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悄然星墜
餘思芮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了我的前麵,輕輕端起了那個蛋糕,蒼白的臉上掛著若有似無的笑容,她轉身看著我,哀傷地笑著,然後將那個蛋糕狠狠地砸到了我的身上。
習慣是一種很可怕的東西。
當你習慣了一個人對你好以後,他的付出全部可以被你理所應當地糟蹋;可是一旦失去,你原以為不在意的人和事,會讓你立刻感覺到世界坍塌的絕望和孤寂。
你說,你的守護神竟然擅自離開了。
我大概是淩晨偷偷摸摸地回到家,意外的是家裏靜悄悄的,一點聲響都沒有,甚至連愛打呼嚕的老爸都沒有發出怪聲。
而平日裏會一直等我回家的紀初澈,也沒有動靜——我盯著窗簾對麵黑漆漆的房間,突然啞然失笑——好半天才反應過來,紀初澈明明去了維也納,和牧紗一起去參加小提琴比賽了不是麽?
究竟是我的記性退化,還是我太習慣於紀初澈無時無刻不在我身邊守候的感覺了?
過完生日的第二天,我還沒從昨晚和顧之森擁抱的餘溫中回過神來,就被一腳踢開我房門、揪起我的衣領怒視我的餘思芮給嚇醒了。
“什麽啊!我剛剛夢見顧之森了呢……”我繼續保持夢裏甜蜜的笑容,將懷裏的禮物盒輕輕打開,低頭親吻著漂亮的珍珠胸針,然後晃著盒子朝餘思芮炫耀道,“思芮你看,這是他送我的珍珠胸針哦!”
“啪——”一記響亮的耳光扇在我的臉上,火辣辣的痛楚讓我清醒了幾分。
“李清晨你就是一個不要臉的賤人!”餘思芮的胸口劇烈地起伏著,聲音也在顫抖,“你昨晚又是跟顧之森那個賤人混在一起才沒回家的,對吧?”
我不可置信地捂著臉,看著餘思芮淩亂的頭發和通紅的眼睛。她站在我麵前,滿是淚花的眼眶和上下劇烈起伏的胸口提醒著我——絕對出大事了!
“思芮你別嚇我……”我這才發覺事情不對勁,昨晚淩晨才偷偷開門回家的我,竟然沒有看見父母的蹤影,而隔壁紀初澈家也寂靜得詭異,換作平時,紀初澈的父母會跟我的父母一起為我慶祝生日到淩晨。
我慌張起來,卻努力讓自己鎮定。
“嗬,李清晨,你心心念念的都是顧之森,你知道不知道紀初澈出事了!他昨晚在樓頂徹夜守著你的生日蛋糕,直到淩晨才那麽失望地跟牧紗上了飛機,可是你知道嗎?飛機失事了……”餘思芮由最初陰森森地看著我,露出冰冷的笑,漸漸變得無法節製自己的情緒,眼神變得悲憤而厭惡。
她發狂似的突然用力抓住我的肩膀,使出全身的力氣猛烈地搖晃著我,仿佛要把我的整個骨架都搖散了不可。
聲音裏濃重的哭腔讓我頓時陷入了一種恐慌。
“紀初澈現在到底怎麽樣了?!”我歇斯底裏地咆哮道,“餘思芮你倒是告訴我啊?!”
心裏好像被她的話活生生地挖出了一個血淋淋的大洞,不住地流血,疼痛到麻木,也感覺不到任何痛楚。
隻是難受得連掉眼淚都沒有力氣,癱坐在地上不知如何是好。
“聯係不到他,聽說飛機降落到了一個荒島上,有死有傷……”餘思芮被我突如其來的吼聲嚇到了,她頹喪地跪坐在我身邊冰冷的地板上掩麵哭起來,“紀初澈的父母被嚇病了,住了院,你的父母都在醫院陪他們……”
我的眼淚也迅速流了下來,目光呆滯地看著窗外,蔚藍的天空中似乎還殘留著飛機道的痕跡,而我的紀初澈卻被天使帶走了。
餘思芮流幹了眼淚,抬起頭木然地看著我,毫無生氣地低聲說道:“去樓頂看看吧。”
[樓頂]
我拖著灌了鉛似的腿,在大腦一片空白的情況下爬上了久違的樓頂。
看著鋪著碎花桌布的地麵上擺著的心形蛋糕,上麵寫著“李清晨生日快樂”的果醬看起來可口動人,上麵歪歪扭扭插著二十隻色澤鮮豔的蠟燭,蠟燭都燒了一半,明顯是紀初澈昨晚不斷地重新點燃被風吹熄的蠟燭的結果。
眼前忽然浮現了過去五年來紀初澈為我慶生時,用山澗清泉一般清冽的聲音唱著不算動聽,卻誠摯萬分的生日歌的樣子。而這次,他那麽堅定地相信我會在淩晨之前趕回來完成我們五年來的生日約定,最後卻失望地跟牧紗上了飛機。我閉上眼睛就看見紀初澈漂亮的嘴唇邊浮起一抹苦澀難言的笑容,然後放下他精心為我準備的一切轉身離開。
可是上天卻非要從我身邊奪走紀初澈這樣幹淨如天使的少年,是在懲罰我這二十年來對他的好的熟視無睹麽?可是懲罰的對象明明應該是我,卻為什麽要傷害我最親愛的紀初澈呢?難道連上帝也明白,我心底最在意的人是紀初澈?
蛋糕的旁邊擺著一束嬌豔欲滴的紅玫瑰,隻是花瓣零落了些許,在這個清冽的早晨顯得那麽淒美。我麻木地拖著雙腿過去,把玫瑰花束摟在胸前,任憑玫瑰花上的尖刺刺破我的手和脖頸。一個小紙盒從玫瑰花束上方掉進我的懷裏,我愣了愣,然後哭著打開了上麵精致的盒子。裏麵安靜地躺著一枚珍珠胸針,它折射晨曦微暖的光芒,卻仿佛是一滴滴晶瑩而悲傷的眼淚。
我夢寐以求的那款珍珠胸針,四位數的天價願望,顧之森和紀初澈竟然同時為我實現。可是我卻一直沉浸在顧之森帶給我的滿滿感動裏,忽略了一直守護我的紀初澈。
“紀初澈,你怎麽這麽討厭!丟給我一份還不起的天價禮物,然後連讓我報答你的機會也沒收了……”鼻腔被一股酸澀吞沒,眼淚掉了下來,嘴上卻依舊毒舌,仿佛紀初澈還在我麵前,而我還是那個對他處處針對、不依不饒的死丫頭,“你不在的話我被欺負了怎麽辦?沒有你的羞辱,我的生活就是一潭死水你知道不知道?紀初澈你倒是給我回來啊……”
可是這一次,無論我再怎麽放狠話威脅,也沒有這樣一個少年會突然出現在我身後捂住我的眼睛,告訴我他一直在我身後了。
再也,不會了……
紀初澈仿佛是意外墜落的星辰,卻如流星般擦出了熾熱的火光,讓我的心被烈火煎熬一般,灼熱難耐。
餘思芮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了我的前麵,輕輕端起了那個蛋糕,蒼白的臉上掛著若有似無的笑容,她轉身看著我,哀傷地笑著,然後將那個蛋糕狠狠地砸到了我的身上。
她看著我,用顫抖的帶著哭腔的聲音說道——
“昨晚的風好大,可是紀初澈穿著你去年送他的那件深藍色的薄毛衣站在寒風裏給你點蠟燭,風吹熄了,他繼續點;風吹歪了,他給你重新扶正;蠟燭燒完了,他給你換上新的。
“他就是個不折不扣的傻瓜,一直默默地守護著你和你對顧之森所謂的愛情,他當著你們爸媽的麵承認他是你男朋友,說你的成績下滑其實是因為他,他回國之後會給你補習。
“李清晨你還記得你讓我在淘寶拍賣的衣服麽?你以為你的二手限量款就很值錢麽?那些一夜間全部賣出的衣服都是紀初澈打工賺的錢買下的,他讓我瞞著你偷偷賣給他。
“這枚戒指他是偶然間看見你瀏覽網頁記住的款式,所以哪怕他得跟牧紗沒日沒夜地練習小提琴出緋聞,也要用二重奏的特別表演形式拿到高額獎金給你買夢寐以求的珍珠胸針。
“他知道你愛顧之森,可是他還是喜歡你,所以一直用冷漠的態度對你,可是他在你背後為你付出的一切你懂嗎……”
餘思芮,你知道你最壞嗎?為什麽這些事情你現在才統統告訴我?讓我現在像個傻瓜一樣除了萬分懊悔和痛恨我自己以外,卻不能挽回任何一絲一毫!我早應該知道餘思芮暗戀紀初澈,就好像我也知道紀初澈那麽喜歡我一樣,可是為什麽我要那麽過分地無視這些**裸的事實,去擁抱那些虛無縹緲的夢境?
我承認自己是笨蛋,是白癡,是傻瓜,可是我求求掌控這世間的神,不要讓我陷入這樣的黑暗境地……
可是請你告訴我,在沒有一絲光亮和溫暖的黑暗裏,沒有了紀初澈在身後保護的我,要怎麽找到出口?
——喂,李清晨,你懂得紀初澈那麽愛你麽?
——是啊,我明明懂得,卻不說。
李清晨就是十惡不赦的壞人,是她,親手扼殺了紀初澈故作冷漠的外表下幾乎寵溺的溫柔。
我錯了。
可是誰能來原諒我、給我機會彌補?
一連好幾天我都沒有去學校,更像一個縮頭烏龜一樣,任憑手機震動到掉在地上痛苦地呻吟,我也隻是略略抬了眼皮,然後選擇誰也不理。
餘思芮像個瘋子一樣使勁拍打著我的房間門,粗聲粗氣地大吼大叫,我聽得出她最近聲音多麽沙啞,我心疼她——可是我更不願意看見她為紀初澈的離去而哭得紅腫的眼睛,因為那隻會更加勾起我心裏隨時會噴湧而出的大片的悲傷。
討厭的紀初澈,為什麽明明不管不顧地自私離開了我的世界,過往的種種還是那麽不依不饒地糾纏在我的夢境和腦海?
冷漠之中偶爾流露出一絲溫存,嘴角噙著的那一絲幹淨清澈的笑容,以及澄澈卻溫柔無限的眼神。隨時像騎士一樣守護在我的身邊,那些溫柔綿長得仿佛能夠延續到天荒地老。紀初澈那些或欠扁或溫柔的臉孔,密集而飛快地閃過我的眼前,閉上眼睛和睜開眼睛都浮現著,揮之不去,更舍不得讓那些虛幻的影子抽離我的生命。
我痛苦地捂著被撕扯一般灌滿痛楚的胸口,彎著腰跪在硬邦邦的地板上,眼淚嘩啦啦地流個沒完,顫抖的身體一個不小心撞上了床鋪的邊緣,發出巨大的聲響。而紀初澈送我的那隻巨大的熊玩偶,突然從床頭邊緣倒栽下來,它咧著單純的笑容、張開的手臂撲向我的瞬間,仿佛曾經溫柔的紀初澈,再次伸出了巨大的懷抱將我摟在懷裏。
——“李清晨,你最好趕快給我振作起來!紀初澈不會想看見你頹廢成這個樣子!救援工作很快進行完畢,你好好地吃飯睡覺,也許紀初澈哪天就回來了。”
餘思芮的短信仿佛小黑屋裏突然滲透過來一絲溫暖的陽光,我顫抖著緊握手機的手,閉上了眼睛。
紀初澈,我相信你一定會回到我身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