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愛你愛到變成空心
我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麽，難道還期待顧之森那個不要臉的賤人突然出現麽？即使他再次出現，也一定是在騙我，或者是被朝未晞那個更不要臉的賤人甩了來求安慰的！
長大以後才慢慢懂得，這個世界不是童話，它存在著太多太多的無可奈何。
就連唯一期許的純潔愛情，也不是我愛你、你愛我就可以絕對成立。
幾年前 街頭上漫無目的
有一盞路燈為我證明
抱著她 你抱著她
很配很溫馨
靠牆壁 我靠牆壁
躲得小心翼翼
隻剩眼睛忽然模糊不清
我失了心 沒了力 快沒命
怎麽還能唱出深情
我低了聲 下了氣 很努力
怎麽還是一敗塗地
我發了瘋 生了病 快斷氣
愛你愛到變成空心
我說了謊 用了計 騙自己
沒出息 沒出息
——《失心瘋》
失去顧之森，我好像掉進了一個深不見底的黑色沼澤，沉淪在不能呼吸的綿密空間，植物人一般不能動彈，又如同斷了線的木偶一般徹底頹廢了。
我莫名地發了一場高燒，不得不讓媽媽給我請了一周的假。病好之後卻把自己關在房間裏，不肯見任何人，也不肯吃任何東西。
我也不怎麽睡覺，睜著眼睛盯著天花板，盯著屏幕久久黯淡的手機，盯著仿佛隨時會打開的門窗，期待有光亮的地方鑽出一個熟悉的身影。
我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麽，難道還期待顧之森那個不要臉的賤人突然出現麽？即使他再次出現，也一定是在騙我，或者是被朝未晞那個更不要臉的賤人甩了來求安慰的！
那麽我也不會再接受他，絕對不會……
“顧之森，你個斷子絕孫的賤人！”我想惡狠狠地罵出聲，卻發現聲音嘶啞得不行，這些話一出口又勾起了回憶，牽扯出的痛楚讓我不能呼吸，隻能摟著我的熊玩偶哭得撕心裂肺。
可是我真的無可救藥了，現在的我，隻要閉上眼睛就是顧之森的各種表情和姿態，他的每一個溫柔的眼神和動作，甚至分手的那天對我的冷嘲熱諷都一字不落地烙印在了心底，前後巨大的反差不斷啃噬著我的心，讓我不敢入睡，卻又被這些回憶折磨得痛苦疲憊到不行。
我想我一定是瘋了。
“你媽讓我來陪你的。”餘思芮用備用鑰匙打開了我臥室的門，看著我要死不活的樣子，眉毛皺得緊緊的，然後她沒脫衣服就鑽進了我的被窩裏，抱著我的腰撫摸著我發涼的背，“清晨，把你的委屈統統說出來，今晚咱倆聊通宵！”
我甚至有些後悔當初給了她唯一的備用鑰匙。
“嗯。”我有氣無力地應著，翻身不去看餘思芮，或者是，不想她看見我腫的跟核桃似的眼睛，隻是摟著身邊的大熊繼續壓低聲音哭。
“思芮你說我是不是特‘二’？”哭了許久，我才把頭從大熊的懷裏挪出來，聲音依舊疲軟無力，甚至哭得那般沙啞了。
“可是朝未晞那個非主流有什麽好的？為什麽顧之森就是不喜歡我呢！為什麽為什麽……”
“嗯……”
“餘思芮？”
“呼嚕……”
“……”
說要聊通宵的好姐妹不到一眨眼的工夫就睡著了，我的眼淚更是肆無忌憚，哭聲也越來越歇斯底裏。
“清晨你別哭啊……”餘思芮迷迷糊糊地從夢裏醒來，輕輕拍著我的背,“我做夢努力夢到顧之森和朝未晞，然後把這對狗男女燉成肉湯給你喝啊……乖，咱們睡覺！”
然後餘思芮就咂著嘴巴美美地跟周公一起喝她燉的狗肉湯去了，剩下我一個人在黑暗中仰躺著努力睜著眼睛，想讓眼淚倒流回心底。
顧之森，我愛你愛到變成了空心，愛你愛到患上失心瘋。
而這一切你怎麽會知道，你又怎麽會回到我身邊再次給我疼惜？
[翌日清晨]
餘思芮一大早起來就把我一腳踢醒了，不過她沒有兌現給我燉肉湯的承諾，卻給我端來了最喜歡吃的皮蛋瘦肉粥。嫋嫋的白霧蒸出清甜的皮蛋香味，無論是色澤還是氣味都挑逗著正常人的食欲，然而我不是正常人。
我知道這是紀初澈的拿手好菜，隻因為我某次去飯館時說喜歡吃，他便專門去了五星級的飯店纏著大廚隻學做這道粥。換作往常，紀初澈下廚是值得放鞭炮紀念的，而我更是吃得狼吞虎咽毫無形象。可是如今我竟然卻一點食欲都沒有，無力地搖搖頭繼續躺下睡覺。
“清晨你個沒出息的死女人……不值得為了那個混蛋絕食知道不！”餘思芮憤憤不平地把盛滿皮蛋瘦肉粥的勺子塞進我的嘴巴，惡婆娘似的瞪著眼睛威脅道，“給我吃！這可是紀初澈大清早爬起來親自下廚給你做的——你要是敢不吃我就把你紅燒了！”
“不許你這麽說顧之森！”我紅著眼睛瞪了一眼餘思芮，抿著嘴把一點點皮蛋吃進嘴裏，以往鮮美的味道在此刻卻索然無味。
我的胃太久沒碰食物，又自動把剛剛吃進去的東西全都吐了出來。說起來，在這之前我一直很希望餘思芮給我做一頓豐盛的大餐，可是她總是覺得物以稀為貴，所以不到我生日絕對不給我下廚，現在，她是給我弄“最後的早餐”麽？
“我勸你還是趁早醒醒吧！顧之森那個不要臉的，拋棄你也就算了，連他的小情人朝未晞快死在醫院了，他都不去看一眼……朝校長看著他的寶貝女兒傷成那個樣子，也病倒了！”餘思芮氣得把碗摔在桌上，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看著我。
“朝未晞怎麽了？”我的神經忽然變得敏感起來，心裏隱隱覺得不對勁。
“朝未晞聽說是被放高利貸的打殘了，恐怕是終身殘疾了……”餘思芮幸災樂禍地說著，還用胳膊肘捅了捅我的腰，諂媚地提著建議，“所以清晨啊，你去看看她的衰樣也不錯嘛！有助於你打起精神來！”
“高利貸”三個字閃電一般擊中了我的心髒，我踉蹌著扶著餘思芮站起來，搖搖晃晃地踩著拖鞋走出家門。出門時我習慣性往隔壁看了一眼，紀初澈隻穿著單薄的深藍色毛衣站在那裏，目光灼灼地望向我，心頭不覺一陣鈍痛。
然而我決然地扭頭，打了輛出租車直奔醫院，我的目的當然不是幸災樂禍那麽簡單。
[醫院]
我推開了病房的門，沒有看見朝校長和其他看望的同學。隻有我和朝未晞的空間，尷尬的氣氛從腳底一直蔓延到整個軀體，我咬了咬下唇，緩步走到朝未晞的病床旁邊。
朝未晞注意到我的存在，慢慢轉過頭來看著我。
“你還好吧。”我輕輕坐到了床邊的沙發上，聲音不鹹不淡。
其實我一開始更想冷笑著問一句，朝未晞你個賤人怎麽還沒死？可是看著朝未晞現在這副半死不活的樣子，我改口了。
“李清晨你終於來了。”她的聲音很輕很弱，仿佛隨時會斷掉的綿長細線。
朝未晞渾身上下都纏著厚厚的紗布，臉上也被尖銳的東西劃出了一些細長的傷口，藥水塗在她漂亮的臉蛋上麵很煞風景。
這樣素顏的朝未晞，跟以前濃妝豔抹的她判若兩人。蒼白如紙的臉色，讓她看起來更漂亮得不食人間煙火，我也才知道她卸掉那些濃墨重彩後的素顏那麽純美。
“你這語氣，就好像早知道我會來一樣，可是你憑什麽那麽自信地認為作為情敵的我會出現在病房探望你？還是你也覺得我會是貓哭耗子假慈悲，可惜我並沒有那麽好的閑情逸致……”我的眼神平靜得像湖麵。
——我的目的很簡單，想知道顧之森現在究竟在哪裏、發生了什麽事情。
後麵的話我沒有接著說完，雙手卻不自覺地攥緊了，心中一直困擾我的問題，在這種情況下要用怎麽樣的語氣問出來？況且被顧之森最先狠心甩掉的是我，現在這樣替他焦急，不是犯賤又是什麽？
也不光是因為我介意分手那天的事情，因為以餘思芮告訴我的情況，顧之森這個人，恐怕是朝未晞此刻最不想提及的吧，如同剛結痂又被撕扯開來的血淋淋的傷口一般，百般疼痛、觸碰不得。
可是沒想到，“顧之森”三個字，竟然從朝未晞口中先說了出來。
“你其實很恨我吧，因為顧之森。”朝未晞兀自輕笑起來，卻是自嘲的哀傷模樣，她艱難地轉過頭看著我，泫然有淚，“可是你知道嗎？顧之森其實一直隻把我當妹妹而已。”
“顧之森”三個字從朝未晞口中說出來，讓我有些顫抖，卻隻是咬緊了下唇不說話。
顧之森、顧之森。
難道他這樣負了她，她都還能坦然麵對麽？可是我卻感到莫名的錐心刺骨。
妹妹？真的有那麽簡單嗎？那麽為什麽他們的種種曖昧卻讓人不得不想入非非……
我不得不承認，賤人李清晨忘不了賤人顧之森。
我的心揪得很痛很痛，可是朝未晞接下來的話，卻把一切的誤會都解釋得一清二楚。
“顧之森不準我為那個混蛋生孩子，所以到處借錢給我做手術；他更不忍心我一個女孩子自己去做人流，所以瞞著你，陪我去了醫院；他為了幫我在那個混蛋麵前挽回最後的尊嚴，所以承認我肚子裏的孩子是他的；最重要的是，他為了不讓那些放高利貸的人傷害你，選擇當麵羞辱你、跟你劃清界限，讓你以後可以安安穩穩地生活……”
朝未晞還說，顧之森的父親欠下的高利貸無法計數，所以他和朝未晞在沐光廣場演了那場戲，然後自己再背井離鄉，這樣既讓朝未晞挽回了尊嚴，也讓我免遭追債的人的迫害，一舉兩得。而她現在傷成這個樣子，原本應該是我該替顧之森遭受的。
可是她說，她不後悔。
朝未晞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像銳利的釘子一樣狠狠地插進了我的心髒，戳得我千瘡百孔、血肉模糊。
我隻是感覺腦袋“轟”的一聲，耳鼓脹痛得厲害，似乎下一秒就會暈過去。
然而朝未晞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讓我邁出病房後抱著雙膝泣不成聲……
從醫院出來，我失魂落魄地在街上來回遊**，經過我身邊的男生的麵孔都變成了顧之森那張熟悉的臉，冷冷的樣子、耍帥的樣子、壞笑的樣子、皺眉的樣子……統統都是顧之森的無比好看的樣子。
我甚至像個神經病一樣，抱著一個人形立牌大喊著顧之森的名字，哭鬧著不肯離開，任由別人看我的笑話。
黃昏的暖色漸漸吞沒了整片蔚藍的天空，滿臉淚花的我，蹲在顧之森之前獨居的房子麵前，瑟縮著身體不肯回家。手機短信提示的聲音讓我有了一絲期待，卻是陌生的號碼，我顫抖著指尖點開了短信。
——“你要好好的。我愛你。”
八個字，刺痛了我的眼睛，更深紮進了我的心髒。
我知道是顧之森，即使他不在這個城市了，即使他不得不放棄我們的愛情了，他依然是我心中獨一無二的溫柔。
因為除了他之外沒有人會如此心疼我的失魂落魄，除了他之外沒有人會認真地看著我、信誓旦旦地對我說“我愛你”。
隻是我才懂得，他終究不屬於我生命的永恒部分。
——“李清晨，你知道嗎？我好羨慕你……準確來說，應該是嫉妒你！因為你得到了顧之森全部的、毫無保留的愛。”
朝未晞泣不成聲地對我說出這最後一句話，猶如一道閃電劃過我心裏最孤寂卻最柔軟的蒼穹。
後知後覺，淚落成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