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黑夜傳說1(下)

“我去呀……有錢人的世界真搞不懂,花錢找死……還是兩次!”陳八岱看閔先生走遠了,低聲嘟噥了一句,但腦子裏在想如何說服汪興國。

陳八岱號稱A市戶外界十大金剛之一,但這名號也是自己封的,外人看起來風光無限,但各種艱辛也隻有自己知道——這項沒有門檻的職業競爭壓力極大,哪怕是十大金剛,也時常麵臨著最基本的生活問題!前陣子老父親又提及,家裏的房子該修了,最近有個姑娘對陳八岱也有些好感,還有房租……上一次賒貨的貨款人家也在催……這一切都需要錢。

陳八岱仔細地盤算了一下,這次探險的8萬塊去除各種成本,除去各方麵的開銷,還上欠賬,剩下的錢還能支撐兩個月,若是15萬……那可以解決自己至少一年的問題,和汪興國商量了兩年開自己的戶外運動公司也能開張了……

陳八岱一直所麵臨的問題並不是錢的問題,而是沒錢的問題,他不可能像汪興國一樣帶著軍人的傲骨,他得向現實和生活低頭。

仔細地盤算了半天,陳八岱發現汪興國如果不幹,一切都白搭,這小子技術沒得說,意識也絕對一流,可是那個不為五鬥米折腰的臭脾氣始終沒有改,有時候陳八岱都懷疑自己找他做合作夥伴是不是眼瞎了,看著眼前的錢都不賺,要不是自己打不過他,兩人又是穿著開襠褲一起長大的發小,陳八岱都想打死他幾十次了……

可現在也沒有啥好辦法,這事兒還是得從長計議,他看了一眼在忙活的汪興國,覺得自己身邊圍繞的鈔票似乎又要遠去了……

收拾完畢,吃過早餐,一行人等就要回程了,因為從棺材山出來的時候,汪興國等人就已經偏離了方向,再轉回鬼門關走陰陽路距離更遠,所以幾人就打算跟夏若冰和夏爾巴一起到資信村,然後再做下一步打算。

早晨出發,天黑之前就能回到資信村,一路上大家有一嘴沒一嘴地聊著,以此互相增進了解,從閑談中也得知夏爾巴並非夏若冰的戀人,而是她的表哥,隻是隨著母親也就是夏若冰的姑姑姓。

按理棺材山附近外人是不許進入的。

夏若冰的爺爺奶奶是非常反對她再走父母的老路的,可是夏若冰沒聽老人家的建議,汪興國覺得夏若冰父母在棺材山的失蹤對她職業的選擇有著巨大的影響,而且夏若冰手上有父母留下的編寫了一半的佉盧文對照表,閔先生對此極其感興趣,雙方還談起了樓蘭和鄯善的沿革和變遷,棺材山附近獨特的習俗讓夏若冰覺得這是樓蘭一脈,夏若冰正在繼續父母的研究,她打算從棺材山著手,但是這附近的村民對他們的曆史緘口不言,外人很難打聽到有價值的信息,無奈之下,兩人打著民俗研究員的旗號,這才從資信村繞路,但卻沒有找到通往鬼門關的路,兩人也不敢貿然進入,隻好在外圍采集一些資料,在他們的攝像機裏,還模糊地記錄下了一些“陰兵過道”的影像,可始終沒有能得到他們想要的東西,正準備撤離的時候,恰好碰上了汪興國等人。

閔先生和夏若冰都驚人地一致認為,樓蘭和鄯善的文明雖然都在同一個地方,但他們兩者其實並沒有必然的聯係。

一路之上,夏若冰也數次提及再探棺材山的事情,但汪興國卻沒有答應,隻是說要收集足夠的信息再做決定。

夏若冰有些著急,這時候已經能從山上看到資信村了,一行人等稍作休息,夏若冰很認真地看著汪興國的眼睛問:“你要怎麽樣才會再去一次?”

“我說過了,搜集足夠的信息。”汪興國說道。

“我沒錢,但我可以給你分期付款,這樣行不行?”夏若冰直截了當地問。

這話讓陳八岱聯想起別的什麽,靠了過來:“美女,我們可以談談別的支付方式。”

“這不是錢的問題,這關乎人命!”汪興國的固執不一般,陳八岱本想開個玩笑緩解下氣氛,被汪興國這生硬的話弄得沒法接話頭了。

眼看這個談話變得有些劍拔弩張,閔先生趕緊出來打圓場:“我說,大家先回去好好吃一頓睡一覺,然後再從長計議。”

“我們有這個地區的衛星遙感地圖,遙感顯示棺材山的漏鬥形盆地下有空腔,有發育不全的赤鐵礦,這是這片區域儀器失靈的主要原因,從地質上而言,這片漏鬥形盆地是因為下部空腔擴大塌陷而形成的。”夏爾巴說道,畢竟是準備了多年,有些資料隻有他們才會掌握。

“地下水引起的?”汪興國問,夏爾巴的話引起了他的興趣。

“具體並不清楚,不過我們確信,在遠古時期這裏有著複雜而龐大的地下洞穴群,某一次的地質重構運動造成了這樣的特殊地形,因為有赤鐵礦的幹擾,衛星遙感圖也並不清晰。”夏爾巴老實地回答。

“霧氣是地形的原因?”汪興國又問道,他需要任何一點有用的信息。

“那是棺材山特殊的位置造成的,遠處的山脈缺口正好是風口,風在這裏被棺材山抬升起來之後形成擾流,將濕氣壓迫到了低處,隻有在很晴朗的日子,霧氣才會散去。”

“這個山頂從地質年代上看形成的時間應該不長。”汪興國又說道。

“從地質年代來說,它非常年輕,大約隻有一萬年的曆史,這應該是最後一次地質重構的時間。”

這讓夏若冰不得不對汪興國刮目相看,她見過不少探險隊員,可大多數對地質學的知識幾乎一竅不通,汪興國所有問題都非常細致和專業。

“赤鐵礦造成磁場幹擾,無法使用儀器定位,地形和氣流影響造成霧氣,降低能見度,可是這也沒法解釋為什麽閔先生和陳八岱會頭暈,還有鬼門關的屍體怎麽會莫名不見?”汪興國思索了一下,他更注重細節問題。

“這兒氣候常年濕潤高溫,植被腐敗後會產生俗稱的瘴氣,但這並非不能避免的,如果這裏真的是樓蘭的移民,屍體不見了可能是一種獨特的喪葬方式,或許是被當地人搬走了,這不就是我們該去追尋的嗎?”閔先生補了一句,試圖說服汪興國,他知道汪興國這種性格是吃軟不吃硬,用金錢引誘對陳八岱有效,但要說服汪興國就必須開誠布公。

“不,並非這麽簡單,若是瘴氣,不會那麽快讓人有反應,而且這種輕微的頭暈,更類似麻醉的效果……”汪興國搖了搖頭,地質、考古或許他們更專業,但在綜合學科上,汪興國有過係統的學習和殘酷的訓練。

“可是你為什麽不頭暈?”閔先生好奇地問道。

“我受過專注訓練,以及我曾做過抗麻醉訓練。”汪興國說道。

雖然閔先生不太了解什麽叫抗麻醉訓練,但大概也明白了點意思——就是比常人更能抵抗麻醉藥的麻痹效果,仍舊能保持冷靜和清醒。

大家就一些專業問題進行了一些探討,但是鬼門關的屍體如何不見的以及那些詭秘事件仍舊莫衷一是,現在任何的分析都隻是猜測,如果要解開謎團就隻能再次進去,這也是汪興國慎之又慎的原因,末了夏若冰急了:“汪興國,我隻是想去看看我的父母!你到底要怎麽樣才會幫我?”

“任何事情,對死人而言毫無意義,但是對活人很重要。”汪興國這句話讓陳八岱嚇了一跳,這話是大實話,可是大實話更容易得罪人,他趕緊插嘴:“狗蛋兒的意思是,我們要小心,畢竟當年的探險隊都是專業的,呃……我們不如再多搜集一些情況製訂一個詳細的計劃……”

要不是陳八岱及時開口,夏若冰估計自己已經氣得把工兵鏟拍汪興國腦袋上了,夏爾巴和閔先生也紛紛來打圓場,這時候汪興國才覺得自己剛才那句話說得有些過了,畢竟對於夏若冰而言,父母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自己用一個外人的眼光旁觀多少顯得有些冷酷無情。

然而從職業角度而言,汪興國必須要把自己當作一個外人,俗話說當局者迷旁觀者清,隻有讓自己跳出那個圈子從一個局外人的角度去看待,才更客觀。

汪興國覺得自己應該說點什麽緩解一下緊張的氣氛,他對夏爾巴說道:“還有別的信息嗎?越詳細越好,比如你說的那個活著出來的日本科考隊員。”

夏爾巴看了一眼夏若冰,麵露難色:“沒有了,這事情我們前後籌劃了10年……可是,所有搜集的資料僅僅有這麽一些。”

“哦……那倒不一定,或許有些渠道你們忘了。”汪興國說道。

“比如?”這句話讓夏若冰重新燃起了希望。

汪興國看了看遠處的資信村,此時已經是下午五點,山村中的人們作息都很有規律,不少村中的廚房已經冒出嫋嫋炊煙。

汪興國打開水壺,喝了一口水,緩緩地說道:“對當地最熟悉的隻有當地人。”

“哎……他們除了傳說,還能有什麽?”夏若冰還以為汪興國說什麽,她並非沒有在當地找信息,可是山村中淳樸的村民並沒有科學的觀念,他們遵循千年以來的傳統做著外人不解的事情,但他們從未去想過為什麽。

“嗯,很多傳說能解答很多秘密。”閔先生插嘴道,“科學並不能解決一切疑問,但傳說可以。”

“傳說不可能是空穴來風,它們之間肯定有著某種關聯,2000年前……嗯,那是秦漢時期,是一個流行巫蠱的年代……如果他們真的是樓蘭的移民,總會留下點線索的。”汪興國說道。

“你有什麽別的想法?”夏若冰問。

“現在沒啥想法,下山,找點吃的,好好睡一覺,然後去聽村中老人講傳說和故事……”汪興國聳了聳肩,自己這時候似乎已經能聞到村中的炊煙了。

“聽故事?這就是你的計劃?”閔先生有些不可思議地問道。

“對!聽故事,故事會告訴我們很多信息。”汪興國把包背上,邁開步子朝山下走去,沒管幾人的麵麵相覷。

“走吧,狗蛋兒做事自然有他的道理。”在這些人裏,陳八岱最了解汪興國,他既然沒有一口回絕,而是提出了一個想法,那麽那15萬的酬金就還有戲,而且是非常有戲……

眼看能下山了,汪興國又鬆了嘴,陳八岱心情也舒暢起來,扯起了破鑼嗓子高歌一曲:“黑夜裏的傳說哩個啷嘿喲嘿……”

夏若冰回頭看了一眼,但在這兒已經看不見棺材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