小動作,抿了抿幹燥的嘴唇,卻捏緊拳頭,強忍著內心燃燒著的保護欲,沒有第一時間走上前去安撫她。

宋堯是紀亦憂的藍顏知己,而陸森然不過是被強行捆綁在她身邊的陌生人罷了。

“小憂……”宋堯的擔心不言而喻,想再說什麽卻欲言又止。宋堯怕的是自己哪句話惹怒了陸森然,受委屈的卻是紀亦憂。

“沒事的,真的。”反而是她的微笑極力寬慰著內心掙紮不已的他。

“別依依不舍的浪費時間,我待會還要趕回來上課的。”陸森然走過去自然地拉住紀亦憂的手,然後摟著她的肩不緊不慢地往車庫走,末了還斜睨了一眼站在原地幾乎要咆哮的宋堯,嘴角微微上揚。

“早上的香檳味道不錯,也算是我們兩個人一起慶祝爸媽喜結連理了。”紀亦憂僵硬地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眼睛緊緊盯著前方而沒有直視陸森然,然後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話,語氣生分。

擋風玻璃上映著陸森然淺淺的影子,隱約可以看到他略顯窘迫的表情,而她心裏卻沒有預料中的快感,反而覺得鈍痛。

“沒想到你會回敬,動作瀟灑得真讓人印象深刻。”陸森然不動聲色地回答,然後突然狠狠地踩了一下油門,平穩的速度突然加大,讓本來就不舒服的紀亦憂身體微微弓起,並且開始幹嘔,臉色也愈發顯得難看。

陸森然一旦進入針鋒相對的狀態就完全忘記了紀亦憂來例假的事情,等他回過神來看著座位上染開的血跡時又放慢了車速,還騰出一隻手試圖安撫她,卻被猶如驚弓之鳥的她躲開了。

“少假惺惺了你!陸森然,我當初真是瞎了眼才……把你當競爭對手,你根本不配!”紀亦憂一時口快,差一點就當著陸森然的麵把喜歡他的事情坦白了,隻好又羞又惱地紅著臉低下頭。

“那就不要爭啊,”陸森然難得示好卻被紀亦憂厭惡地躲開,他也沒好氣地偏過頭冷笑,“你不知道每次放榜我都懶得去看,就是因為不想看著你的名字又不要臉地挨著我的麽?”

沒有人發現陸森然說完這句話後懊惱地咬住了下唇,可是他怎麽可以卸下他驕傲的假麵?他不習慣示弱,每次麵對紀亦憂咄咄逼人的挑戰,即使想要握手言歡都難以開口。

“那就不要看啊。”紀亦憂閉著眼睛幽幽地說出這句話,沒有看見後視鏡裏陸森然此時強忍著發飆的表情。

好不容易在死寂一般的沉默中熬到了小區門口,陸森然突然刹車,把紀亦憂從半夢半醒中推醒。

“把那件髒兮兮的衣服扔了再進去。”陸森然的目光落在紀亦憂懷裏捏著的宋堯的外套上,冷聲下了一道死命令。

讓陸森然介意的,何止是一件髒衣服,更是那件衣服的主人,以及那個人對紀亦憂存的那份路人皆知的司馬昭之心。

“髒了洗幹淨就是了,放心,我用手洗,不會用你們陸家的洗衣機。”紀亦憂對陸森然的無理要求產生抵觸的情緒,鐵了心要和他抗爭到底。

“寄人籬下倒是理直氣壯的,”陸森然鬆開了方向盤,懶洋洋地靠著椅背閉目養神,“既然你不肯妥協,那我們就耗吧,看你流血而亡也挺有趣的。”

“我下車自己走進去,你隨意。”紀亦憂突然想起這個時間媽媽應該也下班了,在門口等等也好,免得要看陸森然的臉色。

“有骨氣。”陸森然一臉“我早就預料到你會這樣”的表情,在紀亦憂下車後搶先一步開進了小區,還跟小區的保安嘀嘀咕咕說了什麽,然後把車停在離小區大門不遠的地方靜候著她慢慢走過來。

“對不起小姐,你不能進去。”保安突然走了過來攔住正要走進小區大門的紀亦憂,正色道,“請出示身份證或者戶口本。”

“為什麽他就不用出示證件?”紀亦憂瞟了一眼正饒有興趣地盯著自己的陸森然,明白這又是他的詭計。

“陸先生是小區住戶,我認識他,而你,我好像第一次見。”保安上下打量著紀亦憂,手指點了點那件外套,一臉嚴肅地給她解釋著,“況且你現在拿著件帶血的衣服,我不得不懷疑你的來意。”

“你……”紀亦憂攥緊了手上的外套,惱羞成怒,情緒的波動讓小腹的劇痛感一波又一波地侵襲而來,令她冷汗直流。

“紀亦憂,你就對著保安說三遍‘我是陸森然家的寄生蟲’我保證他馬上就會放你進來。”陸森然又把車開到了紀亦憂旁邊,搖下車窗懶洋洋地探出半個身子,側著頭給她指明路,眼眸裏熠熠生輝。

“你休想!”紀亦憂惱羞成怒,大步上前狠狠地甩了陸森然一個耳光,然後體力不支地暈倒了,幸好保安及時伸手撈住她才沒摔倒在地。

“陸先生,你看這也玩夠了,這個女孩子看起來挺虛弱的,要不就算了吧……”保安為難地看著陸森然鐵青的表情,想說什麽卻支支吾吾地不再繼續。

“誰讓你碰她的。”陸森然黑著臉下了車,從保安懷裏接過昏過去的紀亦憂輕輕放上車,又轉過頭來衝著他吼了一句,“下次就算她摔成腦震**也不要讓我看見你碰她!”

“是!我明白。”畢恭畢敬地目送陸森然離開,保安歎著氣連連搖頭,“真不明白現在的年輕人是怎麽回事……”

小腹感受到一股暖熱,舒服的感覺讓紀亦憂在睡夢中嚶嚀了一聲,習慣性地想要翻個身,卻發現她被局限在一個溫暖的懷抱裏無法大幅度挪動位置,溫暖的感覺讓她本能地喊了一聲“媽媽”,卻沒有聽見半句回應。

紀亦憂詫異地睜開眼睛,卻明顯感覺到抱著自己的人不是媽媽,媽媽的身體更為柔軟豐腴,而這個人瘦削得可以感受到骨骼和經脈。

沒有開燈,周圍一片岑寂。

她小心翼翼地抬頭,發現頭頂是陸森然閉著眼睛安靜呼吸著,似乎已經睡著了。然而他卻斜靠著床頭的枕頭,一手摟著她的肩膀讓她安睡在自己的懷裏,另一隻手覆在一隻暖水袋上,暖水袋則捂在她的小腹上。

愕然,紀亦憂的鼻尖突然一酸,然後眼淚無聲地滑落。

微光點點,像是黑暗中突然閃過的流星。

慌亂,不明所以,不知所措。

她不敢對陸森然反常的舉動妄加揣測,更不敢提出疑問。

寂靜的黑暗中,紀亦憂不敢驚擾陸森然均勻的呼吸,摸索著口袋裏的手機,顫抖著手給一個人發了條短信。

【Season,我輸了,輸得一塌糊塗。From優伶】

認識Season是一個意外,準確地說,Season隻是紀亦憂的一個微博好友,素未謀麵,甚至算不上認識。

一年前宋堯和印嵐突然牽手,紀亦憂像是突然被打入冷宮的失寵妃子,什麽苦水都不想往昔日的兩個好友那裏倒,隻好開了個微博賬號在上麵分享自己的喜怒哀樂。

就這樣遇見了Season,話題不多,卻能說心事,突然感覺自己也不是孤單的一個人,便毫無防備地將自己的心事統統付諸一個人,漸漸的從微博私信交流過度到手機短信,甚至到後來幹脆將微博棄荒,有什麽委屈或者是喜悅都隻想跟他一個人說。

像是遠方的知己,又像是異地的戀人。

或許,Season就是長耳朵國王傾訴秘密的樹洞吧。

這樣多好,可以卸下素日故作堅強的偽裝,肆無忌憚地訴苦,貪婪地索取源於字裏行間的溫暖。隻是Season神神秘秘的,從來不說他自己的事情,唯一知道的是他與她同齡,而且是個男生。

僅此而已。

紀亦憂暗戀陸森然的事情,Season自然也是知道的,隻是她略去了姓名和其他真實信息,隻剩下幹巴巴的暗戀心情罷了。

所謂心情,自然僅限於“哎今天又在學校看見了他了誒,心情突然變得好好”之類含糊其辭的句子,恐怕就是身邊的人也無法猜測到紀亦憂的心思。Season卻總是很耐心地傾聽,回複的語氣淡然,難以猜測他的表情是興致勃勃還是無聊透頂,紀亦憂不得而知。

因為最近事情太多還來不及一一跟Season說,似乎斷了將近一個月的聯係,可是紀亦憂自私地想,善解人意的Season總是會原諒她的。

或者,他也許從來不會責怪。

至於他是因為不在乎,還是過分包容她,紀亦憂也無從去猜測。

【優伶,最近我也才發現,一個人的言行很多時候並不受理性控製。From Season】

收到Season的短信回複時,陸森然已經不見了。

紀亦憂赤著腳走下床拉開了窗簾,窗外已然繁星滿天。認定陸森然並沒有像他嘴上說的馬上趕回學校上課之後,她情不自禁地揚起嘴角。他是關心她的,隻是刀子嘴豆腐心罷了。

床頭櫃上空鵝黃色的夜燈發出暖熱的光,紀亦憂看著桌麵上放著一杯溫熱的紅糖水,不禁眼眶一紅,端起來一口一口地喝著,想著給自己熬紅糖水的人也許是媽媽,也有可能是對自己故作冷漠的陸森然。

無論如何都令人心生溫暖。

捧著還剩一半紅糖水的杯子下了樓,紀媽媽坐在沙發上津津有味地看著八點檔,桌上擺著一遝關於蜜月旅行的雜誌和宣傳畫冊。紀亦憂怔住了,陸森然說的那些話她信以為真,原以為陸叔叔完全可以不用把這次短暫的婚姻看得那麽正式和重要。

畢竟是中年人的二婚。

紀亦憂的心裏突然堵得慌。

如果陸森然沒有說謊,那麽莫非蜜月之旅是媽媽一廂情願的麽?

“媽,”紀亦憂從後麵摟住紀媽媽的脖子,像小寵物討好主人一般溫柔地蹭著她略顯粗糙的肌膚,撒嬌地說,“那麽大把年紀還學人家年輕人度蜜月呀,害不害臊?”

“傻孩子,度蜜月是你陸叔叔提起的,媽媽哪有那個心思。當初嫁給你爸爸的時候都沒有正兒八經地度過蜜月……”紀媽媽伸手拍了拍紀亦憂的頭頂,笑容溫婉,語氣是掩飾不了的幸福和甜蜜。

紀亦憂卻愣住了。

為什麽,事實和想象中大相徑庭?

是陸森然在說謊,還是他也並不知道陸叔叔對媽媽其實是真心實意?

她不明白,也無從了解。

“對了,小森之前突然打電話問我紅糖水怎麽熬,你說他那麽體貼的一個孩子,要是誰能做他女朋友得多幸福。”紀媽媽見身後的人兒半天沒有回答,詫異地轉過頭,在看見紀亦憂手裏裝著還剩一半紅糖水的杯子時,紀媽媽臉上溫柔的笑忽然就凝固了。

整夜的失眠。

紀亦憂躺在**睡得一點都不安穩,翻來覆去,無論是睜開眼睛還是閉上眼睛,眼前都隻會浮現出陸森然的臉。

他刻意整她時漠然的樣子,眼瞳裏都透著厭惡,可是當她蜷縮在他懷裏時,他沉睡的樣子卻溫柔得讓全世界都安靜了。

幾乎要讓人覺得他是精神分裂。

晨曦微醺。

看著分明已經吃過早飯卻還是安安靜靜地坐在餐桌旁的紀亦憂——似乎是在等他——陸森然竟然有些不習慣。於是他故意將簡單的早餐吃得很慢,期間不時瞄一眼紀亦憂是否有不耐煩的神色,然而整個被刻意拖長的早餐時間過去之後,依舊沒有捕捉到她眼裏的一絲絲不耐煩,這讓他的心情十分愉悅。

“吃飽了對吧?”一直保持沉默的紀亦憂突然微微一笑。

“你不是很討厭被人誤會跟我扯在一起麽?”喝完最後一口牛奶,陸森然慢條斯理地用餐巾紙擦著嘴,徐徐開口。

陸森然表麵上看起來甚是悠然,手指卻因為心裏緊張而有些僵硬,父親和紀亦憂的母親一大早就起程,自駕遠赴香格裏拉度蜜月,家裏隻剩下他一個人倒好,落得個自由自在,現在多了一個紀亦憂,竟然讓他有些無所適從。

“我想和你商量件事,”紀亦憂平靜地注視著他的眼睛,微笑著宣布,“從今天起,無論是上學還是放學,我都不會和你一起,因為我也有自己的生活。”

家裏隻剩下她和陸森然兩個人,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難免尷尬,卻也因此可以瞞過媽媽和陸叔叔的眼睛,不需要和他假惺惺地相親相愛。

也許,麵對陰晴不定的陸森然,掩飾自己感情唯一的方法就是逃避了。

“你故意的。”陸森然突然想起了什麽,表情變得很陰鬱。

原來不止他一個人在考慮接下來的相處模式,隻是他選擇坦然接受,她卻盤算著敬而遠之,看穿這一點竟令他十分不悅。

一同走出大門,紀亦憂卻快步趕往公車站,身後,陸森然看著她匆匆而去的背影,低聲罵了一句什麽,然後跟了上去。刷公交卡的時候紀亦憂突然被另一隻手抓住,轉頭的時候看見陸森然皺著眉頭一副不情願的模樣:“喂,順便幫我刷一次。”

“你沒有零錢麽?”紀亦憂“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司機不耐煩地催促著,陸森然幹脆抓住她的手往刷卡器那裏一貼,機器發出清脆的識別電音:“滴,學生卡。”

“哎,要還的哦。”紀亦憂忍住笑意,看著窗外的大好風光,討債的口吻一本正經。

“說話的時候看著對方的眼睛是基本的禮貌,”末了,陸森然又不屑地撇了撇嘴,“你以為我多願意和你一起擠公車,我爸和你媽把車開去度蜜月了,沒有十天半個月回不來。”

“陸森然,我記得你家還有一輛自行車。”紀亦憂歪著頭想了想,繼續火上澆油,“刹車不靈什麽的其實不是大問題。”

“你故意的。”陸森然從牙縫裏擠出這幾個字,然後直接閉上了眼睛。

紀亦憂的確是故意的,她明明知道陸森然雖然家境優越,卻仍舊隻停留在中產階級,唯一的一輛車被陸叔叔載著媽媽甜蜜恩愛去了,那麽陸森然必然不可能選擇步行去學校。至於那輛年久失修已經接近報廢的自行車,其破損程度應該也足以等著被送去廢品收購站了。

但是紀亦憂也有自己的小心思,要讓心高氣傲的陸森然低頭,就得讓他不得不有求於她。所以,她絕對不會告訴他,她手裏的公交卡已經被陸叔叔提前幫忙充值了,金額裏當然包括了陸森然的那一份。

現在他和她並排坐著,再次打破了曆史最近距離,空氣中仿佛彌漫了溫柔而香甜的氣息。

她悄悄在心裏比了個勝利的V字。

“XXX提醒您,XXX站到了。”

“放學後乖乖在公交站等我知道不?”紀亦憂推了推正閉目養神的陸森然,“喂,現在到站了。”

“我又不是沒長耳朵。”陸森然輕輕打了個哈欠,自然地拉著紀亦憂下了車。

“放學我們一起去買菜?”紀亦憂紅著臉跟在陸森然旁邊走著,感覺自己像新婚的小媳婦。

“我可不要下廚,吃個泡麵就行了。”

“懶死你,我會親自下廚好不好。”

“我怕中毒。”

“……”

事實上文理科班分別在兩棟朝向相對的教學樓,而陸森然和紀亦憂的班級正好對應,兩棟樓之間以一道長長的走廊連接起來,也因為這樣,這道長廊被戲稱為“鵲橋”,引得無數因分科而遙遙相望的情侶前來相會。

放學後,陸森然想都沒想就直接從走廊那頭走了過來,他站在紀亦憂的教室門口悠哉地倚著門框,悠然開口:“姓紀的,準備買菜回家煮飯去了。”

陸森然語出驚人,立馬戳中了在場所有人的聽覺神經。

“我馬上收拾好……”紀亦憂也被陸森然突如其來的曖昧話語嚇得不輕,慌手慌腳地收拾著一片狼藉的桌麵,結果手一抖把筆袋撞到了地上。

“恭喜你贏了。”印嵐彎腰撿起了掉在地上的筆袋,輕輕抬手遞給紀亦憂,她明明微笑著,眼睛裏卻沒有絲毫暖意。

“我下次再跟你解釋。”紀亦憂對著她那冷漠的眼神遲疑了片刻,抓起筆袋塞進包包裏就走了。

“她和陸森然不是你想象的那樣……”宋堯看著印嵐懸在半空中的手,忍不住想要幫紀亦憂解釋。

“那是怎麽樣?當初我們在一起的時候選擇刻意隱瞞,她很是記仇,我知道。”印嵐無力地靠在椅背上,慵懶地笑笑,指尖輕轉著發梢,“宋堯,如果我像她一樣堅持下去,輸的人還會是我嗎?”

宋堯看著她這個樣子,沉默了。

印嵐突然覺得胸口很悶,可是隻感到眼睛幹澀,怎麽也哭不出來。

隨著時間的流逝,印嵐或許已經沒有那麽喜歡陸森然了,她隻是想不通,為什麽紀亦憂可以對一個人那麽執著,甚至延續整整五年?

印嵐清清楚楚地記得當初紀亦憂是和她幾乎是同時喜歡上陸森然的,可是她自認為認清了現實,因為陸森然心高氣傲,幾乎從未正眼看過追求他的女生,而她們兩個人的條件雖然不差,卻終究隻是兩個平凡的小女生,她想,即便陸森然對誰動了情,也輪不到她和紀亦憂中的任何一個人。

於是,自認為深諳審時度勢的印嵐,早在一年前選擇了和宋堯在一起,紀亦憂卻堅持了這樣一段看起來根本不可以有絲毫希望的暗戀,可是現在的她卻賭贏了一場漂亮的局。

鮮明的對比,讓不肯輕易認輸的印嵐有種說不出的憤恨感。

“怎麽看起來心事重重的,該不會是誇下海口說要親自下廚,其實根本什麽都不會吧?”陸森然推著購物車走在前麵,看見什麽感覺好吃就往車裏扔,完全沒有搭配菜色的概念。

“陸森然,你這樣我朋友會誤會的……”紀亦憂神情凝重,她想起印嵐那張表無表情的臉,突然害怕她會因此討厭自己。

也許人就是矛盾體,一邊希望自己可以博得喜歡的他的好感,一邊又誓死捍衛著因為愛情的紛爭而脆弱不堪的友情。

可是,在這架搖搖晃晃的感情天平上,紀亦憂在舉棋不定之後,終究是決定將最後一枚砝碼放到標記著“友情”的那一端去。

“那你就解釋啊,不過沒有血緣關係的兄妹,確實沒有什麽說服力。”陸森然勾了勾嘴角,腦海裏浮現出的是宋堯的臉。

“等等,你丟的都是什麽亂七八糟的菜,這個跟這個一起吃會中毒的你懂嗎?還有那個一看就知道不新鮮了你還買……”紀亦憂回過神來,看著購物車裏堆了滿滿的蔬菜,幾乎要氣炸,趕緊把車子從他手裏搶過來,一件一件往外扔。

“紀亦憂,你真的好像家庭主婦誒。”陸森然認真地看著紀亦憂手忙腳亂的樣子,冷不丁地冒出一句看似不相幹的話。

“呃……這算是誇獎嗎?”手上的動作突然停下來,目光投向他。

不知怎麽,紀亦憂突然覺得陸森然今天笑起來格外溫柔,害她霎時紅了臉。

青椒肉絲,水煮牛肉,鮮筍炒肉片,紫菜蛋花湯……

紀亦憂在廚房裏忙得不亦樂乎,不到一個小時就把餐桌擺得滿滿的,她穿著圍裙端著最後一道菜走出來的時候,小臉上浮現出帶著些許驕傲的表情。

陸森然看著紀亦憂變戲法一樣把那些亂七八糟的生菜變成視覺上的美味佳肴,心裏暗暗想著,如果不好吃再羞辱她。

“我媽說了,想要拴住一個男人的心,首先要拴住他的胃。”紀亦憂脫下圍裙,捧著一碗白米飯自鳴得意,“怎麽樣,有沒有驚豔?”

“吃了才知道,”陸森然伸出筷子夾了一片牛肉放進嘴裏,又嫩又香,可是他就不肯表現出自己其實非常讚賞她的廚藝,隻是不鹹不淡地說了一句,“還不錯,勉強給你六十分。”

“胡說,水煮肉牛可是本小姐最拿手的,少說也有九十九分啊。”紀亦憂白了一眼陸森然,知道他是死鴨子嘴硬,裝腔作勢想忽悠她。

“紀亦憂,如果你嫁不出去……”陸森然突然低下頭,筷子一點一點戳著米飯,聲音難得輕柔,甚至忸怩得聽起來有些別扭。

“嫁不出去就怎麽樣?”紀亦憂故意把尾音拖得很長,緊張兮兮地偷偷瞥了一眼陸森然。

“就湊合……”陸森然的聲音越來越低,突然在某個節骨眼上找到了合適的字眼,峰回路轉一般抬高了音量燦然一笑,“湊合當我們陸家的小廚娘一輩子好了,工資我付給你。”

“想得美!”紀亦憂夾起一塊青椒二話沒說塞進了他嘴裏,眼裏浮泛起一層薄薄的水霧。

沒有失落,真的,因為這樣就夠了。

也許很多年以後也還是會記得這個溫柔如水的夜晚,水晶吊燈發出絢爛柔和的暖光,幾道稱不上佳肴卻可口的家常菜,餐桌旁的兩個人不依不饒地互相拌嘴。

簡單,卻深藏著一種名叫幸福的東西。

再次回首時也許會讓人淚流滿麵的溫暖感覺。

【突然覺得,喜歡一個人不需要占有,靜靜地看著他也很幸福。From 優伶】

【感同身受。From Seas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