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沒有盡頭的絕望
顧之森根本就是個靠女人生活的窩囊廢!朝未晞之前花了那麽多錢養他,就是他再沒良心,也是死心塌地的!如果朝未晞要和他睡覺,要生孩子,他能不肯麽?李清晨你就是一個腦殘!
迷失方向時,朝著有星光的地方一直堅定地走下去。
可是沒有人告訴我,在無星的蒼穹裏,當你決心鬆開一直握緊我的手時,我一個人該怎麽找到對的方向。
[醫院]
餘思芮這個死女人,“大姨媽”不正常就不正常嘛,幹嗎非要讓我大張旗鼓地陪她到婦產科檢查?這種小心翼翼的態度,簡直就是提前進入更年期的蒼老婦女啊……
可惡!餘思芮居然放我鴿子,怎麽我都到了十分鍾了她這個當事人還那麽悠哉呢!
我在婦產科室門口的等候處甩著手四處遊走,看著一個個挺著不同幅度大肚子的準媽媽幸福地跟準爸爸來檢查寶貝的情況,臉上都浮現出無比幸福的表情。我也跟著傻乎乎地笑起來,甚至把其中一個準爸爸的臉想象成顧之森……
可總覺得哪裏不對勁,因為我聽見顧之森低頭對朝未晞說:“別怕未晞!”,聲音分明就是顧之森的!幻覺也就罷了,幻聽也太扯了吧!
莫非是我太介意顧之森和朝未晞的關係了?為什麽我把那個準爸爸想象成顧之森時,他身邊站的人竟然不是我,而是朝未晞那個爛婊子?
我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發現那準爸爸確實是顧之森,而那個小腹微微隆起,眼神怯生生如同小鹿一般的小女人,確實是朝未晞。
眼淚猝不及防地掉了下來,我淡定地轉過身擦著眼淚,安慰自己說那不是真的,而是海市蜃樓!可是我竟然連轉過頭確認的勇氣都沒有了,隻是愣愣地看著我麵前的玻璃反射出身後他們伉儷情深的影像。
就這樣不知道過了多久,我聽見裏麵的醫生報著“21號朝未晞”的名字,然後朝未晞就依依不舍地離開了顧之森的懷抱,走進了做人流的手術室。而顧之森也把手插進口袋裏,如釋重負地走到了非禁煙區。
“李清晨,你這回總該清醒了吧!人家朝未晞和顧之森都有孩子了!”餘思芮把一張白紙狠狠地摔在我的臉上,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悲愴表情。
我知道,餘思芮從我追顧之森開始,就很不能理解我飛蛾撲火的愛情,可是任憑她怎麽阻撓,我都百折不撓地繼續著我的愛情革命,這回,餘思芮是拿出殺手鐧了麽?故意讓我看見我心愛的人陪他的前女友來做人流,而且,孩子很有可能就是他的……
“孩子不是顧之森的,我相信他!朝未晞是有男朋友的,就是那個混混,那個‘黃毛’!”我倔強地咬緊了下唇,死死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的稻草,就是死都不接受這個殘忍的事實。
“李清晨,你給我看清楚了,手術同意書——親屬簽名:顧之森!”餘思芮把剛剛摔在我臉上的白紙再次拍在我的臉上,她的眼眶通紅,情緒甚至比我還激動,“顧之森根本就是個靠女人生活的窩囊廢!朝未晞之前花了那麽多錢養他,就是他再沒良心,也是死心塌地的!如果朝未晞要和他睡覺,要生孩子,他能不肯麽?李清晨你他媽的就是一個腦殘!”
“餘思芮!我求求你,不要說了……”我痛苦地抱著腦袋蹲在地上,眼淚決堤了似的嘩嘩地流淌。
餘思芮也蹲了下來把我抱住,她的眼淚落在我的臉上,聲音甚至比我更悲傷,“清晨,我是你最好的朋友,我不要看你墮落下去,所以無論我做什麽,都是為了你好,原諒我用這種下三濫的招數逼你看清事實……”
“餘思芮……”我吸了吸鼻涕,看著餘思芮的眼睛保證道,“餘思芮你為我做的事情我都明白,我這就跟顧之森說分手,我不會傻下去了……”
我顫抖著手指拿出手機,屏幕上,我跟顧之森的合影刺痛了我的心,可是我還是在餘思芮的監督下,輸入了“我們分手吧”的短信給顧之森,咬咬牙摁下了發送。
當“發送成功”四個字跳躍出來時,我感覺它們像是跳躍著的小人,沒心沒肺地踩踏著我的心。
——我真的失去顧之森了。
顧之森竟然沒有回我的分手短信,聯係一斷便是好幾天。
我像個斷了線的提線木偶,自嘲地喝著罐裝啤酒,在樓頂吹著涼颼颼的風,心裏卻更是零下十幾度的冰冷徹骨。
難道真的像餘思芮說的,顧之森其實從來都沒有喜歡過我,不過是跟朝未晞鬧個別扭,才跟我隨便玩玩?而朝未晞現在給他懷了孩子,還大無畏地走上了做人流的手術台,所以他們就又重修舊好了麽?
所以,就連我說“分手吧”,他都可以不管不顧、不理不睬麽?那我對他而言,究竟算什麽,我們在一起的時光又算什麽?眼淚又流了下來。
我果然是餘思芮口中的腦殘啊,笑,人家朝未晞一個如花似玉的大美人,要錢有錢,要相貌有相貌,顧之森都和她有孩子了,我還自以為可以感動他,還妄想他對我有那麽一點,哪怕一瞬間的喜歡……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說的就是我這個賤人愛上了更不要臉的愛情騙子顧之森吧?
然而幾天後,我卻從那些太妹的口中得到了一個驚人的消息——
顧之森不見了!
我發了瘋似的給他打電話、發短信,到他的家還有駐唱的酒吧找他,可是都不在。房東甚至告訴我他退租了,酒吧的老板也說因為之前放高利貸的讓黑道來砸場子,所以他也不敢讓顧之森來唱歌了。
所以,他能去哪裏呢?
我猛地打了個冷顫,想到了那些頹廢血腥的畫麵……
顧之森不會幹傻事的!我握著最後一絲希望,奔向顧之森的父母住的地方。
那裏比他租的房子更冷清,沒有一絲生氣。破舊的木門甚至有被強行拆開的痕跡,歪倒在一邊,裏麵黯淡的光線讓人看不清,卻隱約看見裏麵寥寥無幾的家具被砸得稀巴爛,沒有人影走動的痕跡,頹廢的氣息無聲地彌漫著。
一種不好的預感緊緊地扼住了我的喉嚨,我卻哽咽著不敢妄下結論,心底燃起微弱得如同星火一般的希望,是那樣微茫的、隨時被掐息的火焰。
周圍的鄰居看著我愣愣地蹲在門口守著,都掩著嘴議論著什麽。終於,一個慈祥的老奶奶走了過來拍了拍我的肩膀。
“孩子你來找誰?”老奶奶笑起來皺紋橫生,卻無比親切。
“奶奶,我想找一對姓顧的夫妻,他們的兒子是顧之森,偶爾會回來看他們,最近都沒有看見他嗎?”我握住了老奶奶的手,焦急地詢問。
“唉……”老奶奶的眼睛有些濕潤,長長地歎了口氣,“這家人真是造孽啊……男人被放高利貸的人毆打之後,在半夜突然暴斃,女人因為受不了打擊也割腕自殺了,那個孩子回來過一次,應該是給父母辦後事吧……”
我呆呆地聽著這一切,感覺自己掉進了一個冷冰冰的冰窖,無力的感覺更是讓我渾身乏力,唯一的感覺就是滾燙的淚水淌過臉頰。我不知道現在顧之森在做什麽,但是我隻要閉上眼睛就是他那雙哀傷得如同大海一般的眼睛,我現在隻想飛快地跑到他的身邊給他一個溫暖的擁抱,告訴他不要傷心不要難過,告訴他我一直在他身邊不離不棄,告訴他我愛他,告訴他我不介意他跟朝未晞有孩子,告訴他我真的不介意他不回我的短信……
可是,我竟然連他在哪裏都不知道。
[幾天後]
我終於撥通了顧之森的號碼,電話那頭是良久的沉默,然後是一句“我想見你”,聲音很是疲憊,甚至夾雜有一絲的顫抖,細微的波動卻牽動著我的心、跟著他一起戰栗起來。我的眼淚也轟然下墜,仿佛這些天來的一切委屈都因為他四個字的溫暖而煙消雲散。
於是在一個小時後,我才終於見到了消失了好幾天的他。
他整個人瘦了好多,突然間消瘦的樣子讓人好心疼,他的胡子看起來好久沒刮了,胡子拉碴的樣子更是痞氣十足。
“你沒事吧?”我心疼地握住他的手,好冷好冷。
“房子退租了,我們去附近的旅館過夜吧。”顧之森的眼睛疲憊而暗淡無光,不鹹不淡地說著這些,對他最近的遭遇卻隻字不提。
我緊跟在他身後,任由他牽著走。這幾天斷掉的聯係,仿佛讓我們之間隔了一條巨大的星河,而他是那麽遙不可及的星辰。
可是他手心裏僅存的微弱的溫暖,卻讓已經掉入冰窖的我麻痹了意識,貪婪地向他伸出手。
我仿佛忘記了我曾經看見顧之森和朝未晞在手術室前的卿卿我我;忘記了我才跟餘思芮保證我會徹底忘記顧之森;忘記了我這些天的失魂落魄中決心要忘記顧之森的一切一切。
忘記了我發誓說再也不要見他、不要愛他。
他一消失,我的心便跟著一起人間蒸發;他一出現,我的愛便不可阻止地滋長蔓延。
我的愛仿佛沒有盡頭。
我們身後的天空,星光暗淡,零碎而稀疏,仿佛碎裂了一地的希望,而一股絕望的黑暗吞沒了整片蒼涼的天空。
絕望亦仿佛沒有盡頭。
[旅館]
我搶著對前台說要一個普通的單人間,因為我知道情侶房間總是漫天要價。然後我自然地付了旅館的錢,拉著顧之森說說笑笑著上了樓,卻發覺他的手指有些僵硬。
房間門被我輕輕關上,顧之森已經很疲憊地躺在了白色的床單上,單手遮著臉擋住光線。我輕手輕腳地拉上他頭頂上方的窗簾,淡色的黑暗籠罩了整個房間,隻剩下暖橘色的燈光照著我們。
“森……”我蹲在床邊的地板上,伸手摟住顧之森的脖子。
“清晨,你說我該怎麽辦?”顧之森笑得很是無力,他用力把我抱上床鋪,把我抱在懷裏,“去酒吧唱歌會被那些放高利貸的人砸場子,到時候賠的錢都比我的工資多幾倍!”
“森……”我心疼地握著他的手,他的手涼涼的。
“以前沒有你,我可以跟任何一個女生交往,跟她們接吻擁抱都可以賺錢……”顧之森自嘲地勾了勾嘴角,“可是為了你,我現在連看都懶得看她們一眼。”
“我知道……”我輕輕地呢喃著,伸出指尖小心翼翼地觸摸著他漂亮的眉眼,“我知道你都是為了我。”
“清晨,我好怕我就要撐不下去了……”顧之森從來沒有在我的麵前表現出這樣的脆弱,可是現在,他大概是撐到了極限吧。
我心疼地蹙著眉,感到一股窒息的哀傷從我的胸腔一直彌漫到我的眼睛,眼淚在微紅的眼眶裏來回打轉,倔強地不肯掉下來。
“顧之森,你把自己賣給我吧,我給你錢。”我把腦袋埋進顧之森溫暖的懷裏,用寡淡如水的聲音平靜地敘述著這句下劣的話語。然而這淡漠的話語中包含了太多的金錢**,連我自己都不可置信會說得出這樣的請求。
我清晰地聽見隔著單薄襯衣的他的胸腔裏,心跳偷偷漏了一拍,由最初擁抱我時加速的輕快心跳,漸漸變得沉重了起來。
顧之森扶著我的肩,黑暗中我看見他眼波輕盈流轉,星火一般搖曳著微弱的光亮。他輕微顫抖著的修長手指從我瘦弱的肩膀移向我的胸前,輕輕解開了我的衣服上的第一顆紐扣、第二顆紐扣……直到第四顆紐扣被他溫柔地解開,我才閉上了顫抖著的羽睫,伸手摟住他的脖子開始親吻他的嘴唇。
他也溫柔地回應我的親吻,細密的親吻從嘴角蔓延到整個嘴唇。而當他低頭開始親吻我的脖子的時候,我隻覺得從他親吻我的那一點開始,細密纏綿的吻仿佛星火,點燃了整片微涼昏暗的星空。他的一隻手臂摟著我的背,另一隻手則輕輕按壓著我的肩部,將我壓倒在柔軟的枕頭上。
被子被他順手扯了過來,在狹小黑暗的空間裏,看不清彼此的表情。灼熱的氣息在兩個人鼻翼間咫尺的距離遊離,我的大腦一片空白,隻剩下意亂情迷的狂亂心跳。
而他沒有任何動作,斷電一般的,空白填滿了一段尷尬的時光。
然後,顧之森猛然抬起頭,帶著幡然醒悟的樣子掀開被子,赤著腳疾步衝進衛生間。我保持著仰躺著的姿勢,雙手依舊緊緊抓著床單不知所措。而突然響起的衝水聲音卻讓我也清醒了過來,隔著磨砂玻璃,聽見顧之森低沉的喘息聲,應該是在衝冷水讓自己恢複理智吧。
覺悟到這一點後,一種被羞辱的感覺猶如洪水猛獸,迅速淹沒了我的頭頂。
十指顫抖著握緊,銳利的指甲紮得手心疼痛萬分。
顧之森裹著濕漉漉的衣服從衛生間走出來,神色是說不出的凝重。他的嘴唇顫動著,眼神望著我卻分明在躲閃,終究是說不出一句話。
“我明白。”我早就整理好了衣服,一副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的泰然模樣,淡然地看著他,劃出一絲詭異的微笑,“其實我都知道,你和朝未晞已經……有孩子了……”
“清晨……”顧之森微微驚訝的表情那麽輕易地刺痛了我的眼睛,仿佛荊棘一般纏繞著我的心,無數帶刺的藤蔓再次猛然收攏,霎時刺得我遍體鱗傷。
“你陪她去做人流那天,我正好也在那裏。我都知道。”我不知道自己是用怎麽樣一種心情極力克製著情緒,盡量平靜地敘述著這一切。
我就這樣漠然地看著我深愛的少年,然後告訴他,我知道,他跟別的女人有了孩子。
“你能抱抱我嗎?我好冷。”我知道我的眼淚一旦決堤就收不回去了,隻是我還不想那麽狼狽地出現在他的視線裏,那種脆弱到極致的模樣,真的好不適合一向風風火火冷漠自私的李清晨。
顧之森沒有回答,隻是用他濕漉漉的身體抱緊了我。
他身體的冰涼,我身體的灼熱。
仿佛水火不容。
我把腦袋埋進顧之森溫暖的懷抱裏,眼淚像關不掉的水龍頭一般汩汩湧出。然而顧之森隻是輕輕拍著我的背,好像在安撫一個哭泣的幼兒。
他沒有半句安慰和辯解,而我卻感受到他輕微的歎息聲和指尖細微的顫抖,幻想著他對我哪怕隻有一絲絲的愧疚,也總是帶著對我的喜歡吧。
於是我任憑自己的聲音顫抖得那樣厲害,任憑濃重的鼻音讓音節模糊了,隻是自顧說著內心的想法。顧之森靜默地聽著,沒有隻言片語的爭辯和解釋,我的心也一分一分地涼下去。
“隻是我還在奢望你對我說那隻是個誤會,雖然手術同意書上的親屬名字清清楚楚寫著‘顧之森’,我還是執意覺得是有人冒充你的。可是我卻清清楚楚地看著你焦急地在手術室門口等朝未晞出來,然後我就徹底死心了。”
“朝未晞能給你的我都能給你……金錢……甚至身體……”
“我也想和你有孩子,我還想把孩子生下來跟你過一輩子……”
“顧之森……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