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回 電光火石

第94回電光火石

摔杯為號是所有“鴻門宴”類型宴會的暗號。

當被子被摔碎的聲音響起,原本已經藏匿的賊人,便會如同打了雞血一樣,個個兒奮勇爭先闖出來。擱在往日,他們可能會猶豫猶豫,想想自己能不能在這樣的爭鬥中占到便宜。但在這樣的場麵中,他們多半是不會猶豫的。因為他們知道自己已經占了“以多欺少”“以眾欺寡”的便宜,要是不能再勇猛一些,那就真是栽跟頭、丟麵子了。

現下,小二十人手持各色的兵刃,就圍在了餐廳裏。

他們或是瞪著大眼、或是眯起小眼,但目光的焦點總在張汝霖的身上。

這陣子,張汝霖縱然見過再多的陣仗,白花花明晃晃的刀片在眼前晃悠,他都有些慌了。

“張汝霖,咱有話好好說,有事兒商量,這是一個意思。”“浪裏鮫”說道,“但你要是有話不好好說,由著自己當大官兒、做大生意的桀驁性子來,那可就怪不得我了。你也不好好想想,你混,我比你還混。你惡,我比你還惡!”

“‘浪裏鮫’你吃了熊心豹子膽,敢跟我玩兒這個?”張汝霖縱然是恐懼,心裏也生出了憤怒,他左看看、右看看,知道人數處於下風。

談判講究的是平等,但如今,不要說張海萍在“浪裏鮫”的手中,不知生死,就連張汝霖自己的性命,都可能隨時有傷。

除了接受“浪裏鮫”和趙俊彥的條件,張汝霖似乎沒有第二個選擇。

“玩兒這個就玩兒這個了,怎麽著吧!”“浪裏鮫”嘴角一咧,露出了陰險的笑容。他打開身旁的餐廳帶手櫃,從抽屜裏取出一支戧毛的毛筆,拿出個墨碟,扔到張汝霖的麵前,“簽了這個合同,十畝鹽田歸我,張海萍歸你,以後在這天津衛,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街麵上碰麵了,你不理我、裝不認識我,我也不惱你。可是,你要是不答應,那可就別怪我了!”

“浪裏鮫”說到此處,揚起雙手拍了拍。

又有兩個嘍囉兵,推推搡搡,拽著被五花綁起的張海萍,走進了餐廳。

張海萍顯然是已經驚嚇過度了。她的雙眼雖然依舊明亮,但眸子裏沒有了往日的神色。她的頭發淩亂,額頭滿是髒兮兮的汗水,她的嘴裏被堵了塊毛巾,不能大聲呼救,隻能支支吾吾的發出些支吾的聲音。

“別他媽喊!”押送張海萍的嘍囉,把一把鋼刀小攮子架在了張海萍的脖子上。

“別傷她,你們有什麽要求,我答應你們!”張汝霖高聲的喊著,他一把抓起了那管已經戧毛的毛筆,在墨碟裏戳了戳,說,“不就是簽字簽合同麽?我簽還不成麽!”

看到自己示弱珍寶的女兒之際,張汝霖徹底失去了對自己情緒的管控;但看到張海萍的這一刹那,韓金鏞一直按捺的情緒,終於爆發了。

但好在,他還是個勝不狂喜、敗不睢餒,胸有激雷而麵如平湖的人。古語說,這樣的人能拜做上將軍。

韓金鏞向門外看、向窗外瞧,靜靜的聆聽,發覺門外沒有隱匿的嘍囉。知道自己的敵人不過隻是麵前這些。

接下來的一幕,讓親曆者許多年之後都或是津津樂道、或是後怕不已。

隻一道皂色的身影閃過,不過是眨眼之間的功夫,誰也沒有看清、誰也沒有預估到,如電光火石一般,韓金鏞就已經站在了“浪裏鮫”的身後。以至於,連“浪裏鮫”自己也沒有反應過來。

三年來在張宅吃的飯食營養豐富,韓金鏞已經不是過去那個身材矮小、力量不足的小孩兒了。他長得比已經喝醉離席的趙德輝還要高、還要壯,長得比趙德輝的父親趙俊彥還要高,他的個子已經和“浪裏鮫”相仿。

說時遲,那時快。

韓金鏞自己也沒想到,情急之下,他能以如此快的速度搶到“浪裏鮫”的身後。但出其不意、攻敵不備,既然已經占據了有利位置,又焉能輕易拱手送人?

站在“浪裏鮫”的身後,韓金鏞一把薅住了“浪裏鮫”的衣領,他手裏抓起一把小刀,抵住了“浪裏鮫”的後心窩。

“都別動!”韓金鏞高聲朗言說道,“‘浪裏鮫’現在在我手裏,誰敢動上一動,我準保一刀給他紮出兩個透明窟窿!”

這話說得輕巧,“浪裏鮫”篤定了韓金鏞不是像自己一樣殺人不眨眼的惡人。他正要“嘿嘿嘿嘿”狡詐的笑一笑,正要說些穩住韓金鏞心神的話,韓金鏞卻已經把手裏的小刀,往“浪裏鮫”的後心窩使勁戳了一戳。

輕輕一使勁,已經有嫣紅的血順著小刀流出。

“你閉嘴!”韓金鏞高聲的喊道。

“浪裏鮫”做夢也沒想到,這個十六歲的小孩兒竟然有如此的膽識,他真的敢就如此的把小攮子往自己的後心窩插。可這一插之下,畢竟是疼的。“浪裏鮫”即便是個殺人不眨眼的狂徒,權且知道“好漢不吃眼前虧”的道理。

“都別動!”“浪裏鮫”朝自己身邊的嘍囉喊道,“這小子跟我玩兒真的!”

這一下子,餐廳裏的形式發生了急轉直下的變化。

但這變化,正在緩慢朝著有利於張汝霖、張海萍父女的方向發展。

“東家,您還行不行?”韓金鏞手裏的小攮子不敢撒手,抓緊“浪裏鮫”衣領的手更不敢鬆開,他隻能呼喚張汝霖。

張汝霖護女心切,原本已經喪失了意誌,就要在那完全不平等、不公平,性質上更欺人太甚的合同上簽字了。但韓金鏞突然間的出手,讓他也愣在了原地。張汝霖一定因為愛女被縛而過於恐懼了,否則他不會如此輕易的喪失了抵抗的意識,更不會現在站在原地,雙腿不由自主的打顫。

“東家!張汝霖!”韓金鏞見張汝霖沒有反應,放大了聲音喊道。

“啊……啊!啊!啊!我沒問題!”張汝霖被韓金鏞這幾聲呼喚,忽然間喊回了魂魄。

“那您還不趕快把小姐接過來!”韓金鏞催促道。

“不能把這小妞兒給他們!”趙俊彥見這場麵正在急轉直下,趕忙高聲喊道,他眼睛此刻對準了“浪裏鮫”,希望從“浪裏鮫”那裏,獲得一些道義上的支持。

“這事兒由不得你做主!”韓金鏞瞪了瞪趙俊彥,手裏的小攮子,卻向“浪裏鮫”的後心窩又使勁紮了一紮,“‘浪裏鮫’,你還不快告訴他!”

“浪裏鮫”雖然是街麵長起來的混混,過去也玩過自己拿刀紮大腿、拿開水燙燎泡的“死簽兒”,但被人用刀抵住後心窩,這還確實是第一次。以至於,韓金鏞每每把刀向前遞一遞,“浪裏鮫”鑽心的疼痛便猛增十倍。

“是!是!是!我這正要說呢!”“浪裏鮫”現下已經喪失了抵抗的意願,他高聲的朝趙俊彥喊著,“這他媽是我的宅子,被人拿刀紮後心的是我,這裏哪兒有你說話的份兒!來人啊,去,去後宅把他兒子給我看好,他要再敢胡亂說話,或者我要是因為他亂出主意性命有傷,就把他兒子弄死!”

“浪裏鮫”這話真管用,隻一句,便讓趙俊彥徹底的閉上了嘴。

趙俊彥像是被人抽掉了脊梁一般,一下子癱坐在椅子上。

原本被潑皮地痞嘍囉兵緊緊拽住的張海萍,此刻卻終於感受到壓力減輕。感覺到嘍囉似乎是放鬆了對她的看防,即便被反縛住雙手、堵住了嘴,即便是仍處於驚恐中,她仍然猛地掙紮,從刀劍匕首的威脅中脫身,三步變兩步,猛的脫離了鉗製,一下子撲到自己父親的懷中。

眼見得愛女終於脫離了生命危險,脫離了被撕票的威脅,張汝霖不禁熱淚盈眶,他替女兒摘去堵在嘴裏的抹布,解開緊縛的繩索,看著女兒看了又看、查了又查,確保女兒沒有遭到不恭待遇,這才放心。

“張員外、張大人,您放心,我們請您女兒來府做客,是為了和您談合作,又怎會傷害她,又怎會做有傷於她名譽的事情!”“浪裏鮫”知道,接下來他要說的每一句話,都將與他能否繼續活下去息息相關,於是改換了口風,有意逢迎的說著,“您可以問問令愛,我們是否做了什麽有辱她清白的事情?”

總算被摘去了堵在嘴裏的毛巾,總算被解開了緊緊綁縛的繩索,一整日的委屈瞬間襲來。張海萍這陣子連話都說不出來了,她隻是想哭,宣泄自己的情緒。

“孩子,別哭,爸爸知道你受委屈了!”張汝霖一邊說,眼淚也要滴落。

“東家,您先暫且止住悲聲,這合同,您千萬不能簽!”韓金鏞這陣子卻不敢放鬆警惕,他緊緊控製住“浪裏鮫”,話卻說給了張汝霖聽,“東家,您得趕快拿個主意,現在咱該怎麽辦?”

“怎麽辦?孩子,怎麽辦我聽你的,但這合同,我是絕不會簽的!”韓金鏞的話讓張汝霖猶如醍醐灌頂一般,他知道,現在還遠遠沒到慶幸自己脫離險境的時機,於是牽著張海萍的手,來到餐桌前,他一把撿起這摞合同,憤恨的撕得粉粉碎,然後對韓金鏞說道,“孩子,咱們走!”

“好!好!好!來的時候是客,走的時候肯定依舊是客,來人啊,恭送張員外父女和他的小童兒,韓金鏞,你可以鬆開我了!”“浪裏鮫”的後心窩的痛感越來越強烈,現在作為東家的張汝霖說要走,韓金鏞自然要遵從。“浪裏鮫”心裏想的明白,今天自己這跟頭栽大了,隻要韓金鏞的手一鬆開,他必定呼喚自己的嘍囉兵一擁而上,非得把這三人千刀萬剮才能解自己的心頭之恨。

韓金鏞是個孩子,可他何嚐不知道“浪裏鮫”的心理和他的小算盤。

“嘿嘿!我說‘浪裏鮫’,我是個小孩兒,雖然沒什麽經驗、沒什麽閱曆,可不是沒有腦子,更不是個蠢笨愚鈍之人,我焉能不知道你心裏的花花腸子?你這明擺的是個緩兵之計,對不對?”韓金鏞笑了,“隻要我一鬆手,你馬上就要差遣你這些潑皮樓羅們上前,為了找回剛剛丟掉的麵子,非得把我們仨人宰了,對不對?”

韓金鏞心裏想的明白,嘴裏也說的清楚。他之所以說這些,不為戳穿“浪裏鮫”的計謀,卻為把這些話說給張汝霖和張海萍聽,讓他們父女知道,現下仍然處在生死存亡的關鍵時期。

“嗨!我的韓金鏞小兄弟,你特意的多疑了,雖然剛剛這一幕,毀了之前我們建立起來的信任感,但至少我也是個老爺們兒,說話必須要算數的!”“浪裏鮫”被韓金鏞點破了念想,有些折了麵子,故而又開始說冠冕堂皇的話。

“嘿嘿!你就別蒙人了,你剛剛還說,你是地痞起家的,你剛剛還說你不過是個混混!”韓金鏞說道,“我是個農村來的種地人,焉敢相信一個地痞流氓混混說的話,如果說我確實是多疑了,‘浪裏鮫’老板您也別在意,我們就想讓您幫幫忙!”

“那沒問題,想讓我幫什麽忙,小兄弟你就說吧,你這刀尖始終在我後心窩,我是真有些嘀咕。人有失手馬有亂蹄,你要真是一不小心把這小攮子捅進去,我這性命可就丟了。所以你想讓我幫什麽忙,但說無妨,隻要我浪裏鮫能幫上,肯定盡一百二十分心的幫!”“浪裏鮫”知道現下再做抵抗也是無妨,隻能盡可能拉近與韓金鏞的關係。

“我就想請您幫個忙,拿您的性命給我和我們東家父女做個保,隻要我們三人能夠順利離開你這宅子,安全的回到我們的張宅,我就確保你的安全,如若不然,便是真刀真槍的幹。想來你的人數比我們多,但我殺一個不賠本宰倆就賺一個,第一個死的人肯定是你!”明人不說暗話,韓金鏞這陣子把厲害完完全全講給了“浪裏鮫”。

“嗨,小兄弟,我們雖然有些誤會,雖然有些離析,雖然說,出現這些不愉快,責任在我,但也絕不至於因此鬧到了魚死網破的地步啊!”“浪裏鮫”不敢上手掰開韓金鏞勒著自己脖子的胳膊,更不敢回頭望,他隻能斜著眼,看著身旁韓金鏞的影子說道。

“既然如此,既然你認可,那再好不過!”韓金鏞點點頭,又把手裏的小攮子微微用力紮了紮,“讓你手下人都退後,給我們東家父女讓出出門的路,倘若有一人擋住我們的去路,可別怪我手裏的刀子不長眼!”

“聽見了麽?還不趕快點燈籠,給張員外一家人照亮,送他們出府?”“浪裏鮫”向身邊的人說道,“快點啊,你們真要在我的宅子裏逼人把我給攮死是麽?”

“浪裏鮫”這話,終於說動了他手下的嘍囉。

趙禿子千般機關算盡,認為此次不僅能算計張汝霖,更能狠狠的教訓韓金鏞,沒想到反過來還是被韓金鏞給教訓了,心裏有一百二十個不願意。可自己的靠山是“浪裏鮫”,如果“浪裏鮫”死了,他在天津衛的靠山就塌了,這是他最不願意出現的局麵,於是趕忙向身邊的手下說道:“還不按照咱老板的話做?你們他娘的怎麽還圍在這裏不散開?”

圍在餐廳裏的嘍囉兵們,縷縷行行的散開了。

張汝霖、張海萍前麵帶路,韓金鏞左手箍緊了“浪裏鮫”的脖子,右手把小攮子捅在“浪裏鮫”的後心,緩慢的向大門口後退。

門口處,響起了一陣牲口的響鼻。

韓金鏞聽得出,這是張宅的牲口把式,駕轅前來。

張汝霖和張海萍推開了“浪裏鮫”宅子的大門,引著韓金鏞向外走。

牲口把式見自己家的主子、見自己家的小姐如此狼狽而又失魂落魄、驚魂未定的向外走,見自己家教師爺的小童兒手裏抓這個人質,便知道事態不妙。

這牲口把式的反應還算快,他迅疾打開了自己轎車的木門,扶著自家的小姐和東家上車,隨即又把韓金鏞扶上車。

可直到這個節骨眼,韓金鏞箍緊“浪裏鮫”脖子的手,仍然不願意鬆開。

“小兄弟,我已經護送你們到門外了,鬆手吧!”“浪裏鮫”近乎於央求的口吻,向韓金鏞商量。

“嘿嘿!‘浪裏鮫’,你少給我廢話,上車!”韓金鏞說道。

“孩子,到這裏咱已經安全了,你放這廝走吧!”張汝霖實在是不願意讓“浪裏鮫”上車,和自己的女兒同坐在一個車樓子裏。

“不成!”韓金鏞卻一口回絕了自己東家的命令和要求,“東家,現在把‘浪裏鮫’放走,就如同是放虎歸山。到時候他揣著兵刃,騎著戰馬在後麵追,咱這馬車跑得再快,終究跑不過後麵窮追猛趕的惡鬼!隻要這‘浪裏鮫’在咱車上,他的手下就不敢上前!”

“我們不追,我們不追!”此時此刻,“浪裏鮫”聽見韓金鏞的話,心徹底寒了。

“浪裏鮫”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這個乳臭未幹的小小子,是如何一步步洞悉自己的意圖,是如何一步步攪黃自己的買賣的。

“好啊,既然你們不追,那我便也不為難你,上車!”韓金鏞用小攮子在“浪裏鮫”的後心戳了戳。

“浪裏鮫”哪敢不從,趕忙倒退著坐在車樓子的邊緣。

“告訴你的手下,誰也不許追車,有一個人追車,我這小攮子,便往你的後心插深一寸!”韓金鏞恐嚇道。

“別介啊,別說一寸,插深半寸我這性命就沒了,你放心,我的手下都聽我的,沒有人會追這車!”“浪裏鮫”趕忙讓韓金鏞吃下定心丸,他朝外麵高聲喊著,“趙禿子,你給我管好了咱的兄弟們,我去去就回,誰也不許追車!倘若有人追車,你就替我把他砍了!”

趙禿子得了“浪裏鮫”的命令,趕忙點頭稱是,他回頭朝這些嘍囉們遞了個眼神,大家誰也沒有上前追逐的意圖。

牲口邁開了步子,馬車緩緩向前行進。駕轅的牲口把式把手中的馬鞭微微擎起,在空中畫了個圓,“啪”的一聲抽響,牲口像是得了命令一樣,加快了步伐。

總算是脫離了險境,張海萍緊繃的神經突然間鬆弛下來,她渾身無力,癱軟的靠在了轎車的梁柱上。感覺不舒服,她幹脆把父親的大腿當做枕頭,枕在了張汝霖的大腿上。

車行了將近一袋煙的功夫,韓金鏞始終沒有放鬆警惕,他把頭像車外探,緊張的探聽著周圍的風吹草動。

“小兄弟你放心吧,我給他們下了命令,他們沒人敢追!”“浪裏鮫”說道。

“我看也是,孩子,你鬆一口氣吧!”張汝霖對韓金鏞說道,“今天我們父女倆能脫險,多虧了你的機智,你現在可以暫且歇歇了!”

“得嘞,連你的東家都這麽說!”“浪裏鮫”聽了張汝霖的話,如獲大赦,他繼續裝慫,說軟話給韓金鏞聽,“你不信我,總得信你的東家吧!我斷然不會做有傷於你們的事情,更何況,現在算上牲口把式,你們四個人對我一個人,我居於劣勢,我不會輕舉妄動的!”

始終處於高度的緊張狀態,韓金鏞比張汝霖、張海萍、“浪裏鮫”想象中還要更疲勞,他何嚐不想早早鬆開雙臂,歇一歇神。如果周斌義老先生在就好了,至少能換個人繼續盯緊“浪裏鮫”。

可就當韓金鏞想到這一層,就在韓金鏞的精神微微放鬆之際,他的心中馬上狠狠的抽了一抽,他赫然間想起另一樁事情,這讓他比剛剛在“浪裏鮫”宅子裏更加緊張。

“東家,不對!”韓金鏞說道,“這‘浪裏鮫’手裏裏還有籌碼!我們現在,比在他的宅子裏還要更加凶險!”

轎車裏的光線晦暗,韓金鏞看不見張汝霖的臉,更看不清張海萍的動作。可就算單憑想象,韓金鏞也能猜出,此時此刻,張汝霖呈現出疑惑的表情,本已經鬆弛了的張海萍,再度緊張起來。

“啊?”聽了韓金鏞這話,張汝霖問道,“‘浪裏鮫’,你還有什麽偷手?”

“哎喲,我說張先生啊,您說我還能有什麽偷手啊,我人都在您們的手上了!”“浪裏鮫”低三下四的說道。

“東家,我問您,剛才在他‘浪裏鮫’的宅子裏,您看到了多少人?”韓金鏞問道。

“怎麽也得有二十來人吧!”張汝霖回答道。

“那今天白天擄走小姐時,‘浪裏鮫’又派出了多少人?”韓金鏞又問。

這一下,張汝霖語塞了。他分明記得,學校的保衛來給他送信是說的清楚,擄走自己女兒的賊人,要有百十人,即便這保衛說的話中有水分,至少也得有五十來人。

“這個……”張汝霖突然感到,自己身邊的危險非但沒有消除,還有愈演愈烈之勢。

“嘿嘿嘿嘿……”聽完韓金鏞和張汝霖的對話,“浪裏鮫”笑了,“我說張員外、張大人,您這小童兒可真聰明,現下,你的宅子裏還有我安排的四十來號人,他們都正等著你呢!”

張汝霖的背後,泛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他出了一身透透的冷汗。自己的父親“海張五”苦心經營多年,留給他的這所宅子,他自己苦心經營多年,打造出的這個大本營,興許就在今晚,這麽輕而易舉的被“浪裏鮫”攻陷了。

即便沒被攻陷,家裏正等待著他的,仍然是一場血光之災。